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书晴小心的挪动自己的腿,对六皇子招了招手,“过来。”

六皇子有些愣神,从来没有人这么自然的对过他,就好像他不是皇子,不管他是否受宠,只是将他当成一个平常人对待。

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的走了过去。

庄书晴温柔但坚定的去拉他的右手。

他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了,犟着用劲,不愿意将自己的残缺现于人前。

刚才对庄书晴的好感也立刻没了,只觉得这人怎的这般可恶。

“我能治。”对上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庄书晴笑着点头,“多出来一指罢了,割掉就是,连身体里面坏掉的东西我都能剖开肚子取掉,你这点事不算大事。”

不自觉的,六皇子就松了力道,朱归立刻转开视线,皇宫里的保命之道,便是不要知道那些不该他知道的事。

不过从庄大夫的话里,他也知道了为何六皇子明明是最小的皇子,在宫中却如隐形人一般。

温德却是知道的,皇上一开始是失望,后来却是忘了这个失去母妃庇护,自己也很会藏,让人记不起来的皇儿。

155章 活死人(求粉红)

庄书晴只是将他的手拽出来,然后收回自己的手,手心向上。

等了片刻,六皇子迟疑着,以随时准备将手收回去的缓慢速度将长着六指的右手放到她手心中。

庄书晴笑了,“做得很好,这并不是你的错,你要正视它,不让它成为你的心理负担,你若是强者,哪怕你一只手长了十个指头别人也不敢轻贱你,你若是弱者,就算你什么都好,也不过如此。”

摸着拇指旁边多出来的手指头,庄书晴漫不经心的说着暖人心窝子的话,当然,她自己不这么觉得,只是习惯了去开解她手底下每一个病人。

大致摸出了骨头的形状,庄书晴点头,“可以切除。”

六皇子性格内敛,就算激动也忍得住,反倒是侍候他多年的小太监差点跳起来,“庄…庄大夫,真的可以切掉吗?切掉后殿下就和其他人一样了吗?”

“当然。”

看得出来,那小太监对六皇子是真的全心在维护,一听这话就抹起了眼泪,“殿下,您听到没有?您能好了,您看了那么多书,以后一定能得皇上喜爱的!”

六皇子轻咳一声,瞪了多话的人一眼。

“小的知错。”小太监笑着认错,满眼高兴的笑意让六皇子心底暖烘烘的,把人拉起来,虽然什么话都没有,主仆的感情却让人看得真真的。

温德心里再着急,这会脸上也露了个笑模样,看向小太监问,“叫什么名字?”

“啊?”小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六皇子则反应快多了,温公公在宫中的地位就算最受宠的妃子也要礼让他三分。忙提醒了一句,“温公公问你叫什么名。”

“啊,小的被六皇子赐名安和。”

安和。给身边人取这样的名字,可见六皇子宅心仁厚。温德记下个名字,只要皇上能熬过这一关,六皇子以后必定会被重视,再经庄大夫之手除去多余的那指,以后也就不用如此避于人前了。

就算,就算皇上最后没能熬过去,白公子他不敢说,庄大夫却定会对他多一分善待。这样,也好,比起京都其他皇子来,六皇子有良心多了。

正想着,外头就有人来传,“温公公,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一起求见皇上。”

温德心里一沉。他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看了床上人事不知的皇上一眼,温德重重的咬了下舌尖,满口血腥味让他心头更加清明。

走出门。温德对上四双盯着他的眼神,“皇上有令,现在谁都不见,请三位皇子回府等候传召。”

大皇子周知朗冷笑,“温德,现在父皇还能说得出话来?你少假传圣意。”

“老奴倒想请问大皇子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你!”

“五皇子谋逆,若是大皇子的消息来自于五皇子,老奴就要冒犯将您拿下了。”

“放肆,不过一个阉奴。竟敢这般忤逆犯上,不要以为你是父皇身边的人就可以不将我等放在眼内。”

温德看向说话的四皇子周知熙。“老奴就是一个阉奴,皇上让老奴去死老奴都不会犹豫一下。老奴倒想请问四皇子,皇上可有准许你和大皇子出府?”

周知熙气势顿时挫了不少,“本宫…本宫和大皇兄也是担心父皇!温德,本宫怀疑你和老五串通谋害父皇,再不让开我们兄弟几个就要硬闯了。”

温德沉默为语,下盘却站得更稳,他们若是硬闯,哪怕是背上诛杀皇子的罪名,他也不会让他们踏进殿门一步。

周知熙怒了,可他不蠢,再生气也不会一个人冲锋在前。

“温德,你欺人太甚,三位皇兄,你们不担心父皇吗?小弟是忍不下去了。”

“忍不下去就上啊。”三皇子周知琛双手抱胸,压根没有要助他一臂之力的意思,呵,当他傻子吗?

也不想想里面有谁在,他现在一身可都还痛得很,不过嘛…

侧头看了一眼被人抬着气息奄奄的老二,一对比,白瞻对他已经是很手下留情了。

啧,都这样了还生怕皇权旁落,出息。

周知熙被堵得脸都红了,可他一个人是真不敢!

待还要撩拨,他最不想见的人从里走出。

温德恭敬的让至一旁,看他这态度,再对比一下刚才对待他们的,便是三皇子都想冷哼。

白瞻冰冷的眼神扫过四人,“滚。”

这回反应最快的是二皇子,看到白瞻就拍着滑竿示意抬着他的人后退,再一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原路返回。

他绝对相信要是留在这一定落不着好,再来一下,他这条命就真没了。

周知琛暗骂一声孬种,正了神色道:“我就问一句,父皇情况如何?”

“活死人。”

温德抬头看了一眼白瞻,又低下头去,他没料到白公子会毫不隐瞒的将实情相告。

周知琛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句话,怔了怔,又问,“能救?”

“若是我的人都救不过来,准备后事吧。”

周知琛苦笑,这还是他头一回和白瞻搭上话,当然,之前他自己找死那回不算,可他宁愿没听到,哪句也不是什么好话。

白瞻丢下这几句话就回了屋,温德礼节周全的对还在的三位皇子施礼后也跟着退入屋内。

看两位明显有了主意的两位皇兄一眼,周知琛背着双手离开,他还是去找找老五的晦气吧,至于皇位…以前他确实有过心思,不过现在他已经心里有数了,那个位置,父皇定然是会传给白瞻的。

温德无意中表露出来的态度已经印证了他的想法。

给他也好,至少他服气,表面光鲜,内里已经腐烂不堪的周朝只有白瞻能稳住,其他人,换成几兄弟里的谁都不能。

看着随处可见的猛兽,他盯着两条盘在一起吐着红信子的巨蟒蛇有些心头发毛,这一位巫女可没有灭世,非但没有,这回还真得谢她。

他长得也不差啊,怎么就不能得巫女的另眼相看呢?啧,羡慕死人。

坐回庄书晴身边,白瞻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倒是庄书晴看温公公都急得额头冒汗了心里不落忍,替他问了一句,“就这样放任着?”

“什么问题都摆在面前了才能解决。”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包括六皇子在内的人都听懂了。

温德苦笑,白公子这是在表达对皇上的不满吧,其实皇上又何尝不知道周朝现在问题多多,他不是不想大刀阔斧,只是局面已经是如此,他只能努力维持住,不让局面变得更糟。

或许就像皇上讲的那样,不是他想要让公子继位,而是非他不可。

换成任何一位皇子,都得倚仗朝中这些人办事,白公子则不然,他府里那些人能干到就连皇上都几度想开口向公子借人。

“你手里有多少人能用?”

突然的问话让温德极快的反应过来,稍一估算,道:“眼下能用的只有一百二十余人。”

白瞻又不说话了,庄书晴知道他在想事,握住他的手号脉,也不去打扰。

一会后,白瞻反手握住她,“这些人都得派出去,皇宫得靠你带来的那些护卫。”

“恩,好。”

庄书晴应得毫不迟疑,根本连思量都不曾,这让白瞻又高兴,又觉得自己应该解释两句,“京都乱了是个麻烦,邻国也会不安份,你关心的人都在会元府,医馆也在那里,周朝安稳会元府才能安稳。”

“我知道。”说完庄书晴觉得自己说得不够真诚,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我知道。”

男人为了女人倾尽江山是爱美人不爱江山,可她更喜欢止顾这样,因为爱她,给她,也给她所有关心的人一个安稳国度,这是她想要的爱,也是她也愿意倾尽一切去爱的男人。

六皇子周知肖不由得转开视线,心里隐隐有些羡慕。

他知道,就算自己一直身有残缺,有了今日之功他会有一个相对明朗的将来,赐婚也是迟早的事,之前他觉得是谁都没关系,现在却不那么想认命了,庄大夫天底下只得一个,他也不敢奢想,可至少要知书达礼,而不是被骄宠得无礼取闹,只知争风吃醋。

庄书晴出去安排了一番,虽然脚勉强能走了,白瞻还是抱着她进出。

隐卫则被派出去稳定京都各处,并且派人拿着皇上的令牌去离京都最近的一处营地搬兵。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大概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皇上的情况一直很稳定,既没有变好,也没有变得更糟糕。

白瞻等得不耐烦,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出去了。

庄书晴没有多想,她也是有些撑不住了,伏在桌子上闭眼歇息。

温德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这一路没少被折腾,他再心焦,这会也忍不住心软,“庄大夫,您去旁边屋子去歇一会吧。”

庄书晴撑起头打了个呵欠,“睡下去怕是就起不来了,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温德知道,看着依旧无声无息的皇上,心头顿起悲凉。

对皇子们总是狠不下心的您,可曾料到他们能对您狠心到如此程度?

156章 给你个为什么!(求粉红)

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得温德叫了一声公子,庄书晴下意识的抬起头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含含糊糊的问,“唔,回来了?刚去哪了?”

白瞻将她身上滑落的不知是谁的披风扯上一些,“不是要源头?将他们找来了。”

庄书晴迟钝的脑子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然后看向被扔在地上没能爬得起来的两人。

这是良贵妃和五皇子?美人倒真是美人,这时候尤其的我见犹怜,五皇子肖母,长相看着是几个皇子里最出众的。

“没用的,这毒药,无解。”五皇子笑得很灿烂,半点没有身陷囫囵的紧张害怕,反倒是很自信的模样。

他的倚仗是什么?庄书晴眯着眼睛努力让脑子转起来。

“无解?”

周知德看向被称为巫女的庄书晴,还是笑,“不信,你尽可以使尽你的本事试试。”

“我可没本事都不知道是什么毒就能解这毒。”庄书晴起身,围着良贵妃转了一圈,“我相信你有倚仗,可是你算漏了一点,你并没有你想像中的有用,要是止顾将你斩于宫中,你又能如何?谁能来救你?谁又是止顾的对手?不信,要不要试试?”

同样的话,一转过头就还给了他,周知德笑意渐敛,想到刚才白瞻如入无人之境般在重重保护下将他和母妃拎了出来,若是他真像庄书晴说的这样…

“你说这江山是你坐着,他们辅助于你好,还是让这江山换个姓自己来坐更好?不要说不可能,你母家要是没有野心,会跟着你谋逆?说不定,他们就是想借止顾之手除了你。又或者他们一开始要的,就是这江山。”

“不可能!”良贵妃一把拽住儿子,“德儿。不要被人轻易动摇了,褚家不会这么做!”

“良贵妃以什么来保证?”庄书晴笑眯眯的看着她。“良贵妃就这么信任褚家?相信他们不会想抛开你们吃独食?我想想啊,要是良贵妃母子命丧于此,褚家会如何借题发挥,唔,白瞻不忿皇上对娘亲薄情,不给他冠上国姓,一气之下兵犯京都,杀皇上。皇妃及皇子,对了,还得将我稍上,众兽袭城这么多人看着了,稍上我更容易让人相信,褚家得遗诏,率兵围城…”

“住嘴!”良贵妃再保不住风度,不敢去看儿子一眼,她是褚家女,褚家人心性如何她再清楚不过。庄书晴说的,太有可能!

若是牺牲了他们母子就能得了这江山,褚家一定会毫不犹豫!

可现在。她不敢让儿子这么想!

庄书晴,怎的如此精于算计人心!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说出这种毒药你知道的所有详情。”看他口气松动了,庄书晴知道自己那番话起了作用,“或者我问,你答。”

周知德看着母妃握成拳还在发抖的手,眼里闪过不甘和怨恨,没有回庄书晴的话,反倒对白瞻道:“在你没有出现之前。父皇最宠爱的是我,若是没有你。我不会现在就动手,只要再等几年。我不需要靠褚家也能成事,可因为你,我等不得了。”

周知德又恨又嫉的加重了语气,“父皇决定立你为太子,他想将大周朝的江山给一个外姓人,你明明就是突然冒出来的,凭什么给你,我不服。”

白瞻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将庄书晴滑落下去的披风又往上捡了捡,轻飘飘一句‘关我何事’将周知德气了个倒仰。

“是,我们争来抢去,机关算尽想要得到的东西在你这里却连一个眼神都得不到,我们本事不如你,既然这样,你回来干什么?为什么要让父皇知道他还有你这么个儿子?你问问其他几位皇兄,自从你回来后父皇可有正眼看过我们一眼,你给他点什么东西他能高兴上好多天,宝贝一样舍不得用,有什么好东西一定要先给你留一份大的,剩下的才能分给我们,你可能用得到的东西不用你开口,他就亲自给你弄好了派人送到你手里,就算这样,他还担心你不喜欢,给你是送,是父亲对儿子的挂念,给我们的就是赏赐,我们还要磕头谢恩,同样是儿子,凭什么对你就要这么不同?凭什么我们就要拾你剩下的?白瞻,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想要个为什么,我就给你个为什么。”庄书晴冷了眉眼,维护的情绪几乎将她点燃,“因为白瞻只将那个高高在上的老人当成父亲,他不惦记他坐的那个位置,他不想着从他身上扒下点什么东西来,他不需要身为皇帝的父亲给他的任何东西,因为他有本事得到更好的,你羡慕,你嫉妒,是因为你没本事,你要有点志气,就应该将他当成目标去超过他,而不是弑父杀君!”

周知德喉咙发涩的看着她,他想反驳,他想怒骂她什么都不懂,他甚至想冲上去揍她,可最终,他只是用通红的眼睛直愣愣的瞪着她,幻想着撕了她。

可他实际上一动不敢动。

只要他一动,相信那个男人一定不介意先撕了他。

以他现在的处境,就算死了也是白死。

他不想死!

“通往成功的路有许多条,你挑了一条最差的死路,怨得谁来。”说完,庄书晴突的看向六皇子,“你不能学他,不正当窃取来的东西得不长久。”

周知肖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这么说,怔了怔后郑重点头。

他不蠢。

蠢人不可能在身有残缺,却能在失去母亲的庇护后还在皇宫中生活得好好的。

他只是没有想到,之前对他那般温柔的女子会有这么凌厉的一面。

“说吧,这种毒你从哪里得来的,药效如何,最后会如何。”

良贵妃担心的看着几近崩溃的儿子,那些话太戳人心窝子了,顺风顺水长大的儿子如何能受得住。

周知德却不看她,喘着粗气嘲讽道:“你不是挺厉害吗?还用问我?”

“你可以不回答,如果你们没了这个作用,还用你们作甚。”

向左带着两人配合的向前一步,一副随时拿人的架势。

形势比人强,周知德不得不低头,“毒是鞠国来的,用足了份量会让人一睡不醒,药引在父皇喝的茶里。”

“是了,我都忘了你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引狼入室,死了那么多将士,就因为你心里的妄念。”想到惨死的徐家长子,庄书晴心情就明朗不起来,这还只是和她有关的,而世上还有那么多和她无关的人,她根本不敢打听到底死了多少人。

“这毒药你还有没有?另外,你知不知道这毒药致命的地方在哪里?比如说脑子,又或者是五脏六俯?”

“毒药全在那个炉子里,你们可以去看看有没有用完。”周知德笑得有些恶意,“至于伤的哪里…我可不是大夫,看不出来。”

温德立刻亲自去霞飞殿将香炉拿过来,朱归接过来揭开盖子一瞧就失望的摇头,“就剩灰了。”

周知德笑得越发恶意。

庄书晴自问不是暴力份子,可看他这样也想狠狠收拾他一顿,不过她现在也没那个力气,只是哼声道:“你最好盼着皇上能醒过来,皇上念着父子之情对皇子向来下不了狠心,其他人可未必。”

笑意来不及收敛却又闻听此言的周知德脸都扭曲了,张口就待反讽回去,良贵妃用力抠住他的手,等他看过来连连对他摇头。

不要激怒她,不要激怒这些人,周知德明白母妃的意思,将所有的话都忍了回去,庄书晴有句话没有说错,若是父皇还活着,褚家人必是诛九族的罪,可他是皇子,父皇应该会像对大皇兄和四皇兄一样将他拘在府里,不会要他性命,要是换了其他人,他反意已现,没人会对他手下留情留下祸患。

看着床上如同睡着的人,周知德突然想起上午时他还和父皇一起去看母妃,一路上,他并没有刻意说多好听的话,可不管他说什么,父皇都是有回应的,脸上带着笑,那一刻,真正像个慈父,和其他人没关系,只属于他的慈父。

那时候他满心都是想着要怎么做到万无一失,根本看不到这些,现在回过头去看,他才发现,父皇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亏着他。

父皇并不是多狠绝的性子,比起史书上记载的那些皇帝,他仁厚得过了头,便是到了现在,他能倚仗的,也是他的仁厚。

周知德抿住唇,转开视线,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狼狈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