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古树很多,经祈年殿前有一条东西向的小路,西面约一里长的路两旁,满植着西府海棠,草地上还有紫花地丁和二月兰。

听说以往天坛人都很多,今天也许去的很迟,景点区都没有什么人了,韩晨琳拿着照相机左转转,右看看,然后领我一路走下来,最后来到一处周围有墙但是四周开阔的地方,大喊了一声,“我来了——”

好似波浪在海面翻腾,一浪高过一浪,她脆生生的声音就像在空中跳动一般,连着几个“我来了”回响,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我惊喜的叫起来,“难道这就是回音壁?”

韩晨琳撺掇我,“你也叫起来试试,叫你名字也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随便叫,反正这里没人,就是有人了也都是自己顾着自己叫了。”

我纳闷,“以前来的时候好像没有这些栏杆呀,而且那个墙好高的。”

韩晨琳一本正经的跟我解释,“那时候姐姐你才多大呀,你听——江止水——”

云层涌动,耳边都是自己的名字,余韵还没有平息,她又叫起来,“韩晨阳——”我笑起来,也跟着叫,最后两个人发泄的精疲力竭,嗓子里都冒了烟。

 

韩晨琳跑去买水,我站在回音壁前,太阳下的古墙灰黄色,我轻轻的抚摸上去,阳光温热的余韵未退,抬起头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单手遮住脸,微红的金光中,我恍惚间想起来,也是这样绚烂的夕阳下,一个男孩子仰头看天空,对着回音壁长长久久的沉默。

后面有脚步声,我以为是韩晨琳,倒也没有回头再看,只是指着那个回音壁自顾自的说,“小时候来北京,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有回音壁最有印象,可是我忽然想起来,曾经有一个大哥哥和我在这里玩闹,他站在墙的那边,我站在这边,扯着嗓门喊。”

“那你还记得那个大哥哥吗?”

我惊讶的转头,韩晨阳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我下意识的就问出来,“不会吧,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难道你就是那个大哥哥?”

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正色道,“难道不可以吗?”

我真的是言情小说看多了,立马就反问,“不会吧,难道那时候你就喜欢上我了,拜托我才五年级,算算你不过才高一,原来你的心计藏的还挺深的,对我早有预谋了?”

韩晨阳很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你自我感觉也特良好了点,那时候你就一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我再有兴趣也不会打主意到你身上的。”

 

我觉得挫败,灰溜溜的闭了嘴,心里悱恻的厉害,那些什么言情小说第一眼就陷入了长长的思念中,完全没有道理的是扯淡,他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只是觉得缘分是件很神奇的东西,那次跟你道别之后就出了国,直到遇见江风,他书桌上的你和他的合照一下子让我想到了那个在回音壁前一起玩闹的小女孩。”

我笑起来,只是不知道怎么接话,夕阳西下,天坛笼罩着一层橙色的光,他的脸,落在薄薄光晕里,线条柔和,眼梢微微斜飞,睫毛下淡淡阴影。

我说,“你是让韩晨琳故意带我到这里来的,你太煽情了。”

他不回答,只顾笑,不远处韩晨琳笑着跟我打手势,风穿过我们的指尖,不知道会到达怎么样的彼岸,可是此时此刻我从来没有那么笃定的认为,这个人就是我的终点。

 

原来我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遇上了他,原来一切都是“缘分”两个字。

也许,一切都是有定数的。从回音壁前不曾留意的邂逅,到十年后学校无知无觉重逢,一切可能都是几十个世纪前就注定了的。

这就是缘吧。有些人注定是要相识、注定是要相爱、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就算中间相隔了整整十年的、几乎可以冲刷掉一切的光阴。

 

佛曰: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

能有那么一个人,陪你经历岁月悠长,陪你看尽浮华变迁,是需要修得多少年的缘分。

一定需要很多很多年,才能如此的圆满。

 

番外

杜遥佳。

 

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齐耳的短发,永远不知道雪纺、蕾丝,只是简单的衬衫,大大的下摆打一个结,完全不知道何为风情。

可是别人却说我有一张标准的美人脸,娇媚的、慵懒的、骨子里透出的无限风情。

窗外碧蓝晴空下,可以看见一枝花枝摇曳,灿烂的杏花开得如烟如霞。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变成这样,亦不知自己可以爱上那样一个人。

生如夏花,徇然花败。

 

每年的圣诞节,天气都是不一样的,坐在电车上,看见街上商店的橱窗都用粉笔写满了Merry Christmas,还有雪花和翠绿的圣诞树,挂着小天使和铃铛。

下车之前,我对着车窗玻璃,掏出唇彩,轻轻的涂抹,然后对玻璃上的那张脸微笑。

那天我穿着洗得褪色的牛仔裤和白衬衫,厚厚的格子毛衣,光脚穿一双球鞋,只有嘴唇艳丽的像五月的罂粟花,幻彩流沙一般灼灼。

我想,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温情的节日。

 

去剑桥大学参加留学生聚会,几个相熟的学设计的女孩子爱闹腾,普通的中国菜色,红酒倒是顶级的好。席间香鬓云云,女孩子们争奇斗艳。

据说只为了一个人。

他走进来,神情萧索,目光宛如海水一般的深沉,在他眼底,我找不到任何的波纹,像极了深夜里的海,平和却没有任何的起伏。他缓缓落座,不着痕迹的打量在场的每一个人,唇角噙着微笑,只是那样的目光实在是倨傲、凌冽,贵气霸气兼具。

他的唇薄且有着坚毅的轮廓,谈吐自如,他的语调清凛,声音低沉,话不多,但是会很专注的听,然后完美的接上话题,再继续沉默。

他手指骨节分明,端起水晶杯,然后再放下,都是大口的一饮而尽,仿佛有无尽的心事,把酒当水喝,越喝越暖,表情还是冷冷的。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早有女孩子出卖了他,在我的耳边低低的呢喃,韩晨阳。

 

主持聚会的女孩子眉梢跳跃着欢喜,她的钻石流苏耳钉在灯光下耀眼夺目,她俯下身亲吻他,钻石的光芒闪在他的眼眸里,那双眸子始终清醒的狡猾,一丝戏谑,一半挑逗。

有女孩子议论,那是他女朋友,剑桥King’s College高傲的queen。

我不由的哑然失笑,此刻那个女孩子温顺的就像乞求主人恩宠的波斯猫,若是女皇,怎么会露出那种眼神,患得患失,惶恐不安,空洞的仿佛没有未来。

 

倒入水晶杯八成满,看着那绛红色的液体印衬着灯光在杯中流离辗转,散发着无比动人的醇香和光芒。仰头,浅浅地轻啜,酒味微酸,微苦,苦中还参杂着一抹淡淡的酸涩。

红酒在水晶杯中荡漾,红如赤血,想起那张完美的脸,我不由的失神,然后一指轻捻,殷红,滴在衬衫的衣角上,像泼墨桃花。

抬头却对上他漂亮的眼眸,然后他徐徐扬出一抹微笑,就像春天的风悄然在一潭碧波中漾起点点涟漪,我只见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还有无言的诱惑,便沉溺其中。

神使鬼差的,我对上那双高傲的眸子,不假思索的告诉他,“韩晨阳,我喜欢你。”

身边的玻璃窗上印出我的身影,短发,白衬衫,不好看甚至很狼狈,只有嘴唇红的鲜艳欲滴,周围是花枝招展的女孩子,肆意的绽放美丽。

我很自卑,却不愿意服输。

 

他嘴角抹出一丝笑意,黑眸眨了又眨,“是吗,不过要等一会才能喜欢。”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早有女孩子上前挽住他的手,娇嗔,“韩,Laura是不是你女朋友?”

他不回答只是反问,“是吗?”

然后双手插到口袋里,垂下眼帘,凑到女孩子耳边说了一句话,我听不见,只是看见他性感的喉结,还有精致的锁骨,随着薄唇开阖上下起伏。

我心里忽然就升腾起莫名的情欲,幻想身体在这个华丽的圣诞夜不知羞耻的为他绽放。

 

他的薄唇,他的长指,他甘冽如酒的男性气息笼罩过,温度极高,已到了炙眩晕的程度,引燃了我体内自己也未知晓的情欲之火。辗转于火舌之中的身与心强烈地颤动,从未尝试的情欲让我不知所措,我只想要解放,敏感的肌肤被他细软的衣料摩挲着,全身燃烧的灼热让我绝望的想晕倒又无法如愿。

我攀上那宽阔的肩背,感受那强大得甚至滚烫的温暖,指甲陷入灼热的肌肤里,我叹息的呻吟,双腿被强悍的分开到最大,胸口已经被肆虐得肿胀疼痛,那薄唇却眷恋不去,灵活的大掌慢慢的向下滑,滑入我最羞涩的私密,当修长的指拨弄着我从不知道的一点时,欢愉汹涌而来,让我猛然绷紧了全身,剧烈的颤抖,几乎无法呼吸。

可是一切却戛然而止,在我完全沉沦的时候。

 

他的眸子瞬间恢复了冷清,气息在一瞬间平复,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他嘴角上的点点唇彩提示着刚才的激情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事实上只是我一的一厢情愿,他伸出手,仔细的帮我扣好纽扣,轻轻的叹气,拍拍我的脑袋,“女孩子不要随意的糟蹋自己。”

强大的羞耻感让我难以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时候我多么想拉住他的手告诉他,没关系,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可是我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帮我理好衣服,关上房门。

这样薄凉的细密情事,如同春季开得热闹浓烈不知羞耻的繁华,意兴阑珊的颓败之后回归至冷寂的如水深眠。

说不上什么感觉,我只是泪如雨下。

曾经看过一句话——若是一个男生真心喜欢你,绝不可能在第一天认识你就要了你,这绝对是不珍惜的表现。

那时候我就想,韩晨阳那样对我,是不是对我会有一丝的情愫,或许我对他来说,是不是有一些特别的。

 

后来关于他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他在剑桥Trinity College,几乎人所皆知。

英俊,天才,傲气,贵气,冷冽,显赫的家世,却靠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对学术上令人叹之的领悟能力和专注的男人,注定是女孩子角逐的对象。

可是他总是冷眼旁观,不进不退,不为任何女人驻足,也不拒绝女人的示好。

那种男人的心是空旷的,没有边际,没有尽头,但是注定会在遇上一生劫数的时候,满满的都是另一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

只是不知道那个幸运的女孩子是何人。

 

我从利兹去剑桥,有时候只是为了见他,我只是喜欢他,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好。看着他身边猫儿一般慵倦的美人,摇曳的牡丹芍药步步生辉,我顿时自惭形秽。

手轻轻抚上脖子,在靠近锁骨的地方有一抹浅浅的印记,这些柔嫩的粉红色,宛如三月里初生的樱花,淡的几似透明的粉红,轻轻的烙在肌肤上,像一种神秘却又细碎的印记。

而这些吻痕,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渐渐变淡,变浅,然后完全消失的不留任何痕迹。

可是我从没有机会如此彻底的熊熊燃烧,最后化为灰烬。

在劫难逃,我亦不想逃跑,我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几乎和他没有交集,我在利兹大学读设计,他在剑桥读工程。

后来也交了几个男朋友,初夜那天晚上,眼泪落下来,滑落耳鬓,冰凉的渗入嘴唇,我听到楼道外呼啸的风声,生命无尽的孤寂就像是一片野地。

那个男人倨傲的眼神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我哽咽,轻启朱唇,“Te quiero!Te quiero mu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