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看向他,慎之叹口气道:“真真这冤家都跑一块儿去了,就是给那丫头百般算计挤兑的裴文远,你说楚文成这么个铁疙瘩,怎么就看上裴文远了呢,我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要不我给他透个话儿。”

少卿道:“不用。”

慎之道:“你可想好了,这腹背受敌,周围都是冤家,纵那丫头再精,恐也要吃暗亏的。”

少卿道:“吃点儿亏也好,省的她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慎之忽然明白过来,笑看着他道:“怎么着,不想由着她的性儿了,我记得前不久,你还说由着她折腾几年的。”

少卿不禁看向窗外,春日迟迟正是江南最好的时候,他只怕那丫头这一趟江南过来,心更野了,受些挫折或许能收收她的心,想着,不禁有些想她,这不时袭上心头的思念真真磨人,不知她此时正做什么呢。

凤娣这会儿根本没心思想别的,她正想着怎么把庆福堂的字号立起来,告示贴出之后,转天铺子里果然热闹了起来,虽都是来图便宜的,好歹有了些人气。

凤娣在铺子的二楼坐了,略拨开窗纱,瞧着外头的热闹,狗宝道:“公子您看今儿咱们铺子里好热闹,可惜都是白送的,要是都来买药的就好了。”

凤娣道:“别着急,早晚这些人都成了咱庆福堂的主顾。”

说着盯着对面胡同口停了半天的小轿道:“狗宝,看见对街面那乘轿子了吗?”

狗宝探头看过去:“公子说旁边儿有个婆子跟着的那个?”凤娣点点头:“你悄悄绕过去,远远跟着,看那轿子去了哪儿,里头是什么人?”

狗宝应了一声去了,凤娣盯着那顶轿子,忽见那轿子的窗帘撩开,恍惚是个年轻妇人,跟那婆子吩咐一声什么,轿子抬起来走了。

约莫半个时辰,狗宝跑了回来,凤娣问:“如何?”

狗宝道:“小的远远跟着,见那轿子在青吟巷东边一处宅子门前停下了,轿子里是个年轻妇人,瞧年纪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小的问了近旁摆茶摊子的老板娘,说那里是胡家少东家的外宅,那妇人是胡宗华刚纳回来不多日子的,烟雨楼头牌夏琼裳,曾是冀州府人士。”

夏?冀州府?凤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是夏守财的什么人:“去把常志给我叫上来。”

不一会儿常志上来,凤娣道:“我记得你曾在延寿堂呆过?”

常志点点头:“那时为着生计,在延寿堂记过一个月账,后来延寿堂封了,小的这来了庆福堂。”

凤娣道:“那你可知道,夏家除了一个傻儿子还有什么人?”

常志道:“还有一个姑娘,算着今年,也才十七八了。”

凤娣道:“怪不得松鹤堂要与我为难呢,原来是因为她,狗宝备车,咱们去胡家走一趟。”

胡宗华刚迈进门,一个茶碗照着脑门子就扔了过来,不是胡宗华闪得快,真能开了瓢儿,胡宗华刚迈进门槛的脚又缩了回去,半晌儿方进来,挪到他爹跟前小心的道:“爹,您这是气什么呢?”

胡有康指着他道:“我就说那粉头是祸水,你骗不听,吃了蜜蜂屎一样纳在身边儿,赶紧料理了是正经。”

胡宗华心里一跳忙道:“爹这话从何说起?二叔都应了的。”

胡有康道:“你二叔若知道你干的这些事,必会后悔应你这件事,粉头戏子不过玩意罢了,,巴巴的纳了不说 ,还招了个祸头子,我问你,你可知她的底细?”

胡宗华目光一闪:“想是余家那丫头来跟您胡说了什么?”“胡说?若是胡说,你干嘛散播那样儿的谣言,要败坏人庆福堂的买卖,咱们开药号做买卖的,便争便斗也得堂堂正正,你这样的小人行径,胡家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胡宗华道:“她倒是恶人先告状,她余家在冀州府做的那些,逼死对头,夺人家产的事儿,难道就光彩了。”

胡 有康气的直哆嗦,指着他道:“我竟不知你是这么个糊涂人,大公子把当年的事儿都跟我说了,延寿堂的夏守财眼红庆福堂的买卖,串通地痞诬告庆福堂毒死人命, 官府这才封了庆福堂,东家余庆来一急一气,憋屈死了,孝期内夏守财又登门给他傻儿子求娶余家大姑娘,一个是趁火打劫想图谋人余家的祖传秘方,另一个也是为 了折辱余家,这才逼的二姑娘顶着大公子的名头出来理事,辗转得以翻案,大堂上,夏守财心知丑事败露,这才撞柱身亡,这样的心思歹毒之人,这般下场实数报 应,大公子并未赶尽杀绝,一万两银子买了夏家的铺子房产,让她娘几个回原籍安身,至于怎么沦落青楼,那是她自己的命,怨的谁来,却撺掇你做下这等卑鄙之 事,若不是大公子来跟我道清首尾,恐弄的满城皆知,我还蒙在鼓里呢,你是想毁了胡家不成,还不给我跪下,来人,请家法。”

“奶奶,大爷让奴才给您送个信儿,家里头有事儿耽搁了,这两日恐出不来。”

夏琼裳等了一天没见胡宗华回来,却等来了他跟前的小厮胡平,她一愣忙道:“你可知是什么事儿?”

胡平忙跪在地上道:“奶奶您就别问了,大老爷哪儿发了话,若奴才泄露半个字,要打折奴才的腿呢,这趟都是奴才偷跑出来的,大爷都关了起来。”

夏琼裳咬了咬牙,从腕子上褪下金镯子递给胡平,胡平哪里敢要,忙磕头,夏琼裳塞给他道:“你莫怕,我不难为你,只问一句话,府里今儿谁来过?”

胡平琢磨这事儿应该能说,便道:“听见看门的说,庆福堂的大公子来过。”

夏琼裳道:“知道了,你回去吧,叫大爷别惦记我这儿,好好在家待上些日子也好。”

胡平走了之后,身后的婆子近前道:“姑娘这是何苦,太太临终前嘱咐姑娘寻个妥当的人家嫁了就是,姑娘偏听信周勇之言,抛了清白名节进了烟雨楼,想那周勇不定是 在冀州府受了余家挤兑,怀恨在心,不知怎么寻到姑娘,撺掇姑娘报仇,老奴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不是咱家老爷先图谋余家的买卖,又何至于此,俗话说,冤冤相报 何时了,不若丢开手,跟着少东家也可,寻个良人嫁了过日子也可,总是个结果,何必总想着报仇呢。”

奶娘的话刚落,周勇就走了进来,夏琼裳道:“我这会儿口渴,奶娘帮我倒一盏茶来吧。”

奶娘欲言又止,终叹了口气,出去端茶去了,周勇忙上前道:“姑娘可别听信这婆子之言,她是想着过她的安稳日子呢,哪管姑娘的大仇,有道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姑娘只图着安稳度日,还算人吗。”

夏琼裳看着他道:“你说的轻松,胡宗华哪儿拧得过他爹呢。”

周通嘿嘿一笑道:“这就要看姑娘的本事了,俗话说的好,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娘都忘了,又何况爹呢,只姑娘下心思哄哄大爷,什么事不应。”

夏琼裳道:“我哄哄他倒不妨,只余凤娣既告知了胡家大老爷,自然摸清了我的底细,早生防备之心,况她身后有小王爷撑着,胡宗华如何敢得罪天潢贵胄。”

周勇道:“这却也不难,小的倒有一计…”说着,在夏琼裳耳朵边儿上嘀咕了一阵,夏琼裳道:“你怎知太子爷下月里来?若小王爷也一并来,这计如何行得通?”

周勇道:“小的有个亲戚是宫里内官,他跟小的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万岁爷儿那都传了话,说让太子爷代皇上南巡,宫里的銮驾都预备的差不多了,只等良辰吉日启程,至于小王爷,听说越王爷病了,哪里能来江南呢。”

夏琼裳恨声道:“听说太子跟小王爷甚不一般,我就不信若余凤娣成了太子的人,小王爷还会护着她。”忽又想起什么:“万一太子爷瞧上她岂不糟糕。”

周勇道:“姑娘尽管放心,太子爷什么人,怎会瞧上她一个商户之女。”

常志快步进来,满脸喜色的道:“公子,我刚听说太子爷要来呢,只不定小王爷也跟着来了。”

凤娣瞧了他一眼,许贵儿道:“老王爷病了,小王爷来不了。”

常志脸色一暗,忽又想起什么道:“咱大公子救过太子爷的命,又有小王爷,既来了,说不定要召见公子,到时候小的也跟着长长见识。”

凤娣道:“这话不可胡说,太子爷的命,岂是我等小老百姓能救的,再有,我们是做买卖的,为的是求财,跟皇家牵连什么,前头铺子里可好?”

常志忙道:“送了十天药,城里的老百姓大都知道了咱庆福堂,也有不少回头客,虽不算热闹,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清了,再过一阵子,会更好些。”

凤娣点点头:“你去跟马方说,跟咱们冀州府的规矩一样,遇上老弱病残,家里实在有难处的,咱庆福堂便免了他的药费,只当给余家积善缘了。”

常志应一声出去,凤娣瞥眼看了许贵儿一眼道:“这天天也不见你出去走动,消息倒是挺灵通。”

许贵儿嘿嘿一笑道:“大公子,小王给您的信儿,可都是小的从四通当里拿来的,那送信儿可都快跑断腿儿了,小王爷这次因故不能来,心里着实更惦记公子了呢。”

凤娣看了他半晌道:“你倒是个忠心不二的奴才。”

许贵儿忙道:“奴才心里就大公子跟小王爷两位主子。”

凤娣嗤一声乐了,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是就想着你家小王爷的好,我就不劳你惦记了。”说完出去了。

许贵儿挠挠脑袋,心说,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自己想着小王爷了不成。

第69章

太子迈进下榻的院子,目光闪了闪,侧头看了一眼跟前的太监,江德安忙躬着身子,低声道:“下头的一点儿心意,就是想让太子爷松散松散身子。”

太 子自是深知这是什么意思,父皇年年下江南,一个因这里风景秀美天下奇绝,二一个,这江南女子,得了这方水土的灵气儿,冰肌玉骨,温婉灵秀,不是北方闺秀能 比的,这些年宫里年轻的嫔妃们,多是从南边选上去的,不止父皇喜欢,各位皇子,大臣,哪个府里没几个江南女子,便自己的太子宫也三四个呢,他得闲也喜欢往 她们哪儿去,吴音软语,温存一晌,销魂蚀骨。

想着迈脚上了台阶,江德安急忙过去,门口伺候的两个丫头,忙跪在地上给太子爷请安,江德安亲自打起帘子,等太子进去了,才跟两个丫头道:“起来吧,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儿了,远些伺候着,叫下人预备着热水,一会儿等太子爷叫,就端进去。”两个丫头应一声退了下去。

江德安往窗户边儿挪了两步,贴着耳朵听着,琢磨今儿太子爷的脾性上来,不定得折腾一会儿了,却不想刚贴上,就听里头太子爷喝了一声:“江德安进来。”

江德安听着声气不对,唬了一跳,忙三步两步跑了进去,里头幔帐低垂,香气馥郁,一进来,就啥都不干,这骨头都酥了一半。

江德安可不敢乱瞄,进来就忙垂下头,太子一指窗前案上的香炉道:“把这个想给我扔出去。”

江德安一愣,心说莫非嫌这香味浓了,哪敢怠慢,过去捧了香炉丢出去,又忙着进来:“太子爷您这是,莫非不中意…”

太子哼了一声:“这是孝敬本太子呢,还是想让我兄弟同室操戈,你看着这是什么?”

说着扔了一个东西过来,江德安忙接了,看清了手里的东西顿时脑袋都大了两圈,心说,胡家这是作死不成,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爷饶命,奴才着实不知。”

“你不知,可下头有人知道呢,这是变着法儿的想害我们兄弟呢。”

江德安身子都哆嗦成了一个,虽是皇家秘事,可小王爷这事儿,却也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摆设罢了,万岁爷当年在越王府吃醉酒,龙性一动,幸了王府里的一个丫头,过后这丫头十月怀胎产下一子,便是小王爷。

那丫头无福,刚生下孩子没等接进宫去封个位份就去了,皇上本说抱回宫去交给别的嫔妃抚养,越王府的老王妃膝下无子,便跟王爷商量说,王府无后,不若把这孩子留在跟前,想内宫之中皇子众多,这孩子又没个亲娘护持着,说不得怎么样呢,倒不如留在王府。

老王爷便舍了老脸,跟皇上商量,万岁爷一怜兄弟无后,二怕这孩子进了宫养不活,便应了,赐名少卿,虽养在王妃跟前,却时不时要出宫来瞧。

小 王爷十岁那年,外邦进贡一方青玉,皇上见那玉青如蟹壳,通体透亮,龙心甚喜,便让造办处寻天下奇工巧匠,按着龙生九子,雕了九块玉佩,分赐八位皇子,这第 九块便赐给了小王爷,基本上,这玉佩就相当于大齐皇子的标识了,若这玉佩在个女子身上寻见,那这女子能是什么人,就不用说了吧。

太子爷跟小王爷的感情又比旁的兄弟更近些,尤其,这次太子爷中毒解毒之后,更如同胞兄弟一般,故此,太子爷在献与自己的女子身上发现这方玉佩,能不惊吗。

太子看了眼床榻之上的女子,虽着男装却难掩丽色,即便闭着眼,那骨子坚毅之气也从眉宇间透了出来,确跟旁的女子不同。

老九的玉佩既在她身上,她定然就是庆福堂的二姑娘了,想到此,太子踢了江德安一脚:“还愣着做什么,叫婆子进来好生伺候着,等姑娘醒了,再报我知道。”

说着,抬脚出去了,走到院子里问道:“哪家送过来的?”

江德安岂敢隐瞒,忙道:“是松鹤堂的胡宗华。”

太子点点头:“若是他,倒也说得通了。”

江德安一愣,忙道:“太子爷这话…”

太子道:“我听老九说,余家的二姑娘三月里就下了江南,为的是开她家的药号,胡家的松鹤堂百年间,一直都是江南药行的老大,能让余家的庆福堂插一杠子进来吗。”

江 德安道:“可江南的药号,算起来有十几家呢,不也都好好的,各做各的买卖呗,非弄的你死我活的做什么,买卖人不都是求的一个财吗,赚银子就成了,再说,胡 家拿着朝廷供奉,非跟庆福堂别什么苗头,就算买卖上的争斗,出这样的损招儿也太没脑子了,不是拿他胡家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赌呢吗。”

说着,不禁回过味儿来道:“太子爷说里头这位就是庆福堂哪位二姑娘。”

太子哼了一声:“不是她,老九的玉佩又怎会在她手里,得了,幸亏老九给了她这块玉佩,不然…”

想到此太子脸色一沉:“这胡家倒越发胆大了。”

江德安道:“可不是吗,不是后头有晋王撑着,胡家哪敢做这样的事儿啊。”

太子看了他一眼:“胡说什么,胡家做的这些事跟二弟什么干系,掌嘴。”

江德安忙跪在地上,抡圆了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奴才知罪,以后再不敢妄言。”

太子抬抬手:“起来吧。”

刚说完,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接着,就见许贵儿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是头发也散了,衣裳也破了,额头上一个血窟窿,还在那儿渗血呢,瞧着吓人非常。

见着太子,噗通跪在地上道:“太子爷,您可得救救我们家大公子啊,她,她…”

许贵儿做梦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大胆敢明着打闷棍,今儿过了晌午的时候,自己跟着大公子去西湖荡舟,自打铺子里安稳了,大公子基本天天儿去,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儿,离着也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是西湖边的船坞。

马 方常志都忙活铺子里的事儿呢,就自己闲着,就跟着大公子去了,回来的时候,就给人打了闷棍,等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哪还有大公子的影儿啊,许贵儿吓的魂儿都 快没了,这要是有个闪失,出点儿事儿,自己一百条命都不够赔的啊,自己的一百条命不算什么,这不生生要摘了小王爷的心吗。

许贵儿 一琢磨,这江南的事儿可不好整,去官府恐没戏,这余杭的知府可是邱思道,这老贼跟大公子在冀州府的时候就做了仇,忌讳着小王爷,才没敢把大公子怎么着,他 是不敢,要是别人动了,他指定心里暗爽,哪会出手相救,嘴上应着,就是不使劲儿也没用,且这事儿可耽搁不得。

想来想去,想起了太子爷,许贵儿眼睛一亮,紧跑慢跑的奔着行苑来了,门口的不让他进,许贵儿气的不行,只得拿出进宫的腰牌,那守门的侍卫这才让他进来。

太子道:“行了,起来吧,人在我这儿呢,出不了事儿。”

许贵儿直觉,身上的劲儿一卸,整个人堆乎在哪儿,江德安见他那样儿,忍不住道:“瞧你那德行,亏了小王爷巴巴把你派来守着这位,你倒好,让人打了闷棍,都不知道主子在哪儿呢。”

太子道:“这江南是该管管了,江德安你去把邱思道给我叫来。”江德安应着去了。太子看了许贵儿一眼道:“起来吧,你这脑门子还流血呢,赶紧去裹上,着了风,你这小命就算交代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就是。”有太子也就什么都不用愁了,许贵儿磕了个头,下去了。

凤娣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头疼欲裂,睁开眼看到头上的杏黄的床帐,吓了一跳,忙坐了起来,抱着头想了想,貌似自己带着许贵儿去泛舟了,回来的时候,从后头上来个人,捂住口鼻,后来就不省人事了。

凤娣急忙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不禁松了口气,衣裳还是她的没动,不对,摸了摸脖子,周少卿的玉佩没了,因为这块玉佩还惹了他一回。

临出京的前一天,周少卿想了起来,问:“我给你的那块玉佩呢,怎不戴在身上?”

凤 娣寻了个托词说,瞧着太贵重,恐招贼,周少卿哼了一声道:“只想要脑袋的,没有敢偷这块玉佩的,拿来。”凤娣以为他要收回去,乐不得的从里头行李中翻出来 给他,以为这就算完了,不想转过天,上船之前,他又拿了出来,串了绳儿给她套在脖子上说,既怕招贼就戴在里头好了。

凤娣想想还是别惹他,就戴在了衣服里,怎么现在没了,衣裳还好好的呢,正想着,忽的帐子打了起来,两个婆子道:“姑娘醒了。”

凤娣看了两个婆子一眼,打扮瞧着不像寻常人家的下人,便问:“这是哪儿?”

其中一个婆子道:“这是咱们太子殿下的行苑。”

行苑?太子殿下?凤娣一惊:“我怎么到这儿来了?”那婆子道:“奴才不知。”扶着她下床,凤娣直觉脑袋还是有些晕,琢磨那下药的人,肯定用了大剂量,要不然自己这都醒了,也不至于这么晕了。

凤娣看了眼窗外,天儿已黑下来,进来四个大丫头,捧着盥洗巾帕之物,伺候着她洗漱了,重新梳了头发,那婆子才道:“太子爷在前头候着姑娘呢,姑娘请跟奴才来。”

既来之则安之,不管怎么样,她人没事儿,既没被非礼也没丢性命,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于太子,她倒不怕,好歹自己对他也算有救命之恩,他还能把自己杀头不成,再说,自己怎么来这儿的都不知道,也不能算犯上吧。

凤娣胡乱想着,到了前头一个挺清幽的院子,旁侧数竿翠竹,夜风过处,散出森森之声,更显的此间幽静难言,倒像个读书人的地儿,从游廊间过去,刚到前头就见院中跪着两个人。

凤娣仔细一瞧,不禁愣了,竟是胡有康父子,胡有康的腿跪在地上,身子一个劲儿直打颤儿,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似的,灯光下,一张脸上都是汗,却仍不敢起来。

胡宗华在旁边儿五花大绑的跪着,看见凤娣眼中光芒一闪,低下头去,凤娣刚要过去,就见从里头出来个太监服饰的人,到了跟前行礼道:“奴才江德安给姑娘请安了。”

想来是太子跟前伺候的人,宰相门人还七品官呢,更何况,这是太子近旁的人,即便那些一二品的大员见了,恐也得客客气气,自己一个草民哪敢受这样的礼,忙侧身避过躬身道:“不敢,不敢。”

江 德安不禁暗暗打量这位小王爷的心上人,其实,年前她进太子宫解毒的时候,自己跟她照过一面,当时还道是小王爷寻来的高人,哪想是小王爷的心尖子,不过这位 也真够本事的,明明是女子,偏干的都是男人干着都费劲的事儿,就不明白,王爷挑来拣去的这么多年,末了,怎么就瞧上了这么一位。

那 玉佩既然都给了,这名份也算差不多定下了,这位就是未来的小王妃,他们太子爷的弟媳妇儿,想着,不禁瞥了眼院子里跪着的父子俩,心说,这胡家真不开眼,得 罪谁不行,跟这位较什么劲儿呢,太子这儿还算好说话儿的,这事儿要是让京里哪位小王爷知道,这胡家可就等着吧。

江德安转身跟里头回道:“太子爷,庆福堂的大公子来了。”

里头一个颇温和的声音道:“一家子的,通报什么,进来吧。”

这 一句话甚为清晰,弄的凤娣一个大红脸,心说,怎么就成一家人了,这哪儿跟哪儿啊,院子里的胡有康听了,眼前一黑,险些没栽地上,好容易扶着地稳了下来,看 了儿子一眼,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莫非胡家的气数尽了不成,不然,怎么出了这么个糊涂的子孙,遂恨声道:“这样下三滥的手段,竟敢使到太子爷跟前,你自己胡 作非为也就罢了,莫非要牵连上整个胡家,跟着你抄家灭族不成。”

胡有庆忙道:“儿子着实不知,本送过来的是从扬州选过来的花魁月娇娘,不知怎就变成了余凤娣。”

“不知道?”胡有康道:“想必回去问问你那青吟巷的粉头就明白了。”说着低声道:“为今之计,只有寻出个替死鬼来,不然,咱们胡家今儿就得交代了。”

胡有庆哪舍得琼裳啊,忽想起周勇来,暗道,这些主意都是那小子出的,把那小子送到知府衙门里去,打的他招了也就是了。

想到此,忙跟他爹说了,胡有康道:“你说这个周勇曾是冀州府庆福堂的掌柜?”胡宗华点点头,胡有康长叹一口气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若过去今天之难,日后断不可再起什么心,你也听见太子爷的话了,便这位要咱的松鹤堂,咱也得双手奉上。”

凤娣进来没敢抬头,跪下,一个头还没磕下去呢,就听太子道:“还不扶大公子起来。”

江 德安忙来搀她,凤娣只得起来,却仍不敢抬头,忽听太子笑了一声道:“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跟老九说了几回,让他带你进宫,我也好当面致谢,他 嘴里倒是应的好,可就没见你的影儿,倒是今儿才见着面儿,你也不用拘束,我还是那句话,往后都是一家人,总这么拘着多别扭啊,更何况,老九也不是个守规矩 的人。”

凤娣越发囧了,这话儿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自己说啥啊,太子爷这话儿,明明白白就是把她跟周少卿送做堆了,即便暧昧,可也成不了一家人啊,不接吧,这位是太子,是储君,自己哪敢啊,只得诺诺的道:“不敢,不敢…”

太子低笑了一声道:“听老九说,你是个无法无天的,怎么到了我跟前就变了。”凤娣只能再说不敢不敢,太子没辙了,琢磨这丫头也不知是个什么路数,若是搁在百姓家里,自己可是大大伯子,不好说什么,却这事儿也要问她的意思。

想 到此,便道:“刚我把邱思道叫来,问了此事,他言道是胡家送你过来的,胡家父子却说送来的是别人,不知怎么就换成了你,且胡有康说,你跟胡家关系甚好,没 有买卖竞争一说,便有,他胡家也绝不敢做出这等无视律法之事,若依着究本宫,这就下令,封了他胡家的药号,一查到底…”

凤娣一惊,忙跪下道:“胡老爷子说的不差,晚辈确常去胡家走动,虽同是药号,却无买卖竞争一说,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问清道明,惩了元凶就是了,松鹤堂百年的老字号,若因为这些事儿就封了,岂不冤枉。”

第70章

太子看了她半晌儿,点点头道:“这份胸襟殊为难得,德安把大公子的意思说给外头的父子,叫他们也别跪着了,老大的年纪,腿脚又不好,回去查查清楚,本宫这里等着他胡家的交代呢。”

德安应了出去,到了胡家父子跟前道:“您二位起来吧,多亏大公子给胡家求情,说其中有误会,你胡家百年的药号,若封了买卖就冤枉了,我们太子爷发了话,饶过你胡家,却要查清楚首尾, 把此事背后的真凶寻出来严惩不赦。”

胡宗华一愣道:“公公是说,大公子替我胡家求情了?”

江德安心说,以往倒没理会,这是个糊涂不看事儿的主儿:“自然,不是大公子求情,你松鹤堂的招牌可得摘了。”

胡有康忙道:“烦劳公公通报一声,小的父子进去给太子磕头谢恩,更谢过大公子宽宏大量。”

江 德安道:“这就不用了,太子爷跟大公子正在里头唠家常呢,你们父子进去不妥,还是快些回去寻出真凶要紧。”说着,低声凑到胡有康跟前道:“说句透底的话, 太子爷这儿算过去了,京城可还有位小王爷呢,里头这位可是小王爷的心尖子,若知道此事,不定要折腾出多少事儿呢,那位爷可不是个好脾性的主儿,真发了性 子,便我们太子爷都得让着的,老小吗,皇家也跟老百姓家里是一样的。”

“是,是,一定查清楚…”胡宗华扶着他爹出来,进了家才问:“爹,您说小王爷真瞧上了余凤娣,能娶她当王妃,她可是个商户之女,这门第上,哪里能做皇家的媳妇儿呢,皇上哪儿也不能应啊。”

胡 有康道:“当日余凤娣进太子宫给太子解了乌头毒,皇上赐下祖训之时,想来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小王爷跟她的事儿,如今只若有些门路的,谁还不知,万岁爷既没 吭声,那就是默认,至于门第,若旁的皇子想娶商户之女当王妃,恐不易,小王爷倒极有可能,皇上心里一直亏着小王爷呢,由着他的性子娶个王妃,缓和一下父子 关系也说得通。”

胡宗华道:“如此说来,咱们胡家在她庆福堂跟前只能吃亏了。”

胡有康皱眉看着他:“到 了这时候,你怎还如此糊涂,不说余家后头的小王爷,就人这份胸襟,也让我不得不佩服,你不知感激就罢了,还想着跟人家别苗头,宗华,咱老祖宗创下松鹤堂这 块招牌不容易,历经百年,过了多少沟沟坎坎儿,一直屹立在江南,若在我手里砸了,你让你爹九泉之下,怎么见咱胡家的老祖宗,说到底,就是那个粉头闹得,前 头我让你料理了,你非舍不得,如今闯出这样滔天大祸来,你还留着这个祸头子,是想把咱胡家的九族都搭进去不成,莫非让你爹亲自出手。”

胡宗华身子一矮,跪在地上:“不是我狠不下心,琼裳肚子里已然有了我胡家的骨肉,怎么也得让她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