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茹在别开目光后,又缓缓调转了回来。她之所以坐在这儿,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来大白真相,看看池仁在飞往大洋彼岸的最后关头,到底把他的大好时光给了谁,如果不是江百果,到底还会有谁。

但眼下,唐茹一时冲动:假如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和江百果的关系非同寻常,假如他也一时冲动,走过来,坐到她的对面,她倒是不反对和他过一过招。

在唐茹的目光下,张什提了提掉到了胯上的裤腰,大踏步地走了过来。

张什是这家咖啡厅的熟客了,侍应生问了他一句老样子,他点点头,便单刀直入地坐到了唐茹的对面。他一伸手,自报家门:“bernie张。”

唐茹按兵不动:“这年头搭讪都搭得这么直截了当了吗?”

“搭讪?”张什嘬了一下牙花子,“你搭我还差不多吧?”

唐茹心里有了数,闹了半天,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是自作多情了。

侍应生给张什端来了一杯拿铁,一座宝塔似的奶油拔地而起,这所谓的“老样子”令唐茹不予置评。

张什刮了一勺奶油放进嘴里,整个人飘飘欲仙:“真没想到我天天站在那儿看风景,却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可要我说,你与其坐在这儿看我,还不如从那儿走进去,指定我做你的发型师。”张什指了指无误沙龙。

“我的发型师是…百果老师。”唐茹不打算再白白浪费口舌。

“果子?”张什一转念,倒也不至于下不来台,“也就是说,你是来找果子的?”

唐茹化被动为主动:“你是百果的同事,还是…朋友?”

张什懒洋洋地故弄玄虚:“可比同事和朋友高级多了。”

“男朋友吗?”唐茹将句句话踩到点上。

张什将勺子叼在嘴里,一说话,像咬牙切齿似的咯咯作响:“那可轮不到我。”

“那能轮到谁?”唐茹平心静气,“池先生吗?”

第63章,掉毛VS你是动物吗?

第063章,掉毛vs你是动物吗?

与此同时,在池仁和江百果离开后,那一家门可罗雀的民居咖啡厅便打了烊。

那小姑娘把池仁和江百果送到门口,一直在鼓动池仁要不要办会员卡。池仁说了两遍不用了,谢谢,她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池仁缠不过,掏出了钱包:“多少钱?”

“免费。”那小姑娘从围裙的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交到了池仁手上。

还没出门口,江百果便也对那个秘制三明治念念不忘了:“那给我也来一张。”

那小姑娘自有一套:“每天限量发售,你和他一起来就行。”

池仁将卡片递给江百果:“你拿着好了。”

江百果低头看了看那花里胡哨,粗制滥造的小纸片,一时间没有伸手。

“我和你一起来就行。”池仁说。他盘算着,等到他们庆功的时候,或是分别的时候,这里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味道惊为天人,又避人耳目。

江百果伸手,接下了那小纸片。

出了门口,江百果推上她的地平线200,池仁又心有余悸:“你一定要选择这种危险系数最高的交通工具吗?”

“我不喜欢塞车。”

“没人喜欢塞车,而且每个人的时间都是宝贵的,不是就你一个大忙人。”

江百果或许是因为酒足饭饱,整个人洋洋得意:“而且我车技很好。”

“车技很好?”池仁挖苦地,“你这还没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了?”

江百果笑了笑,没再说话。她倒并不认为他是在关心她,他这个人,从头到尾都对她抱着批判的眼光就是了。

池仁要接下江百果的车子:“我来吧,不然恐怕别人会说我没有君子风度。”

江百果没松手:“你不是说你连自行车都不会骑?”

池仁几乎是在和江百果推推搡搡了:“不会骑,还不会推吗?”

“推更难的好不好?”江百果一不小心,胳膊肘狠狠顶上了池仁的肋骨。

池仁吃痛,松开了手。

江百果像打了胜仗似的,咯咯笑出声来。

池仁又节外生枝:“你不是说会载人?来。”

“就这么两步路了。”江百果用下巴指了指近在眼前的园林入口。

“是你不会吧?”池仁屡屡挑衅,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幼稚,小气。

江百果忍无可忍地嘶了一声,但到底还是忍了。她眯了眯眼:“不瞒你说,刚刚那一撞,真的摔疼我了,左脚脚脖子被压了一下,到这会儿还不敢使劲。”

这下好了,池仁也是没辙没辙的了,不管江百果是伶牙俐齿,还是甘拜下风,结果都是一样的,结果都是令他火冒三丈。他调转方向:“早该去医院。”

江百果停下来,却没有跟上去:“我真的不要紧的,就是不能载你,怕摔了你。”

换言之,她不怕这危险系数最高的交通工具,不怕疼,不怕被人当作笑话,她天不怕,地不怕,甚至不怕再这么下去会令她的伤势雪上加霜,却独独怕摔了他。

池仁停下脚步,转回身,而他的脚脖子也开始隐隐作痛了,像是被江百果附了身,又像是他附了江百果的身。总之,两个人像是连在了一起似的,在来势汹汹的夜幕中,同呼吸,共命运。

而不等池仁抽出他的脚脖子,江百果又给他套上了沉甸甸的枷锁。她和他距离五米,她因为推着车子,不方便动弹,上半身便皱巴巴地向后拧着。她终于将早就该问出口的主题问出了口:“池仁,你到底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她再了解他不过。从她第一次见他,说不好听了,他就是一条拿得起,放不下的可怜虫,说好听了,他也是因循守旧,最多算是不越雷池半步。之后,她每一次见他,他虽在理智与情感两个阵地间摇摆不定,虽急于摆脱他的感情用事,但原则永远是原则,对他而言,是绝不能触碰的底线。

总之,在和唐茹两情相悦的同时,他仍踏上了她这第二条船,他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是坚不可摧的理由。

她早就知道他对她有所图谋。

但今天,她在知道了他和唐茹确立了恋人关系后,仍感情用事地来到他面前,她就一定要知道,他到底要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

池仁口干舌燥。

他和她之间的矛盾似乎逃不掉这个路数,他总是对她有所求,而她又总是无条件地满足他的所求,不斗争,不拒绝,甚至不讨价还价。而她是把他当作厚颜无耻之人吗?她以为他能三番五次地接受她的施舍吗?

今天也不例外,她好大的口气:你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好像他要什么,拿去就是了。

好像无论他要什么,她都会给。

但他却该死的迟疑了。捕鱼的乐趣在于撒网和等候,在于结果浮出水面的那一刻,而她这条鱼却自投罗网,这算什么?不但剥夺了乐趣,还叫人下不去手。

池仁宁愿江百果严词拒绝,他宁愿她抨击他的小人之心,对他冷嘲热讽,那样一来,他才好和她势均力敌,再取得最后的胜利。

“过来。”江百果说。她推着车子,寸步难行。

池仁阴着脸,消灭了那五米的距离,回到了江百果的面前。

“我问你话呢。”江百果理直气壮。

池仁却浑浑噩噩:“你急什么?时间还早呢。”

与此同时,张什和唐茹坐在窗明几净的咖啡厅里,暗暗较劲。

对张什而言,这个女人不仅认识果子,还认识池大秘书,而最关键的是,她一而再地坐在这里,一定不是为了这里俗不可耐的咖啡。而她既然不是拜倒在他张什的石榴裤下,就一定是为了那二人而来。

对唐茹而言,她虽不知道对面这个胸大无脑的男人到底知道多少有关池仁和江百果的奇闻趣事,但眼下,她就像一块海绵,有多少的水分,她来者不拒。

“你认识池大秘书?”张什先发制人,却忘了以静制动往往才是高招。

唐茹不动声色:“你口中的池大秘书,是我的朋友。”

“男朋友?”张什又忘了兵不厌诈。

唐茹没说话,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但答案却是明摆着的了。

张什猛地向上提了提腰,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出刺啦的声响。他低低地骂了句什么,骂到一半,匆忙端上杯子,堵住了嘴。

三角恋?所以说,果子和池大秘书,再加上这个女人,是三角恋的孽缘?那真不知道果子是吃错了什么药,以卵击石。她怎么会是这个女人的对手?那池大秘书不选这个女人,选她?除非瞎了眼吧。

江百果一步一个脚印,终于将车子停在了园林的入口外。她抖了抖手,一抬眼,看到池仁双手环胸,堵在入口。

她走过去:“我记得这里不收门票的。”

池仁垂下手,背过身去:“我背你。”

江百果要啊的一声,但到底不是大惊小怪之人,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我要说多少遍你才能别再罗嗦?要不要我来个三级跳给你看看。”

池仁回过头,仗着人高马大,目光像是带着鄙夷似的:“要么去医院,要么我背你,而选择权不在你,我选第二种。”

江百果点点头:“毕竟,我们有要紧事要解决。”

“但我不能为了解决要紧事,就草菅人命。”

江百果忍俊不禁:“你也太夸张了。”

“上来。”池仁转回头去,一锤定音。

无奈,江百果的问题是一桩接着一桩:“我t恤上的图案会掉毛。”

江百果在做旧的牛仔裤之上,穿了一件灰色t恤,胸前是黑色拉绒的和平标志。早上,她在出门前,并没有想要见池仁,后来,她想要见他,而他也答应了见她,她也没有再盛装的必要了。毕竟,严格来说,他们的会面并不能称之为约会了。

池仁不得不又转过身来:“又掉毛?我记得我上一次带你来这里,身上也是沾了一层黑色的不明纤维。江百果,你是动物吗?永远在掉毛吗?”

江百果苦笑,无从辩驳。

池仁一声叹息,又转过身去:“上来。”他豁出去了,都这个时候了,他总不能因小失大,总不能因为她可笑的掉毛,就放她一马。

江百果投了降,但又抬手点了点池仁的肩头:“蹲下,不然我够不到的。”

池仁这才知道他始终顶天立地地站在那儿,让江百果上来,真是活脱脱的一个伪君子。他要她跳上来吗?问题是就她那个小不点,跳都跳不上来的。他清了清喉咙,不慌不忙地蹲下了身。

江百果最后又掸了掸胸前的黑色拉绒,伏了上去。

她并不担心她的重量会令池仁吃不消,也不会假惺惺地说什么“我是不是太胖了”诸如此类,她知道她的重量对包括池仁在内的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轻如鸿毛,而她也从不以瘦为美。她希望她能胖一点。

她一直都希望她能胖一点的,却也一直未能如愿。

她也有想过,她这轻飘飘的分量会不会是因为她比别人少了些什么。而在认识了池仁之后,她也有想过,她大概是少了心吧。好在,她正在一点一点地把它找回来。

第64章,她怎样都好VS他怎样都不好

第064章,她怎样都好vs他怎样都不好

柳絮似雪的季节,即便是夜幕之下,空气中仍有无形的丝丝缕缕,令人奇痒难忍。园林中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在延年益寿,也有一些还没到年纪的人在难舍难分,但总之,他们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人对池仁和江百果指手画脚。

池仁从健步如飞,缓缓放慢了脚步。

他总以为,他有的是时间。

他画蛇添足:“我在背人这方面,经验不足。”

“经验不足?”江百果咂舌,“我好像还没有问过你,你到底有过多少个女朋友?”

“没有。”池仁斩钉截铁。

江百果几乎在池仁的背上来了个鲤鱼打挺:“喂喂,我们之间好像没有撒谎的必要…”

池仁将江百果向上托了托:“我是说,我没有背过她们。”

池仁支撑着江百果双腿的双手始终握着拳,以免张开手,有在她的大腿上揩油之嫌。但话说回来,她又哪里有油好揩?这么硌人。

江百果点点头,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照池仁的话说,她是他第一个带来这里的人,也是他第一个背在背上的人,而这些看上去值得沾沾自喜的资本,却因为他和她悬而未决的关系,要被一分为二地对待,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而一向理智的她,一向把过人的头脑当作资本的她,一向凡事都会剖析得清清楚楚的她,这一次却不打算刨根问底。

万一,是真的呢?

有时候,懵懵懂懂反而是对自己的仁慈。

池仁的“秘密基地”遭到了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子的入侵,废弃了的羽毛球场被他们当作了足球场,而他们又精力充沛地把足球踢得像打架似的热热闹闹。他们扫了一眼池仁和江百果,又接着你追我赶。

毕竟,这里不是谁的私人领地,谁都有来掺一脚的权力。

“我们换个地方?”江百果说。

“不换。”池仁说。

江百果像是怎样都好:“嗯,热闹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而池仁像是怎样都不好:“谁要热闹?要热闹我们有的是地方可去,有吃有喝,有玩有乐。”

说着,池仁背着江百果走向了那一排橙色的塑料座椅。他送佛送到西,几乎是扎着马步,把江百果放在了座椅上,中途都没让江百果的脚沾沾地。江百果调整了一下坐姿:“喂,你站住…”而她话音未落,池仁便走向了那一群男孩子的领袖人物。

江百果知道池仁是要对他们下逐客令了,却并不认为他能做得到。那些男孩子一把唯我独尊的大好时光,天不怕,地不怕,又万众一心,怎么会让步于他?

更何况,明明是他不讲道理。他凭什么要独霸一方?

光线不明,距离不善,池仁又背对着江百果,以至于江百果看不到池仁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却看到那领袖人物一呼百应,带走了他的一群虾兵蟹将。即刻,“秘密基地”恢复了静谧,又名不虚传了。

池仁走回到江百果面前,却没有即刻坐下来,反倒是双手插在裤兜里,有些洋洋得意。

江百果仰望着池仁:“你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我说出门左转,直行一百米,再右转,那家烧烤摊的生意特别好。”

“他们怎么说?”江百果挑了挑浓眉。

“他们说这谁不知道,生意特别好是因为那里的羊肉串又香,个头又大。”

江百果仍云里雾里:“所以?”

“所以…我说今天我请客。”

江百果瞪大了眼睛:“你用钱收买他们?”

池仁耸耸肩,默认了。

江百果紧紧拧着眉头:“你怎么能这么做?他们都还是孩子,托你的福,他们将来热衷于不劳而获怎么办?他们会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怎么办?”

无疑,江百果的反应是一如既往地又令池仁从天上掉到了地下。他插在裤兜里的双手握了双拳:“别忘了,就在半个小时前,你也在用钱解决问题。是你说的,解决问题可能有一百种方法,但这是最快的一种。难道你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江百果没有放过池仁裤兜位置的变化,她知道,她又惹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