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思量定了,褚守成走进这间屋子,正在和芳娘说话的秦小妹站起来:“姐姐,我就先出去了。”走到一半时候秦小妹停下脚步,对褚守成道:“还没恭喜过大哥,愿你和姐姐百年好合。”

说着秦小妹笑着走出去,和这样的女人百年好合?褚守成看着面前的芳娘,就她这样的,能配得上自己吗?自己可是沧州褚家的长房长子。

褚守成决定先要给芳娘个下马威,径自走到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前坐下,把脚翘起:“你我既做了夫妻,这规矩也该定一定,做女子的该以丈夫为天,现在你先过来服侍我把衣衫换了。”

芳娘笑了一笑,没想到这败家子先要给自己下马威,她坐在那一动不动,开口道:“你说的好,规矩该立一立,原本我是想回门后再说的,现在既然你先开口了,那我就说说秦家的家规。”

什么?褚守成的脚放了下来:“你有没有搞错,哪有女子给丈夫立规矩的?”芳娘眉一挑:“别忘了,你是入赘我们秦家,可不是我嫁到你们褚家,难道不该我给你立规矩?”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褚公子,你慢慢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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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规矩 ...

褚守成愣了一下,接着梗起脖子硬着头皮道:“我是男人…”不等他这句话说完,芳娘已经拍一下他的肩膀:“跪下。”男子汉大丈夫,哪能给女人下跪,褚守成怎么肯跪,站在那里不动。

芳娘见他不动,脚往他膝盖那一踢,褚守成觉得膝盖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去。膝盖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褚守成猛地弹了起来,看着芳娘眼里全是怒火:“你这不贤良的妇人,我要休了你。”

休妻?芳娘冷笑一声,对褚守成道:“你忘了是你入赘,不是我出嫁,只有我休你没有你休我的份,还是乖乖跪下听我给你说秦家的规矩。”褚守成没想到芳娘竟不怕被休,反而还说自己没有资格休她,一时没有了主意,从小到大遇到的若干女子,纵然再刁钻,一听到要被休,不都是哭闹一番后又乖乖听丈夫的话?

从来没有一个像芳娘一样镇定的,趁褚守成愣住时候,芳娘使力一按他的肩膀,褚守成的双膝就落了地。褚守成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芳娘是做过庄稼活的,手上的力气哪是那些娇滴滴的美人能比?

褚守成挣扎几下竟站不起身,芳娘微微前倾:“你听好了,第一,这家里我说了算,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他们全都听我的,现在自然还包括你。”哪里跑来的这种妇人,褚守成又要挣扎,但怎么都挣扎不开。

芳娘眼一眯:“第二,我们是农家,平日里就有无数家事要做,农忙时候还要亲自下地,等到开春时候,你要去耕田,不然没有你的饭吃。”褚守成啊地一声叫出来:“我箱子里那么多的金银,足够养好些下人,哪还要我自己去下地?”

他箱子里的金银?芳娘的手这才离开褚守成的肩膀,笑着道:“你忘了第一条了,我是这家里的当家人,你的东西自然是我的,谁准你有私财了?”说着芳娘手伸向褚守成的衣衫,这个动作吓到了褚守成,要和这样的女子在一起,简直是对自己的侮辱。

褚守成紧紧拢着衣衫叫道:“你要干什么,我不会和你洞房的,你别想碰我。”芳娘都没理他,手已经伸向他的腰间,往褚守成的腰带那里伸去。打又打不过,跑又不晓得往哪里跑,难道自己今日就要受这样村妇的侮辱吗?

褚守成觉得腰带一松,那眼闭的更紧,眼角不由有泪流出来。芳娘瞧他这一副活似要被人蹂躏的样子,淡淡一笑那手一扯,就把褚守成腰带上挂着的一个荷包扯下来,接着芳娘的手这才离开褚守成的腰间。

褚守成大惊,睁眼看时见芳娘已把荷包打开,摊开一只手接着荷包里面的东西。里面除了一串钥匙,还有几个金银锞子。那几个金银锞子都是平日赏人用的,但在此时的褚守成眼里这些金银锞子不啻他救命的钱。

褚守成一步上前就想去抢芳娘手中的东西,芳娘的手一合,那些东西都被收了起来。褚守成扑了个空,不由狠狠瞪着芳娘,芳娘并没理他,解掉外面的衣衫:“夜深了,该歇息了。”歇息?方才褚守成的侮辱感又泛了上来,重新把衣衫拢紧:“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和你圆房的,你别过来。”

芳娘才没理他,越过他径自倒在床上,长长打了个哈欠,这段时间太累了,总要好好歇息一下。至于那个败家子,连力气都没有的人,算什么男人?

芳娘翻了个身沉沉睡去,褚守成听到床上传来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声,晓得芳娘已经睡着,心这才定了下来,松开紧紧拉着衣襟的手,看着跳动的烛光,觉得又困又饿。想从箱子里拿被褥出来到桌上打个铺,钥匙又被芳娘拿走,这样坐一夜又坐不住,只得悄悄走到床边,在芳娘脚边寻了个地倒下去睡觉。

这床铺好歹不是那么硬,可是被褥之间少了那股沁人的幽香,褚守成缩成一团,今日之事真是受了有生以来从来没受过的苦,等回门那日,要去和二叔说,让他做主从秦家出来,这样的日子别说一辈子,就算再多一天也受不了。

心中不停在思量,褚守成过了一会儿也就朦胧睡着,梦里似乎又回到了褚家,还是那个万人吹捧的褚家大公子,身边美女环绕,杯里美酒醉人,桌上满是佳肴。

“起来,起来。”美梦被打断的褚守成十分恼怒,还当是自己的小厮在叫自己,皱眉拿起什么东西就往叫声传来的方向砸去:“别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不然打断你的腿。”

声音并没消失而是变的更冰冷了:“你要打断谁的腿?”这声音,褚守成朦胧之中也跳了起来,睁眼看到还是秦家那间新房,并不是自己在褚家的卧室,不由用手蒙了眼睛又倒了下去,还是让自己睡死算了,这样就不用面对这个恶婆娘。

刚倒下去的褚守成觉得腿上传来疼痛,猛地坐直身子看向芳娘,还有她手上的细棍,平日那些小厮丫鬟们见他这样发火早吓得跪地求饶,可是芳娘半点不惧,反而瞪大一双眼:“现在都是日上三竿,你还睡着不起?快些起来梳洗,还要去见长辈们。”

见长辈?就那些村夫村妇有什么好见的?褚守成又准备倒下去,但马上就看见芳娘手上的细棍再次扬起,刚才打的那下还疼呢,现在再来?褚守成只得讪讪地爬起来,换衣衫去梳洗。

早晨的乡村安静闲适,小孩在路上追逐游戏,农妇们坐在家门口做针线晒太阳,村口的茶棚里坐满了人,不时发出欢笑。可这样只让褚守成的眉皱的更紧,这路怎么也没铺青石板,下雨天那不全变成泥泞,还有那些农妇,一点也不知羞地往自己脸上瞧,叽叽喳喳地说自己长得俊,竟有人问芳娘是不是昨夜太累今早才起的那么晚?

礼仪廉耻到哪去了?一路走,一路不停地看着芳娘停下脚步和人聊天说话,褚守成对芳娘的厌恶已经难以用言语形容,这样粗鲁不知礼仪的女人,也不知道她怎么能骗过自己的娘,让娘答应让自己入赘出去?

褚守成握了下拳头,再忍一日,明日就是回门日,到那时就可以让二叔做主回到褚家,远离这个地方,到那个时候一定要小厮们带人把秦家给掀了,这样才能出了心口的那口恶气。

等到了茶棚里,看着那些粗鲁汉子,褚守成的怒火已经到了最高点,拳头捏了又捏,可是刚想要挥起来就觉得腿那里传来一阵阵的疼。这个女人下手正重,就打了那么一下就疼了这么半天。

传来的疼痛让褚守成把手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地随着芳娘的介绍叫着大伯三叔五叔公,也承受了几下那些人的拍打肩膀赞好。

等认识完了人,褚守成觉得肩膀都快被拍碎了,脸也被那些人嘴里劣质的酒熏的发红,收到的所谓见面礼却让人想哭,散碎的钱总共加起来不到一吊,更多的不过说句吉利话就过了。

走出茶棚褚守成整个人都垂头丧气,这家子这样的穷,箱子又被芳娘紧紧藏着,自己该怎样才能逃回沧州?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明日回门时候去求二叔,看着土路土墙房,还有在路上奔跑追逐的拖鼻涕的小孩,褚守成觉得自己再待不下去。

只有忍,忍到见了二叔就好了。这样安慰着自己,褚守成跟着芳娘进了秦家院子。秀才娘子正把午饭摆到石桌上,看见芳娘他们进来忙上前招呼。

昨夜匆忙,现在褚守成才算看清楚了这个小院,院子不大,但好在主屋三间还是用砖房,两边厢房也规整,院中有一条青石板的路,一棵高大的树下放了张石桌,此时是冬日,也辨不出是什么树。

石桌边秦秀才和朱大郎已经坐好,却没有动筷子,直到芳娘走上前去,他们俩才起身让芳娘坐在上面,这个动作让褚守成意识到芳娘所说的她才是一家之主的话绝不是空口白话。芳娘坐定,秦秀才和朱大郎依次坐好,秀才娘子给众人盛饭,芳娘吃了一口才招呼褚守成:“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坐下吃饭。”

今日的菜色很简单,不过是几样小菜加一个煎蛋,没有大鱼大肉更没有精美小菜。可褚守成昨日算来已经饿了一天,今早又空了半早的肚子,这白米饭闻起来也比平日亲切,连吃了两碗。

秦秀才和朱大郎在旁边吃边聊,秀才娘子匆匆咽了一碗饭就站起身:“小妹你过来吃吧,我来带孩子。”秦家小妹怀里抱着孩子出来,一岁多的娃娃在她怀里踢着腿,看见娘过来伸开手索抱,秦小妹把孩子交给秀才娘子,这才在朱大郎身边坐下,朱大郎已把饭递给她,秦小妹接过和他相视一笑。

这个动作又让褚守成腹诽不止,没家教没礼仪,哪有男女混桌吃饭的?更没有丈夫给妻子端饭的。

作者有话要说:褚公子,我很期待你以后的生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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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回门(上) ...

褚守成几乎是数着时辰过日子,从吃过午饭就看着天上的太阳,怎么还不落还不落?看他坐在院里仰头看天,秦小妹奇怪地问芳娘:“姐,大哥是不是个呆子,怎么话也不说,就只会坐在院里望天?”

芳娘从窗户缝里看了一眼,这傻子,定是在想快些到明日,这样等到回门时候就可以去求褚二老爷把他带回去,真傻。不过芳娘没有说出来,只是点了下秦小妹的额头:“随他去吧,横竖闲不了几日,等开春了总要下地。”

秦小妹嗯了一声没说话,芳娘瞧着她:“还说别人呢,你前儿那日过来,到今儿都三天了,也不说回去的话?”秦小妹伸个懒腰,懒懒地靠在芳娘身上:“我难得回来几日不用做饭服侍婆婆,你还赶我走?”

芳娘捏一下她的鼻子,这一个个的,出了门就全是大人,一见了自己就跟孩子似的。秀才娘子手里端了盘瓜子进来,正好听见她们姐妹的对话,把瓜子放到桌上笑着说:“小妹难得回来,又是冬日,多住几天好好歇歇。”

秦小妹对芳娘皱下鼻子:“瞧见没,还是嫂子心疼我。”三人都笑起来,这笑声传进褚守成耳里,褚守成更加恼怒,这样日子有什么好笑的,再等半日,就可以彻底解脱了,想着褚守成又看向天空,这太阳怎么还不落山?

好容易吃过晚饭,褚守成也不和秦秀才他们说话,继续坐在院中看着天,太阳是落山了,可余晖还没收尽,天边红云一般的晚霞还没散尽,映的小院也透着红。褚守成边看着天边听着屋里传来的笑声,叫你们笑,等过了明日就笑不出来了。

门口有人说话,接着一个褚守成很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是秦家吗?”褚守成几乎跳了起来冲到门口,门外说话的人是春歌,还有她丈夫。平日里褚守成十分厌烦见到春歌,她除了会唠叨自己之外就只会说些太太很辛苦,大爷你要听她的话,不要在外面惹是生非。

此时见了春歌,褚守成心里竟生出一分欢喜,总算能看到熟悉的人了,他顾不得许多就伸手去拉春歌的手:“你是来接我回去的吗?”春歌看见褚守成的时候差点吓了一跳,平日里看起来意气风发、英俊潇洒的他今日活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和平时最不一样的是竟还来拉自己的手,这一下让春歌想起当他还小时候,常缠着自己要糖吃的情形,泪差点流了下来。

芳娘已经走了出来,看见春歌忙笑道:“快往里面坐。”春歌收一收眼中的泪,告诉自己不能心软,忍下这一年的苦,以后褚夫人就不用再苦了,把手从褚守成手里拉出来,看着芳娘行礼道:“太太怕明日出门赶不上来接,特意命小的们今日就赶了过来。”

说着春歌已经让她男人把那些带来的东西全都拎了进来,褚守成被晾在一边,不由喊了声:“王婶婶。”春歌这才转身:“大爷好,太太说这些东西都是给大奶奶的,还说…”不等春歌说完,褚守成已经后退半步,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娘竟然没有半句话带给自己?春歌看到这家子这样的情况,竟然不说一句半句?

褚守成的神情春歌和芳娘都看清楚,春歌面上有些不舍之情,从小褚守成就没受过什么苦,吃的穿的住的,那样不是上上之选?秦家这院子和屋子虽然收拾的干干净净,比起普通村农家的房子要好许多,可是和褚家的屋子比起来,怎么都比不上。

他要在这里住整整一年,说不定还要下地干活,一想起来春歌就觉得心揪着疼,可是这样神情不能表现出来,还是看着芳娘说话。

春歌的冷淡让褚守成后退两步,怎么会这样?难道自己入赘出去就不是褚家的人了吗?看着春歌和芳娘走了进去,褚守成听着屋里传出的笑声,脑子还转不过来,怎么会这样?才两天没见,春歌就对自己如此冷淡?

自己家的人不给自己撑腰,褚守成到了晚上也只有进了芳娘的房,还是紧张地用手揪着衣襟,生怕芳娘要自己行丈夫的义务。芳娘见此只是一笑,卸了妆盖了被,对褚守成道:“明日要早起回门,你难道不睡?”

褚守成蹭到床边,芳娘翻个身留一半的床铺给他,打着哈欠道:“你放心,你这样的公子哥,我看不上眼。”说话时候芳娘已经睡着了,这话让褚守成大怒,他在风月场中,所到之处无不受人欢迎,那些妓女,不管是花魁还是清倌人,都以能得褚公子一青眼而欢喜。

这种被人冷淡,褚守成还是头一次遇到,想把芳娘摇醒来问个究竟,手刚伸到芳娘背上芳娘就坐起身,啪一耳光打了上去,接着躺下,继续睡觉。

这动作十分利落,褚守成还愣在那里芳娘的呼吸声又重新归于平稳,脸上被打的地方还热辣辣地疼,褚守成不敢再去碰她,只得拿了那床芳娘睡前拿出来的被子往身上一盖,倒在另外半边床铺上睡觉。

梦里都觉得半边脸很疼,褚守成老做一些被人打的梦,甚至还梦见平时对自己和颜悦色的褚夫人也拿着细棍一棍棍地抽自己,说自己不是她儿子,褚守成在梦里大叫一声,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芳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褚守成用手抱着头坐了起来,喘息了半日才回过神,浑身都汗津津的。梦是反的,梦一定是反的,娘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褚守成脚步有些踉跄地下了床,从桌上拿起茶壶倒了杯茶喝干,隔夜的茶水很冰凉,而且又苦又涩,褚守成半点觉不出来,喝下肚才觉得自己好受些。

又喘了一会儿伸手就去开门,门已经从外面打开,芳娘看见他不由一笑:“今日起的比昨日早,快吃点东西,还要回你娘家呢。”说到娘家两个字,芳娘吐的格外重些,褚守成此时已经没有和她拌嘴的情绪,瞪了她一眼就梳洗了匆匆喝了一碗粥。

芳娘早已经收拾停当,坐上春歌男人赶的车上路,车总要比走路快一些,褚守成还嫌这路走得不够快,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褚府,和二叔说一说自己的委屈,然后让二叔做主休了芳娘,自己好重回褚家。

反正娘是靠不住的,看着和芳娘说的热络的春歌,褚守成狠狠瞪了一眼,一回到褚家就和二叔说,让他把春歌夫妇赶走。

芳娘和春歌说话间隙中看了眼褚守成,芳娘一笑,春歌面上有几分唏嘘,拉一下芳娘的手:“但愿吧。”一定会的,芳娘笑一笑,外面的人声车声多了起来,沧州城已经到了。

褚守成掀起车帘看着外面,这熟悉的场面让他眯眼笑了,这才该是自己住的地方,而不是那个安静的,什么都没有的小乡村,马上就可以见到二叔了,二叔一定会帮自己的。

褚府到了,门口已经有人迎接,褚守成不等小厮掀起帘子就自己掀帘子跳下车,看着褚府那气派大门,褚守成伸开双手感觉了一下,这才斜眼睨着芳娘,等会儿你就被赶出褚家了,还敢打我,到时我一定成十倍换回去。

芳娘站定的时候正好看见褚守成斜睨自己,不由笑了笑,公子哥儿就是公子哥儿,没经过世事。

出来相迎的是管家娘子,她先给芳娘和褚守成行礼,这才和春歌相叫了。眼又转到芳娘身上,这个女人怎么看都配不上大爷,怎么太太就把大爷嫁出去了?不过那念头只是一瞬,这管家娘子已经笑着道:“太太等了许久了,请往里面走。”

褚守成怎么等得这个请字,早往里面跑去了,这让管家娘子脸上的笑一滞,接着就重新笑着往里面请芳娘。

褚守成刚跑进门,就看见一群人走了过来,领头的是褚二老爷,这让褚守成高兴不已,果然还是二叔疼自己,这么远都迎出来。褚守成高兴地咧开嘴笑了,跑到褚二老爷面前:“二叔,我…”

褚守成的突然出现让褚二老爷皱了皱眉,出来送个客人怎么都能遇到他?他咳嗽一声就对身后的人道:“朱兄,还请往这边走。”褚二老爷的冷淡让褚守成愣在那里,怎么二叔既不和自己打招呼也不把自己介绍给别人?平时这样遇到,二叔一定会得意地和别人介绍,说自己是他最心疼的大侄子,今日怎么会?

倒是那位朱老爷问了一句:“褚二老爷,这位是?”褚二老爷牙都快磨破了,还是要介绍一句:“这位是我大哥的儿子。”哦,朱老爷一听就笑了,前几日褚家把儿子入赘出去的事整个沧州都知道了,自己就是为此才来和褚二老爷商量婚事的,没想到竟见到这位,真是不虚此行啊。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刚开始,你慢慢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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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回门(中) ...

朱老爷面上的笑容在褚二老爷看来就是嘲讽,咳嗽一声刚要说话就看见春歌带着芳娘进来。不等褚二老爷再说话,朱老爷就开口道:“褚二老爷,那位就该是你侄媳妇了?说起来褚家也是这附近有名声的人家,长房长媳竟是…”

这样的话让褚二老爷面上顿时热辣辣起来,当着褚守成的面又不好说出声,只是咳嗽一声,接着就道:“朱老爷,今日是小侄的…”回门之日四个字没说出来,朱老爷是个聪明人,已经明白,不由挤了挤眼,心里十分得意,先把自己女儿嫁过来,然后再徐徐图之,就面前这个脓包,算得什么?

此时春歌一群人已经走到面前,见到褚二老爷,春歌总要行礼,褚二老爷此时已经镇静一些,朱老爷算起来也是长辈,芳娘随即对朱老爷行礼。

朱老爷虽要说几句恭贺的话,眼里的嘲讽还是藏的很好,但芳娘抬头时候还是能看到他眼底那一丝嘲讽,芳娘不由挺直了背,毫不示弱地看回去。朱老爷被芳娘眼里突然闪出的不悦竟看的浑身有些冷,后退了半步,接着心里就生出一丝不悦,不过是个小女子,又是个村姑,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褚守成现在是入赘出去,等自己女儿嫁进来,这女子也没资格和自己女儿叙妯娌。客套已过,芳娘等褚二老爷和朱老爷重新往门口走这才问春歌:“此人是谁?”走在面前的褚守成再笨也觉出有些不对劲,正在那里琢磨,听到芳娘在问春歌,顿时把理由全推在她身上,定是朱老爷看见芳娘年纪又大,人又土气,二叔觉得没有面子,这样才对自己冷落的,一定是的。

春歌刚答完褚守成已经冷冷地道:“就算知道又有你的什么事?你不过一个村姑,又不是我褚家什么人,这些人哪是你能认得的?”春歌听这话有些不像,刚要替芳娘说几句,芳娘已经拉住她微一摇头,春歌会意,没有说褚守成反而道:“前些日子二老爷有意求朱老爷的长女为媳,朱老爷原本有些不愿,这几日又热络起来,今日再来,瞧这样子,只怕二老爷家也要办喜事了。”

褚守成只当她们闲聊,鼻子都快扬到天上去了,只会讲这些没用的,真是没见识的女人。正厅已然在望,春歌敛了脸上神色,褚夫人已经走出厅看向他们。

虽然才两天不见,褚夫人瞧见儿子,面上不由露出激动神色,从生下来到现在,从来没有这么久没听到儿子的音讯,以前就算有事要出门,每日都能收到春歌从家里寄出的信,上面记述了儿子的事,虽然和芳娘说的清楚,也盼着儿子变好,母子重拾亲情,可是做娘的又怎舍得儿子受苦?

春歌看见褚夫人的神色,怎么会不明白做娘的心呢,趋步上前时候轻轻拉一下褚夫人的衣襟,褚夫人这才回神过来,看着面前行礼的褚守成和芳娘,用最平静的口气开口:“回来了,先进去吧。”

平日褚夫人见到褚守成,必要问东问西,问得褚守成十分不耐,此时还想趁褚夫人问自己时候好好告芳娘一状,可是褚夫人竟只受了个礼就让自己进去,褚守成满腔的话不知道从何开口,那嘴本已张开,又僵在那里。

芳娘看他一眼,这才刚开始,就有些受不了了?轻声道:“进去吧。”褚守成厌恶地看她一眼,就是被她连累,二叔觉得丢脸,自己的娘也不理自己,全是她的错,甩了下袖子就往里面走。

厅里是除了出门送客的褚二老爷之外的褚家一家人,褚夫人已经坐在上面,芳娘带着褚守成重新正正经经行了礼,芳娘又把带给褚夫人的礼物奉上,一对亲手做的鞋袜。褚夫人打一眼看,见这鞋袜针脚很细密,没想到芳娘还会做针线?看见褚夫人眼里的诧异,芳娘微微一笑:“我娘没有的早,弟弟妹妹和我爹的这些都是我做的。”

旁边的褚二太太已经开口:“竟还是个娘死得早的?大嫂,由不得我说一句,大哥当日举动,确实有些不妥啊。”听着这名虽关心实则嘲讽的话,褚夫人淡淡一笑并没接茬,褚守成却会错了意,点头道:“二婶你说的是,虽说子不言父过,但我爹…”

褚二太太的眉扬起,又和褚守成说起来,褚夫人只是喝着茶,芳娘坐在下面,低眉顺眼的,那耳朵可一直听着褚守成和褚二太太说话,越听唇边那丝嘲讽越重,这个人,也未免太实在了吧?怎么也不像见过的褚夫人啊。

芳娘在那听着,不小心把茶盖弄出了声,这个声音让褚守成停下说话,看向芳娘的眼更加不满,连个茶碗都不会端,真是上不得台面。

褚守成的不满芳娘并没放在心上,旁边有个细细的声音响起:“大嫂,这茶有些烫,先放着凉一凉。”说话的是坐在芳娘下手的一个少女,十一二岁的年纪,有圆圆大大的眼睛,这是褚二老爷的女儿,名唤守玉。

听出她话里的关心,芳娘刚要再和她说话,褚二太太已经喊出声:“玉儿,过来娘这边坐。”守玉哦了一声,摸不着头脑地起身走到褚二太太身边,褚二太太小声对她说了一句,褚守玉回头瞧了芳娘一眼,这眼里有几分抱歉,但还是乖乖地坐在褚二太太身边。

褚守成坐在褚二太太身边,那小声的话当然听到了,唇一勾看向芳娘露出得意笑容,村姑就是村姑,怎么能进这样人家?

芳娘差点笑出来,笨蛋就是笨蛋,这样的话做丈夫的不以为怒反以为喜,从小见过的人里以他最笨吧?

褚守成虽和褚二太太说着话,可是心里更加急了,怎么二叔还没回来,这家里也只有二叔可以为自己做主,自己的娘是不用提了,二婶说话也没什么分量,二叔,你快些回来吧。

茶换过了一遍,褚二老爷总算回来了,褚守成一个箭步上前就对褚二老爷道:“二叔,我…”就有管家娘子说:“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酒席已经备齐了,还请入席。”

褚二老爷对褚守成一笑:“成儿,先吃饭吧。”褚守成满腔的话又被打了回去,好吧,酒席上再和二叔说,不管怎么说,今日打死不跟芳娘回什么桃花村了。

褚家的酒席比起桃花村的精致多了,分为内外二席,女人们那席没什么可说。外面男人们那桌可就热闹多了,褚守成闻着菜肴的香味,酒壶里倒出的酒也是很绵长的香味,这种席面虽然才两天没见,此时再见简直如同隔世。

见褚守成拿着酒杯不往嘴里放,褚二爷和自己的爹对个眼色,笑着道:“大哥,你要多吃些,多喝几杯,等回到秦家,这些东西只怕几年见不着面了。”这话半是嘲讽,听在褚守成耳里却是关心,把酒杯放下对褚二老爷道:“二叔,你要为我做主,把那女人休了,我绝不回秦家。”

褚守成倒霉最欢喜的就是褚二老爷,听了这话褚二老爷面上神色一沉就道:“成儿,这门婚事是当初你爹活着的时候定得,现在你娘也认了,婚事也办了,你还耍什么孩子脾气?”褚二爷刺溜喝下一杯酒才慢条斯理地道:“大哥,我爹说的对,我褚家从不做无信之事,再说大嫂不过是年纪大了点,长得丑了些,别的我瞧着也没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褚守成重重地拍一下桌子,怒气冲冲地道:“二叔、二弟你们不晓得这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给我好吃好住的,还把我箱子里的钥匙全都收了,这样不守妇道的女人,怎么能做媳妇,二叔,你不帮我做主,再过些年就只能看到侄子的尸骨了。”

死得早了才好,这样的话褚二老爷怎么也不会说出来,只是笑着拍褚守成的肩:“成儿啊,这夫妻之间,开头总有些不顺的,你慢慢待着,不久就顺了,那时…”褚二爷笑嘻嘻接了这话:“那时大哥也可以下田干活,等晒了一张黑面皮,和大嫂就更配了。”

说着褚二爷哈哈大笑,笑的都止不住了,褚二老爷也扑哧一声笑了,褚守成再笨也知道这话不对,站起身看着褚二老爷道:“二叔,这话什么意思?”褚二老爷收敛了面上神色,褚二爷好容易止住了笑,对褚守成道:“大哥,不对,你现在入赘出去,可就不是我褚家的人了,你是秦家的人,也是我爹教得好,我才叫你一声大哥,不然就这样佃户样的人,哪能坐了上来。”

这样明明白白的嘲讽让褚守成脑子充血,面上全是红色,握拳就要往褚二爷面上打去,褚二老爷伸手格住他的手:“成儿,这话虽难听说的也对,入赘出去的人就不是我褚家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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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门(下) ...

褚守成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褚二老爷:“二叔,话不是…”不等褚守成说完褚二老爷就拍下桌子:“怎么,你竟不听我的吗?”褚守成还要再说,褚二爷又重新大笑起来,这次笑可比不得方才,边拍着桌子边笑,那声音更是肆无忌惮:“大哥啊大哥,你不是自诩聪明,难道连道理都不懂了?入赘出去的人谈什么褚家的人,还是好好地坐下吃完这桌酒,以后这家也少登门了,省的丢了褚家的脸。”

褚守成看向十分得意的褚二爷,再也控制不住,一拳就往他面上打去:“你给我住口。”褚二爷虽在大笑也还是看着他,不等他拳到,已经侧过身子,褚守成那拳并没打到他身上,反而差点把自己绊倒。

褚二爷已经站起身,看着褚守成眼里满是蔑视,忍了这十多年了,从小就要忍着他的脾气,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褚守成直起身,看向褚二爷,眼里的惊讶更甚,从小到大这个兄弟都是让着自己,至于打架就更不用说了,他从来接不住自己的拳头,往往会被自己打的倒在地上哭,那为什么现在身手会这样敏捷?

褚二爷迎着他的眼光,头抬起来:“大哥,不是做兄弟的说你,你这打架的功夫还是太差了。”太差了、太差了?褚守成耳里只有这三个字,从小就没被人这样说过,自来都是别人夸着赞着的,怎么才几天之内全都变了?

褚二爷并没在乎他,让在旁服侍的小厮把椅子重新放好,自己坐了下来,这才对褚守成道:“褚守成,不对,你现在连褚都不能姓了,也不知道以后要叫什么,还不快些坐下来把这一餐饭吃完?这样好的东西,你以后就难得吃到。”

褚守成被这几句话说的快要吐血,他艰难地转向褚二老爷,从小褚二老爷对自己比对褚二爷还要好,那次自己不小心把褚二爷推到了石头上,当时就额头满是血,自己的娘知道了要责打自己,还要让自己去给褚二爷道歉。

还是被二叔拦住,说小孩子家这种事常有的,不但没让自己道歉,反而让二弟过来,说是二弟自己没看见石头的,并不是自己的错。

凡此种种,让褚守成十分相信二叔对自己胜过亲生,那现在呢?他看见褚二爷这样说自己会怎么做?褚二老爷的表情让褚守成更加失望,他只是在旁边喝着酒,仿佛这一切并没发生。

褚守成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艰难开口:“二叔,你要为我做主。”褚二爷已经放下筷子,嘴里哧的一声:“我爹已经说的很清楚明白了,这门婚事已成,你还是好好地回去过日子,不要再想什么休不休的话。”

褚守成拼命摇头,只有这样才能摇掉褚二爷说的话给自己带来的冲击,他又叫一声二叔,褚二老爷这才转头:“成儿,婚事已成,入赘出去的人已不再是我褚家的人,况且你那媳妇,瞧起来也没什么不好,你还是好好地回去过日子,等个一年半载生个孩子出来,好继了秦家香火。”

褚守成觉得心里冰冷一片,他后退一步,险些被椅子绊倒,褚二老爷喝叫小厮:“还不快些把那椅子收了?”桌边本就只有四把椅子,方才已经收了一把,这把再收回去,只剩的褚二老爷父子坐着的那两把。

褚守成竟连座位都没有了,褚二爷看见这样,面上更加快意,这十来年的窝囊气啊,虽说是这家里的主人,可是那些下人也好,外面来往的人也好,都只把自己一家人当成被褚夫人养着吃白饭的。

小小年纪就要忍气吞声,不去触那位大爷的逆鳞,被他打了骂了也要忍着。现在,这个最碍眼的人已经离开,只要再加把劲,褚家的一切都是自己家的了。

和褚二爷的快意相反,褚守成已经失魂落魄了,他上前去拉住褚二老爷的胳膊:“二叔、二叔,你平常不是最疼我的吗?怎么现在这样对我,二叔。”褚二老爷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开:“成儿啊,二叔疼你不假,可要分个内外啊。以前你是褚家的人,现在你不是褚家的人了,二叔自然不能疼你了。”

褚守成无法反驳,这时有丫鬟走了过来:“二老爷,太太让奴婢出来问问外面这么吵,究竟是为的什么事?”褚二老爷刚要回答没事,褚守成倒像寻到根救命稻草,拔腿就往里面走,二叔不行,还有二婶,二婶也是很疼自己的。

酒席设的不远,不然里头也不会听见,服侍的婆子丫鬟们刚要请褚守成等等,褚守成已经冲了进去,手拉住褚二太太的手,满脸都是恳求:“二婶,二叔不肯为我做主,求您为我做主,休了那个女人,让侄儿回到褚家。”

说着褚守成就掉泪,坐在主位的褚夫人看见儿子这样,那点爱子之心怎么都忍不住,手里的筷子掉落,开口就要说话,旁边的芳娘已经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一摇头,这才刚开始,怎么就能前功尽弃?

褚夫人忍住去劝儿子的冲动,把筷子重新拿在手中,只是那手一直发抖。褚二太太面上含笑地把褚守成拉了坐下:“成儿,你不是小孩子了,成了亲就是大人了,哪有动不动就哭得,婚姻是大事,哪有说休就休的?”

褚二太太的话总算比褚二老爷的好听一些,褚守成忍住泪道:“二婶,那个女人欺负我,没好吃没好住,这样的女人不休了还要怎地?”芳娘想看褚二太太怎么接,并不开口说话,褚二太太哦了一声就对芳娘道:“侄媳妇,成儿说没好吃没好住是怎么回事?”

芳娘淡淡一笑:“二婶,秦家并不似褚家一样富裕,只有瓦房三间,薄田数亩,每年也就那些出息,自然是我住什么,他就住什么,我吃什么,他也就跟着吃什么,哪有刻意刻薄的?”

褚二太太了然地道:“这就是了,秦家淡薄了些,并不是刻薄你的,成儿,你有什么不甘的,我瞧着侄媳妇甚好,端庄大方,你还是回去和她好好过日子。”褚守成再次受到打击,不由双手都去拉褚二太太的手:“二婶,我不要和她回去,那里日子不好过。”

褚夫人把筷子重重一放,丫鬟忙递上丝帕给她擦手,褚夫人这才开口:“婚姻已成,由不得你再耍小孩脾气,用过这顿饭,你们就回去吧,路远。”说完这几句褚夫人就转头,仿佛是和芳娘说话,其实是为了掩饰眼里快要出来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