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昭一下一下的摸着女娃娃满头的小辫子,目光悠远地说道:“叔叔很久很久以前弄丢了自己家人,上天为了惩罚叔叔的狠心,让叔叔的后半生都是一个人,这些年叔叔走了很多地方,可不管在哪里都呆不久,因为叔叔没有家人。”

女娃娃拉住奉昭的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溢满了同情,安慰道:“大叔你来我家吧,我娘亲是草原上最漂亮最温柔的人,你不知道,我娘亲笑起来就好像……就好像给人吃了最甜最甜的糖一样。”

男娃娃皱着眉头,拉了拉女娃娃的衣角,为难道:“还是不要了,娘亲已经有那么多人抢了……大叔没有家人又不是没有家,大叔为什么不回自己家呢?大叔丢的家人也许已经在你家里等着你了呢。”

女娃娃眼眸微转,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忙傻笑道:“对对,大叔又不是没有家,大叔家是在哪里?好玩吗?有我们玫驼岭美吗?”

奉昭有些好笑地看着两个不停相互使眼色的小娃娃:“叔叔有时会回金陵住上一段时间。”

女娃娃顿时瞪大了双眼,惊喜地说道:“是吗?!大叔是金陵人呀!那一定认识武林盟主啦?听安澜姐姐说,武林盟盟主莫苛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俊美无铸、玉树临风,而且还武功盖世、富可敌国、雄韬伟略、心怀天下,做下了不少惩恶扬善的好事,最主要的他如今还没有娶妻呢!你们中原的人是不是都将对他崇敬得很呢?!”

一直温温吞吞的男娃娃立即大声反驳道:“才怪!奶奶说那武林盟盟主长个妖孽脸,一看就不是个好人!爹爹说他就是一个口服蜜饯两面三刀阴险无比的狡诈小人!”

“胡说!安澜姐姐说他英俊又多金!才不是什么妖孽!”女娃娃转过身来,揪住了男娃娃的前襟,怒道,“闭嘴!你再乱说我揍你!”

男娃娃梗着脖子,无惧无畏地喝道:“肤浅!花痴!”

女娃娃伸手拽住了男娃娃的童子髻,恼羞成怒道:“木头!今天廖朝朝不打得你满眼桃花开,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朝朝,你为何又欺负阿暮!”一个清脆的声音,让女娃娃立即放下了手。

朝朝和阿暮同时转身,如赛跑一样朝远处的绿衣女子跑去,不想半路却被一个玄衣人一手一个捞到了怀中,朝朝用小拳头使劲捶打着玄衣人:“爹爹不要你抱,要娘亲抱!”相对朝朝,阿暮就无比乖巧地窝在了落然的怀中。

落然一手一个抱着两人朝月河的方向走去,脸颊轻蹭了蹭生闷气的朝朝,轻声道:“乖,娘亲会累。”

醒之瞪了朝朝一眼:“娘亲才不抱你,和你说了多少次不许欺负弟弟?”

阿暮乖巧地说道:“娘亲不要骂姐姐,姐姐没有欺负我,姐姐只说把我打得满眼桃花开,好让阿暮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呀。”

醒之又瞪了朝朝一眼,转过身来轻轻地拍了拍阿暮的小脑瓜,柔声道:“还是阿暮最乖了。”

朝朝委屈地呜咽一声,朝落然怀里扎了扎。

阿暮奇怪地看向朝朝:“姐姐不是说,爹爹身上又冷又硬,胡子还很扎,那姐姐为什么还让爹爹抱着走?”

朝朝抬起眼恶狠狠地瞪了阿暮一眼:“你!给我闭嘴!”

阿暮缩了缩身子,搂住了落然的脖子,落然满眼宠溺地看向两人,亲了亲气势汹汹的朝朝,又蹭了蹭阿暮的脸颊:“不吵,爹爹给你们烤鱼吃。”

落然将母子三人安置在河边早已备下的长毯子上,捡起一块石子朝月河边走去,打了一条肥美的鲤鱼,将火架在三人的不远处,时不时地抬头看看三人。

朝朝偷偷地瞟了醒之一眼,小心地动了动身子,不动声色地朝醒之身边挪了挪,娇声道:“娘亲……朝朝错了,朝朝以后再也不欺负阿暮了好不好?”

醒之揉着那那满头的小辫子笑了起来,朝朝见醒之笑了,大起胆子朝醒之飞扑了过来,醒之张开双臂接住了扑过来的小身板:“小赖皮,就会撒娇耍赖。”

朝朝嘿嘿地傻笑,小脑袋扑棱着朝醒之怀里钻:“娘亲不要生气啦,我又没有真的要打他,不过是吓唬吓唬他!”

阿暮斜眼看了朝朝与醒之一眼,有些负气地转开了脸看向正在烤鱼的落然,落然自然也看见了自家儿子遭了冷落,放下了手中的鱼,走了回去,鼓励般地拍了拍他的小脑瓜。

醒之看见了朝朝一直握在手心的银锭子:“手里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阿暮立即回头道:“是个大叔给的,姐姐让我在月河边拦截过来取水喝的人,让他们给银子才能喝水。”

醒之看向月河边:“朝朝快去将银子还给人家。”

朝朝攥住银子狠狠地瞪了阿暮一眼:“大叔听见你们来,上马就跑了!我才不要还给他,他穿的是好软好亮的丝绸,一看就是个冤大头!”

醒之绷起脸:“你要银子可以找爹爹和娘亲,怎么可以让弟弟去做这样的事呢?平时牧民伯伯给你吃奶酪的时候,可曾要过你银子?”

朝朝搂住醒之,小声说道:“娘亲不要生气了,奶奶说这玫驼岭所有的一切都是咱们家的,所以我拿月河的水挣银钱又没有什么不对,奶奶说当年为了这月河让你和爹爹独占,可是给了下面部落不少银钱呢,我不过是只要了一钱银钱嘛,那位大叔穿的是好软好亮的绸缎,那匹马也是匹难得的好马,所以才会给了我那么多嘛……这又不能怪我。”

落然鼓励地在朝朝脸上亲了一口:“好聪明。”

朝朝得意地笑了笑:“那是那是!”

阿暮伸手拉住醒之的手:“娘亲不要生气,姐姐没有要那么多,是大叔非要给的,娘亲就不要生姐姐的气了,一会阿暮给娘亲烤鱼吃好不好?”

醒之暗暗地瞪了落然一眼,反手将阿暮搂在怀中:“还是阿暮最乖,最让娘亲放心了。”

朝朝不甘示弱地搂住醒之另一只胳膊:“娘亲朝朝也乖乖地听话,全天下全江湖全草原朝朝只爱你一个,你不要生朝朝的气嘛,朝朝长大了天天给娘亲买糖吃好不好?”

醒之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去咯吱小朝朝:“甜言蜜语、油腔滑调,小滑头!”

朝朝尖叫连连,朝落然身上爬去:“爹爹快来救可爱的小朝朝呀!!娘亲又伸魔爪呀呀!!!”

落然伸手抱起朝朝,将她护在怀中:“不怕,爹爹在呢。”

阿暮看着被落然护在怀里的朝朝,表情诚恳地说道:“嗯嗯!姐姐好聪明的,姐姐说挣来的银钱给郝诺叔叔,让他给我们做痒痒粉,洒在爹爹身上,这样爹爹去洗澡的时候,可以把爹爹关在门外,我们就和娘亲一起睡了。”

落然看着身下的朝朝,面无表情地问道:“廖朝朝,你想的?”

朝朝快速地朝外跑去,一边爬一边尖叫道:“爹爹我可以解释的!我可以解释的!”

落然哪里肯听朝朝解释,猛地扑到了她身上,小心不让自己压在她身上,伸出手便咯吱她,阿暮不动声色地跑到落然身后,待到落然压在朝朝身上时,阿暮猛地扑到落然的身上,落然不察,半个身子压在了朝朝的身上,朝朝大声的尖叫着。

阿暮充满正义地喊道:“姐姐不要怕,阿暮来救你!”话毕,又狠狠地朝落然身上压了压。

朝朝挣扎着从落然身下爬了出来,高声尖叫:“阿暮!压死我了!你这个口服蜜饯两面三刀阴险无比的狡诈小人!”

醒之凝视着满头杂草闹成一团的三人,眉宇间是说不出的满足,嘴角溢出一抹幸福的浅笑。

月河碧水粼粼,草原上碧草随微风波动,各种奇花异草开得正是烂漫,夕阳的辉光给四个人晕染上金色的光晕,欢快的笑闹声,响彻整个玫驼岭。

(全文终)

番外

莫怨苍生莫怨天,莫缘红尘莫缘仙

我叫莫凤童,很久以前放弃世俗,寻仙终南山,得仙师青眼收为关门弟子。

山中岁月宁静而安逸,每日不为琐事所忧,流水般的日子只余下修炼,不过百年我便已略有小成。

师父对师兄说:不过短短百年,凤童便已有此成就,可谓千年难遇的奇才,凤童入门最晚,但假以时日,定会是你们众人修为最高的,他定会成为南云宗第一位直接飞升为大罗金仙的凡人。

师父不顾众位师兄的反对让凤童去尘世历练一番,但凡能得师名和法器下山的人,哪个不在这幽幽深山待了五百年以上?凤童何德何能,能强占师兄的位子?

凤童拒绝了师父的提议,返回小居。一路走过青山绿水清风拂面,为何却想不起丝毫的尘世往事?依稀只记得一个模糊却充满暖意的笑脸,一张喋喋不休的红唇。

凤童摇了摇头,摇掉了心中涌起的那一丝的荒谬,并非尘世弃了凤童,而是凤童弃了尘世。从此以后尘归尘土归土,凤童会有无尽的生命笑看世间婀娜风景。

山中无甲子,世上已千年。

众位师兄,资质尚好的大多已飞升成仙,有一些却未躲过雷劫,魂飞魄散,彻底地泯灭在天地间。

凤童内丹已烁烁闪光,修为已超越一般的仙人许多,早该历劫位列仙班,可天惩之雷却迟迟不至。

师父说:凤童,你从未动情,没有七情六欲,你的劫,不是九天玄雷,却只是情之一字,待你勘破世间真情,便也可得大成。

一千年间,凤童曾无数次拒绝过师父下山的历练,如今不去,却再难进步。

凤童不想离开生活了千年的深山,开口问道:世间辽阔,处处风景如画婀娜多姿,凤童该何去何从,何时归来?

师父对凤童笑了笑:不必想归期,去你想去的地方,遇你该遇的情,找到你的仙缘便是归期。

凤童站在山峰的最高处,想了许久许久,决定回谯郡城,毕竟凤童模糊的记忆中,曾在那里拜师学艺长大成人。

御剑飞行,云霞下的众人宛如蝼蚁,忙碌、渺小而陌生。

凤童站在婀娜山下,看着雄伟的城门,恍惚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当日的谯郡小城不知在何时已淹没在历史的横流中,巍巍的城墙上刻着铿锵有力的三个字——无双城。

凤童隐住身形缓步走在无双城内,每走一步心中的失望便多一份,当走进满是人群的街道,凤童已满眸的陌生满心的失望,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

“哎呦!快给我截住他!截住他!”一个满头紫金铃铛的青衣女童,在人群中蹦着指着前面喊道:“让开!让开!全让开!否则姑奶奶把你们全抓起来!”

人群迅速地散开,青衣女童带着十几个大汉将一个头发散乱的衣袍华丽的童子围在了街口,其中一人伸手点住了白衣童子的穴道,那白衣童子最多不过**岁,长相极为俊美,一双满是怒气的桃花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嫣红的嘴唇倔强地抿着。

青衣女童拍手笑道:“就知道你逃不过本姑娘的五指山,跑呀!跑呀!怎么不跑了!”青衣女童身上的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地作响,她一步步地走了过去,用两根手指极为轻浮地挑起了男童的下巴:“你可真好看,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死你了,你给我做相公吧!”

“咳咳!”青衣女童地仆人低声道,“小姐不要乱说话,万一传到两位表姑爷耳朵里就不好了。”

青衣女童微微皱了皱眉头:“珏落那个公老虎本小姐才不屑要呢!珏玉表哥才不会怪我呢!我就要他,我就要他,我看见他就高兴得很,你甭管,我去给爹爹说,今晚就要和他拜堂成亲,把珏落那个公老虎赶出无双城!”

仆人着急得直跺脚:“小姐不想想珏落公子也要想想珏玉公子,珏玉公子自从为小姐伤了腿以后,身体一直不好,若看见小姐又抢了别家的公子还不气出个好歹来!”

青衣女童彷佛没听到仆人的话一般,丝毫不以为然,细小的手指细细摩擦着男童光洁如玉的脸颊:“你的脸好滑,你怎么可以长那么好看呢?你以后就跟着我,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

白衣男童桃花眸中的怒气,霎时爆发开来:“放肆!快放了我!否则本……定然会让你后悔招惹了我!”

青衣女童不过七八岁,却活生生的一地痞恶霸,只见她两指捏着男童的下巴,流里流气地喝道:“招惹你怎么了,招惹你怎么了?姑奶奶招惹你那是你三生修来的福气!无双城里还没有姑奶奶不敢招惹的人!凶什么凶!你又不会武功!本姑娘才不怕你咧!”

白衣男童怒到极点,高声喝道:“你快放了我!否则我定然叫人挑断你的手脚筋!”

青衣女童拍了拍胸口:“你不要这么凶吗,人家好怕,你的嘴唇长那么好看,可不是用来说这些恶毒的话的,来来,先给本姑娘嘴一个。”言毕欺身而上,伸出舌头舔了舔白衣男童的嘴唇,小小的舌尖舔了一会,似乎并未找到乐趣,吧唧在男童嘴上亲了一下。

白衣男童一双桃花眼内蒸腾着雾气,绝美的小脸已通红一片,显然已气到极点,一阵风过,吹动了他的额上的刘海,只见他的眉心间有一颗小拇指甲大小的,似是泪滴又似是火焰形状的朱砂痣。那颗朱砂痣在阳光下显得无比的娇艳欲滴,将男童绝美的脸衬得分外的妖娆和魅惑。

青衣女童似是被男童额间的朱砂痣迷惑了,只见她怔怔地凝视着男童,许久许久,情不自禁的上前极为轻柔地吻了吻男童的额间的泪朱砂:“你好美……我只要你一个,我嫁给你好不好?”

男童好像是被青衣女童极为柔和的声音吓到了,一时忘记了发火,满是雾气的桃花眼愣愣地看着女童的脸,只是那眸中的水光越显深沉。

“青衣,你是不是皮痒了,又来街上抢人。”一道黑影闪过,一个**岁的黑衣男孩已稳稳的落在了青衣女童的身边,伸手毫不留情地揪住了青衣女童的耳朵,将女童的脑袋拽得一偏。

青衣顿时尖叫一声:“死珏落!死公老虎你放手!放手!疼死了!你谋杀!我要告诉爹爹!我要告诉珏玉表哥!我要休了你!那婚约不作数了!不作数了!”

名唤珏落的男童一双漆黑的眼眸已是怒气翻腾,手上却越发用力:“你试试!”

青衣的尖叫声立即又高上了几分,一双杏仁般的大眼隐隐可见泪光,求救地朝周围的仆人看去。那十几个大汉似乎司空见惯,不约而同地挪开了视线,看天看地看向别处。

“珏落!我要写休书!休了你一个人!我要和你断绝兄妹关系!我要休了你!我要把你赶出无双城!”求助无果的青衣女童再次撂下狠话,可此时已是底气不足。

“住手!”白衣男童突然怒喝一声,“堂堂男子汉怎可当街欺辱女子!”

珏落抬眸看了白衣男童一眼,危险地眯起双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何资格管我家事!”

青衣立即道:“他是我抢来的新相公!我正要去禀告爹爹!你快住手!快住手!”

珏落对青衣轻轻一笑,声音极为柔和地说道:“好,我们这便回去慢慢禀告,顺便告诉珏玉哥哥你又抢了人回来。”言毕,拎着青衣的耳朵朝来路走去,青衣不顾疼痛扭过脸来,对十几个大汉喝道:“把他给本小姐带回去!……哎呦!住手住手住手!疼死我了……”

一时间,街巷已空。凤童静静地看向三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有一抹说不出的熟悉感,仔细思索又不是很清晰,努力回想一千年前的记忆中的人,思来想去却空空如也。

骤然忆起,在上山的第一个百年,学会咒忘前尘的时候,便对自己施了法。虽然记住了世间的一切,凡尘的风景,却忘记了人生中所有的那些重要的人。

五个人急匆匆地赶到街口,当看到空无一人的街道,却更显焦急了。

领队人喝道:“不是说殿下在这个方向吗?为何此处空无一人!”

其中一人惶恐道:“殿下不许人跟随,发了好一顿脾气,小的就跟得稍远点,一眨眼的功夫也不见了人。”

领头人怒道:“太子殿下若有个什么万一,我等五人都别想活命!还不快分头去找!”

默默地看着离去的五人,太子?青衣?珏落?珏玉?再过几年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师父说过,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悲欢离合,百年回首也不过是一场儿戏。

无双城,天下无双,山清水秀的天然福地,益于修炼凝神,凤童便长居于此看看这会是一出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