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大石终于落地,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掀开被子爬下来,“以前总是想,如果睡一觉醒来之后什么烦恼的事情都能够解决该多好呀,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他白了我一眼,“废话,你倒是睡的好,倒头就到天亮,我一守就是大半夜。”

我大大方方的笑,“等下我做早饭给你,脆皮龟苓膏,烤菠萝包,蜂蜜柚子茶。”

他意外,“我以为你要请我吃咸菜馒头,加稀饭,没想到这么丰盛,你干吗,贿赂我的还是又有事求我?”

我想了一会,“其实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帮我做红外传输那部分,我不会告诉老板的。”

一个枕头砸在我的脑袋上,我“哎呦”了一声,转脸看他,嘲笑他,“韩晨阳,你我跟你开玩笑的唉,你还跟我计较,你居然砸我,太过分了,你比我大了五岁,你这个行为就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

他的眼睛眯起来,白了我一眼,走出去,剩下我偷偷的捂嘴笑。

热气腾腾的蜂蜜柚子茶,我大口大口的喝着,不住的赞叹,“太香了,热乎乎的,与盛行欧美的Sunday Brunch一样,早茶就是广东的Brunch,粤语叫做‘叹早茶’,‘叹’就是享受的意思,享受早茶。”

韩晨阳尝了一口薄皮虾饺,“味道不错,不过我以为是你自己做的,原来你家楼下就有一个港式茶楼,做的还挺正宗的。”

“那我的红外传输部分........”

他瞪我一眼,“想都别想,自己做,江止水,你脸皮真厚,我说你怎么就对学业上面那么散漫呢,带过你的老师都说你是适合搞研究,我怎么就觉得你成天这里抄抄数据,那里唬弄一下老板,没个想做的东西?”

我别过脸去,闷气不说话,可是心里别扭死了,终于忍不住说出来,“我不跟你说话,吃饭时候不跟你说不高兴的话题,影响食欲。”

他深深的看我一眼,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一直到上车我都板着脸一声不吭,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口气温柔了很多,“生气了?”

我白了他一眼,转过脸不去看他,直到大光路前的一个红绿灯口,车缓缓的停下来,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别生气了,刚才我说话确实有些过分。”

“不止有些过分,是很过分!”我忽然就没了气,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我以前那样还差不多,但是上次被你教训之后我哪次考试临时摸鱼的,课题我也没偷懒,你这样说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刚才不过跟你开玩笑,谁请的动你真帮我做呀?”

他噗哧一下笑出来,摸摸自己的前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江止水,我刚才一下子想到了第二次开会见到你,你在李楠旁边涂涂画画,完全对专业不上心的样子,所以脑中先入为主的总是认为你还是老样子。”

我撇撇嘴,“我晓得我给你的印象很糟糕,不过麻烦你别老是揪住我的小辫子不放,我知道我要努力了,李楠师兄马上就要走了,我确实没什么靠山了。”

红灯变换成绿灯,身边的车流开始缓缓的向前移动,眼前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景物,韩晨阳的声音微微带着笑意却有些寂寥,“你确实没什么靠山了,也许下学期我就辞职了。”

我脑袋“嗡”的一下,不可置信的转过脸去看他,仿佛知道我要问出什么,他嘴角微微的上挑,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也是家中琐事缠身吧,无暇顾及,省得误人子弟,你就好好准备毕业,顺利直博,继续混混,别太让人操心就好了。”

他把车停在院办前,我刚想拉开车门出去,他喊住我,“等下,我有东西给你。”

一个紫色心型的首饰盒出现在他的掌心里,我愣了一下,内心翻江倒海,倒是脸上还神色如常,警惕的望着他,试探的问,“干吗.....”舌头立马打了结,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一下就笑出来,眉眼弯弯的,“唉,我说江止水,你不会想到别的什么了吧,不是你想的那样,打开来看看。”

我一边伸手去掀开盒子,一边嘀咕,“我才没有想到什么别的,咦,耳钉,我还以为是克拉钻戒呢。”

他很不屑的瞥了我一眼,“还说自己没想到别的什么呢,克拉钻,你想的太远了,你耳朵现在只能用黄金好好养着,不然一感染发炎就有你烦的了。”

我“哦”了一声,顺手就去取星形的黄金小耳钉,换下塑料小棒,有些惋惜的说,“唉,明明一对的东西又被我拆成了单个。”

“要是觉得可惜就去再打一个。”

我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翻翻白眼,“算了,你别诅咒我了,我恋爱运已经够衰的,再打一个我真的会招架不住的,不过韩晨阳,谢谢你。”

他怔怔的看着我,嘴唇仿佛动了动,下巴微微抬起,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有话要说,最终他只是帮我整了整耳钉的位置,“我明天就走了,不会院办了,这个是新年礼物,好好跟着你李楠师兄做课题,顺便准备下毕业论文。”

一瞬间,我很想说出让他不要走,转念又压下去,忽然觉得此刻心底深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留恋,还有其他的情绪,绵绵密密,挥之不去,我攥紧了盒子,打开车门,再重重的合上,头也不回的进了院办。

正巧李楠师兄捧着资料迎面走过来,“小师妹,咋了,跟韩晨阳吵架了?”

我不自在的转过脸去,那辆宾利已经开走了,“没有,我跟他没事。”

“那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是不是没睡好,唉,大冬天的让你这么早起来真是折腾你,不过实在没办法,老板那边催厉害,帮我把这几份送给周远。”他忙着把手上的资料过渡给我,我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院办前落下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

不知道怎么的,我脱口而出,“He goes to leave as I reach for him。”

“哗啦”一下,所有的资料掉落在地上,李楠师兄无力的蹲在地上,仰头看我,“The paper went to leave as you reached for them,你现在后悔了吧,如果不把握机会,很可能会变成一片狼藉,一片残局。”

除夕的时候,我和江风是在董安妍家过的,在本家吃完难耐的年夜饭,飞也似的逃到董安妍家里,江风一个劲的喊饿,我也摇头,到处找零食吃,“刚才啥都没吃到,气氛太不对味了,影响我的食欲。”

董妈妈笑的说,“要不我让雅客斋送几个菜过来,你们两个孩子啥都没吃,止水你还喝那么多酒,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我连忙说不要,江风脸皮厚,“哎呀,好呀,妈,我随便吃啥,有肉的就行了。”

我寒碜他,“这还没结婚的,你就开始叫人家阿姨——妈,结婚了之后你要不要叫娘呢?”

董妈妈笑道,“没关系,我倒是一直把江风当儿子看的。”

董安妍端茶给我,“你家太乱来了,让你喝那么多酒。”

我叹气,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传来的阵阵歌声,头不住的发晕,“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老公呀,他可一口没沾,全我帮他顶了,早知道你弄点油炸花生米给我带去,没准我还能多喝点呢。”

“你还要喝?”江风笑嘻嘻的丢过一床被子,“你睡会吧,等赵本山出来我们喊你。”

我翻个身,只觉得浑身发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头沉沉的,只想不停的往下陷,我闭起眼睛,“我睡会,酒劲上来了,等下你还要叫我起来,别忘记了。”

朦胧中,眼前光影一下子都消失了,整个人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我努力的想睁开眼,却只是挪了挪身子,觉得睡的舒服多了,又动了几下。

我感觉到江风在讲电话,好像就在我床前,“你放心,丫头没醉也没吐,稍微喝多了点,睡的挺香的,唉,你放心,我让她明天早上打电话给你。”

本能的我问道,“谁?”

他回答,“是我。”然后又立即改口,“是韩晨阳。”

我轻轻的笑起来,好像说了一句话,但是我说的时候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如果有酒后吐真言这样的说法,那么我一定是把心底的话真真切切的说了出来。

后来,江风告诉我,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说了一句“哦,想他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吵醒了,我睁开眼睛,才反应过来,原来昨晚一直睡到现在,连赵本山大叔都没有看到,我急吼吼的跳下床,把董安妍弄醒了,她抓起被子往头上蒙,“哎呀,我还要睡觉,你穿衣服快出去。”

我光着脚跑出去,把董妈妈吓一跳,“起来了呀,饿不饿,家里有素三鲜,香菇鲜肉,芹菜和韭菜馅的饺子,还有芝麻、豆沙馅的汤圆。”

“阿姨,不用麻烦了,有什么就吃什么好了,素三鲜饺子就行了。”

顺手打开电视,有的频道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我乐呵呵的享受迟来的开心,直到江风从房间里钻出来,顶着鸡窝头,红红的眼睛,“困死了,马上还要去栖霞寺撞钟,安妍还没起来,快去把她拉起来,迟了人就多了。”

我正吃的快乐,眼皮都没抬,“你自己去喊,我刚才还被她赶出来了。”

他“哦”了一声,眼睛没有焦距的看了一会我,语气怪怪的,“去看看手机,还有韩晨阳打电话给你的,我让他等你睡醒了再打的。”

我“哦”了一声,轻描淡写的回答,“知道了,等下有时间再说。”

江风盯了我看半晌,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东西,然后站起来进了董安妍的房间,我拿起手机一个字一个字的按出来,“春节快乐,昨晚睡着了,等下我跟江风去栖霞寺撞钟烧香,那时候打电话给你,让你也听听。”

很快韩晨阳就回道,“恩,好,等你电话。”

很久没有去栖霞寺了,董安妍家一直和这里的住持关系不错,每个人用红纸包了五十块钱做供奉,然后自带香火和蜡烛,栖霞山的栖霞寺一直都在我脑海里留下完美的印象,那么安详静谧,那么美好自得。

冬日栖霞寺,庄严美好,是枝丫纵横的明朗高远,清澈无限,还有未化的雪,在墙角堆积,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香火的味道,还有洪亮悠远的钟声。

江风他们去撞钟,我站在一边看,给韩晨阳打电话,没一会他接起来,我说,“喏,给你听听春节的钟声,沾沾喜气。”

耳边是洪亮醇厚的钟声,震的手臂都微微发颤,那边的他,连呼吸都轻了,良久他才轻轻的,仿似喟叹一般,“真好。”

我不由的笑起来,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那么开心,还有神清气爽,很单纯的开心,想到电话那头有一个人和你一样感受内心的宁静和安详,就觉得安心。

仿佛他就在身边一般,不用言语,一个眼神就彼此领会,可以牵手微微笑。

我跟他说,“今天烧香拜佛的不是趴在地上就是跪在地上,累死了,马上去吃素回锅肉。”

他笑道,“唉,江止水,你是有求于佛祖的,怎么说的不情不愿的,你还想着吃肉,要不要再来个羊腿给你烤烤?”

“是哦,万一刚拜的不灵了就惨了,韩晨阳,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哦。”我夹着手机,从毗卢殿一直走到藏经楼,和他闲扯了很多话才挂掉,回头看看江风他们还在浩瀚的人群中奋力前行,心情全所未有的开心。

走累的便坐在舍利塔前,看见香烟氲绕,听见佛音缈缈,耳边有人在念《般若婆罗蜜心经》,我抬头看天空,几缕淡淡的浮云在天空漂浮,虽然有些暗沉但是感觉很辽远。

江风拍我的肩,“一个人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没有转头,自己也不知道眼光该放在何处,“其实我倒是很想,将来就在这佛门清地边上安身,每天抬头看看天边的流云,闻闻香火味道,闲来无事弄杯酒喝喝,不要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多好。”

“可是你耐的住那种日子吗?”江风笑起来,“小女孩一个,整天脑子里面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说你矫情就过分,说你深刻又幼稚,你不是要吃素回锅肉的,快走了。”

我“恩”了一声,再不住的回头望了一眼天空和其下的寺院,钟鼎,周围都是人,吵吵嚷嚷的,可是心底柔软舒怀,瞬间即愿是为永远。

过年的余韵渐渐的平息,留下的只是一年复一年的无奈和惆怅,黑白颠倒的日子过习惯了,去了学校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实验室的师兄都早早的起来把机器开足了,定下闹钟后继续趴在桌子上睡觉,整个楼层都笼罩在“年后综合征”的阴霾之中。

我也完全不能调整过来,没精打采的看英文资料,实验室突然间多了很多包速溶咖啡,李楠师兄帮我冲了一杯,跟我开玩笑,“我的梦想就是四十岁退休,然后在每天午后的路边咖啡馆喝咖啡,当然不是速溶的。”

想了一下,我认真的回答:“我四十岁一定在拼命的工作,拼死拼活的那么努力。”

“为什么?”

我笑起来:“因为以前每天午后都喝咖啡,还是现磨的。”

他哈哈大笑,顺手拿我的钱包起来玩:“元宵夜时候弄点经费来吃吃喝喝,怎么样?”

我立马回绝:“我去不了,同学结婚,要出彩礼的,你们去吧,顺便给我打包好吃的回来,留第二天我早上来。”

他抽出我的银行卡啧啧嘴:“又要心疼了吧?”

我沉重的点点头:“那是,那是,中午请在金陵饭店,晚上又去中央饭店,全部都是要穿着缀满水晶的长裙,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不管认不认识的人,还担心自己出的礼金够不够。”

他认同:“结婚吗,人生就这么一次,花多少钱都值得。”

我摇摇头:“谁说只有一次,想结婚还不容易,想离婚更容易,桌子一拍,碗筷一砸,吼一声‘这日子没法过了,咱离了吧’,前脚就去离婚,后脚没准就弄个二锅头。”

“臭丫头伶牙俐齿的。”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要是我结婚了就不会去考虑离婚的事情,我认为,结婚的意义就在于不离不弃,若终究要分开那为什么要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