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娣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识货的丫头,什么兔子毛,以前听人说过,有一种火狐浑身都是宝,尤其那皮毛若做成衣裳,披在身上,比什么都暖和呢,想来这个就是了。”

清儿咂舌:“您瞧这件斗篷,从上到下一根儿杂毛不见,通身的红,这得多少狐狸皮才能做这么件儿斗篷啊,对了,刚二姑娘身上可不也穿着这么一件儿。”

凤嫣略沉吟,心道,想来周少卿知道凤娣尚在孝期中,不好穿鲜亮的颜色,这才放在箱子里送过来,倒是个底细的人,只不过,这样的物件又哪是寻常可见的。

凤嫣道:“好生收起来吧,待我问过凤娣再说。”

清儿应一声,忽的低声道:“大姑娘,您说小王爷这般上心,二姑娘要是有天成了王妃,咱老爷泉下有知,还不高兴坏了啊。”

凤嫣道:“这话在外头不可胡乱说。”

清儿吐吐舌头道:“大姑娘当奴婢傻啊,在外头自然不说的,可瞧咱们二姑娘的意思,恐小王爷八抬大轿来抬,也不一定能应呢。”

凤嫣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家二姑娘如今满脑子里都是银子,哪还想得起旁的来,终归年纪还小,再过一两年,许就好了。”

清儿笑道:“奴婢瞧着,再过一百年也一样,咱二姑娘那个性子怎么也变不了的。”凤嫣也跟着笑了,侧头望了望窗外,又落雪了,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转过天是小年,余家虽不能贴窗花吊吉祥钱儿,却也分外热闹,书齐的病好了,一大早吵嚷着要出去找牛黄放炮仗,凤嫣生怕他刚好又着了风,只是不应,书齐一溜烟钻凤娣屋里去了,磨着凤娣说昨儿二姐姐应的去放炮仗。

凤娣给他磨的没法儿,摸摸他的头,跟婆子道:“给他把那个灰鼠皮的坎肩穿上,帽子戴严实了,送他去找牛黄,跟牛黄说,看紧些,别让火崩着他。”书齐欢呼一声跑了。

凤嫣道:“你呀,怪不得他心心念念盼着你回来呢,只你由着他的性子。”说着,却不禁笑道:“刚来那会儿,书齐可不都怕死你了,老远见了就躲我身后头去,跟避猫鼠似的,如今倒成了个猴儿。”

凤嫣想起那时候,也不禁笑了:“七八岁的男孩子正皮呢,书齐算老实的,天天念书,好容易过年,该让他松散松散,免得成了书呆子。”

凤嫣想起昨儿那两个箱子,低声道:“你可知你带回来的那两个箱子里是什么?”

凤娣道:“什么?临上车,周少卿让人搬上来的,左不过一些玩意吧。”

凤娣好气点了点她的额头:“平常那聪明劲儿呢,这会儿倒一点儿都没剩下,是有一箱子玩意儿,可那玩意都不是寻常东西,更别提,还有一箱子衣裳呢,我来问你,你昨儿身上穿的那件白狐狸毛的斗篷,可也是周少卿给的?”凤娣点点头。

凤嫣道:“你不是总想着要跟他撇清吗,却又收人家这些东西作甚?”

凤娣道:“谁想收啦。”说起这个,凤娣还冤呢,哪是送啊,直接就塞过来,她想不收可得行啊,不过东西的确蛮好,尤其她昨儿穿的那件斗篷,好看又保暖。

想起什么,跟凤嫣道:“我听说咱们大齐的皮毛都是从蒙古那边儿过来的,等明年得空我也去一趟,到时候,你跟忠叔书齐,一人一件儿,冬底下穿着就不怕冷了。”

凤嫣忙道:“你可别瞎折腾了,我听说那边乱着呢,我也不想要什么皮毛斗篷,只你平平安安,咱余家安安生生的,就比什么都好。”

凤娣知道凤嫣胆小,便也不再说这些,凤嫣见麦冬拿了凤娣的斗篷出来,便道:“怎么,一大早又要出去?”

凤娣道:“姐姐过来,难道不是要跟着我去后面佛堂的吗,这就去吧。”

凤嫣笑了:“我还只当你不记得了,虽说太太不理事,总归是嫡母,你大老远的回来,不去瞧她,这理儿上过不去。”

凤娣点点头:“是该去的。”说着跟麦冬道:“把三舅爷送来的东西带上。”凤嫣一愣:“三舅爷?你说王家的?”

凤娣点点头,在京城的时候,就得了兖州府的信儿,王成风从王家分了出来,王成才哥俩也真做得出来,什么都没有,要铺子都当了,还是死当,要银子,满世界都是账,两兄弟这是笃定了要耍无赖。

王成风也有骨气,什么都不要,就要王家祠堂里的牌位,王成才哥俩儿一听来神儿了,说要牌位,行啊,用银子买,一个牌位一千两银子,王家的列祖列宗,一共十二块牌位,一万两千两银子,拿得来,就抱走,拿不来,赶紧滚蛋。

族里出来主持分家的老人,本来是向着王成才两兄弟的,毕竟嫡庶有别,可一见这俩兄弟简直混蛋的没边儿了,有听说过卖祖宗牌位的吗,一气之下便道,既卖了祖宗牌位,不如连王家的祖坟一并卖了,倒拎清,本是一句气话,不想王成才哥俩便道,祖坟一万两,一共两万两千两银子,若他拿的出来,都卖给他,末了,王成风给了三万银子,连同王家的祖宅一并买了过来。

王家哥俩一见他竟有这么些银子,又咬鹿城那边儿的买卖,得寸进尺,王成风恼起来,七尺青锋架在王成才脖子上,王成才吓了险些没尿了裤子,这才松了口。

王家哥俩前头卖了铺子,各得了四千两,这儿又分了一万五千两,一人近两万银子,也都心满意足,谁还管祖宗啊,各自买新宅搬了出去,王家的事儿才算消停了。

王成风又从南边儿调来新茶,茶车进兖州府的当天儿,也是王记的铺子重新开张纳客的日子,凤娣得说,别看王成风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这买卖道儿上还真成,赶在年前正是茶叶的销售旺季,便不能立时扭亏为盈,也能缓缓元气,等明年开春,春茶一上,王家的铺子就算起来了,到明年这时候,估摸自己投进去的那一万银子,说不准就能赚回一半来。

而王成风让人稍来的东西,正是王记的招牌云雾茶,凤娣知道这是给王氏的年礼儿,倒是比什么都强。

姐俩到了后头佛堂,给王氏见了礼儿,凤娣道:“今儿是小年了,照着余家的规矩,该着筹备各处年礼,这是礼单,太太瞧瞧。”说着让麦冬把礼单递过去。

王氏没接,手里的佛珠停下睁开眼看着她,目光颇为复杂,想想自己该感激她吧,兖州府王家的事儿,她自是听说了,她那两个混账哥哥,倒还知道给她送个信儿来,虽自己嫁来了余家,王家到底是娘家,若眼睁睁瞅着娘家败了,心里头怎么也过不去,虽成风不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好歹是王家人,家业祖产落在成风手里,真好过给她两个哥哥败光了。

王氏心里明白,这恐怕是凤娣瞧着自己的面子,手下留情了,不然,她能收回春堂的十二家铺子,王家那六个铺子又算什么,虽自己跟这两个庶出的女儿不亲,可如今这般,却也算难得了。

想到此,开口道:“姑娘是个底细人,这些事做起来自是妥当的,你瞧着办就是了。”

凤娣点点头,把麦冬手里的茶叶送过去:“这是三舅爷特特让人捎过来给太太的,是王记的云雾茶,三舅爷带了话儿来,说今年年上事多,来不得,明年必会过来给太太拜年。”

王氏叹口气道:“倒是他还念着我,回头你也给我捎个话儿去,跟他说,我们姐俩什么时候见都一样,望他以家业为重。”

凤娣应了:“还有一件事要讨太太的示下,大哥哥也走了些时候,虽说牌位进了祠堂,却未发丧,到底不妥当。”

王氏定定看着她:“你是说要把书南的丧事办了,那你…”凤娣道:“当初余家大难,无奈之下,凤娣顶着大哥哥的名儿出去管事,如今庆福堂开了起来,大哥哥也当入土为安,至于以后,女儿就比着前头的老太太就是了。”

王氏道:“可你尚未出阁,这般恐要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

凤娣道:“太太放心,若是在意这些的男子,又岂配得上我余凤娣,与其寻这般一个男子,倒不如孤独终老。”

王氏愣了愣,待凤娣凤嫣出了佛堂,春桃才道:“到底是二姑娘,便终身大事上都能拿定主意,说起来也是,二姑娘这样的人,哪家男子能配得上,别说什么抛头露面的,奴婢如今瞧着,似二姑娘这般,这一辈子才算没白活,更何况,还是这么个心肠,前头跟太太闹得那般,奴婢只当她心里头记恨着,却不想在兖州府却处处手下留情,若不是心里惦记着太太,恐也不用这般费事了,指望咱那两位舅爷,王家不定败得一根儿毛都剩不下了。”

王氏叹口气道:“过往倒是我错看了她。”

出了佛堂,凤嫣忙道:“大哥哥发丧的事儿,你还需想想,虽你主意大,可这终身大事也不是玩的。”

凤娣笑道:“姐姐就别提我担心了,你瞧我,就算穿着这身男装,这声音,这脸,再想瞒着可不易了,与其让外头的人胡乱猜疑,倒不如我自己揭开,也省的有些人拿这件事儿做文章。”

凤嫣道:“周少卿可知道此事?”

凤娣道:“我自己的事儿做什么要让他知道?”凤嫣好笑的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说你这么个倔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得亏周东家还惦记着你,若我是他,才不搭理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丫头呢。”

凤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可盼着他不搭理我才好呢。”

姐俩说着话儿进了院子,刚进来就见余忠在院子当间等着呢,凤娣忙上前道:“可前头有什么事儿不成?”

余忠略看了凤嫣一眼道:“是裴家的媒人来了。”

凤嫣一听顿时粉面通红,一低头快步进屋里去了, 凤娣看着好笑,却一提这裴文远,又不禁皱眉,虽说自己料定了结果,可这事儿不让凤嫣亲身经历一回,有些事这辈子凤嫣都看不透。

凤嫣太善了,这种善对家人自然好,若是对外人还这般,恐要吃大亏的,这辈子凤娣就凤嫣书齐两个亲人,故此,事事都要顾着他们,必不会让他们吃亏。

想到此,跟忠叔道:“走,去瞧瞧。”

裴家寻的这媒人一张嘴跟八哥似的,从见了凤娣开始,就没闲过,凤娣盯了她那张嘴半天,琢磨自己要是不打断她,是不是能说明儿早上去,怎么听着怎么别扭。

“大公子,虽说您余家的买卖多,宅门大,说到底就是个商户人家,裴家可是世代书香,裴秀才又争气,念了一肚子书,四书五经都能倒着背出来,明年进京赶考,一准就是个状元,到时候那说亲的还不挤破了门啊,你家大姑娘可往哪儿寻这样的好人家去呢,早早定下,赶明儿白落下一个状元夫人,就是您余家的祖宗都跟着沾光啊。” 说着抄起茶碗来咕咚咕咚灌了一碗茶下去,抹了抹嘴刚要再说。

凤娣拦下她道:“我倒要问问你,你怎么就知道裴文远一定会中状元,若他不中,我们家祖宗可跟着谁沾光去呢。”

“呃…”媒婆一愣,就没想到这位真较真儿了,忙道:“便明年不中,还有下回呢,裴秀才满肚子诗书,早晚是状元之才,更何况,您家不早应下了吗。”

凤娣道:“看来你倒是什么都知道,你既是给裴家来说媒的,裴文远应了你多少银子?”

媒婆愣了愣:“什,什么银子?”就没想到凤娣能当面问她这个,想起这位余家大公子的难缠劲儿,心里不免敲鼓,暗道莫不是要刁难自己,便吱吱呜呜道:“裴家老太太应了一两的辛苦钱儿。”

一两凤娣笑了:“这么着,我给你一百两。”“一,一百两…”媒婆眼睛都冒绿光了,就算她嘴说破了,说上十年,也赚不上这些银子啊,刚那向着裴家的气势,嗖一下就没了:“大,,大公子这是做什么?”

凤娣道:“你不用怕,你回去跟裴家母子说,这档子亲事我应了,裴家的一两银子你也拿着,至于我给你的一百两,只有一个要求…”

媒婆怀里揣着一百两银票,出了余府还觉着是做梦呢,心里真想不明白,大公子给自己一百两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说出去,且让她写了切结书,若此事从她嘴里传出去一个字儿,那这一百两银子就得加倍还回来,这等天下掉银子的好事儿,她说了半辈子媒,也没遇上过,不说就不说,只要管住自己这张嘴,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想到此,媒婆喜滋滋的出城往裴家庄去了,见了裴文远的娘,忙道:“老太太给您道喜啊,余家应了亲事呢。”

裴文远的娘放下手里的活计,看了眼里屋里一眼:“小声些,莫吵着文远读书。”

媒婆忙压低声音道:“那余家的宅子,我可是头一回进去,那个体面啊,一进进的院子,都望不到尽头,外头又有这么大的买卖,您家娶了大姑娘这样的媳妇儿,估摸那嫁妆单子,咱冀州府都数着头一份了。”

裴文远的娘淡淡的道:“嫁妆在多,也不过一个商户人家罢了,这是文远乐意,不然,我到底不应的。”

媒婆给她一句话噎住,心说,摊上这么个婆婆,那位余家大姑娘也真够受的,这两家的事儿,自己还是别跟着掺合了,反正已经说成了,好坏算他们自己的。

想到此,便道:“老太太,您看这亲事也说成了,我这儿跑了十几里的路,腿儿都快断了,脚上这双鞋的底子都磨穿了…”

裴文远的娘,自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伸手过去,从炕里头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妈妈辛苦了。”

等媒人婆走了,裴文远走出来,喜上眉梢的道:“余家应了?”

他娘道:“这些不过小事,念你的书去…”

第60章

天色暗下来,忠叔吆喝着小厮们把府里各处的灯点起来,尤其中庭前,廊檐下十几盏灯笼齐齐亮起来,照的大厅内外如白昼一般,厅内摆了六桌席,坐着庆福堂三十一家铺子的掌柜,大掌柜在头先一桌,挨次下去,二掌柜,三掌柜,账房先生,六张卓坐的满满当当。

凤娣进来的时候,常志正跟刘瑞打赌呢,刘瑞今儿别提多高兴,在冀州府的时候,眼瞅着常志这小子占先的样儿,心里就暗暗不服,后来这小子让大公子派去登州府,刘瑞就更憋屈了 ,琢磨等年下看见这小子,不定多得意呢,不想大公子把自己叫去了兖州府。

常志再得意,也不才管着登州府的五家铺子吗,自己手里可是十八家,十八家啊,兖州府的铺子都归自己管着,他这个大掌柜当的那真是威风八面,虽说累了点儿,忙活起来,昨儿晚上才到冀州府,可架不住心里头高兴啊。

一想到常志这小子再也得意不起来,刘瑞跟吃了寿星老的仙丹似的,乐的嘴都合不上,今儿往这儿一坐,旁边儿人说了句:“才来啊,差点儿就赶不上了。”刘瑞立马来神了,假模假式的道:“ 忙啊,手里管着十八家铺子,忙的恨不能生出十八只脚来。”

一边儿说着,一边儿瞥旁边儿的常志,常志却不买账,嘿嘿一乐:“我说刘瑞,你小子少跟我念三阴,当我听不出来呢,管着十八家铺子,快把你牛死了,有本事咱别比铺子多少,咱比比赚的银子,我登州府五个铺子,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灭了你。”

刘瑞也不吃亏:“这话儿说的,你登州府还不是捡了我兖州府的便宜 ,不是大公子把回春堂那些便宜药都拉你登州府去,你能赚这么多,做梦去吧,今年算过去了,有本事咱明年比,从正月初八开张,比到清明,正好仨月,瞅瞅谁赚的多。”

常志道:“比就比谁怕谁?”旁边儿几个掌柜跟着起哄:“击掌,击掌,谁输了,管谁叫一声哥哥。”

都知道常志跟刘瑞一边儿大,两人的生日都是同一天,也不知是什么缘分,见了面也都称呼名字,两人都觉着自己大,故此,谁也不愿意叫这声哥哥,这下了赌注,愿赌服输,也就没说的了,两人击掌,算应了这个赌约。

凤娣进来的时候,见都围着头先一桌,忍不住笑道:“可见是过年了,真热闹。”

听见她的话儿,各位掌柜急忙回了自己的位子,站起来齐齐拱手:“大公子。”

凤娣摆摆手:“坐,坐吧,都是自家人,咱们也不用拘束着,今儿是结账的日子,照着余家的老规矩,也是犒劳大伙的时候,账房下午就把帐结出来了,院子里的两张桌子上,摆的是各位辛苦一年应该得的,照着每个铺子一年赚的银子,列了红榜,一会儿我让人贴在外头,照着红榜上的排名,另外还有银子,这是大家伙一年的辛苦费,望大家明年再接再厉,为着我余家,为着庆福堂,也为着咱们大家的好日子,更上层楼,来,我敬大家伙,诸位掌柜辛苦了。”说着干了杯中酒。在座的一见大公子都干了,纷纷站起来,也干了。

凤娣道:“今儿是家宴,各位掌柜的只当在家一样,敞开了吃,敞开了喝,灶房里火今儿一晚上不灭,候着各位,吃醉了,客居里有的是屋子,今儿咱们庆福堂过年了。”

忠叔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去年的小年啊,余家险些就过不去了,谁能想到能有今年这样的热闹呢,二姑娘说要把大公子的丧事办了。

余忠一开始觉得不妥,后来想想,二姑娘这么做,自有她的打算,且二姑娘这一年年的大了,即便怎么遮掩,也不成了,虽说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的不好,可二姑娘也不是那些寻常闺秀,二姑娘是他余家的救星,庆福堂的根儿,是男是女有什么打紧的,下面这些铺子里的掌柜,还能因为东家是个姑娘,辞了差事不成,便辞了也不怕,姑娘说的对,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有的是。

却听凤娣道;“既是一家人,有些事儿咱们也就不瞒着了,正月初七,我家大哥哥发丧入土,各位若得空来送大哥哥一程,余家感激不尽。”

顿时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六桌的掌柜都盯着凤娣看,凤娣笑了:“怎么着,吓着各位了,倒是我的不是了,大哥哥自幼病弱,今年刚开春,人就没了,当时铺子还没稳下来,便未发丧,只让灵牌入了祠堂,终归还是要入土为安,大家放心,不论大哥哥入不入土,在各位跟前,我还是东家,还是余家的大公子,我这儿先告退一步,诸位接着喝,喝痛快了。”

等凤娣一走,厅里可炸了营:“唉,你们说,刚大公子那几句话啥意思啊,我怎么没听明白呢,大哥哥是谁?算上书齐少爷,余家不才两个少爷两位小姐吗,这个大哥哥是怎么回事,喂,喂,刘瑞,常志,你们俩跟大公子走的近,透点儿消息出来。”

常志跟刘瑞互看了一眼,心里也是暗暗震惊,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儿呢,大家伙从他们俩这儿套不出话儿,一眼瞅见牛黄,七手八脚把他拉着坐下:“牛黄,你天天跟着大公子,说,这是怎么回事?”

牛黄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怎么回事,就是你们心里想的那回事,大公子病的那样儿,太医来瞧了都说没救,哪能出来管事儿啊。”

“那这么说,咱这位大公子是大姑娘了?不,不对,大姑娘去兖州府的时候大公子在呢,这么说是二姑娘了,是二姑娘吧,牛黄你小子给个痛快话儿不。”

牛黄道:“你们不都猜出来了,还给个屁痛快话儿啊,再说,大公子刚不是说了,不管怎么着, 东家是东家,大公子还是大公子,难不成你们还能因为这个辞了差事,那样到好了,我正没事儿干呢,你们谁辞了,我正好接他的差事,这月月的工钱奖银加上年底照着红榜的分红 ,干上一年都能娶媳妇儿了,往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去,你们谁不干了,就早说啊,快走不送。”

“你小子想得美,谁说不干了,东家说的是,别管怎么着,我们只认大公子就是了,这小子瞒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能饶了他。”

刘瑞按着他道:“常志拿酒来。”

足灌了牛黄三碗酒才放了他,牛黄脚步踉跄的出了大厅,到了书房定定神,凤娣问他:“如何?”

牛黄道:“公子放心,这些人都不是傻子,往哪儿找庆福堂这么好的差事去,干上一年娶媳妇儿的银子都攒下了,要是我,打死都不走,不过,这些人太不厚道了,灌了我好几碗酒。”说着打了个酒嗝。

凤娣忍不住笑道:“怎么着,想媳妇儿了啊。”

牛黄嘿嘿一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公子,牛黄想娶了麦冬,大公子知道,我既没爹也没娘,家里头就剩下我一个人儿了,这一回家啊,清锅冷灶的别提多凄凉了,要是能娶个媳妇儿回去,陪着我说话儿该多好啊,我瞧着麦冬好,大公子若是把她嫁给我,我一定会待她好。”

凤娣给他说乐了,瞥眼见槛窗上映出个人影儿,知道是麦冬,不禁起了捉弄之心,露出个为难的脸色道:“要说你也跟了我不少日子了,没功劳也有苦劳,况,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也该着成全你。”

牛黄脸上一喜,凤娣瞧了他一会儿,却叹了口气道:“可我瞧着麦冬不喜欢你啊,这婚姻大事,怎么也得您情我愿不是,平日我瞧麦冬见了,连个好脸儿都没有,指定心里头不喜欢你,倒是见了许贵儿挺亲热,莫非心里喜欢许贵儿。”

牛黄一听眉头都竖起来了,咬着牙道:“就知道许贵儿没按好心,变着法儿的寻麦冬说话儿,只不定就惦记了,不成,我得找麦冬问问去。”说着站起来就窜了出去。

麦冬没来得及往外跑,正好让他堵个正着,牛黄一把拽住她:“你别走,咱们今儿就说清楚,你心里倒是喜欢我还是许贵儿?”

麦冬脸红的都快滴血了,想跑奈何牛黄的爪子跟铁钳一样抓着她,怎么也挣不脱,若留在这儿,又实在的羞臊,忍不住跺跺脚恨声道:“你个笨蛋,大公子拿咱们打趣呢,这都听不出来,还不松开,让大公子更瞧了笑话。”

牛黄听了一松手,麦冬捂着脸跑了,牛黄愣愣看着凤娣,凤娣指着他,笑的前仰后合:“我说你这几天见了许贵儿就瞪眼呢,原来吃味了。”

牛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公子…”

凤娣道:“行了,你也别吃味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娶个媳妇儿好过年,今儿是小年,就赶在腊月二十八,让麦冬过门,明儿我让忠叔遣几个人过去,收拾收拾你那院子,原先的家当都不要了,重新置办一套,算我给麦冬的嫁妆,先说好,她跟了我这些年,你若敢欺负她,让我知道没你的好儿。”

牛黄道:“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呢。”跪下磕了个头:“牛黄谢大公子成全。”

等凤娣前脚出了书房院,后脚牛黄一蹦三尺高嚷嚷了声:“我牛黄娶媳妇儿了。”一溜烟跑了,二门外险些撞上余忠,余忠道:“你个猴崽子喜疯了啊,都不看道儿了。”牛黄嘻嘻一笑:“忠叔回头上我哪儿喝喜酒去啊。”余忠忍不住乐了。

小年过去,各铺子的掌柜纷纷回家过年,凤娣才算彻底闲下来,开始琢磨裴文远的事儿,腊月二十六裴文远来寻忠叔,说过了初五就想动身, 二月里就开考了,到了京城先寻个清净的所在,一边儿念书一边儿候着考期,跟前却没个书童,想寻一个又怕不知底细。

凤娣听了,哼一声,心说,倒是真好意思,白吃白喝着余家,这会儿倒端起少爷架子了,以前饭都吃不上,快饿死那会儿,也没见要个书童伺候的,这人由小看大,裴文远还没得志呢就这么这,可以想见得了志该如何猖狂了,这真是应了那句,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

凤娣想了想道:“前儿有个城南的伙计过来府里送东西,我瞧着挺机灵,叫什么来着?”

忠叔道:“公子说的是狗宝。”

凤娣撑不住笑了:“对,就叫狗宝,怎么叫这个名儿?”

忠叔也笑道:“原先叫二狗子,进了铺子,掌柜的说不好听,说咱们大公子跟前有个牛黄,你小子这机灵劲儿倒像他,就叫狗宝吧,不想倒叫响了。”

凤娣道:“你让他跟着裴文远走一趟,跟他说,这一趟算是庆福堂的差事,却别跟裴文远说,有什么事儿送个信儿回来,等他这趟回来,提拔他当三掌柜。”

忠叔略有些犹豫道:“万一裴文远高中…”

凤娣道:“我只怕他不中呢,若不中倒不好办了,你就这么交代狗宝,对了,回头寻人把安子和叫府里来,他一人孤孤单单的在铺子里过年,怪冷清的,把书齐挪到西边儿院子里来,寻人牙子买两个心思灵儿的小子跟着他,这一天一天大了,总在后院里头跟着婆子丫头们一起混,都成了软性子,书齐跟安子和说的上来,就让安子和先住在书齐的院子里,年后铺子开了,他愿意回去再回去,他爹临死把他托付给我,咱也不能对不住人家,怎么也得过得去才成。”

忠叔点头应了,又想起一事道:“给各位股东的分红年礼都送去了,就剩下四通当的两位东家,公子看…”

凤娣目光闪了闪道:“我记着,咱们去年在四通当的当票可到期了,当时说好五万两银子入股,五万银子算当咱家秘方的银子,既到期了,明儿忠叔跟我去赎当吧。”

“赎当?”许慎之愕然看着少卿:“你是说那丫头把她家的秘方又赎回去了?”

少卿脸色阴沉的点点头:“五万银子的本金,五百两的当息,另外,送来一万两的分红银子,一共六万五百两,你自己瞧吧,这丫头跟我算的一清二楚呢。”说着把账本子丢给许慎之。

许慎之接过来看了看,果真一笔一笔记的分外清楚:“这么说,咱去年入股的五万银子,今年就见了一万两的分红,这么多,这丫头怎么赚的?”

少卿哼了一声:“就兖州府回春堂跟安和堂那档子事儿,她就赚了几万银子不止,还有冀州府,登州府的铺子,这一年余家算缓过来了。”

许慎之瞄了他一眼道:“这不是好事儿吗,咱那五万银子的股份可算入对了,这要是等她南边的铺子开了,明年岂不分的更多,这丫头简直就是个财神爷啊,你怎么是这个脸色。”说着眼珠一转道:“莫不是嫌她跟你分的太清楚了。”

给许慎之说破心事,周少卿脸色更阴:“分清楚的好,省的她占了我的便宜,回头还不了,要拿她顶账。”这话可真有些赌气了。

许慎之眨眨眼,心说,少卿这脾气,怎么越发古怪了,还是说,有了心上人的人都这样喜怒无常的,便问冀州府的来人:“大公子还让你送了什么来没有?”

那人忙道:“有,给五爷您的年礼儿,已送到候府里去了,这是大公子交代着给小王爷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个荷包来,许慎之接过来,刚要拿出里头东西瞧瞧,忽给少卿夺了过去,从里面拿出一条绳子来,瞧着像是牛皮编的,下头缀着一颗牙,是牙吧?

慎之待要仔细瞧,少卿却一下子,收在手里,站起来出去了,慎之愣了愣,嘟囔道:“什么稀罕东西,值当藏起来。”

不想那管事却小声道:“大公子拿过来时候,奴才瞧见了,像是狼牙。”

狼牙?慎之想了想,忽的笑了起来,摇摇头,那丫头倒会借花献佛,上回登州府外出了事儿,那些被少卿射死狼,让底下人拖回去,扒皮食肉,一顿美餐,挑拣着送上来十二颗狼牙,余家丫头从京城走的时候,少卿一并装在盒子里送给了她,不想,这又送回来了,就多了条牛皮绳儿,这丫头倒会投机取巧。

偏偏这样取巧的东西,竟比什么奇珍异宝都对少卿的心,想想这丫头真比猴儿都精,这买卖做的,稳赚不赔,就不知道,这狼牙里头又多少是真心了,还是说,就想着应付了事,若真是后者,恐怕将来有的折腾了,少卿可不是什么好性儿,这都入扣了,能由得那丫头…

第61章

“狗宝,你原来在庆福堂的铺子里做什么?”裴文远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

狗宝忙道:“铺子里的人多,大掌柜,二掌柜,三掌柜的不说,下头还有十几个伙计,我是后头才去的,柜上的差事轮不上,就干些打杂扫地的零活儿。”说着见裴文远拿书,忙把车窗的帘子撩起来,拢在一边儿,车里顿时亮堂了不少,又怕裴文远冷着,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一床褥子来给他搭在腿上,又去倒暖壶子里的茶,样样周到,机灵非常。

裴文远道:“你还想不想回庆福堂的铺子?”狗宝目光闪了闪忙道:“铺子里头天天儿不得闲儿,还落不上好儿,亏了公子这缺人使,把我要了来,小的才摊上这么个好差事,从此就认公子是主子了,小的心里只求能伺候公子一辈子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