付初年故作沉稳的说道:“少盟主莫要如此急躁,再等等吧。”

莫苛急声说道:“只怕再等下去会生出许多变故,侯爷人常年居住漠北并不知道小望山的真正实力,莫要低估了小望山!”

付初年蹙起了眉头,沉思了片刻:“如此,开始吧。”

莫苛朝远处打了手势,那些杂役与兵勇立即会意,拿起手中的利器便要砍伐青竹。便在此时一袭淡青色的衣袍从丝竹阵内缓缓走出,付初年与莫苛齐齐起身,看向接踵而来的三人。

付初年拱手而笑:“初年久仰小望山盛名,初到金陵特来拜访。”见诸葛宜一直冷笑不语,付初年脸上的笑意也逐渐的消融:“初年来意想必诸葛先生已经知道,初年并无意与诸葛先生交恶,还望诸葛先生能将两个朝廷重犯交出来。”

诸葛宜平凡的脸上露出几分傲世的张狂:“笑话,我若不交你又能如何?”

“是吗?”付初年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小望山庐舍也已几百年的历史,若在先生手中付之一炬,先生又如何与小望山的历代先祖交代?”

诸葛宜侧了侧眼眸,露出一抹运筹帷幄的浅笑:“我小望山庐舍诸葛一族虽有邪医之名,可秉着医者之心广结善缘救助百姓,在金陵一带也算颇有口碑……不管今日结果如何,我诸葛宜一声上对得起历代舍主,下对得起你大奉朝的贫困百姓,今时今日朝廷降下这无妄之灾,我小望山不敢有任何怨言,可也不愿就此束手就擒……今日我诸葛宜亲自下山来此,抱的便是玉石俱焚决心!”

付初年微微变了脸色:“诸葛先生真以为本侯不敢动你小望山?”

诸葛宜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切:“对朝廷来说,我小望山生死并非什么大事,可朝廷真的想好了,要如何给那些受过小望山恩惠的黎明百姓和达官显贵们交代?”

付初年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了拳头,可脸上却不露半分:“本侯记得诸葛先生与凤澈乃至交好友,这些年凤澈掌管莫家庄更是对你小望山可谓处处照顾,不知你们小望山会如何对待你们的大恩人。”

付初年话刚说完,便见两个身着家丁服饰的人押着个浑身血迹斑驳披头散发的人走出了人群,那个已经昏迷不醒的人似是受过不少酷刑,此时他身上的袍子已破碎不堪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一片片青紫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隐隐可见身上的各种伤痕。

诸葛宜的笑容顿时凝在嘴角,双眼寒光乍现,眼神一转冰冷的目光宛如箭一般的射向付初年身旁的人:“莫少庄主好手段!这般欺师灭祖罔顾人伦的事都做的如此的理直气壮。”

莫苛微微眯起了桃花眸,阴沉的说道:“什么叫欺师灭祖?什么叫罔顾人伦?难不成让我莫苛认这个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毁我墨家庄园的贼人为父才成?”

莫苛的话让诸葛宜微楞了楞,随即诸葛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的寒光一点点的散去,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最后却是笑出了声,那笑声越来越畅快,哪有半分的担忧老友之情:“呵……他凤澈当年为你莫家可谓是鞠躬尽瘁,为使你母亲的私心得逞可谓用尽手段,又怎能想到今时今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凤澈落得今天的地步,便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你既然愿意送他一程,想来他也是甘愿死在你莫家人的手里,莫少庄主不必念及小望山,他死在你的手中,我诸葛宜倒是巴不得!”

付初年与莫苛具是脸色一变,倒是付初年很快的转了心思,轻笑出声,柔声道:“如此说来,诸葛先生已打算为素昧平生的两人,与朝廷拼个鱼死网破了?”

诸葛宜侧目看向付初年,:“鱼死那是肯当然的,至于网破不破,还需看侯爷和少庄主的能耐。”

说话间,一股诡异而又浓烈的香气,瞬时飘散开来,众人心中均是怪异无比,却找不到源头,莫苛脸上霎时大变:“快闭气!”迅速说完,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付初年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但闻到这股香气便感到不妥,随即屏住了呼吸,可一干兵勇与家丁侍从,又怎比得了那些高手,浑浑噩噩的闻进去了许多,大多数已摇摇晃晃的坠到在地,只有少部分的未曾中招,也迅速的退回了付初年与莫苛的身前。

梦醒回眸秋风逝(十六)

小望山庐舍内一派的祥和静寂,就连平日里吵闹不休的鸟儿,不知是不是怕吵到床上安睡的人,也悄然的躲藏了起来。

醒之在淡淡的清香中慢慢的睁开了双眸,模糊的看见一片淡绿色的云彩,飘飘荡荡的不甚清晰片刻后才知道那只是一方纱帐,微错开眼,被竹窗外的阳光温暖了双眸。

恍如经历了无数个岁月更迭,又像仅仅是弹指一瞬的黄粱南柯。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熟悉而又陌生,周遭的一切亦是如此,她茫然睁眼,却又知自己在看些什么,努力回想所曾经历的人生,每一个人,每一张脸,每一次嬉笑怒骂,每一次欢喜悲伤,流水般晃过眼前,他们是谁,自己是谁,一切的一切是那么清晰,又莫名模糊。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那一幕幕图画终不过是转身后的风景,一步步的走来,往事成烟,在岁月的长河中静静流逝。

大梦初醒,又似是浓睡未醒,窗外的日光早已高悬,却像是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今方梦醒。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①

记得儿时曾一遍遍念过的诗句,那时只知写得那么好,却不求甚解,如今回思,原来竟是传神,方才深深体味到个中滋味。

不知躺了多久,醒之长叹了一口气,侧了侧脸缓缓的敛下了眼眸,入眼的便是一双清澈又多彩的弯弯杏眼瞳。

“醒了!醒了!……你想起以前没有,还记得不记得我,还记不得记得自己说过什么?!”郝诺皱着包子脸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醒之满目疑惑的看向眼前的人,郝诺的笑容有些僵硬在嘴边,整个人趴在醒之的眼前,紧张兮兮的问道:“那你有没有记得你还说过,不会不要我?”

醒之有些疲惫的半睁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郝诺的问题。

郝诺吞了吞唾沫,将脸又伸近了点:“你不是真不记得我了吧?……可你就算不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

许久,当郝诺都快哭出来的时候,醒之才伸出手来,安抚的拍了拍郝诺,轻声道:“记得……”

郝诺猛地松了一口气坐回了原处,威胁的举了举拳头,想了想又放下来,最后傻笑了起来,可笑了一会又感觉不对,再次挥起拳头佯装凶狠的打了被子两下:“下次再吓唬我,就是此等下场!”

醒之想笑一笑,可努力半天却依然笑不出来,她垂着眼点了点头:“嗯。”即便此时郝诺再迟钝可也看出了醒之不妥,他惶急慌忙的摸了摸醒之的额头又攥住她的手腕正欲把脉,却被醒之挣脱开了,醒之安抚的拍了拍郝诺的脸:“我没事。”

郝诺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双圆圆的眼睛满满的惶恐,怯生生的坐到床边,期期艾艾的开口道:“你……你不喜欢我,是、是吗?”

醒之因为连日未进食,体力有些不济,她有些吃力的坐起身来,想安慰安慰郝诺,却说不出什么,努力挤出了一抹笑容,摸了摸郝诺的脑袋,轻声说道:“郝诺莫要误会,我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郝诺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信,试探般的将头靠在了醒之的肩膀上,等了片刻见醒之并不反对,便伸手搂住醒之的脖颈,有些委屈的将脸埋在醒之的颈窝,低声呐呐了半晌,不知说了些什么。

醒之轻叹了一声,目光呆滞的看向一个方向,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郝诺的后背,屏风后的温泉的水在细细流淌着,竹屋内的暗香依然轻轻浮动,明明是充满阳光的午后,可那日头仿佛像怎么也照不进竹屋,空气中却是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萧瑟。

“怎么就你自己?他们呢?”

许久,郝诺窝在醒之的颈窝似乎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醒之的问话,他揉了揉眼睛:“师父和师兄们有很急的事下山去了,不过……晚饭前一定会赶回来的。”

醒之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看向郝诺的侧脸:“落然呢?落然你们没救回来吗?”

郝诺垂着头,有些不情不愿的说道:“公子一早就救回来了……”似是知道郝诺为何不悦,醒之摸了摸郝诺的脑袋,轻声说道:“郝诺莫要误会,我并非是要他做的仆士,只是担心他的安危罢了。”

郝诺大大的杏仁眼猛然一亮,眉眼弯弯看向醒之:“我哪有那么小气!……你可以放心,他虽是受了伤,可他身上有凰珠护着又有师父照看,那么重的伤不几日也好了大半,早就没事了。”

醒之并未怀疑郝诺的话,微微松了一口气:“那他人现在在哪?可是在庐舍客房?”

郝诺摇了摇头:“公子不愿见你,知道你中午要醒,今晨一早就走了。”

醒之目光一暗,伸手拽住了郝诺的手:“他是不是伤的很重,不然他为何不见我,便走了?!”

郝诺皱了皱眉头,顿了顿说道:“……公子被救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只不过一直昏迷不醒,没有生念……不过最后还是醒了,今晨和玲珑前辈还有另一个人,一起走了?”

醒之直视郝诺的杏眼:“你说姨娘回来了?那另一个人是谁?他们为何不等我醒来再走?”

郝诺包子脸皱成了一团:“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玲珑前辈也很重视他的,他虽然也受了重伤,不过师父已经治好了……”郝诺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这次是公子非要走的,不管我们的事,还有玲珑前辈留给了你一封信。”郝诺话毕,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有些忐忑的交到了醒之的手上。

郝诺坐起身来,扶住醒之,有些紧张兮兮的看着醒之正在拆的信纸,几次伸头想看看信的内容,终又是咬着下唇忍住了。一张纸,话并不算太多,可醒之看了又看,郝诺忐忐忑忑的等了又等,圆圆的杏眼瞪着信纸的背面,似乎要将那薄薄的信纸瞪个窟窿。

见醒之将信收进信封里,板板整整的压在了枕头下,郝诺瞥了眼枕头,看向醒之一直绷得紧紧的脸:“……她们,她说了什么?”郝诺想了一会,呐呐的说道:“……我可没有欺负他们,是他们欺负我来着,玲珑前辈很凶的……”

醒之脸上露出了自醒来后的第一抹真心的笑容,她捏了捏郝诺圆嘟嘟的脸颊,低声哄道:“姨娘说,怒尾叔叔没有死,落然身上的伤也好了,这次要谢谢子秋和庐舍救醒了叔叔和落然……姨娘说琼羽宫事务堆积过多,所以才会提前离开,还说待到他们养好伤会再来江南的。”醒之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的暗了下来:“若大家都好好的,为何姨娘不等我醒了再走呢?即便是再忙,一个早上的空该是有的吧……”

郝诺有些生气醒之一直的心不在焉,轻哼道:“你那么坏,不知道以前怎么欺负公子来着,公子执意不愿见你,玲珑前辈依着公子才赶早走了。”

醒之浅浅的笑意凝固嘴角,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越发的暗淡了,怔怔然的坐在了原处。郝诺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拉了拉醒之:“其实也不是……公子许是不喜欢江南,所以才不愿多做停留……”

醒之侧目看向又皱起眉头的郝诺,强笑着安抚道:“郝诺不必解释什么,我知道他为何不愿见我。”

郝诺好奇的侧过脸:“为什么?”

醒之轻吐了一口气,看向窗口:“如果我对你喜欢的人动不动又打又骂……最后还将她从你身边逼走,你还会不会理我?”

郝诺摇头连连,皱着眉头又想了一会:“可你不会那么做!”

醒之回头看向郝诺,苦笑道:“可我真已经那么做的……”

郝诺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心思,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道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玉佩,醒之顺着郝诺的手看去,那是一块翠玉色的四方玉佩,佩饰的四周还包裹着细细薄薄的黄金,因为年代久远和长期被人把玩的原因,黄金与玉佩都显得的很亮,可佩饰上的字体与图画却还是异常的清晰,醒之一眼便认出了这便是那个代表着仆士身份的玉佩。

一时间竹屋内安静极了,两个人相对无语。

醒之越过身旁的人,目光再次转到窗外,山上的秋日并不显得很热,柔柔的光线似是给各种的植物镀上一层暖暖的光,醒之目光落在孤立在草丛中的野花上,想起了那个孤独而倔强的背影。

窗外的景色,与多少年前的夏日很是相似,同样的鸟语花香同样的郁郁葱葱,醒之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泡在水中笑的肆意张扬的孩童,那一对小小的酒窝不知承载了多少幸福与甜蜜,刺痛了别人的眼,勾起了人心中的邪恶与强占……

茫茫雪山,孩童逐渐长成了冷峻的少年,后来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男子,生生死死来来去去,唯有他依然站在原本的地方,在一望无际的雪山上守着誓言,守着曾经那一句无心的承诺,从希望到失望最后在岁月的摧残和回忆的轨迹中逐渐的绝望……

再次见面,一切都是陌生的,从新认识从新开始的,以后会有不同的结局,自己本向往着山下的苍山翠柏,可依然愿意陪他在茫茫雪山,永不下山,似乎想要遵守那时的的誓言,那时沉默的身影便成了生命唯一的寄托与偿还。

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轮轮转转所有期望等来了他的的抉择,这回是他转身离去,所有的等待回首都成了雪山中最坚硬的冰凌,他还是毫不犹豫毫不留恋的离去了。

终,再一次,擦肩而过……

也许那时,站在那背影后,曾很失望、曾很愤怒、或许还有被抛下的恨意,可此时,当知道困住他半生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时,还有什么资格……

如今回首,那一点点的逐渐的转变,似乎在眼前回放着,如此的清晰……孤寂半生的人,终于想放弃一切,重新过活,然后转身,决绝离去的身影,不顾身后人声嘶力竭的哭声与祈求声,决绝离去的身影,那样熟悉,那样疼痛,恍如昨日……

奉昭奉昭,再不用奉诏了,终,可以自由的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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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央时分,一批快马急促的掠过金陵城的街道,停在了煜亲王府门外,一个红妆少女迅速的从马上翻了下来,仆人们一见来人,二话不说的打开了大门,少女跌跌撞撞的朝院内疾奔。

“奉昭!奉昭!”当走至中庭便看到疾步迎来了人,少女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急促的叫着那人的名字。

奉昭目光触及发髻散乱狼狈不堪的少女,平波的眸中透着几分着急与心疼,赶忙伸手接住了少女急促撞过来的身子:“音儿,慢些……”

音儿满眸的焦躁,死死的拽住了奉昭的衣袖:“快救救凤澈!莫苛……莫苛将他打的遍体鳞伤……他们带他去小望山,我才知道……原来莫苛一直将凤澈囚禁府内!”

奉昭楞在原地,似是理不清音儿到底在说些什么。

音儿见奉昭一直不语,更是焦急,死命的摇晃着奉昭:“奉昭我求求你,快救救凤澈吧,此时只有你才能救他了……看莫苛的模样分明是想要凤澈的命啊!”

许是,奉昭才找回了神思,有些犹豫的说道:“凤澈是莫苛的师父,怎会……”

音儿顿时红了眼眶,死死的攥住奉昭的手腕急切无比的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莫苛想要凰珠,便拿凤澈和小望山的人交换那个身携凰珠的人!你不相信随我去小望山便是!”

奉昭一双漆黑的瞳仁猛然的缩了缩,不再多问,拉起音儿便朝大门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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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望山上。

醒之坐在清晰的水晶镜前,借着镜子注视着身后手指灵巧认真为自己绾发的郝诺,等了一会见郝诺一直不抬头,醒之无奈的垂下了头看了一眼身上绚丽多彩的衣裙,轻笑道:“你们庐舍的人,倒是个个都很会梳妆打扮,莫不是一早就学习如何伺候自家的娘子?”

郝诺不以为耻,有些骄傲的仰了仰头:“那是!我们可是为了天池宫宫主而生的,又怎能不会梳妆。”

“郝诺……”醒之的浅笑僵在嘴边,她拉住郝诺灵巧的手,转过身来:“这世上,本就没有谁是为谁而生的,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才活着的,若是人人都为别人活着,那自己的人生又将如何?还记得我和你说的雏菊没?你说那雏菊一直都是为别人,真就像你说的那般畅快吗?……不管是人还是花儿,只要自己开心何必去管能为别人做多少好事?……郝诺也一样,郝诺又聪明又好看,将来肯定会有自己的大好人生,根本不必为任何人去做什么。”

郝诺圆圆的包子脸皱成了一团,有些不悦的撅起嘴,嘟囔道:“你又不是那花儿,又怎么知道

它不开心?……你又不是我又怎知道我不愿意为别人做些什么?”

醒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无奈了笑了笑,轻拍了拍郝诺的手,轻声哄道:“只要你愿意,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你愿意做我的仆士那我的仆士就只有你一个,可是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不开心了,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去走去留,我也绝不会迫你。”

郝诺大杏眼豁然一亮,白皙的脸上散发着别样的光彩,有点呆愣的看着醒之的脸,当看到醒之再次对自己轻笑时,不知不觉间郝诺脸颊上已爬满了红云,磕磕巴巴的想说了些什么,声音却淹没在唇间。

“此时你年纪还小,你知道的那些道理和责任都是子秋教导的……等你大一些就会明白我今日说的话了,到时候愿意做什么,千万不要委屈自己。”醒之笑着安抚郝诺,眼底却闪过一抹忧色。

郝诺反手攥住醒之的手,一双杏眼亮晶晶的看着醒之,认真的说道:“郝诺以后会好好保护宫主,不让宫主生病不让宫主生气更不会离开宫主的。”

醒之楞了楞,随即撇开了脸,好一会才转了回来,笑道:“郝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郝诺虽是有些迟钝可还是看出醒之的满不在乎,圆圆的杏眼怪怨的瞪了醒之一眼,委屈的说道:“我是认真的!”

醒之摇了摇头,正欲再说,却被郝诺奇怪的动作所打断,只见郝诺宛若小狗一般皱着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又嗅,一直将头伸到窗口才停了下来:“奇怪,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凄迷香?”郝诺猛然看向山下的方向,顿时慌了神:“师父和师兄他们还在山下!”

醒之一愣,侧目看向竹林小道,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霍然站起身来,抓起挂在竹墙上的金鞭,不由分说的拉起郝诺跑出了竹屋,直奔山下。

梦醒回眸秋风逝(十七)

夕阳残红,青峰环翠,郁郁葱葱的翠竹随一阵晚风轻摇,那些早早的干枯了竹叶随风滑落,轻轻的打在人的脸上身上,小望山丝竹阵外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近一下午的厮杀,让所有的人都已精疲力竭,小望山虽有毒药护身,可总架不住蜂拥而至视死如归的人群,逐渐的从开始的随心所欲的进攻到如今力不从心的防守。

三个相互照顾的人,豁不出性命的人,武功再好又怎抵得住虎狼般的人潮,诸葛宜的脸上已不如早时那般的镇定,连雪身上已有多处挂彩,连悦因是武功最高的,总是要顾及二人,身上的伤更是重,包围圈逐渐的一点点的缩小着,那架势分明是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付初年悠闲自得的坐在凉棚下,犹如看戏一般望着小望山众人的困兽之斗,逐渐的俊逸的脸上露出一抹浅淡而又极为自得的笑容:“不知莫盟主用了如何手段,能让这些江湖高手如此的不顾性命?”

莫苛笑而不答,侧目看了一眼快要落山的夕阳:“侯爷可以让那些残余的兵勇自行去伐竹了。”

付初年微怔了下,随即笑的更加开怀,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凤澈:“成大事者必不拘小节,莫盟主既拿得起又放得下,大事何愁不成?……今日围攻小望山,本侯算是见识了真正的莫盟主,真真不亏英雄少年,本侯在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若能有你一分,也不至于落个忍人欺辱……”付初年不知想到什么了,连忙停了口,脸色极不自然的望向一旁,不敢与莫苛探视的眼光相对。

付初年被莫苛看得有几分不自在,猝然站起身来,有些烦躁的看向远处,莫苛不知是想到什么,轻挑了挑眉头:“侯爷莫要急躁,那些人都是有分寸的人,万万不会伤及小望山一干人等的性命的。”

付初年不屑的撇了一眼莫苛:“虽然本侯在今上面前说过不伤他小望山众人,可这般的拼死抵抗,那便是抗旨,莫盟主以为本侯连这几乱党的性命都背不起吗?”

莫苛微眯起桃花眼:“如此,倒是莫苛顾及太甚了。”话毕后,轻轻朝身后的人打个手势,只听一声高哨,那些武林人士宛如发了狂野兽一般,下手更狠了。

诸葛宜见众多兵勇再次开始伐竹,漆黑的眸底溢满了焦急,本下手处处留情的招式,越发的阴狠了起来,看向连雪低声道:“连雪你和连悦速速上山带宫主与诺儿先走!”

连雪微一闪神,手中的长剑一挥,毫不留情的斩杀了一个人:“要走一起走!”

连悦剑锋一转,内力迸射,杀气腾腾挡住众人的进攻,诸葛宜一把扯住了连雪:“你速速带宫主他们入后山!”

连雪脸上满是阴郁之色,却是一脸的坚定,诸葛宜越发的焦急,低声说道:“当年为师未能护住宫主性命,本该自刎陪葬,可师父放心不小宫主才会苟活至今……如今,师父找到了下任宫主,心愿已了,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连雪急声道:“他们一时半会攻不上小望山,我们一起走!我们可以带宫主回漠北回小望山!”诸葛宜猛的推了连雪一把,怒声喝道:“小望山数百年的基业,眼见便毁在师父的手中,师父还有什么脸去见历代舍主与宫主?还有什么脸苟活于世?!”

连悦虽一直替二人挡住攻势,可两人的话却句句听在耳中:“师父!你休要多说,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诸葛宜显然已经气到了极点,脸色难堪无比:“混账东西!我们都死在这里!宫主和诺儿怎么办!?”

说话间,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堵住了丝竹阵的入口,诸葛宜的瞳孔猛的缩了缩,脸上已布满了绝望,只见那雪白的身影一闪,一掌打在了诸葛宜的前胸,诸葛宜连退数步,用手中的长剑支住才险险的站稳了脚跟。连悦连雪同时一惊,迅速的朝诸葛宜身边靠去,三人围成一团,努力抵挡着众人的杀招。

莫苛不经意的打了打衣袍上的尘土,眼神一转,满是杀机,抬手再次毫不留情的朝诸葛宜攻去,诸葛宜本就是三人之中最不忍心杀戮的一个,又怎抵得莫苛阴狠的杀手,连连躲避却也勉强躲开了要害,莫苛幼年成名天下,历经无数次决斗,心狠手辣每掌都击打在人最疼的地方,这招招歹毒的打法又怎是妙手仁心的诸葛宜比得了的。连雪连悦二人心急如焚,可却被众人缠住了身形,无力脱身,再分神之间身上也多处挂彩,显然已是受伤不轻。

付初年嘴角轻勾,风轻云淡的看着疲惫不堪的三人,眼神中似是有什么闪过,轻轻的说道:“莫盟主还是给他们一个痛快好了,莫要耽误了咱们的大事。”

莫苛空隙间朝付初年点了点头,飞身使出全力的一掌朝诸葛宜挥去……只见半空中突然一道淡黄色的身影一闪,抬手接住了莫苛十足的一掌,付初年显然未想到出现了如此的变化,连忙冲了过去,一掌挥开了对自己毫无防备的莫苛。

莫苛后背一疼,闷哼了一声,连连退了数步,堪堪站稳了脚步。

付初年掩饰住眼中的慌乱,急声道:“阿七可有受伤?”

奉昭推开想要查看自己的付初年,看一眼周围停下的众人和已负伤的小望山三人,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出了何事……”

“放开他!……快放开他!”便在此时,传来了音儿的怒喝声,奉昭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音儿正和两人争夺一个遍体鳞伤的人,顿时,奉昭的眸瞳紧缩了一下,片刻间又恢复了正常,他脸上的表情虽没有任何的变化,可只是瞬时那平和的气息便消融了,浓重的杀气如爆破一般散发开来。很显眼,奉昭一眼便认出了那个狼狈不堪的人——凤澈。

奉昭并不看朝自己求救的音儿一眼,一步步的宛如梦游般的朝凤澈走了过去,面对面的,静静的凝视着那个人,奉昭黝黑的眸子波涛暗涌仿佛在经历着莫大的苦痛,一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身上极力压抑的杀气顿时爆发开来。

一阵风吹来,淡黄色的衣袍随风扬起,奉昭的眼神忽明忽暗,仔仔细细来来回回的将人打量了一次次,仿佛经历了轮回,彷佛历尽了生死,许久许久,平静的说道:“放开他……”

目光忐忑的付初年忙朝架着凤澈的两人使了使眼色,两人松开了手退了一步,音儿伸手接住昏迷不醒的凤澈,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艰难的一步步的挪到凉棚的椅子上。

奉昭一眼不眨的看着音儿的一举一动,脸上似悲似喜,不知想到了什么,奉昭一直平和的眼神猛然的一凛,伸手拉过音儿,紧紧的抓住她的手不放,怒声道:“休再管他!”

音儿第一次被奉昭用如此的严厉的声音训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可当眼神转到满身是伤的凤澈身上,顿时来了底气,她使劲全力的挣脱奉昭的手无果,张嘴狠狠的咬住了奉昭的手腕,奉昭死死的咬着牙关就是不愿松手,音儿口中已满是铁锈味道,可她双眸恶狠狠的瞪着奉昭阴沉沉的脸,口中越发的用力,生生的扯去了奉昭手腕上的一块肉。

不知是否是因为过于的疼痛,奉昭脸色已是惨白一片,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一双眼睛空空洞洞的凝视着满嘴鲜血的音儿,良久良久,他露出一个悲切无比的浅笑,轻轻的开口道:“又一次选择的……又一次选择的……”

付初年又气又急,却不敢上前一步,倒是莫苛没有丝毫的着急之色,嘴角勾起一抹趣味的笑意。秋风乍起,一片片的竹叶似怜惜一般,轻轻的划过奉昭的脸颊,黯然的落在地上,似是有什么东西碎了一地,奉昭的手腕滴滴答答的流着鲜血,彷佛流尽了一身的气力和希望。

付初年再也忍受不住的上前一步,却被莫苛扯住,莫苛不动声色的转了转眼眸,看向被围住的小望山三人,付初年脚步一顿,微微的点了点头,莫苛的桃花眸微微眯起,朝远处的众人点了点头,顿时,小望山脚下又是一片刀光剑影。

青山翠竹,人影飘渺,叫喊声,厮杀声,这些似乎都离奉昭很远很远,他安安静静的站在自己的世界里,任秋风吹痛了他的脸,落叶刮伤了他的心,残阳打在他的身上,一个孤单的人影映照在地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飘满雪花的午后,自己静静的躺在雪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说了会照顾自己一生一世的人,毅然的转身下山,再未回来……

丝竹阵的出口,再一次被付初年与莫苛堵了个严实,诸葛宜想不出任何能回到山上办法,他的余光看向满身是伤的连雪与连悦,眸中是难掩的伤痛,他不怕死,知道自己的两个徒儿也不怕死,可他心中仍是有无数个悔恨与不甘,他不甘小望山再次被天池宫承认的时候,他却无力辅佐宫主,他悔恨自己当初鲁莽的决定,小看了莫苛与付初年,最多的,还是放不下山上的那两个不知世事还未长大的孩子……

一刀剑光闪过,诸葛宜单手执剑,眼底满是坚韧决绝之色,连雪连悦显眼也看到了莫苛的杀招,怒喝一声,便要不顾一切的朝前冲去,却被诸葛宜的剑气挡住外围,狂风乍起,竹叶纷飞,沙沙声不绝于耳,一声巨响,两个人影均是倒飞出去,诸葛宜一身淡青长袍已被鲜血染成了赤红色,散乱的长发张狂的飘在身后,只见他凌空朝后飞去,神情冷硬,稳稳的落在竹尖上,身形随风浮动浑身却有种说不的飘渺独立,夕阳的辉光下诸葛宜整个人宛如一柄出鞘的神兵利器,华光流转,杀气迸射。

莫苛后退数步方站稳了脚步,抬眸望向竹尖,桃花眸中闪过一丝玩味,手中骨扇轻摇,低低笑出声来:“不曾想,诸葛先生倒是深藏不露……”话未说完,飞身而起,手中的骨扇五处骨节突然伸长出三寸的剑锋,暮日冷锋,杀气凛冽。

诸葛宜苍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眸如幽潭,眉宇间杀戮浓重,神色更是说不出的疯狂,只见他仗剑而起,飞身迎了出去,霎时风起,一片翠竹在凛冽的杀气中瑟瑟作响,似是有雾迷了人的眼,只闻兵器撞击之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溢。

一声巨响,两个起落,两道身影伴随着漫天的竹叶落回原地,诸葛宜与莫苛两两对望,竹叶在视线中洋洋洒洒的落下,莫苛轻笑出声,嘴角却溢出一缕鲜血,诸葛宜身形轻动,手中的长剑却断裂数段,持剑的手微微抖动着。连雪连悦被众人团团围住,□乏术,唯有一边应付众人一边焦急的张望诸葛宜与莫苛的对持,这般的分心抵抗,让二人筋疲力尽。

莫苛优雅的抬手,指腹拭去了嘴角的鲜血:“畅快!不曾想诸葛先生竟有如此伸手,莫苛实在敬佩……可诸葛先生不该多管闲事,莫怪莫苛不留情面!”话毕再次仗扇而出,一道弧光划过,诸葛宜死死的握紧手中的断剑,单手按住胸口堪堪退了两步,眸中的戾气夹杂着浓烈的恨意与怨气逐渐化成一抹疯狂的决绝,只见他竖起手中的断剑快步迎了上去,微风拂动,那满是血色的淡青色的长袍与身后的长发,随风轻扬,那平凡的脸上和紧紧抿住的嘴唇分明透露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梦醒回眸秋风逝(十八)

连雪连悦被众人团团围住,□乏术,唯有一边应付众人一边焦急的张望诸葛宜与莫苛的对持,这般的分心抵抗,让二人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