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真是料事如神,莲玉心下赞叹,催着厨娘送来几碟点心,又去给苏怀云泡茶。

看着满桌色彩鲜艳的点心,苏怀云却没什么胃口。

蒋睿晟这次来,是为了开春评定之事。他在七品翰林编修的位置上呆了两年,好好的探花郎,原本有多风光,如今就有多凄凉。

这次开春要是再没机会擢升,他就又得等一年了。满心抱负,也得施展不开。

其实看看苏老爷,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区区六品。一来没有人提拔,二是能力有限,三是身家背景不过尔尔,一直碌碌无为。

只是有风声传来,苏老爷兢兢业业,虽然没什么大作为,却也没出什么错,财大气粗,打点也够勤快。上峰准备要提一提位置,自然底下的人也要跟着上。

苏老爷很有机会向上抬半级,此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从五品和六品,只是区区半级只差,却是差了整整一个台阶。

蒋睿晟可不就是为了这个,才找上苏老爷的?

他的理由够充足,以后要和苏府成为亲家的。蒋家好了,他步步擢升,苏府不也能受益?

取代苏老爷,那是不可能的了,他擢升后,空出的位置已经有从六品的官员顶替了,但是从六品的位置可不就空出来了?

蒋睿晟要的,就是苏老爷在上峰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坐上这个从六品的位置,再也不是一直呆在七品的地方毫无动静。

第35章 装扮

苏怀云从来都知道蒋睿晟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淡泊名利,反倒有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心性,野心也不少。要不然身为探花郎,那么多的大家闺秀可挑选,怎会愿意娶一个苏府的小姑娘?

当初指腹为婚,蒋家多少是看在大夫人丰厚的嫁妆上。有大夫人如此厉害的手腕,不出一两年就积累了不少财富,以后更是不得了。

身为大夫人的长女,苏怀云自然是抢手的香饽饽了。

这年头需要背景,更需要财力支撑。蒋睿晟后来拜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先生,成为关门弟子,已经有了依仗。

这位老先生官职不高,却是混得风生水起,颇有手段。

为官可不是旁人说的清廉不阿就行的,两袖清风,公正严明,到底还是要有底气。

若是没背景,没身份,再有一腔抱负,却也施展不了,甚至很可能得了官职没几年也毫无建树,被同僚排挤,一并撸了下来。

蒋睿晟苦读寒窗十来年,好不容易得了探花郎,可不是为了有一天还没出人头地就被踢下来的。

为此颇费苦心,安静地在翰林院办差,平日兢兢业业,既不躲懒,却也不至于积极得出挑,成为出头鸟,跟上峰和同僚的关系都相处得极为不错。

当然,这也少不得苏府送钱过去的扶持。

王秀咏也是个有眼光的,蒋家好了,苏府自然也好。

大夫人当初资助了一些银钱,王秀咏也没吝啬,一直扶着这位未来女婿,蒋睿晟的作为很显然没让她失望。

蒋睿晟和苏老爷在书房里谈完事,被王秀咏热情地留下来用饭。两家来往甚密,就像一家人了,隔着屏风叫苏怀云一起来用饭也没什么不妥当。

苏怀云是一百个不乐意,不情不愿地放下猫咪,挑了一件素色的衣衫,衬托着自己弱不禁风的模样,素面朝天就要出去了。

莲玉急忙劝住道:“蒋公子好不容易来一回,大小姐好歹点一点口脂也好的。”

面色苍白的苏怀云点一点鲜艳的口脂,她想了想,估计跟女鬼差不多,于是欣然点头:“那就上一点,挑个艳丽的颜色吧。”

她心情颇好的选了一个出挑的颜色抹上,莲玉顿时觉得自己失言了,却又不好再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怀云见状,笑道:“不管什么样子,我也只是苏府的长女罢了。”

若非这个身份,蒋睿晟又如何会多看她一眼?

装扮不装扮,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莲玉听得似是而非,给她穿上大红的貂毛披风,扶着她去了花厅。

刚进去,苏怀云就瞥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路娇娇,她今儿画了眉,点了口脂,淡妆正相宜,越发衬得眉眼娇艳。

王秀咏看着她微微蹙眉,看见苏怀云进来便盯着路娇娇,便笑着招呼道:“大姑娘来了,赶紧坐下吧。”

苏怀云隔着屏风对另外一边的桌子矮身行礼,算是打了招呼,便一声不吭地坐在左手边,正好是路娇娇的对面。

第36章 表哥

这个方向看过来,路娇娇简直是把妆匣子里所有的簪子都戴在发髻上,沉甸甸的也不知道她脖子疼不疼。

不过的确足够光彩照人,吃一顿翻就如此盛装打扮,不知情的还以为路娇娇是哪里来的贵客呢。

王秀咏瞥了眼路娇娇,也知道她这装扮是太过了,简直是把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真是丢人现眼。

她目光微动,身后的彩晴额头还贴着药膏,低眉顺眼地给众人斟茶,不留神茶水溅上了路娇娇的裙摆。

“我的裙子…”路娇娇惊得连忙站起来,茶水却依旧在裙摆上留下一小片痕迹。

她急得不行,怨恨的眼神不由看想彩晴。

“好了,叫嚷什么,没得惊了客人,赶紧让人伺候着去换身衣裳。”王秀咏叫的是身边的心腹嬷嬷,路娇娇不好说什么,只得神色蔫蔫的跟着去隔壁厢房换衣裳了。

苏怀云垂下眼帘,王秀咏倒是用心,可惜路娇娇从来都没能感受到这番好意。

王秀咏歉意地笑道:“苏府许久没客人上门了,难为你妹妹这般高兴。”

路娇娇算她哪门子的妹妹?

苏怀云唇边也含着得体的笑意:“妹妹的相貌像足了母亲,越发娇艳动人了。稍作打扮,叫我看得都走不动了。”

“大姑娘真会说话,你妹妹要是听见了,必然要高兴坏的。”王秀咏捂嘴一笑,此事便揭过去了。

屏风另一边却传来蒋睿晟温柔的声线:“苏姑娘,许久不见了。听说你病了,如今可是大好了?”

苏怀云腹诽,她病了已经好几天,这都要快好了,蒋睿晟这才想起来,也怪不容易的。

要是真的关心,就不会只简简单单的问候,好歹送点什么礼物过来。

蒋睿晟对他那张脸十分自信,觉得只要是小姑娘就要挪不动脚的。看看路娇娇就知道了,不过是年初无意中打了个罩面,这就上了心,家宴还装扮得如此隆重,何曾就不是想让蒋睿晟瞧瞧的?

当初的苏怀云确实如此,喜欢蒋睿晟却并非他那张脸,而是这份温柔体贴。

她也是傻,男人嘴皮子一张一合说的情话,哪里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蒋大哥,我们的确许久不见了,”苏怀云后来另嫁他人,跟蒋睿晟已经许多年没再见过。

这人平步青云,身边妻妾如云,哪里还记得苏府曾经仰慕过他的一个小丫头?

蒋睿晟一怔,苏怀云的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和冷淡,不过几个月不见,这个苏家长女似乎跟自己生分了:“姑娘可是怪在下没上门探望?最近翰林院忙了些,辗转两天这才知道苏姑娘病了,倒是在下的不是。”

“蒋大哥哪里的话,不过是小病而已,很不必放在心上,还是大事要紧。”苏怀云低声答道,语气里含着一丝娇嗔之意。

看来是怪了,却又不好意思,真是个小姑娘。

蒋睿晟这才放心了,苏老爷在一旁摸着胡子道:“说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只顾着儿女情长,以后可怎么给妻儿更好的生活?”

苏怀云心下冷笑,苏老爷说的这话好像自己有多少本事,给妻儿带来什么辉煌似的。前头靠着自己的生母起家,等有了官职,就勾搭上王秀咏,在府里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能有什么建树?

第37章 情深

蒋睿晟笑道:“苏伯父说得极是,在下敬伯父一杯。”

两人说话间,路娇娇换了一身回来,淡妆素抹,一身粉色的衣裙,比起刚才是俗艳不知道要好多少。

不愧是王秀咏的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总是能恰到其处。

路娇娇似乎也颇为惊艳,没想到看着不怎么鲜艳的衣裳,穿在自己的身上竟然能这般娇美。原本还以为彩晴是公报私仇,毕竟前天自己才失手弄伤了她。

哪里会晓得竟然是王秀咏私下授意,只是让她打扮得更精致妥当。

她得意洋洋地瞥了苏怀云一眼,心想蒋睿晟看见她这个模样,只怕要清楚自己比起苏怀云是一点都不差的。

苏怀云只顾着低头用饭,没看路娇娇一眼,死守食不语的规矩。

听着屏风外苏老爷和蒋睿晟谈得融洽,就知道蒋睿晟要得偿所愿了,不过还差着临门一步,却要看她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一顿饭下来,蒋睿晟没急着走,反倒邀请苏怀云:“苏姑娘,听闻府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不若一起去赏花?”

路娇娇还想着饭后能跟蒋睿晟哪怕说上几句话也好,谁知道这人直接邀请苏怀云,要是她再跟着去,实在太厚脸皮了一点。

苏老爷想着两家迟早都要成亲家的,不过是在自己府里,倒没在意:“许久不见,两人去走一会也好。”

外面的雪停了,莲玉给苏怀云递了个手炉,裹了裹披风,心里对蒋睿晟有些不满。

明知道苏怀云的风寒这才刚好,就带着她去雪地里赏花,要是再冻着了该如何是好?

苏怀云戴上面纱,沉默地跟在蒋睿晟的后头走向花园。

她很清楚这个男人要说什么,一声不吭地等着蒋睿晟的下文。

这跟蒋睿晟想象中不一样,苏怀云以前虽然腼腆了一些,话也不多,只是双眼亮晶晶的,少女怀春的模样盯着自己,即使不开口,也能叫蒋睿晟感受到她的欢喜。

如今却安安静静的,一直低着头,还戴着面纱,看不清表情,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苏姑娘瞧着瘦了,看着叫在下怪心疼的。”

苏怀云还是不说话,却是抬起头,定定地看向这个男人。

她很想看看这个男人的心是不是黑的,还是石头做的,几年的相处,根本就没让蒋睿晟对自己有多少情意。

每次登门,必然是因为事出有因。悔婚的时候,也是毫不犹豫。

蒋睿晟被苏怀云看得浑身发毛,勉强笑道:“苏姑娘看着在下做什么,莫不是还在怪在下?”

他轻轻叹气,眉宇间凝着几分忧愁:“在下被俗务缠身,却是忽略了苏姑娘,是在下的错。不过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考评在即,在下若是继续在翰林院蹉跎,又如何能风风光光迎娶苏姑娘?”

这话说得情深意切,倒没多少浮华的辞藻,听着实实在在的。

苏怀云不由回想,当初自己是不是正因为这一点,才会对这个男人死心塌地,不惜把母亲最后留给自己的添妆一股脑都送给了他,好给蒋睿晟的前程铺路?

第38章 冷淡

自从生母死去,苏老爷对外只道是病死。王秀咏始终是继母,苏怀云当年有意亲近,却到底有着隔阂,不能肆意撒娇任性。

苏如安这个弟弟对她极为疏远,苏怀斐更是没怎么打过交道,说是姐弟,倒不如是陌生人,更别提是路娇娇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所谓妹妹了。

偌大的苏府,苏怀云却是孤立无援。难得有蒋睿晟偶尔一点关怀,听着真诚又温柔,她小小年纪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如何能不动心?

动心后,就仿佛被蒙住了双眼,即便心里有些事明白,却一直自欺欺人。

苏怀云听着蒋睿晟的话,上辈子的她肯定毫不犹豫去跟王秀咏求来生母的嫁妆,就算一点也好,能给未婚夫帮助,能得蒋睿晟的一个高兴的笑容便已足够了。

当初她就是这样做的,王秀咏自然不可能把大夫人的嫁妆尽数都还回来,那苏府上下要怎么办?

而且是送给外人,蒋睿晟就算是苏怀云的未婚夫,这人还没嫁过去,他们还算不上亲家,哪里就能拱手送那么多的银钱?

不过从指缝里漏一点,就已经足够蒋睿晟打点上下了。

苏怀云急于求成,能拿一点是一点,也就不在意,自己丝毫没留下,都给蒋睿晟送了过去。

王秀咏也借此对外说了,大夫人的嫁妆已经转到了她的手上,自此之后,余下的那可就是苏府的东西,并非大夫人的了。

苏怀云若是再来求,可就什么都求不到的。

也是她傻,把这些难得讨要回来的嫁妆都送给了蒋睿晟。

蒋睿晟的确得偿所愿了,只是苏怀云失去了嫁妆,蒋家后来又悔婚。

若非苏老爷爱面子,好歹凑了一点嫁妆出来给苏怀云,不然她两手空空去嫁人,岂不是要丢尽苏家的脸面?

只是一个被退婚的女子,再嫁人便是艰难,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到头来不过是嫁给一个偏远小官做续弦,因为嫁妆不丰,被夫家看不起,苏怀云的日子可想而知。

她低着头,伸手拨开肩上的碎发,对蒋睿晟像是浓情蜜意的神色简直厌恶透顶。

这个男人花言巧语,要的不就是从自己身上搜刮到银钱,好孝敬上峰,成全他的前程?

等成全了之后,让蒋睿晟回过头来抛弃自己吗?

蒋睿晟迟迟没听见回复,心底诧异。平日苏怀云对他情深意重,不管是什么要求,总会急切地想要帮忙完成。

所以他才开了这个口,笃定苏怀云绝不会拒绝。

只是如今,蒋睿晟却不敢肯定了,从今天一开始看见苏怀云,就感觉她对自己冷淡了许多。

在自己几个月忙碌的时候,难不成苏怀云喜欢上谁家的公子哥儿,移情别恋了?

蒋睿晟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虽然没到苏府来,但苏家的事自己还是清楚的。

苏怀云被苏如安不小心推进池子了,大冷天的染上风寒,缠绵病榻,这几天才好一些。他今儿进门的时候,门房不经意提起,苏怀云也不过只出了一次门,还是这两天的事,哪里就能陡然转变了态度?

他这样想着,思绪也不过一瞬,歉意地苦笑道:“在下也明白这有些强人所难了,苏姑娘要是为难,就当在下没说过吧。”

第39章 诱敌

“蒋大哥哪里的话,不是我不乐意,而是无能为力。”苏怀云一直低着头,声音怯生生的,似乎欲言又止:“蒋大哥也清楚苏家的状况,娘亲死后,嫁妆都是爹爹和母亲拿着,只说等我及笄后便送回来。”

只是她及笄后好几个月了,王秀咏丝毫没提起此事,估计是打算拖下去了。

苏老爷也没发话,苏怀云更不好主动提出要回来。

蒋睿晟知道一点,但是嫁妆在王秀咏手上,始终要回到苏怀云这里的,没道理大夫人临死前一点东西都没给女儿额外藏下吗?

嫁妆动不了,总不能手上连一点能动用的银钱都没有吧?

“在下知道姑娘为难,只是…在下也一筹莫展。”蒋睿晟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的淡淡的惆怅也没掩饰住。

若是以前的苏怀云只怕心疼的不行,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他。

如今只觉得蒋睿晟惺惺作态,为了达到目的,连美男计都用上了。

苏怀云以前觉得蒋睿晟对自己好歹有一点情意,只可惜跟前程比起来,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是等她改嫁后,浑浑噩噩地过了数年,夜夜反复回忆过往,忽然发现,其实蒋睿晟只不过将自己看作是一颗好用的棋子。

长得再好又如何,不能给他任何助益的,那就是坏棋,留着毫无用处。

既然无用,扔了也不可惜,甚至踩在脚下,连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苏怀云始终低着头,她不敢确定面前这个精明的男人会不会看出自己神色的不同来,若是不留神流露出敌意,对方便很容易察觉,索性不再抬头:“母亲最疼爱四弟,我想着跟他亲近些,母亲便会答应我的要求,也好给蒋大哥帮忙哪怕是一点。”

蒋睿晟依旧温柔地看着她,等待苏怀云的下文。他也听说苏怀斐特意叫苏老爷另外请来郎中,这才让苏怀云渐渐好起来,原来她早就有为自己打算的意思?

“姑娘有心了,在下绝不会负你。”他上前一步,轻声承诺道。

苏怀云顿了顿,只觉得蒋睿晟这话可笑至极,但是何曾不是拿捏住最好的时机,叫自己为他死心塌地?

“四弟喜欢母亲送我的一对蟋蟀,这才对我亲近了几分。只是这天越来越冷,就算有火盆,蟋蟀到底撑不住…”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汪汪地抬起头来:“蟋蟀死了,四弟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再踏足倾云苑。蒋大哥,我该怎么办?”

蒋睿晟看着面前娇俏的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也忍不住微微动容。他还没有阅人无数,苏怀云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姑娘了。

这个姑娘如今全身心依赖着他,又对自己一往情深,蒋睿晟如何能按捺得住?

他上前一步,柔声道:“姑娘别哭了,区区一对蟋蟀,在下会为你寻来的?”

“真的?”苏怀云双眼含泪,却是面露惊喜地看了过来,小脸布满粉霞,更是娇美可人。

“这是自然,姑娘只管在府里等着好消息就是了。”蒋睿晟刚出口的时候有些后悔,但是看见苏怀云眼巴巴的目光,哪里乐意把承诺的话吞回去,索性应承了下来。

第40章 指派

虽说这个天儿买蟋蟀不容易,只是为了搏美人一笑,又能得到苏怀云部分嫁妆,相比之下又算的了什么?

“那么,我就等蒋大哥的好消息了。”苏怀云破涕为笑,含情脉脉地瞥了蒋睿晟一眼,又不好意思地转身走远了。

幸好戴着面纱,不然她肯定很快要破功露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