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察觉出不妥来,便拦住彩晴,没让她去游船,毕竟这会儿过去已经太迟了。

王秀咏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摔在她的跟前,破碎的瓷片跳起刮伤了彩晴细嫩的手腕,她依旧一声不吭,匍匐在地不敢动:“奴婢有罪,心下慌乱得很,又是清河偷听来的,没能听全,实在不敢胡乱禀报夫人。”

无凭无据的,王秀咏怎会相信?

而且这时候禀报,事情也迟了,王秀咏会不会以为彩晴故意陷害路娇娇?

她不敢拿清河来做赌注,这才隐瞒下来。

只是看王秀咏的神色,彩晴以为她知道了,这才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谁能知道,王秀咏不过甩诈套话?

“你好大的胆子,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难道不知道事情轻重?既然察觉出不妥来,就该立刻禀报,就算阻拦不了,起码能够亲自料理此事。”不然如今还欠了蒋家的人情,苏府平白低了一头,叫王秀咏心里十分不痛快。

彩晴求饶道:“是奴婢鬼迷心窍,清河原本想要告知老爷,奴婢却觉得此事让老爷知道了不好,心里乱糟糟的,又琢磨着蒋公子在,路姑娘未必会出什么事…”

谁能想到,游船上居然会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行了,让婆子进来,拖出去打十板子,让你长长记性。”王秀咏冷着脸摆摆手,就有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把彩晴拖出去了。

这可是夫人身边的大哄人,如今得罪了夫人,依旧要吃板子。

只是十板子,却不至于伤筋动骨,显然王秀咏还是手下留情的。

彩晴这事的确不厚道,却聪明地拦住清河禀报苏老爷,功过相抵,王秀咏还不打算废了这么个丫鬟。

“让人准备准备,等会我要带上娇娇去附近的寺院里住几天。”她想了想,又道:“去知会倾云苑一声,大丫头也一并过去。”

只带着路娇娇一个女儿,显然不是慈母该做的。

如今路娇娇留在苏府,一个不留神跑出去就是个祸害,倒不如在出嫁前都拘在寺庙里,美其名曰是静心,也是防着她再闹出什么事来。

反正嫁妆已经准备妥当了,之后也没什么需要她操心的。

王秀咏的话传到倾云苑,莲玉惊讶道:“夫人忽然间要带姑娘去寺庙里住着,这不为难人吗?”

匆匆忙忙的,她们打点拢箱肯定手忙脚乱的。

要是遗漏了什么,苏怀云在寺庙里怕是要吃穿都不舒服。

莲姝赞同,皱眉道:“夫人又来折腾人,在府里住着不好,非要跑到寺庙去?”

她们自己去就好了,还扯上苏怀云,简直莫名其妙。

莲媛却是瞧出些端倪来,嘴角微微一扬:“路姑娘回来的时候颇为狼狈,显然是出什么事了,夫人为了遮掩,只得把路姑娘带出去,带上大姑娘恐怕也是免得别人多嘴,以为她不疼大姑娘。”

苏怀云点头,王秀咏在假装慈母这一点上已经炉火纯青了,自然不会落下自己。

“简单收拾就好,怕是住不了几天的。”

莲玉点头,带着莲姝就去收拾了。

莲媛留在原地,苏怀云看着她笑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姑娘想说,奴婢必然洗耳恭听。”言下之意,苏怀云要是不想说,莲媛也不会逼着她开口解释就是了。

苏怀云听得无奈,叹气道:“你跟莲姝真是两个性子,她可不会如此沉得住气,我都要怀疑你们两人真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

“千真万确,奴婢跟莲姝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亲姊妹也不为过。”莲媛说完,抬头看了过来,似乎等着苏怀云的下文。

说不好奇是假的,只是苏怀云愿意解释,那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一点小伎俩罢了,没想到居然凑效了。”苏怀云嘴角扯了扯,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来:“蒋家虽说是几代的,这些年却是落魄了,能认识的公子小姐,门第也高不到哪里去。尤其蒋公子最近两年跟一个姓杜公子哥儿走得很近,这人的父亲虽说是六品小官,却娶了江南富商的独女,手上不差钱,出手很是大方。”

蒋家从来不会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选择了苏家做跳板,却也没忘再留一个退路。

苏老爷够蠢,城府不够深,是最适合的跳板。

杜家却是精明得很,轻易不能拿捏住,所以蒋睿晟如今也只是不着痕迹跟杜家小公子亲近沾光而已。

第111章 邀请

莲媛听得迷糊,这位杜家的小公子她是知道的。

很受父母宠爱,头上还有两个姐姐,在家里就是个小霸王,谁也奈何不了他。

因为不差钱,杜小公子要什么有什么,如今是奢靡成性,京中恐怕没什么人是不知道的。

“大姑娘,杜公子跟路姑娘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那位杜公子就喜欢最好最贵的,就是屋里的熏香也不例外。”这事还是蒋睿晟有一次无意中提起的,苏怀云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己居然还记得。

当初蒋睿晟也是有心讨好杜家,跟这位杜小公子是同窗,他长袖善舞,很会来事,杜小公子很快就把他当作是知己来看待。

“娘亲的嫁妆里也有一味熏香,也是极为难得的,娘亲没舍得用,就收在嫁妆里头。”苏怀云指头在桌上点了点,对上莲媛不解的眼神,笑道:“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不管是杜小公子的事,还是大夫人嫁妆里有一味熏香的事。

“多得母亲让人送来的锦盒,长年累月沾了一点点熏香的味道,我一闻就想起来了。”苏怀云也是后来无意中碰见过这味熏香,却不是什么好地方,又被奚落嘲笑得厉害,自然印象深刻。

“这两味熏香平日放着没什么,沾了酒香就不一样了。两者会互相吸引,让人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犹如站在云端之上。尤其第一回的感觉,最为强烈。”

莲媛听明白了,惊讶道:“所以不管路姑娘有没走错房间,两人必然会碰面?”

被香气熏得晕乎乎的,身边有没躺着人估计也察觉不出来。

“正是如此,这场戏的主角,无论如何路妹妹是逃不掉的。”

莲媛眨眨眼,脸上的惊讶怎么也掩饰不住。

以前她或许会觉得苏家大小姐有些小聪明,却没有达到让主子另眼相看的地步。

如今看来,显然是莲媛看走眼了。

这般慎密的心思,不是一个深闺小姑娘能做得到的。

想想,一环扣一环,哪个出了错,事情就绝不会变成这样。

只是苏怀云神色笃定,仿佛这事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莲媛微微低下头,对苏怀云佩服至极,却依旧有些疑惑:“大姑娘是怎么知道,路姑娘身上必定会沾着大夫人嫁妆里的熏香?”

“很简单,蒋公子的邀约,路妹妹必定要装扮得漂漂亮亮的。母亲虽然对她并不吝啬,然而却不可能有娘亲嫁妆里那些夺目的珍品。任何一个拿出去,都是极为长脸的。”路娇娇想要给蒋睿晟和他的朋友一个好印象,自然会舍下王秀咏给她的首饰,而拿出大夫人的那一些。

王秀咏手上拿着大夫人的嫁妆,路娇娇自然也当这些东西是她的,穿戴起来是绝不会客气。

就连角落里的两个锦盒都沾上了味道,更何况是这些首饰?

莲媛脸上的惊讶久久没能褪下,接着问道:“大姑娘,要是蒋公子没把那位杜小公子叫上,岂不是白忙一场?”

正是因为杜家小公子在,才不至于让路娇娇唱了一场独角戏。

苏怀云笑笑,笃定地道:“杜公子必然会去的,蒋公子身边能拿得出手的友人,就只有他一个了。”

若果没有杜公子在,其他人又怎会跟着一起去?

不是看在杜小公子的脸面上,蒋家落魄,蒋睿晟再是八面玲珑,也未必有人愿意买账。

能把路娇娇请出去,自然不是让她看见自己不好的一面。

蒋睿晟也是爱面子的,给路娇娇看到的,当然只会是最好的一面,让她更加死心塌地。

“蒋家就算有钱,也未必能租下大船来游湖,还是多得杜家的脸面。”天子脚下,跺跺脚都能随便震出些皇族世家子弟来,区区一个小官的儿子未必能有这个忍耐,却奈何他的外家是个不差钱的。

杜家这些年也愿意砸钱,短短三年就坐上六品的位置。

杜老爷是个有才学的,又很会来事,再有源源不断的银钱来开路,要继续往上走是理所当然的事。

砸钱的好处就是贵人们都曾得过好处,不至于跟杜家过不去。

租船不是有钱就能上的,还得有人买账才是。

蒋家是不可能有的,那就只能蹭着杜家的体面了。

莲媛不得不承认,苏怀云把所有事都想得明明白白,没有半点纰漏差错。

再就是,她对蒋睿晟简直了如指掌。

思及此,莲媛心下叹息,蒋家公子是个蠢的,没能看出大姑娘的好来,却选了一个脑子里全是草包的路娇娇。

苏怀云对蒋睿晟曾经是一片倾心,不然也不会对他这般了解。

如今脸色平平静静的,恐怕是哀大莫过于心死,对蒋睿晟是彻底死心了。

莲媛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什么话来安慰苏怀云,只得叹道:“蒋公子是个没眼力劲的,姑娘很不必把他放在心上。”

苏怀云听出她是在安慰自己,不由好笑地摇头:“我早就放下了,你倒是不必担心我。”

她能放下就好,莲媛不由偷偷松了口气。

“夫人忽然要带着路姑娘去庙里小住,也是想要避人耳目?”

苏怀云点头:“不错,母亲正有此意。蒋家压下了此事,杜家未必放在心上,只是闹到爹爹耳边就算了,若是人尽皆知,蒋家的麻烦就大了。”

莲媛挑眉,接着话头建议道:“大姑娘,要奴婢帮着把此事抖落出去吗?”

“不必,这样就足够了。”苏怀云微微一笑,事情没闹大,这是蒋睿晟所希望的。

只是亲眼目睹路娇娇跟杜小公子躺在床榻上,两人未必还衣衫整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但是蒋睿晟还需要苏老爷帮忙,这门亲事又不能随意舍下。

想必他心里一定不怎么好受,对路娇娇厌恶着,却暂时又不能甩掉她,估计恶心得寝食难安。

苏怀云要的,就是让蒋睿晟把这苦果咽不下,吐不得,这才是最难受的。

恐怕蒋睿晟还不敢跟蒋老爷和蒋夫人提起此事,只能憋在心里,还要提心吊胆,担心游船上有人不留神泄露了出去,惶惶过日。

倾云苑这边收拾好,就有丫鬟来请。

苏怀云带着莲玉上了马车,看到脸色不怎么好的路娇娇,还有王秀咏身边一个面生的丫鬟。

王秀咏居然没带上彩晴,显然让她有些意外。

“明天是个好日子,我就想带着娇娇去上香祈福。想着大姑娘在院子里呆得久了,很少出来走动,不如一并去走走也好。听说寺庙的后院有一大片的海棠,如今该是盛开的时节。”王秀咏和蔼和亲地说着,又瞥了路娇娇一眼:“你们两姊妹难得相处几天,娇娇就得出门子了,以后再见面就难了,倒不如一起小住几天,也算是全了这份姊妹请。”

苏怀云微笑着点头,并没有反驳她的话。

路娇娇挑眉,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对王秀咏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

姊妹,谁要跟这死丫头当姊妹?

若非王秀咏之前对她反复叮嘱,绝不能给苏怀云难看,这时候路娇娇早就开始嘲笑她了。

这死丫头不是喜欢蒋大哥吗?

如今蒋大哥就要迎娶自己了,路娇娇就是在梦里都想笑,哪能放过嘲笑苏怀云的机会?

不过她刚闯了祸,神色还有些蔫蔫的,也就没搭理苏怀云了。

马车走到半路忽然停了下来,王秀咏正皱眉,身边的丫鬟伶俐地出去问了:“夫人,官道一棵大树倒下了,正好横着把路给拦了。要挪开恐怕不容易,只能绕道了。”

绕道的话,天黑也未必能到寺庙。

王秀咏只觉得诸事不顺,怎么出个门都被大树拦路了?

如纹在后头的马车,这时候忽然过来禀报道:“有两位护国寺的僧人恰好经过,说是天色昏暗,恐有一场大雨,请夫人和两位姑娘去庙里躲一躲。”

闻言,王秀咏是巴不得如此。

护国寺其实离得更近,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她自然只能舍近求远。

还以为倒霉,谁知道峰回路转,却又有别的良机?

能住进护国寺,这得多大的脸面,王秀咏让如纹去感谢两位僧人的邀请,马夫立刻掉头往护国寺去了。

苏怀云撩起帘子看了眼远处倒在官道上的大树,不像是被雷劈的,切口颇为整齐,显然是被人砍下来挡道的。

离得远,也看不清切口是有多新,不过她已经能明白,有人想让他们去护国寺。

这人是谁,不用想,必然是凤乾辰了。

不然护国寺离得太近,僧人都说快下雨了,如何会在这附近溜达,又恰好遇上被大树拦下的苏府马车?

只是凤乾辰颇有能耐,竟然说得动护国寺里的僧侣出来走一遭吗?

王秀咏压下心里的喜色,叮嘱两人道:“等会在护国寺可别到处乱闯,佛门清净之地,小心谨慎些才是。”

路娇娇面露不耐烦地点头,苏怀云也跟着应了。

见状,王秀咏看了身旁的路娇娇,只觉得等会要盯紧这个女儿才是,可不能在护国寺再闹出什么麻烦来了。

第112章 借人

马车在护国寺停下,王秀咏倒没想到凤乾辰专门带着小厮来迎接,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扯着路娇娇行礼道:“叨扰凤大人了。”

“苏夫人哪里的话,”凤乾辰对几人拱手,今天的他一身宝蓝衣袍,手一抬,宽袖微扬,端的是潇洒至极。

就是路娇娇对蒋睿晟情根深种,看见俊美的凤乾辰也不由失神片刻,被王秀咏捏了一下胳膊上的软肉,这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她过几天就要嫁给蒋睿晟了,可不能盯着一个外男那么久,实在是失礼至极。

在游船上闹出那事来,蒋睿晟已经十分不高兴了,要是再跟凤乾辰牵扯出什么暧昧来,蒋家恐怕要把她拒之门外的。

路娇娇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苏怀云在两人身后看得明明白白,不由对凤乾辰挑了挑眉。

这男人不过举手抬足的功夫,就把路娇娇引得目不转睛,比起蒋睿晟似乎更加是个祸害。

“主持闭关诵经祈福,在下便逾越了,替几位准备了禅房。”

王秀咏闻言,笑道:“有劳凤大人了,我等就在庙里叨扰几天可好?”

凤乾辰点点头,他在护国寺住得时间不短,跟僧人都十分熟悉,主持也对自己颇有好感。

所以这点小主意,他自己就能决定下来。

王秀咏看着天色昏暗,乌云密布,果真要下雨,对那僧人的话这才有些后怕。

若是在半路上泼天大雨,没个遮挡的地方,天色又昏暗,走在郊外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来。

“墨言,送苏夫人和两位姑娘去禅房吧。”凤乾辰看向苏怀云,又笑道:“庙里后院的海棠开得正盛,明日苏姑娘不妨去赏一赏。”

“一夜大雨下来,海棠花怕是要被打落了一地,看残花败柳吗?”苏怀云回答得不客气,眯起眼看向他,总觉得凤乾辰话里有话。

“海棠素来坚强,这点雨还奈何不了它们。”凤乾辰对她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留下的小厮恭敬地对几人行礼,这就在前头带路,领着她们去了一处僻静的禅房,是个独立的小院,离着僧人住的地方很远,彼此不会打扰到对方,倒也不至于碰面的时候尴尬。

这还真是细心安排的住处,王秀咏对墨言笑道:“多谢凤大人这番安排,我等真是感激不尽。”

“苏夫人客气了,”墨言没收下王秀咏递来的荷包,只拱拱手又道:“旁边是一处小厨房,食材每隔两天就有小僧送来。若是苏夫人有什么要的,只管跟小僧开口就是。”

说完,他这才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关上院门。

等墨言一走,王秀咏瞥了眼苏怀云,皱眉道:“大姑娘刚才跟凤大人说话,实在咄咄逼人了一些,很该温婉一些才是。”

苏怀云笑了笑,不在意地道:“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凤大人心胸宽广,未必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这话噎得王秀咏说不出话来,若是继续训斥她,可不是在说凤乾辰是个心胸狭窄的?

路娇娇横了苏怀云一眼,没好气地道:“娘亲何必多说,这番好心她未必会愿意接受…”

“行了,你就少说几句。”王秀咏打断路娇娇接下来的冷嘲热讽,对苏怀云苦笑道:“娇娇素来不懂事,大姑娘多担待些。”

苏怀云闻言,点头道:“路妹妹性子直率,我早就习惯了,母亲很不必放在心上。”

说完,她直接去偏房了。

王秀咏年纪大,又有路娇娇在,两人在主院里也是应该的。

再说,苏怀云也不想总是对着这两人的脸,倒不如一个人在小点的禅房里也能更清净一些。

路娇娇跺跺脚,不悦道:“娘亲看看,那死丫头说的什么话,哪里把娘亲放在眼里了?娘亲好心提醒她,看看她那样子,根本就当是耳边风。”

王秀咏也有些不痛快,却也不好这时候发作,呵斥她道:“祸从口出,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可不能想什么就说什么,平白得罪人。”

就算装,也得装出些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