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远听了心里满意:“你明白就好,回头爷要是高中,提拔你当爷府上的大管家,你说可好?”

狗宝听了忙道:“公子对小的这般好,本该给公子磕头,却这车上窄别,待到了宿头,小的再给公子磕头吧。”

裴文远道:“不用你磕头,只安心跟着我,别总想着回庆福堂的铺子了就成,说起来,在铺子里当伙计有什么好的。”

狗宝眯眯眼笑道:“可不嘛,小的能伺候公子,祖坟上都冒青烟了。”

狗宝这张嘴比什么都巧,裴文远喜欢听什么说什么,事事都顺着裴文远的心思说,裴文远长这么大,都没遇上这么一个和心思的,且这小子又能干,他跟前的事儿打点的处处妥当,裴文远越看越喜欢,才生出长留他的念头。

狗宝见天色暗下来,略推开车门探出头问车把式:“前头到哪儿了?”

车把式道:“快通州了。”

狗宝忙道:“那不是到京了吗。”

车把式道:“若是走还要半天的路呢,入了夜,城门可关了,咱们也不是那些达官贵人,可以叫开城门进去,只能先在通县里歇一宿,明一早再进京。”

狗宝道:“这通州里可有干净清爽的客栈?”

车把式道:“这通州虽说在城外,进城不过半天路,又临着码头,虽是小州县,却比你们冀州府还热闹呢。”

狗宝道:“吹吧你,一个屁大点儿的地儿,还能比的上我们冀州府不成。”

车把式笑道:“这可是天子脚下,沾着龙气呢,哪里是外头州府能比的呢,再说,今年朝廷恩科大比之年,这赶考的举子们从全国各地奔来,都指望着一下跳龙门光宗耀祖,那些家里有银子的,自是在城里近便的寻个地儿住下,这银子少些,囊中羞涩的,在通州县里寻个屋子赁下,住到临考再进京,能省下不少银子呢,公子若是想省钱,在这通州县里寻个所在,倒是好主意。”

狗宝道:“先进通州寻个干净的客栈先住下再说吧,我们公子这都坐了一天车,腿儿都直了,可得好好歇歇。”

“得嘞,就听您的招呼了。”车把式应一声,赶着马车进了通州县。

狗宝回过身跟裴文远商量:“公子说咱是住在通州呢,还是在京了寻个房子住下?”

裴文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没银子了?”

狗宝忙道:“有,有,临出来的时候,大公子让大管家给了我二百两银子的银票,跟一百两零碎银子呢,咱这一路也才没使多少。”

裴文远道:“那就是了,到底还是在京城方便些,朝廷有什么消息也能知道,还是进京寻个清净的院子住下的好。”狗宝心说,可真不是自己的银子,使着真叫一个随便。

车把式停下车,狗宝扶着裴文远下车,裴文远抬头看了看,不禁皱眉,虽是二层的客栈,瞧着却有些旧,狗宝度着他的神色跟车把式道:“不让你寻个干净的客栈吗,怎到这儿了?”

车把式道:“你别瞧这外头旧,里头好着呢,临着河,风景也好,举子们大都住在这儿,还有啊,这里还有个大好处。”

狗宝道:“你这老头说话怎吞吞吐吐的不痛快,什么大好处,快说。”

车把式往那边儿努努嘴,狗宝看过去,这条街上乌漆墨黑的瞧着冷清,可往前也走上百步却真热闹,远远瞧着灯火通明,隐约仿佛还有丝竹曲子的声儿,狗宝道:“那是什么地儿?怎这般热闹。”

车把式嘿嘿一笑:“那可是销魂的地儿,只要是男人,一进去身子就软了半截。”

狗宝这才明白,哪是取乐子的花街,瞟了裴文远一眼道:“我们公子是正经人,怎会去那样的腌囋地儿,公子咱进去吧。”说着背上包袱扶着裴文远进去了。

要了间上房,安置着住下,伙计送了洗脸水来,狗宝伺候着裴文远洗了脸,问伙计:“可有什么好吃食?”

伙计嘴皮子甚溜,眉眼都来神儿了:“咱这儿可是天子脚下的皇城根儿,别管南北大菜,川菜,鲁菜,杭州菜,江南菜,西北菜,只要您想到的都能在咱们这通州县里头寻着馆子,只要您舍得使银子,您想吃什么告诉小的,小的这就去给您招呼,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给您送来,您要是觉着一个人在屋子里吃冷清,咱们这条街后头不远就是鸿喜楼,鸿喜楼的烩八珍跟京城八珍楼里做的可是一般无二,八珍楼这一道菜怎么也得要您一两银子,鸿喜楼打个对折,要不您尝尝去。”

狗宝瞥了他一眼道:“ 鸿喜楼掌柜的给了你小子不少好处吧。”

那伙计嘿嘿一笑:“不瞒着二位,鸿喜楼也是咱东家的买卖。”

狗宝也撑不住笑了,回身问裴文远:“公子说怎么着,这五钱银子可也有点儿贵呢。”

裴文远道:“你没听伙计说,跟八珍楼比打了对折呢,咱们冀州府八珍楼里的烩八珍,我还不曾吃过,今儿先去这鸿喜楼尝尝也好。”

伙计一听喜笑颜开:“得了,我这儿扶着您下去。”

到了鸿喜楼一看,好家伙真热闹,正是饭点儿,一楼都坐满了,上来个小伙计,寻了一圈道:“今儿实在人多,要不给您拼个桌成不,您瞧就是哪儿,也是两位,一对小夫妻,跟您一样来京城赶考的举子,刚小的问了,那两位应了,您看…”

裴文远刚要说不好,却看向伙计指的桌子,在角落里的一张四方桌,坐着一对年轻夫妻,那丈夫还罢了,待裴文远瞧见边儿上那个妻子,顿时一愣,虽是荆钗布裙,却难掩国色天香,竟是生平仅见的绝色,遂点头道:“既没座位也只能如此了。”

伙计领着他主仆走了过去,都是读书人,又都是赶考的举子,两下里见了面拱手见礼,便各自落座,狗宝叫了一个烩八珍给裴文远吃。

裴文远跟狗宝说:“你也坐下一起吃吧。”狗宝忙道:“您是主,小的是仆,哪能坐在一处呢,让人看了笑话,公子只管吃,小的刚在外头瞧见有个档口卖肉包子,香着呢,比咱们冀州府的个大,一会儿公子吃完了,回去的时候,小的买两个就着水就饱了。”

裴文远点点头,却听对面的女子道:“听你们的口音是冀州府的吗?”

狗宝还没说话呢,裴文远忙道:“正是。”

女子道:“你们冀州府可有一个庆福堂?”

狗宝忙应:“有啊,这位夫人知道庆福堂?”

女子旁的书生点点头:“我们夫妻是从兖州府来的,兖州府也有庆福堂,故有此一问。”

狗宝哦了一声,彼此聊了两句,渐渐熟悉起来,结账的时候,裴文远便让狗宝把夫妻俩的帐一并结了,狗宝有些不乐意,觉着银子没这么个使法儿的,可一想起大管家的交代,也就应了。

小夫妻也跟他们住一家客栈,只不过小夫妻住在楼下,进了客栈,两人彼此交换了姓名,才各自回屋,这夫妻俩不是别人,正是兖州府里来京赶考的孙继祖跟陆可儿。

两人出了兖州府一路进京,虑着京里的客栈贵,便在这通州县落下脚儿,想着寻个便宜的院子赁下,等着考期,看了几处不是太贵,就是不好,这一晃就过了年,倒不妨正好跟裴文远撞上。

进了屋,孙继祖道:“这裴文远瞧着倒是个君子,比这客栈里旁的人强多了。”

陆可儿却道:“我却瞧他有些轻浮,刚一见了我,略有些失态。”

孙继祖揽她在怀道:“我家可儿国色天香,只要是男人见了,想必都要失态,这实是人之常情。”

可人皱了皱眉道:“甚国色天香,如今我只盼着跟公子好生的过踏实日子,若此一次没造化,奴家就跟着公子回老家,耕田织布度此一生,倒也安生。”

孙继祖道:“瞧你说的,你这般待我,怎么也要让你过上好日子,待我得中,三媒六证风风光光的娶你过门,也让你不白跟了我一场。”

可儿目光一柔,倾身倒在他怀里:“只盼着公子记的今儿的话才是。”“自然记得,若可儿不信,待我赌誓。”说着举起手道:“若我孙继祖辜负了可儿,教我不得好死。”

陆可儿急忙捂住他的嘴:“好好的,公子赌这样的誓做什么,可儿信公子。”

孙继祖见她脸犯桃花,在灯下愈显得容颜娇美,不可方物,顿时心里一荡,低声道:“时候不早,娘子与为夫安歇了吧。”两人携手上榻寻那枕畔的乐子去了。

再说楼上的裴文远,可动了心思,举着书半天硬是没看进去一个字,眼前晃悠的都是孙继祖旁边的女子,他们说是夫妻,可瞧着却不大像,即便那女子刻意装扮成良家妇人,身上那股风尘气也透出些许来,再说,若真是正当夫妻,哪有这般的一起来赶考的,不定是半截私奔的。

想着又不禁暗道,孙继祖倒比自己有造化,遂叹了口气,狗宝忙道:“眼瞅就到京城了,公子怎倒叹上气了,莫不是小的哪里服侍不周了?”

孙继祖自是不能把自己的心思跟他说,忽的想起今儿那对夫妻说要赁房子,倒生出一个主意来,便跟狗宝说:“楼下的夫妻也要赁屋子,瞧着这对夫妻是正经人,不若咱们跟他们赁在一处,也能便宜些。”

狗宝目光闪了闪,心说,怪不得大公子要处处堤防着这位呢,这还哪儿都没到哪儿呢,就惦记上人家老婆了,这要是考中了,哪还记得起大姑娘呢,却想起临行前,大管家嘱咐他,事事依着裴文远,他要什么给他什么,只一样儿,花的一分一厘都得记清楚。

狗宝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大公子就没打算把大姑娘嫁给裴文远,想想他们家大公子的手段,恐怕这会儿裴文远过怎样的熨帖日子,将来就得受什么样儿的罪。

大管家可说了,这一趟差事走完了,回去就提拔他当铺子里的三掌柜,想起这些,狗宝都兴奋,都说他这机灵劲儿像大公子跟前的牛黄,牛黄过年可都娶了媳妇儿,自己也跟着凑了回热闹,那媳妇儿俊的,牛黄都乐歪嘴了,还是大公子跟前的丫头,那嫁妆单子列出来,寻常小户家里的姑娘也比不上呢,回头要是自己也捞这么一个过小日子,还不美死了。

想到此,更要把大公子交代的差事干好了,便道:“公子说的是,不如明儿您问问孙公子,搭着咱们的车一起进京也有个伴儿。”

这话儿正合了裴文远的心思,转过天一早就来寻孙继祖,把这事儿说了,孙继祖一见这样的好事儿,便满口应了,回屋跟陆可儿一说,可儿虽觉裴文远有些轻浮之态,倒也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又是个读书人,若赁一个院子,省银子不说,彼此也好有个照管,更何况,京城到底比通州强些,便应了。

收拾着上了马车,到京先寻个客栈住下,裴文远就催着牛黄去找房子,眼瞅考期到了,天下的举子都汇聚在京城,贡院周围更是一屋难求,偏裴文远说了,就找这附近的,还得要前后两进的,可把狗宝难坏了,寻了两天,才寻见一个,虽不是两进,可带着一个小跨院,虽不大却也清幽。

裴文远看了就说好,偏人主家不赁要卖,这么个小院就要五百两银子,这是看中了裴文远就是个大头,漫天的要价呢,狗宝待要说什么,裴文远已先一步应下来,让狗宝拿银子。

狗宝苦着脸把他拉到一边道:“公子,咱可就带了三百两银子,路上还使了二十两,不够啊。”

裴文远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对赤金镯道:“把这个拿去当了。”狗宝道:“这是…”

裴文远道:“活当,回头再赎回来就是了。”狗宝顿时就明白了,想裴家穷的那样儿,哪能有这样的东西,想来是大姑娘给他的,这位真使的出来啊,琢磨这样的东西,可不能落在外人手里,便去了四通当。

清儿抽出簪子挑了挑灯芯儿,见亮了些才别回去,跟凤嫣道:“大姑娘快歇歇吧,晚上做活儿伤眼睛呢,二姑娘不说了,回头她去南边儿给姑娘寻最好的料子,请苏州城最巧的绣娘给大姑娘做嫁衣,有二姑娘在,哪用得着您这么点灯熬油的做呢。”

凤嫣道:“虽咱家如今不差这几个钱了,可想想去年的时候,险些没让银子瘪死,凤娣大手大脚惯了,我若再不省着些,纵家里有座金山,也有用完的时候。”

清儿道:“二姑娘可说,这银子不是省出来的。”

凤嫣道:“你听她的,省着些总是好的,再说,这嫁衣还是自己做妥当些,这一针一线…”说到这儿,不禁住了嘴,脸有些热,侧头看了看窗外,低声道:“也不知裴先生这会儿可安置下了,今儿阴了一天,恐夜里要落雪。”

凤嫣刚说完,就见凤娣挑帘儿进来道:“姐姐放心吧,裴文远初六就动身了,如今这都初十了,走的再慢也到了。”

凤嫣道:“他一个人出门,总归不让人放心。”

凤娣暗暗叹了口气,心说,姐姐这般惦记他,那裴文远不知道还想不想的起姐姐来呢,京城繁华是天子之都,却也是堕落之地,以裴文远的性子,瞧见那满眼的热闹,恐早忘了她这个傻姐姐,且今儿一早四通当那边儿就传过信儿来,狗宝在四通当柜上当了一对赤金镯,想来那是姐姐我物件。

临走自己可交代忠叔给了裴文远三百两银子的盘缠,三百两,老百姓若省事俭用都够过一辈子的了,这才几天,又拿姐姐的镯子当了二百两,可见不是自己的银子,花起来一点儿都不心疼,就这么个男人,若是凤嫣嫁给他,能有好日子才见鬼呢…

第62章

凤娣道:“姐姐不要担心,狗宝机灵,定会照顾好裴先生的。”

凤嫣点带你头道:“我也知狗宝机灵,却难免叫人挂心…”说到此不免脸红,凤娣道:“我们姐妹在一处说话儿,旁人又听不见,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着目光落在凤嫣的手腕子上道:“我记着姐姐有一对赤金镯子每常戴着,这几日怎不见了?”

凤嫣脸更红,那日出城送裴文远,想着两人的亲事虽定,却并未过礼,便把自己的两支赤金镯子与了他,横竖是自己的一番心意,过后想想却又觉不妥,恐给人知道嚼舌头,这事儿也只自己跟清儿知道,不知凤娣今儿怎么问了起来?

想着瞧了眼清儿,清儿忙摇头,凤嫣松了口气道:“这两日做活儿,戴着不妨百年,便摘下收了起来。”

凤娣道:“姐姐可要收好了,别回头给贼人偷了去,倒可惜了。”

凤嫣只是不语,凤娣叹口气道:“姐姐别担心了,两日后我去京里,瞧瞧他也就是了。”

凤嫣一愣:“大哥哥已然入土,铺子也开了,你不说要往南边儿去吗,又去京城做什么?”

凤娣目光闪了闪,她也不想去啊,架不住周少卿天天让人送信催命,她就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应他去京城看灯了,怎到他这儿就成了真事,莫非自己那个狼牙项链惹的祸。

当时忠叔问给四通当的年礼,凤娣足想了一天,才想起这些狼牙来,金银珠宝送去,人家也不稀罕,倒是这狼牙还算个玩意,便自己动手编了两条皮绳,坠上狼牙,周少卿跟许慎之一人一条,就算年礼了。

可这狼牙项链送了去,凤娣想起当初山里那一夜,又有些后悔,许慎之还罢了,只周少卿怕是要多想,不然为什么打从送了项链开始,三天一封书信,其实也没别的事儿,就是说一些京城的风土人情,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往南边儿去等等,顺带的送一些玩意过来。

有时是一方印纽,有时是一块奇石,只今儿早上却是凤嫣的赤金镯,送信儿的人说狗宝当了二百两银子,要在贡院边儿上买房子。

凤娣暗暗冷笑,心说,真拿着自己当冤大头了,这银子花起来流水似的,就不想想,她余凤娣的银子这么好拿啊,现在拿多少,早晚让他加倍吐出来。

本来凤娣还不想去京城,可现在看来不去都不行,这二月里开考,自己得盯着点儿,免得裴文远耽于享乐,荒废了诗书,若是考不中回来,以凤嫣的性子,势必非嫁他不可,那就真完了。

想到此,便道:“我去帮帮姐夫也好。”

凤嫣撑不住双颊烫热:“这丫头胡说,哪,哪来的姐夫,再说,他是去科考,你如何帮他?”

凤娣道:“想这天下举子千千万,若姐夫考个一甲头三名,自然用不上我,若是考个四五十名的,便要寻门路了,不然可当不上官,岂不白考了。”

凤嫣听了一急道:“那你快去…”见凤娣看着她笑,不免脸红:“你这丫头又哄姐姐呢。”

凤娣叹口气道:“不是哄姐姐,是有些事儿姐姐需有个准备,这世上,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便嘴上说的天花乱坠,你没扒开他的皮肉看,又怎知道心里头想的什么,即便此时是真心实意,不定转瞬就变了样儿,尤其这男人心。”

凤嫣道:“我知道你担心裴先生,怕他一朝显贵就忘了初衷,却,他读了这么多圣贤之书,姐姐信他,不是此等背信弃义之人。”

凤娣道:“但愿他不是,他若是…”凤嫣目光一定,幽幽的道:“若他是这样的人,就算姐姐白认了他,从此再不提他一个字。”

凤娣是正月十四进的京,进了京直奔狗宝说的小院,马方道:“公子,就是这儿了。”

马车停下,凤娣下车,看了看前头不远贡院的墙,脸色阴了阴,心说,真舍得花钱啊,这么寸土寸金的地儿,说买个院子就买个院子,就算自己也得想想呢。

凤娣正想着,大门开了,出来个年轻妇人,凤娣跟那妇人一照面,两人同时一楞,陆可儿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凤娣,凤娣更没想到,想起狗宝捎回去的信里说,裴文远惦记上了个书生的老婆,莫非是陆可儿吗。

凤娣正要说话,听见裴文远的声音传来:“继祖兄,我让狗宝在八珍楼里订了席面,晌午儿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八珍楼?凤娣咬了咬牙,行啊,这小日子过得够熨帖的,怪不得狗宝三天两头要银子呢,当了凤嫣的赤金镯子不够,前儿又从四通当支出了二百两,前后这七百两银子,就让他这么挥霍了。

裴文远走出来一见凤娣,先愣了一下,不免有些惧意,虽知道眼前这位是自己的小姨子,可就是没来由的怵她。

凤娣看着了他半晌道:“八珍楼?先生过得好不惬意,若不是铺子里的应酬,八珍楼我都不敢去呢,我余家的银子,可是一分一厘赚来的,虽不至于扣缩着,也得使到地方,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当以读书为重,去八珍楼岂不耽误了诗书,马方去把八珍楼的席退了,再寻个厨娘来,从今儿起,变着样儿的给先生做,也省的大老远的,先生还得往八珍楼跑。”

裴文远若有若无的瞄了可儿一眼,觉的折了面子,脸色难看之极:“你,我好歹也是你姐夫,你怎这般跟我说话。”

凤娣脸色一沉,也懒得客气了:“就是因为你是余家未来的女婿,我才跟你说话,若你还是过去的裴文远,不过是我余家一个账房先生罢了,我犯得着跟你说这些吗,我姐姐瞧上的,不是一个天天去八珍楼的吃货,是指望着一跃龙门的青年才俊,裴先生莫嫌我说的话不中听,我这才是真真儿的实话呢,若裴先生受不得我这些话,咱们这桩亲事作罢,你搬出这个院子,把你使的盘缠银子还给余家,咱们就算两清了。”

裴文远不妨在冀州府还和颜悦色的凤娣,一下子就变了脸,这一句一句话扔出来,比刀子还尖,让他异常难堪。

凤娣看向陆可儿道:“两位是?”

陆可儿忙道:“我们夫妻是赁着裴先生屋子的,这就进去了。”说着一扯孙继祖匆忙进去了。到了屋里,孙继祖道:“你怎把我扯了进来,那人如此对裴兄,我自当帮着说些什么才是。”

陆可儿颇复杂的看着他,想想刚凤娣既然装着不认识自己,自是有她的打算,只自己却没想到裴文远竟是余家未来的女婿,怪不得手头这般阔绰,只不过身为男子,使着未婚妻子娘家的银子,也还罢了,还这般理直气壮的挥霍,却着实不该,大公子那么个精明人,不妨却有这么个姐夫。

想到此,便道:“人家哪儿说错了,即便裴文远娶了人家小姐,只若使了人家的银子,就得矮上一截,难不成,使着人家的银子,还让人家磕头不成,世上哪儿有这样的事儿呢。”

孙继祖道:“文远兄怎定了这样一门亲事,这个小舅子瞧着如此厉害,日后还不知要受多少气呢。”

陆可儿道:“有道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裴文远这般挥霍,总是不该,终归不是凭自己本事赚的银子,你以后少与他来往吧,也快到了考期,明儿咱们搬到客栈里去,别跟这儿裹乱了。”孙继祖点点头。

“继祖兄怎么走了?我这院子大,闲屋子多,我一个人住着怪孤单的,你们夫妻在这儿还热闹些,为什么要走,莫非文远有怠慢之处吗?”

孙继祖为难的看了陆可儿一眼,陆可儿蹲身一福:“公子心慈,收容我夫妻二人,我夫妻感激不尽,却昨儿出门遇见了相公家里的表舅爷,在京做买卖的,听说继祖来科考,怕他年轻不知事,荒废了时光,让我们去他哪里呢,一个是彼此有照顾,二来也能专心温书,舅爷发话不好推辞,这才要去,公子见谅,容后再聚。”说完又是一福,跟孙继祖走了。

裴文远望着两人出了院子,瞧了眼正屋子,昨儿一来就把他挪出来,住进了正屋,心里头着实憋气,暗道,到底还是余家瞧不上自己,待自己发奋读书,一朝得中,到那时候,方才扬眉吐气。

想到此,进屋看书去了,落晚的时候,听见外头响动,把窗户开了一条缝往外看了看,见凤娣换了衣裳出来,暗道身为女子如此不守规矩,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做买卖还罢了,这般时候却还往外跑,真真一个疯丫头。

见她侧头瞧过来,裴文远忙放下窗子,凤娣撇撇嘴走了出去,一出院门就看见周少卿,深衣鹤氅,背手而立,愈发显得身姿修长风采天成,便这么立着,浑身那股霸气都仿佛要透衣而出。

凤娣得承认,周少卿是个具有相当诱惑力的男人,如果不是他的身份,他只是单纯的当铺东家,或许自己跟他…想什么呢,凤急忙摇摇头。

周少卿转过身道:“还说你是应了我来瞧京城的大热闹,原来不是?”

凤娣嘻嘻一笑:“怎么不是,若没有热闹,我可不来。”

周少卿道:“走吧。”凤娣忙道:“不坐车?”

周少卿笑了一声:“你这院子置的好,出了这条胡同便是最热闹之处了,马车进不的,正巧你我散步过去,才好逛逛街景色。”说着,伸手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凤娣脸一红,想缩回来,却不防给他握的更紧,周少卿侧头道:“前头人多,若不抓紧了,恐给拍花子的拍了你去。”

凤娣愕然,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出这个理由:“周少卿你当我傻啊。”

周少卿低低笑了,点点她的额头:“你要是傻,这世上就没聪明人了。”

凤娣愣神的功夫就给她牵走了,许贵儿,马方,周少卿的随从均远远的跟着,马方瞥了许贵儿一眼小声道:“是不是你报的信儿,不然,怎么公子昨儿刚来,你主子就知道了。”

许贵儿翻了个白眼:“我们家爷是什么人啊,用得着我报信儿吗,公子可是爷在意的人,怎么可能连人在哪儿都不知道,不是太子爷病着,说不定,年上就去冀州府了呢。”

马方道:“太子爷还没好呢?”

许贵儿道:“病了这小一年了,就算找着病根儿,也的缓些日子,伤了元气呢。”

凤娣也道 :“太子爷的病可好些了?”

少卿道:“正想着要问你,可有什么固本培元的法子?”

凤娣道:“你真当我是神医了啊,我就是个半吊子而已,我师父的医术高明,又在太医院任职,让他调理太子殿下的身体不正好。”

少卿摇摇头:“太医院瞧着囫囵,里头却派系混乱,王子正虽是中立,终归上头还有个胡有庆,若越过胡有庆让王子正调理太子殿下的病体,却有些不妥,另外太子宫虽从上到下换了一茬人,可这些新换上来的,也都是内务府挑的,内务府如今掌在晋王殿下手里,故此…”

“故此,也难保这些人的忠心,最好没确定之前,不能冒险,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不对?”凤娣不禁摇头叹息:“真复杂,好麻烦,既如此,不如让我师父私下里开了方子,调制成丸,寻太子跟前可靠之人,照着时候吃不就好了。”

少卿一愣,心说,对啊,如此简单就能解决的事,自己怎么没想起来呢,想着忍不住柔声道:“还是凤儿聪明。”

凤儿?凤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着实有些扛不住,半天才道:“周少卿,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还有个姐姐,且,我姐姐的名字里也有个凤字。”

那意思就是你这么叫不合适,周少卿显然没想到这一点儿,他只是觉着,两人这般在一起,应该更亲昵些,却没想到这一层,便琢磨着再给她起一个,一时却想不起合适的,只得作罢。

凤娣道:“其实固本培元就用独参汤也可以,皇宫这么大,莫说百年老参,恐上千年的都有,煎了每日吃上一盏,不出半年,太子殿下必能痊愈,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