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二姑娘

作者:欣欣向荣

文案

现代小白领穿越架空医药世家,风雨飘摇之际重振家业,收获爱情的故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乔装改扮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凤娣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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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余凤娣成了余家的二姑娘,对手陷害,铺子被封,老爷急怒之下一命归阴,余家唯一的男丁是个病秧子。危难之中,余凤娣站了出来,保铺子,惩地痞,斗贪官,开医馆…与小王爷相爱相杀,得江湖盟主一力护持,繁华过后,凤娣该选择怎样的结局…

本文以医药世家余家庆福堂的兴衰为主线,刻画了一个聪明机智勇敢的女性形象,语言平实,情节跌宕,一卷在手,让读者跟着余家的兴衰去体味其中的酸甜苦辣…

第 1 章

冬天的夜冷的刺骨,西北风从槛窗外的缝隙里钻进来,呜呜的声音像山窝子里的饿了数天的狼嚎,听得人一阵阵发寒,灵堂里四角的炭火早早熄了, 白蜡的火苗跳了跳,映出灵堂里几个守灵的人。

凤娣跟姐姐凤嫣跪在一侧,对面是她们的大娘 ,余家的大太太,从余家老爷从外头抬回来那天开始,眼泪就没断过,呜呜咽咽的哭声,伴着寒风听得人腌心。

旁边是她们的大哥,余家的大少爷,余书南,随着一阵寒风,他捂着嘴咳嗽了一阵,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了,好容易咳过去,瘦弱的身子晃了几晃,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余家大太太顿时慌了手脚,一下扑在儿子身上,呜咽的哭声变成了嚎啕大哭:“南儿啊,你可怎么了,怎么了啊,你爹刚走,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丢下这一家子,让娘怎么好呢…”

凤娣忍不住皱了皱眉,以前一直以为穿越是小说电视剧里杜撰出来的,根本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这样的事儿却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穿越了,穿越到这个不知名的朝代,穿越过来的身份,一开始她好庆幸了半天,后来才知道并不太妙。

这里是冀州府,她穿越的余家在冀州府不算无名之家,余家世代经商,做的药材行,余家的庆福堂,在冀州府小有名气,买卖虽做的不差,人丁却不兴旺,三代单传,她爹余庆来是余家唯一的男丁,也就毫无异议的继承了庆福堂。

为了繁衍子孙,除了娶了妻子王氏,还纳八个妾氏,可惜老婆多了,孩子却没生几个,除了余家的大少爷余书南是原配王氏所出,自己跟姐姐凤嫣都是妾生的。

风嫣的娘是王氏的配房丫头春杏,府里称呼一声杏姨娘,自己的娘就更提不上了,是唱小戏的,给她爹瞧上纳进府来,叫妙香,府里称香姨娘。

本来是庶出,她娘还是古代人最瞧不起的戏子,自己的地位可想而知,好在府里一共就三个子女,她们大哥虽然根儿正,可惜自小是个病秧子,堂堂男子汉,比林黛玉的身子还娇弱,平常都闷在自己的临月轩里头将养,就算自己这个亲妹子,穿来大半年了,统共就见过三面。

自己是八月里穿来的,中秋见过一面,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再有,就是这回,说起来她们爹的死还真有点蹊跷,倒如今都没弄清原因。

俗话说医药不分家,余家既然世代做药材生意,自然精通歧黄之术,她爹在冀州府内更是有些名声,上月冀州府衙来人请他爹过府给府衙千金瞧脉,回来便惴惴不安,前天忽然府衙就来了人,说庆福堂卖了假药伤了人命,一夜之间,冀州府八家庆福堂都给官府封了。

她爹一急之下,吐血晕厥,抬回来都没过夜就去了,余家本来就靠着她爹一个支撑着,她爹一死,就乱了套。

余家大太太王氏,自来是个软性子,丈夫死了就跟塌了天一般,成日拽着她那个病歪歪的儿子,哭天抹泪,好在管家忠叔是个忠心能干的,才勉强稳住局面,但余家如今也是风雨飘摇。

这里不是现代,男人是社会的主导,女人根本连话都插不上,而余家老爷一死,剩下的大少爷余书南一又是个病秧子,余家这么一块肥肉还不任人宰割,又得罪了官府。

庆福堂八家铺子封了,就算断了余家的财路,即便有些存项,坐吃山空,早晚也有吃尽的时候,更何况,外头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余书南又倒下了。

风娣早就看透了,指望着这个风吹吹就倒的大哥,余家一丝希望都没有,而自己呢,穿到这样一个家里,又该何却何从。

一阵忙乱,管家忠叔带着人把大少爷抬了下去请郎中来瞧,王氏也顾不上这边灵堂了,跟着下去瞧她儿子去了,偌大的灵堂就剩下凤娣姐俩。

凤娣瞧着眼前的烧冥纸的陶盆发呆,旁边儿她姐姐凤嫣凑过来低声道:“我听见奶娘说,府外头要账的把咱们府的门都堵了,以前爹在的时候,一个个上门来求着咱们赊药材,如今一见咱家的买卖倒了,赶着前来要账,生怕咱爹一死,账就要不回来了,太太主不得事,大哥又是这样的病弱的身子,要是外头哪些人知道大哥这般…不定又要闹的怎样呢,二妹你说咱们以后该怎么办啊?”

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凤娣拿了一串冥纸扔到盆里,忽然起来的火光,照亮了棺木前的灵牌,世态炎凉,本来就是人之常情,难道还指望着谁能雪中送炭不成,多难也得咬着牙自己挺过去,谁也指望不上。

道理她是明白,可如今这境况,她又该如何呢,想到此,不禁叹了口气,凤嫣抹了抹眼泪,看了妹妹一眼,自从半年前大病一场,这个妹妹仿佛连秉性都变了,以前的凤娣懦懦弱弱,加上她娘的出身,府里的下人都瞧不起,可后来她处置了自己的奶娘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欺负到她头上了。

凤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这个一起长大的妹妹,跟以前不一样了,不止奶娘的事,还有爹,从爹给人抬回来到现在,就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而且她的目光里的坚毅,让凤嫣莫名心安,所以,她什么事都跟她说,甚至,以前的十三年,都没这短短几天亲近。

凤娣真信觉得,她的妹妹即使不同母却是嫡亲的妹妹她们姐俩以后只能靠在一起相依为命,大太太指望不上,大哥指望不上,这个妹妹或许指望的上。

因为余书南病的厉害了,外头又都是要账的债主,余家老爷匆匆就下葬了,凤娣跟姐姐凤嫣躲在闺房里,根本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但府里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下人们也没心思干活了,成天闹哄哄的聚在王氏的正院子里讨工钱。

没几天,王氏就病了起不来炕了,凤娣跟姐姐凤嫣只能出闺房到王氏的院子里,在病床前伺候汤药以尽孝道。

姐俩还没进院就听见里头吵嚷的声音传出来,带头的正是大厨房的管事,铺子掌柜周勇的婆娘,人称一声周大娘,性子刁钻泼辣,最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凤娣姐俩刚迈进东正院的门,就见她插着腰,用高八度的尖利嗓门嚷嚷道:“余忠,现在你还摆什么架子,还当自己是余家的大管家啊,庆福堂都给衙门封了,余家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呢,你这个大管家倒当上瘾了,我劝你赶紧起开,让我过去,我家那口子一年的工钱可还没结呢 ,我得问问大太太,老爷一死这是打算赖账怎么着,别说没银子,别人信,我可不信,俗话说的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主子家再不济,难道拿不出这点儿小钱来。”

余忠冷着一张脸道:“周勇家的,你这话说出来也不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主子待你不薄,你这时候来落井下石,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哎呦喂,我的大管家,这会儿我可顾不上天打雷劈了,您倒是不着急,这些年捞足了,有家底什么都不怕,我们可不成,家里头一窝小燕儿眼巴巴等着吃呢,主子不给工钱,难道让我们一家子活活饿死不成。”

余忠气的脸色铁青,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凤娣实在看不过,咳嗽一声:“忠叔这是闹什么呢,大老远就听见这儿吵嚷的人耳朵疼,太太还病着呢,这般吵闹是谁家的规矩。”

忠叔瞪了周勇家的一眼忙道:“老奴给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凤娣摆摆手:“免了吧。”却看向周大娘,周勇家的本不想请安,可在凤娣的目光下,也只能微微蹲身不情不愿的道:“给大小姐二小姐请安。”

凤娣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我记着周大娘是太太的陪房丫头,从小伺候太太的人,按理说,更比旁人亲近些,太太如今病着,周大娘自该体恤,便有天大的事也不该这般吵嚷到太太跟前,更何况,不过是你男人的工钱,既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怕什么,是怕余家倒了,赖掉你男人那几个工钱,还是想趁机闹事落井下石,莫非忘了自己的本份吗?”

凤娣的语气很是轻缓,可一字一句却力如千斤,砸在周大娘头上,也砸在了余忠心头,余忠在一旁度量着这位平常不显山露水的二小姐,琢磨,自己之前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竟不知道后院里有这么一位厉害姑娘。

若他们大少爷跟二小姐这般,余家还愁什么,记得老太爷在的时候说过一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哪怕庆福堂倒了,只要余家的子孙争气,何愁庆福堂不会东山再起,可惜二小姐是个姑娘,若是男子,哪怕是庶出,余家也有救了…

第 2 章

大约没想到这位平常不言不语的二姑娘,会在这时候出头,周大娘瑟缩了一下,继而想到自己怕什么,如今老爷都死了,大太太大少爷病着,不知道过不过得去这鬼门关呢,偌大的余府还有谁,她一个庶出的姑娘,年纪又不大,纵然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若自己就此偃旗息鼓,岂不让底下那些婆子笑话吗。

想到此,腰一挺:“二姑娘这话说的,什么本份不本份的,便是奴才也得吃饭不是,没说饿着肚子服侍主子的,再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说到天边儿也占着理儿呢,二姑娘天天在闺房里不愁吃不愁喝的,哪里知道我们这些下人的苦呢,您小嘴一张,要立规矩,奴才们可还饿着肚子呢。”

“就是,就是,当主子也没说不讲理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周婆子一吵吵,立马后头几个婆子跟着起哄架秧子的闹了起来。

余忠这会儿倒不出声了,只立在一边儿暗暗瞧着这位二姑娘,想看看到底是个纸皮老虎一戳就破,还是真有本事。

只见二姑娘没有丝毫怯懦,反而冷冷一笑:“真是长本事了,敢跟主子论是非讲道理,漫说余家如今没倒,便是倒了,处置你们一两个奴才也不再话下,若你们有本事,靠着手里的存项活下后半辈子,姑娘就服了你们,但能出了余家门,还想找个差事混口饭吃,别说我们余家不厚道,姑娘倒要看看,如此落井下石不守规矩的奴才,哪家敢要。”

一番话说的几个婆子顿时蔫了不少,各人心里都有一本帐,虽说余家欠了工钱,到底对她们不薄,不是因为周勇家的带着头来闹,她们哪敢啊,更何况,二姑娘这话正说到点子上,便从余家出去,自然还要寻差事的,若这样的恶名传出去,还寻什么差事,擎等着回家吃棒子面窝窝头去吧。

她们几个怕,周大娘却不怕,一心闹起来,冲着凤娣道:“二姑娘别仗着主子的威风,拿这话儿吓唬人,反正今儿若不给工钱,我就在这儿东正院不走了。”

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泼来:“哎呦,这真是往哪儿说理去啊,欠钱的倒有理了,这么些年,我们倒白效力了,临了连口饭快吃不上…”

余忠见这婆子越发不像话,刚要出口呵斥,就听二姑娘道:“本来我还念着你是太太跟前的老人,想着给你留几分脸面,你倒不依不饶,非要闹大了不可,倒是我多事了,既如此,咱们就来清算清算,忠叔你让账房的过来,咱们远的不算,就算算这个月大厨房的进出账目。”

说着瞧了周大娘一眼:“咱们丑话可说在前头,若账目清楚还罢,若稍有差池,咱们可对不住了,是偷是盗,送到衙门里审个清楚明白。”

周大娘一听脸都白了,谁不知道厨房管事是个肥差,不然,她也不会求着太太死乞白赖谋了这个差事,不就是想着捞点儿银子吗,太太性子软,大少爷管不得事,府里原先就靠着管家余忠跟老爷撑着,如今乱起来,谁还有心思理会厨房的账,这几天她可没少往家捣腾,帐上更是乌漆墨黑一本糊涂账,哪里禁得住对啊。

她之所以来闹,就是想着余家没人了,哪想到这个二姑娘倒冒出头来,年纪不大,小嘴里说出的话跟刀子似的,一句比着一句利,正扎在人腰眼儿上,若真送到衙门里,论个偷盗的罪名,可就真完了,甭说讨工钱,就是这条命恐都保不住。

越想越怕,真有些后悔闹这一水,若不闹,哪至于落到如今这般骑虎难下的地步,想着侧头看了看身后的几个婆子,琢磨几个人帮她说句话,没准事儿就糊弄过去了,不想这几个没义气的,这会儿一个个垂着脑袋,一声不言语。

周婆子又看了看余忠,忠叔根本不理她这茬儿,吩咐人去叫账房过来,周婆子这个恨啊,想着凭自己男人的本事,便去了衙门,花几个钱疏通疏通,也不难出来,况就算帐上糊涂,捉贼拿赃,没凭没据的,自己咬死口的不认,太太都没辙,这么个小丫头能把自己怎么着。

想着一咬牙道:“老爷这一去,府里乱了营,人都顾不上了,谁还顾得上账,来来去去这么些人,走的走,散了散,厨房的账早不知让谁撕了当草纸擦屁股了,姑娘若是这会儿想查账,可得去茅坑里捞了,只姑娘不嫌腌囋,老奴怕什么。”

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把忠叔都气的够呛,喝道:“春燕你别瞧着姑娘脸软,就耍刁,厨房里人来人去 ,也没人敢拿账本子当草纸,帐没了你还有理了。”

凤嫣偷偷扯了凤娣的袖子一下,凑到她耳边儿低声道:“凤娣这婆子惯来刁钻,哪能让你抓到她的把柄,依着我,不如给她结了工钱,早早送她去吧,也省的在这里吵吵嚷嚷,传出去可不好听,如今咱们余家可再禁不得风浪。”

凤嫣这话说的虽小声,却给周婆子听了去,以为二姑娘虚了,越发来了神儿,大声嚷嚷道:“欠了工钱不給,倒拿查账做幌子,主子这般欺负我们下人,便到了衙门,老奴也不怕,青天老爷父母官,怎么也得为民做主。”

周婆子几句话说出来,周围的下人又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凤娣目光一冷,心说,这婆子定是按着心来使坏的,不定后头就有人撑着,不然,她一个使唤下人,如何有这么大的胆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四周看热闹的下人,如今先要稳住人心,再收拾这刁婆子就容易了。

想到此,开口道:“我余家祖上创下庆福堂,历经百年经营至今,凭的就是我余家的祖训,行医济世忠厚传家,何曾有过苛待下人伙计的时候,你们自己扪心问问,余家待你们如何,如今余家遭逢大难,风雨飘摇,可根基还在,不管外头人说什么,只我们余家在这里,庆福堂的招牌就不会倒,你们的难处,我也知道,若你们肯跟余家共度难关,待我余家东山再起之日,定当厚报,若各位想离开,余家也绝不阻拦,去账房结清了工钱,从此咱们山长水阔,各自保重,只一样,今天余家危难的时候走了,日后永远不是我余家的人,我余家恩怨分明,有恩报恩,有仇也必会报仇。”

说着目光落在周婆子身上,周婆子忍不住打了哆嗦,二姑娘这目光着实吓人,却想,她一个十四的小丫头,能怎么着,不过是说便宜话吓唬人罢了,自己这么大年纪,让她一个小丫头糊弄过去,可不白活了。

刚要说什么,凤娣已先一步堵住:“周大娘说外头大厨房的帐当草纸擦屁股了,账目无处查对,倒真是个死无对证了,却我这话搁在这儿,举凡有看见她中饱私囊往家捣腾的东西拿好处银子的,说出一个来,赏银一两,说出两个来,赏银五两,若举出人证物证的赏银十两,忠叔让账房把银子拿过来摆在这儿,不用怕得罪谁,既然今儿都撕破了脸,余家从此就没这样的奴才。”

忠叔眼都亮了,余家真是好久没这么个能拿主意的人了,若老爷活着,不定心里多欢喜呢,姑娘又如何,只二姑娘姓余,就是余家人,当年老太爷病的时候,老太太也不是没当过家,祖宗家法里也没姑娘不能当家这一条。

忙吩咐人搬桌子,取银子,周勇家的多年来仗着是太太的丫头,在府里作威作福,早有人看不惯了,只不过摄于威势不敢出口,如今二姑娘把话说倒这种地步上,从此周勇家的就不是余家人了。

更何况,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还顾忌什么,没一会儿就有人开口了:“上个月我看见周勇家让给猪肉李送了半扇猪去她娘家,记在了府里的账上…半个月前我看见她拿了太太的燕窝…昨儿看见米面铺子的癞子张给了她十两银子的好处,还没来得及搁回家,就藏在大厨房西面的灶台下面,用油纸包包着的就是…”

七嘴八舌,越说越多,凤娣让账房的挨次记下来,谁说的画了押,让人到大厨房寻了那十两银子过来,并这一摞罪证,看向早傻了的周婆子:“我也不与你再说什么,忠叔去请衙门里的差官过来,这里人证物证俱在,这般刁奴若不严惩,哪里还有王法。”

余忠应了一声,刚要使人去衙门,就听屋里一声咳嗽,太太扶着两个婆子走了出来,周婆子一见太太,真好像看见了活菩萨,忙着扑了过去:“小姐饶命,饶命啊,您就饶了奴才这回吧,奴才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王氏看了她一眼,真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己跟前的人,闹出这般事来,这不是活活打了自己的脸吗,看向凤娣,目光闪了闪,这丫头怎么就跟换了副心肠似的…

第 3 章

虽说跟前除了儿子,就这两个庶出的女儿,王氏却没把凤嫣凤娣看在眼里,毕竟不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隔层肚皮隔层山,名义上虽是母女,真格的还不如跟前的丫头婆子亲近呢,而春燕当初跟凤嫣的娘一起陪着自己嫁过来,老爷瞧上了风嫣娘,自己也没薄了春燕,选了柜上伶俐的伙计周勇,做主给她二人成了亲,后周勇熬上了掌柜,春燕也成了外头大厨房的管事。

夫妻两个一里一外没少捣腾东西,王氏只装聋作哑,当不知道,一个是净顾着儿子的病了,二一个,春燕再不好也是她的陪房丫头,真发落了,自己这张脸往哪儿摆,老爷跟前可不更说不上话了,也是念着过去的情份,给她留几分体面。

不想她却如此忘恩负义,老爷刚一去,她就带着头来闹着讨工钱,刚王氏在屋里听了个满耳,越听心里越讶异,平常没怎么注意这个庶出的女儿,只当跟凤嫣一样,不想倒看差了,原来是个如此有主意的。

琢磨这时候自己再不出来,可真说不过去了,好歹自己是嫡母,又是自己的陪房丫头,闹到这样若不说话,让这些下人怎么瞧呢,故此强撑着病体出来。

不想周婆子倒当成了救命菩萨,可她越这般太太脸上越不好看,王氏虽性子软,好歹是主母,能没几分火气吗,看见周婆子越发来气,脸一沉:“你还好意思求饶,你可真对得起我啊,二姑娘说的好,你是我跟前的丫头,遇上余家有难,便不帮着,至少也不能落井下石,你倒好,带着头来闹,真给你主子长脸,这会儿人赃物脏俱在,你才想起我这个主子来,不嫌晚了点吗,我若饶了你,如何对得住刚入土的老爷,对得住余家,余忠给二姑娘搬把椅子出来,站了大半天,回头累着姑娘,这奴才凭着二姑娘发落,莫顾念我,万事以余家为先。”

撂下话转身进屋了,周婆子脸如死灰,忽的想起什么,忙跪在凤娣跟前,咚咚磕了几个头:“二姑娘,二姑娘,您可饶了奴婢吧,便不看别的,看在老奴家里两个小子,您行行好,要真进了衙门,哪还有命,奴才丢了命没什么,可怜我那两个小子可成了没娘的孩儿了。”

凤娣挥挥手:“忠叔让其他人下去,我有话问她。”

周围的下人一听忙着散了,不过一会儿,热闹的东正院就剩下凤娣姐俩跟忠叔,还有周婆子,忠叔这才搬了把椅子出来。

凤娣却先让凤嫣,凤嫣忙道:“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坐你的吧。”说着把她按在椅子上,凤娣这才没推辞,坐下看了眼下头的周婆子:“虽你做下这等趁机裹乱落井下石的事,好歹是太太跟前伺候过的丫头,便不念着这些年,也得念你服侍太太一场,只一样,你得老实交代,谁指使你过来闹着讨工钱的。”

余忠在一旁暗暗点头,心说,可不吗,若没人在后头指使,周婆子便有天大的胆儿,也不敢这么不要命的闹啊,她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为了她男人几个工钱,至于连老辈子的脸面都不要了吗,只这指使的人是谁,莫不是延寿堂。

延寿堂是去年从南省过来的药材商人,在冀州府新开的字号,外头来的生字号,自然比不得庆福堂百年老店,加上那个夏守财为人奸猾,做买卖不讲诚信,隔三差五以次充好,一来二去不出一年买卖都快干死了。

如今的延寿堂虽跟庆福堂同开在一条街上,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庆福堂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抓药的伙计忙的都恨不能手脚并用,延寿堂抓药的家伙什都快生锈了,心里不定早瞧着庆福堂眼热,赶上这乱的时候,落井下石除了夏守财还能是谁。

想着看向周婆子,周婆子先是吱吱呜呜不肯说,余忠刚要吓唬她两句,便听二姑娘道:“周大娘,我可给你机会了 ,你若护着你身后的人,那就对不住了,你别怨姑娘不给你留活路,你家里那两个小子,擎等着当没娘的孩儿吧。”

周婆子一听忙道:“我说,我说,是,是延寿堂的夏掌柜,前儿来寻了我家那口子,说庆福堂得罪了府衙大人,以后开不成了,这冀州府今后就是延寿堂的天下,应了我家那口子当延寿堂的掌柜,除了每年三十两银子的工钱,还有年赏,家里的四季的米面油粮也都包了,这才,这才…”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余忠脸都青了,指着她道:“不是老爷心慈,当年救下周勇,你男人早死在乱葬岗子,尸骨都让野狗吃的渣儿都不剩了,若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救他,你夫妻倒是绝配,一样的狼心狗肺,忘恩负义,做出这样背主的事儿难道就不怕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吗。”

周婆子忙又磕头:“二姑娘奴才可说实话了,您饶了我吧。”

凤娣点点头:“饶了你不是不成,把你男人叫来,今天你说的话,白纸黑字的写清楚,你夫妻两个画了押,今儿的事儿,我就只当不知道。”

周婆子一听不免有些怕:“二姑娘…”凤娣摆摆手:“你放心,你两口子该去延寿堂还去,延寿堂给你男人多少工钱好处,我余家翻倍,只你得知道谁才是主子,赶明儿用着你两口子的时候,不许推脱,若推脱,咱们就归总在一块儿算算账,去把你男人叫来。”

余忠哼道:“不用叫,就在院外头听着信儿呢,周勇还不滚进来,想让二姑娘请你不成。”话音刚落,外头进来一个中年汉子,长得方头大耳一副忠厚相,谁能料到内里是这么个人,可见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 。

周勇显然比他婆娘聪明多了,估计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没用,进来就跪在地上,先认错,然后表忠心,说自己受了延寿堂夏守财的哄骗,以至于做下这等事,心里早悔的什么似的,今儿在家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做不得,故此忙寻来就是想劝他婆娘回去,不想却晚了…

一条舌头能翻出莲花来,死人都能让他说活了,凤娣真觉得这周勇是个人才,搁在现代,不是卖保险就是干传销,一准能熬成钻石级的,当药铺掌柜真屈才了,这样的人也不是不能用,得看怎么用,有利可图的时候,绝对一把好手 ,东家倒台的时候,头一个跑的也是他。

凤娣让忠叔拿了记录下周婆子口供的纸,让他两口子画押,周婆子倒痛快,到了周勇这儿,打了半天歪歪才勉勉强强的按了手印。

等他两口子出去,忠叔气道:“倒便宜这狼心狗肺的夫妻了,姑娘就该把她二人送到衙门里去。”

凤娣叹口气道:“一时说一时的话,若如今咱们庆福堂没封,就凭余家的字号,衙门里送两个下人算什么,俗话说,衙门口向难开,手里没钱你莫进来,衙门里说是父母官,可不都是两头吃的,如今余家的境况如何打得官司,岂不是雪上加霜,周勇身后可有个延寿堂呢。”

余忠真对这位二姑娘刮目相看了,真是那句话,乱世出英雄,以往在内宅也看不出真章,只当跟大姑娘一样,绣花做针线,跟丫头们玩笑玩笑,将来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嫁了,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如今看来,倒是尊真佛,不是余家出了事儿,还真显不出来吗。

说来也奇怪,二姑娘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前头瞧着又是个懦弱好欺的性子,怎么如此明白外头的事儿呢,衙门里的官儿可不都如此,上哪儿寻给百姓做主的青天老爷呢,都指望着任上捞足了血本,跑更高更肥的官儿呢,都说如今的万岁爷是圣君,可这天高皇帝远,圣君一手可也胡噜不来啊。

做买卖图的不就是一个和字,虽说破财免灾,如今的余家,却也没什么财可破了,可就算二姑娘是尊真佛,身份摆在那儿,虽是余府的小姐,到底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她娘虽死了早,却是个戏子,若让她掌了家,太太如何能应。

自己虽说的上话,说下大天来也不过是个管家,这事儿还得太太点头才成,若让太太点头却不易了,太太纵然性子软,干系到余家的掌家大权,如何肯放手让给二姑娘。

再说,二姑娘再能毕竟是个姑娘,府里的事管管还说的过去,却余家真正坎儿可在外头,庆福堂还封着呢,比起府里的内务,这才是头一等要紧的事,这左不行右不是,可真能难死人啊。

那天在灵堂,凤娣还不知自己何去何从,今天却忽然想通了,这里不是现代,能独善其身的过活,说白了,在这里没有家族做依靠,作为女人的结果,只能是望得见的悲惨,只有家族强了,有了依仗靠山,才有可能过上安生的日子,既然都穿越了,又遇上这样的事儿,总的往好的方向努力,不然怎么办,又不能穿回去…

第 4 章

落了晚,飘起雪来,一阵阵西北风夹着雪粒子打在人脸上生疼生疼的,春桃从外头进来,忙着搓搓冻僵了的手,跺了跺脚下的雪。

旁边儿的小丫头露儿忙送拿了鸡毛掸子过来,帮着掸肩头的雪,一边儿掸一边道:“白天还好就阴着天,这么一会儿功夫雪就大了,要说平常大姑娘二姑娘来请安,太太也没让妈妈送,不知今儿怎么倒偏劳妈妈走这一趟,这天黑路滑的,真摔着可怎么好?”

春桃听了,忙喝道:“胡说什么,大姑娘二姑娘是府里的姑奶奶,千金贵体,姑娘们都不怕摔着,咱们当奴才的倒比主子金贵了,这话日后不许再说,若传到主子耳朵里,不说你嚼舌头,指不定就说我仗着是太太跟前伺候的人,就轻狂的没边儿了。”

说着往里头瞧了一眼,扯着露儿往旁边炭火上烤了烤手,低声道:“论年纪,你可也不小了,比咱们二姑娘还大上几个月呢,怎就不长心眼子,今儿春燕的事儿难道没瞧见,春燕在太太跟前可比谁都有体面,如今呢,二姑娘两句话不一样落得这般,你们别因二姑娘年纪小,又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就小瞧了她,今儿这势头心里也该有个谱了,这位姑娘可不是好欺负的,以往你们慢待她,不过小事,当主子的不与你们计较罢了,若真跟你们计较,你们还能好好在这儿嚼舌头,早不知在哪儿哭去了。”

几句话说的露儿住了声,却嘟囔了一句:“要说也邪性,这二姑娘之前咱们也不是不知道,哪是这么个性子,见了人一句整话都说不利落,如今这样儿莫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就厉害成这样了,刚在院子里,她那几句话说出来,明明和声细气的,我听着就一个劲儿打颤儿呢。”

春桃道:“既知道,以后小心伺候着些就是了,别把阎王爷当成了小鬼,回头得罪了,可不知怎么死的呢。”等手和身子的寒气都消了下去,才撩帘子进了里头。

虽病着,王氏却不想在床上躺着了,成天成宿的躺着,人都躺锈了,更懒得动了,便让春菊挪了床被子出来,在外屋的炕上靠着,病了几天,浑身的力气都没了,今儿又强撑着出去了一趟,跟春燕生了一肚子气,这会儿更觉恹恹的没精神,斜靠在枕头上盖着半截子锦被,只觉满心里都是愁事。

以往老爷活着的时候,自己不理外头的事,府里的事也多是余忠掌着,碰上要紧的,自己才伸伸手,大多时候都在南儿的临风轩里。

想起来终归是自己的命不济,虽一举得男,却是这么个病身子,自打能吃奶就吃药,甭说指望蟾宫折桂光宗耀祖了,能平安长大继承余家家业都难,本来上月里还跟老爷商议着,过了年,南儿十六,早巴巴说个媳妇儿娶进来,若能生个孙子,自己也就不愁了,哪想媳妇儿没进门,老爷到先去了,丢下余家这个烂摊子,让她一个妇道人往哪里讨主意去。

儿子自是指望不上,难道要指望隔着肚皮的庶女,今儿二姑娘那样儿,王氏忍不住就想起了自己的婆婆。

余家的老太太可是有了名的厉害人,巾帼不让须眉,当年公公病了几年,若不是婆婆撑着,都不知还有没有庆福堂了。

当时自己刚进门,老爷也还没管事,公公一病,铺子里几个刁蛮油滑的掌柜趁机拿捏婆婆,自己躲在屏风后,瞧着那几个掌柜合起火来挤兑婆婆,摆明了就是欺负妇道人家,听得自己怕的不行,可婆婆却丝毫不乱,一桩一件谁是谁非,谁功谁过掰扯的清楚明白,不论亲疏,赏罚分明,这才稳住了庆福堂,还手把手教老爷做买卖,等公公病好了,老爷也能独当一面了。

说起来庆福堂能有今天都是她婆婆的功劳,如今这个二姑娘倒真有当初婆婆的影儿,莫不是冥冥中真有老天爷帮着余家,要不怎么老实巴交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二姑娘,就换了性子呢。

余忠刚过来那几句话说出来,自己如何不明白,只让她一个姑娘管家还罢了,听他的意思是打算让二姑娘管庆福堂。

庆福堂可是余家的根儿,不说她一个姑娘家如何抛头露面管买卖上的事儿,便能出去,让她管了,可也是麻烦,管不好,岂不是白染了这一水,若是管好了,这么个有本事的姑奶奶,虽说年纪不大,早晚得出门子吧,余家买卖掌在手上,不定就便宜了外人。

更何况,还有南哥儿呢,摊上这么能的妹子,南哥儿往哪摆呢,不是她说丧气话,南哥的身子瞧着难好了,能维持着就是自己的造化,便能娶妻生子,等孩子大了,得多少年了,庆福堂还能姓余吗。

虽她没注意,这些个道理还是明白的,故此,左右都不成,可真难坏了人。

春桃进来见太太这愁眉深锁的样儿,不禁叹了口气,心说,是难,可再难日子也得过,横是不能上吊,接了丫头手里的药递过去劝道:“太太快别想了,如今正病着,宽宽心才好得快。”

王氏接过喝了一口,药汁子顺着喉咙下去,连心都侵的苦丝丝的,勉强喝了,用水漱漱口,才问:“两位姑娘送回去了?”

春桃应道:“大姑娘跟二姑娘本来临院住着,大姑娘说如今家里的境况能省就省些,故此一并搬到二姑娘屋里住去了,瞧着倒比以往更亲热了十分。”

王氏道:“凤嫣跟她娘一样,瞧着糊涂心里明白着呢,余家遭此大难,想是她心里慌,见凤娣有主意,这才挪了过去。”

春桃道:“太太这话说的是,以往不提,如今咱们这位二姑娘真真是个主意大的,虽有主意却不张狂,这一点儿最是难得,眼瞧着她说话儿做事,就是猜不透她心里转了几弯,不紧不慢轻声细语的,什么事儿都办了,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客气,刚送她姐俩回去,给她让到屋里,吃了一碗姜汤才让回来的,说天黑雪大怕老奴着了寒气,您可说周不周到,可惜这么个人儿倒不会投胎,若投到太太肚子里,如今可还愁什么呢。”

一句话正说到王氏心里,王氏瞧了眼四下,挥挥手让旁人下去,才跟春桃道:“你刚走,余忠就来了,我听着那话儿,是想让二姑娘管咱家买卖,我这儿正发愁呢,思量半天了,你说真让她管了咱家的买卖,我倒不怕她没本事,就怕她真跟咱们老太太一样,那南哥儿可怎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