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儿道:“我听麦冬说,她以前可是兖州府香隐阁的头牌姑娘,模样能不好吗,后来瞧上个穷秀才,因帮着咱们二姑娘买下了王家的铺子,二姑娘给她赎了身子,送她 跟那穷秀去京城赶考,还应了她,若有事可找庆福堂,那穷秀才跟裴文远是同榜得中,放了登州府外的一个小县的七品官,带着她去上任了。”

凤嫣道:“这不挺好的吗,她也算没看错人。”

“好 什么啊?”清儿道:“那穷秀才穷的时候还好,后来当了官,可就成了狼子野心,为了讨好上司,把坏了孩子的可儿送给了登州府的知府大人曹良功,养在外宅里, 给那知府大人的母老虎婆娘知道了,带着人闯到宅子里一顿好打,生生把肚子的孩子打了下来,大冷天扔到海里,不是得好心人救上来,早没命了,就这么着,身子 也坏了,您想这刚落了孩子的女人,身子最是娇气,大冷天扔到海里,能保住命真是造化了,还亏了安大夫呢,只不过,听说命是救回来了,以后再不能有孕,那穷 秀才可是缺了大德了,病好了也无处可去,就跟着二姑娘了。”

凤嫣叹道:“倒真是个可怜人。”由陆可儿忽的想到了自己,当初若不是凤娣一心相护,处处防着裴文远,自己的下场,恐比这陆可儿也好不多少去,天下负心人何其多,竟难寻一个知心的人。

清 儿打量她的神色低声道:“我听着今儿二姑娘有理儿,往哪儿寻安大夫这样的品性的人呢,虽说有些木呆,可人好,性子更好,就瞧他对书齐那个耐心法,就不 是寻常男人能有的,将来不定多疼自己的孩子呢,若大姑娘嫁了,这一辈子指定受不了委屈,二姑娘这是花了大心思替姑娘谋划,您就不看别的,瞧瞧二姑娘这一片 苦心也该好好想想。”

凤嫣忍不住脸一红,白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莫非疯魔了,大晚上的不睡觉,胡说八道什么,莫不是瞧着麦冬跟 牛黄过得好,也想着嫁人了不成,倒是有个现成的,你跟麦冬好,她嫁了牛黄,你干脆就嫁给狗宝,你若答应,明儿我就跟凤娣说,赶着过年也把你嫁过去,省的在 我跟前唠叨这些有的没的。”

清儿道:“这明明说大姑娘跟安大夫的事儿呢,怎转到奴婢身上来了,奴婢嫁谁不嫁谁的无妨,横竖有大姑 娘这个主子戳着,谁还敢欺负奴婢不成,倒是大姑娘您的终身大事儿,可得好好想想,二姑娘最会瞧人了,只二姑娘都说好的人,那就真是没挑了,您没见二姑娘连 小王爷都不待见吗。”

凤嫣叹口气道:“她哪是不待见,你们瞧着她面儿上不在意,心里不知怎么纠结呢,她也不是铁疙瘩,这一晃都两 年了,能没点儿情分吗,她是忌讳小王爷的身份,得了,凤娣主意大,她的事儿我,这个当姐姐的也管不了,让她自己拿主意去吧,至于安大夫,如今瞧着是好,只 怕将来当了官,又是一个样儿了…”

清儿暗骂裴文远,缺大德了,把她们姑娘害的,都不信这世上有好人了,清儿道:“大姑娘不用想 这些,咱二姑娘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啊,没有把握的事儿,万万不会做,尤其干系到大姑娘的终身大事,二姑娘比谁都怕大姑娘受委屈呢,安大夫的师傅,二姑娘也 喊一声师傅,就是如今皇上钦点的太医院院判王大人,我听人说,学医这行里,师徒堪比父子,有这么一位师傅,还有二姑娘,您怕什么?”

凤嫣伸手戳了她的脑袋一下:“夜了,快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凤娣病着,家里的事儿我得瞧着些,各家的年礼该预备了。”

清儿忙进去铺床,灌了汤婆子塞子被子里暖着,出来道:“说起年礼,瞧二姑娘的意思,小王爷哪儿莫非不送了?”

凤嫣道:“往年都送,今年不送,成什么了,明儿我问了凤娣再说。”

年 礼儿?凤娣这才想起,还有这么档子事儿,依着她,还送什么啊,虽说没说清道明,可凤娣觉得,两人的关系也差不多就这样了,也没有再走下去的必要,等开春, 皇上一赐婚,两人就算彻底掰了,不过掰之前,这年礼还真不能省,可送什么呢,真让人头疼,前两次可都是投机取巧,这次可麻烦了。

凤嫣见她愁的那样儿,忍不住笑道:“买卖上那么难的事都没见你这样过,至于吗。”

凤娣忽的想起什么道:“我记着城外有个烧瓷器的窑是不是?”

凤嫣点点头:“是有一个,怎么想起这个了?”

凤娣道:“这就成了,可儿给我拿纸笔来…”

慎之上了台阶,还没进屋,先把管事叫过来问:“冀州府的年礼送来了吗?”

管事苦着脸道:“可是说呢,这眼瞅就小年了,往年这个时候早到了,今年不知怎么了,莫非是大公子病着,忘了这档子事了。”

慎之嗤一声道:“病什么?早好了,想来是有别的心思呢。”

正说着,忽的外头小厮跑进来道:“大管事,许贵儿回来了。”

大管事真是松了一口气:“可来了,再不来,这个年也甭过了。”忙着迎了出去,许贵儿捧了个老大的盒子进来。

慎之看了少卿一眼道:“好家伙,今年的礼倒大,莫不是糖画吧。”

许贵儿摇摇头,把盒子打开来,慎之探头一看,不禁失笑,暗道这丫头也算费心了,抬头瞧了眼少卿,果见阴了数天的脸晴了不少,眸光里隐约的欢喜遮都遮不住。

少卿把里面那个瓷人拿出来,端详半晌儿,问许贵儿:“这是她画的?”

许贵儿忙点头:“画了足足一天呢,又亲自拿到冀州府外的窑口里,瞧着上色,瞧着烧,大公子说,就这一个烧的最好,就让装盒子送来了。”

慎之扒头瞧了瞧那大肚子瓷人,又看了看少卿道:“别说,真有些像呢,尤其这张没有表情的脸。”

少卿看了他一眼问许贵儿:“慎之的是什么?”

许贵儿忙道:“少爷的年礼儿是顶帽子,是用王家三舅爷从蒙古那边捎回来的皮毛做的,是大姑娘的针线。”

慎之脸色一喜:“在哪儿呢,我瞧瞧。”

许贵儿道:“已送到侯府去了。”

慎之急忙站起来道:“那我先回去了。”说完不等少卿在说什么,快步走了。

许贵儿目光闪了闪,心说,五少爷这个心思恐要落空了,大公子哪儿心心念念要把大姑娘嫁给安子和呢。

如今许贵儿算是明白了,只大公子想干的事儿,就没有干不成的,就拿当初的裴文远来说,硬生生就让她给搅黄了,不过裴文远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少卿摸了摸那瓷人的眉眼儿,慎之说的是,这眉眼神韵,真跟自己脱了形一般,可见她嘴上什么都不说,这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想着,不免高兴起来,递给跟前的人:“摆在寝室的架子上。”

回头问许贵儿:“她的身子可好了?”

许贵儿道:“安大夫施了针,配着药吃了几天就好了,只安大夫也说,这回真是险的很,若不是大公子机警,捂住口鼻,便侥幸保住命,这一辈子也甭想再生子了,晋王两口子这招儿也太过阴损了些,却在太子宫干出这样事儿,真真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少卿脸色一沉道:“江南的事儿过去了,他是心里出不来这口气 ,才寻凤娣的麻烦。”

许贵儿道:“可晋王就不想想,就凭江南散瘟,毒害太子,哪件事儿不够杀头的罪过了,若不是皇上有意护着,晋王还能好好的去赏梅宴上喝酒吗,早进宗人府大牢了。”

少卿目光闪过狠戾:“赶了一路下去歇歇吧,过了年跟我下江南。”

许贵儿一愣,心说又去江南做什么,回去琢磨了一宿,才琢磨出点儿影儿,小王爷莫不是要把晋王给办了,前头好歹看在兄弟的份上,还留着两份情面,可晋王对大公子下手,那就是真是找死。

而开春三月二十八是晋王的寿辰,各地的孝敬的寿礼都会送来京城,这里数着邱思道是晋王麾下的新宠,裴文远也投奔了晋王,这两人莫不是干了什么事儿,要说,晋王也真没成算,若不动大公子,也不会触怒小王爷,这么一来,不用想也知道,明年有的折腾了。

又 是一年腊月二十三,今年小年的掌柜家宴,摆在了原先夏家的宅子里,忠叔一早就让人收拾了出来,就在前头大厅里,两边儿的穿堂都打开,点了炭火盆子也不觉得 冷,地儿也大了不少,足能摆下十二桌席,灶上杀鸡宰羊,早就预备好了,年年这一天是余家最要紧的日子,这一年比着一年的热闹,正应着余家一年比一年的兴 旺。

今年尤其热闹,大门上贴上了喜庆的春联,里头的小门上贴了倒福字门神,穿堂外,挑高的大红灯笼,一落晚,齐齐点起来,里外通透,那喜庆的年味儿,让人一进来就能感觉到。

各铺子里的掌柜差不多都到齐了,三五成群的说着话儿,不知谁提起刘瑞跟常志去年击掌打赌的事儿来:“今年常志跟着大公子去了江南,这赌约可没法儿应了,要不明年吧!刘瑞你敢不敢跟常志再赌一回?”

刘瑞哼一声道:“都不是庆福堂的人了,还赌什么?”

众 人一愣,常志一脚迈进来,几个人忙围过去跟他打了招呼,低声扫听:“你跟大公子走的近,跟我们透个话儿,江南的大掌柜怎么成了马方那小子了,那小子算什么 啊,说起来,还不就是当年回春堂一个站街的伙计吗,跟了大公子才一年就成精了,你瞅他牛的,都没边儿了,论资历,论本事,哪数得上他啊。”

刘 瑞却慢悠悠的晃过来道:“马方怎么了,虽说不如某人的本事,可有一样却比某人强多了,那就是忠心,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知道没有大公子的提拔就没有今天,人 家知道知恩图报,不像某人挖着心眼子攀高枝儿,也是,这人各有志,眼望着锦绣前程呢,赶明儿混个乌纱帽,能光宗耀祖,庆福堂的大掌柜算什么,谁瞧得上 啊。”

众人一愣,看了看常志,又看了看刘瑞,常志脸色有些不好看:“刘瑞你跟这儿说什么风凉话,要是你,我不信你还能留在庆福堂。”

刘 瑞道:“我没你这样大的本事,能攀上小王爷,再说,我知足,我就想着在庆福堂干一辈子,养妻活儿,过我的小日子,不像你野心大,打从进了庆福堂开始,你就 想着出路呢,可你小子这事做的太不地道,你就是想走,提前知会大公子一声,大公子还能拦着不成,偏偏那边儿都弄好了,才跟大公子说,常志,你现在是得了好 机会,可你不想想,若没有大公子提拔你,你小子现在还是个伙计呢。”

牛黄过来道:“刘瑞你也是,都这份儿上了还说这个做什么,这事儿谁也不怨,只能怨咱庆福堂的庙小,留不住他这尊大佛,不过,这给皇家当差可不容易,就算将来能混个一官半职,往后可还不知怎么样呢,你没看见胡有庆的下场吗?”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凤娣进来,众人忙躬身:“大公子。”

牛黄道:“我们这儿恭喜常志呢,跟他说以后当了官,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一起混过来的兄弟。”

凤娣看了常志一眼,走到前头打量一圈笑道:“去年在府里摆宴不过六桌,今年搁不开了才挪到这儿人来,这是大喜事,若明年再搁不开,咱们就摆到长街上去,就在余家前头的街上搭棚子摆席,不止咱们这些掌柜的账房,还有铺子里的伙计,咱们庆福堂好好热闹热闹。”

牛黄道:“那可得摆上几条街了,要不然真坐不下这些人。”

凤 娣乐了:“就是把冀州府街上都摆满了也无妨,让冀州府的老百姓跟咱们庆福堂一块儿过小年才热闹呢。”说着顿了顿道:“今年有松鹤堂三十家铺子的掌柜,我就 多说一句,招牌不一样,规矩一样,庆福堂跟松鹤堂是一家,没有厚薄之分,明年开年起,各大掌柜的半年一轮换,具体铺子里怎么轮换,各大掌柜的说了算,我只 有一个要求,鼓励竞争,但都得给我光明正大着来,谁要是使阴的,让我知道,那可对不住了,卷铺盖卷滚蛋,我庆福堂不要这样的害群之马,松鹤堂的掌柜都是药 行里的老人了,自是知道药行的规矩,其他人在庆福堂的日子也不短了,更该知道我的规矩,行了,今儿过年,咱们不说这些,我还是那句话,请各位同心同德,为 了让咱们庆福堂这块招牌更响亮,各尽所能,我这里拜托了。”说着一鞠躬。

众人忙躬身,凤娣举起酒杯道:“这杯酒我敬大家,这一年辛苦。”说着仰脖干了。

凤娣走出来,不禁回头看了看,里面觥筹交错正热闹,可儿道:“大公子下雪了。”凤娣抬头看了看,可不吗,细密密的雪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在地上铺了一层,打在门前的纱灯上,摇曳出婆娑的雪影,有种凌乱的美感。

忽的后面脚步声传来:“大公子。”

凤 娣回身看着常志,不禁叹了口气:“你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就照着你想的去做,只不过,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官场这条道儿不好走,跟咱 们做买卖不一样,诱因太多,即便你现在满心抱负,以后怎样真难说,我只是希望,无论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的本心,凡事多想想,三思而行。”

常志跪下道:“小的谢大公子教诲。”

凤娣摇摇头:“你错了,这不是教诲,是叮嘱,你是从庆福堂出去的,我总是希望你能好的,怪冷的,回去吧。”说着上了车。

可儿道:“大公子对他太好了,这样的人不值。”

凤娣道:“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做人一分厚道一分福,这事严格说起来也不是常志的错,能抓住机会才有发展,他只是比别人心更大,这样的人才能成大事。”

第84章

“大公子,三舅爷的车拐进街口了。”凤娣忙站起来往外走,刚出了大门,就见那边儿两辆车驶了过来,狗宝道:“来了,来了,怎么是两辆车?”

到了近前,凤娣迎了过去,王成风下车,未及跟凤娣说话儿,转身从后头车里搀下一个妇人来,瞧着有四十多的年纪,王成风道:“这是家母。”

凤娣一愣,忙跪在地上,磕了头道:“外甥孙女给您拜年了。”

老 夫人自然知道,这是帮了自己儿子的余家二姑娘,如今他们娘俩能过上这样的舒心日子,可多亏了她,虽是个姑娘家,却是个有大本事的,老夫人最了解自己的儿 子,轻易不会信什么人,可是信这丫头,买卖连着,余王两家也亲近了不少,倒成了正经亲戚,虽算长辈,自己这么个身份,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见面就行这么大礼 儿。

忙扶起她道:“可不敢当。”

凤娣道:“您是老夫人,两家里数着您老的辈分儿高了,这是应该的,外头冷,快着进去暖和暖和。”说着搀着老太太的胳膊进了里头。

扶着老太太坐下奉了茶,出去忙跟狗宝道:“你去给大姑娘送信儿,让姐姐去后头佛堂知会太太,就说老夫人到了。”

复又进来在下首坐了陪着说话儿:“还说三舅爷怎么也得破了五才能赶过来呢,不想除夕就到了。”

老夫人道:“家里头就我们娘俩,成风也没娶媳妇儿呢,过个年怪冷清的,成风说要来冀州府,我就说索性一起来吧,在一起过年也能热闹些,成风原说不合适,我就说都是亲戚,走的又近,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合不合适的。”

凤娣道:“可不是,舅爷可外道了。”

正说着,凤嫣扶着太太来了,见了面,王氏先给老夫人见礼,王成风又给王氏行了礼,凤嫣给老夫人三舅爷见了礼,让书齐磕头,书齐一个头磕下去,得了个大大的红包,凤娣姐俩也得了。凤娣真觉挺新鲜,这是自打穿越来,头一回有人给她红包,以往都是她给别人。

王家娘俩在余家过了初五才走,走之前,王成风把凤娣叫到一边儿说:“今年四月里第一波春茶下来,我就动身,去年庆福堂打点的那些药都卖了,今年可多弄过去一些,若你想跟着走,也好,四月间水草丰美,正是草原最美的时候。”

凤娣道:“不说有马贼出没吗?”

成风点点头:“是有马贼,就算如今你问我,我还是劝你别去的好,你到底是个姑娘,只恐路上有闪失。”

凤娣笑了:“那舅舅还跟我说这些。”

王成风哼了一声道:“我不说,你想去还不一样去,若去,跟着我总好些。”

凤娣道:“那我就靠着舅舅了。”

王成风道:“你也该安生些,难道一辈子往外跑不成。”

凤娣道:“一辈子在外头跑有什么不好,天大地大,哪里不比后院的四角天空自在。”

王成风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真该是个小子。”

凤娣切一声:“姑娘小子都一样,我就活出个样儿来,让天下人瞧瞧,姑娘也不都是在后院里生孩子,走出来也有属于自己精彩的天地。”

王成风挑挑眉:“我在鹿城等着你。”鹿城以北的天地是什么样子,真让人向往。

凤嫣一边儿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儿道:“刚在家待了几天啊,这又要走,你还去南边儿做什么,不是有马方吗?”

凤娣道:“松鹤堂里可都是药行里的老人,虽面儿上认了马方这个大掌柜,可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道,我还是要过去盯些时候,再有,朝廷供奉没了,松鹤堂也要再想想旁的出路。”

凤嫣道:“朝廷供奉?前两天许东家来不说,皇上有意给庆福堂吗,那还不是一样。”

凤 娣道:“给了也不能要,总之,我不想跟朝廷打交道了,朝廷供奉虽说是大进项,可不知哪会儿得罪了谁,使个坏,就是祸事,且,这祸一旦起来就小不了,恐会连 累整个余家,胡家就是例子,胡有庆一获罪,胡家一族都倒了,另外,松鹤堂的朝廷供奉一撤,库房里的药堆积如山,再不卖出去,可是麻烦。”

凤嫣道:“难道你去了就能卖?”

凤娣道:“三舅爷过两天去江南,我打点出来让他带走一批,如果走的好,回头我压着车走一趟,既解决了松鹤堂的问题,也算打通了这条商道,我还在鹿城开个庆福堂的分号,这样东西南北遥相呼应,我庆福堂在大齐就算全面开花了,姐,你记得当初我说的话不?”

凤嫣道:“怎么不记得,你说要把咱家的庆福堂开遍大齐,有人的地方就有咱家的药号,说真的,当时我只觉得你糊涂了,说梦话呢,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先头我只说你是为了赚银子,可如今咱家哪里还差银子,姐方知道,你不是为了银子,是真像你说的,想做大事。”

凤娣道:“我也不是想做大事,只不过一步一步的走到这儿,想停下来都停不下来了。”

凤嫣摇摇头:“你就是心太野,对了,可儿这两天去哪儿了,怎么不见。”

凤娣道:“许贵儿来送信儿说她姐姐病了,我让许贵儿送她去京城了。”

“姐姐?她还有姐姐?麦冬说她以前是兖州府香隐阁的人,那她姐姐,莫不是…又怎会在京城?”

凤 娣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她姐姐当年跟了兖州知府王成儒,算起来,跟咱家还沾着亲呢,王成儒任期满了之后,谋了个户部的差事,就把陆香儿带去了京城,不 好养在府里,就养在外头,先头还算去的勤,后来渐渐淡了,主子不理会,下人自然也怠慢,一来二去就病了,使人捎了信儿给四通当,想见见妹子,我就让可儿去 了。”

凤嫣道:“这姐俩的命也真苦,不过,她一走了,你跟前没人照顾哪行,清儿,你跟着二姑娘去。”

凤娣忙道:“不用,清儿跟着我,姐姐身边儿可没人了。”

凤嫣道:“我在家呢,这么些婆子丫头的,还差她一个不成,不像你,在外头没个底细人,我不放心,你就当安姐姐的心了。”

清儿也道:“二姑娘不想带我,莫不是嫌我不如麦冬机灵。”

凤娣笑了:“麦冬如今生了孩子,可傻了不少,比你差远了,成,你想跟就跟着吧,南边儿的水土好,你这张小脸去住上一阵,说不准更白净,回头给你寻个比牛黄还好的女婿。”

一句话说的清儿红了脸,跺了跺脚道:“二姑娘就会拿奴婢打趣,还是主子呢,没个正经的。”一撩帘子跑出去了。

姐俩儿笑了起来,凤嫣道:“说是说,笑是笑,你真得小心些,去年那场瘟疫可把我吓怕了。”

凤娣点点头:“姐放心吧。”

凤 嫣把衣裳收拾好放到一边儿,拉着她的手道:“我听许贵儿说,小王爷也要下江南呢,你心里怎么个主意都成,就是别急,什么话儿跟他好好说,怎么说,他也帮过 你不少,便成不了夫妻也别弄的太拧了了,你这个性子,平时倒好,真急起来,那话说的比刀子还利,旁人也还罢了,可那是小王爷,是皇子,说句最实在的话,这 些人咱可得罪不起。”

凤娣道:“我省的这些。”

慎之进来看了少卿一眼道:“你倒真安稳,那丫头可是来了杭州城,住进胡家的宅子了好几天了,连个面都不露,这意思可是要跟你生分了。”

少卿道:“她还气着呢,等这边儿的事儿了了再说,便我这会儿去了也没意思。”

慎之摇摇头:“真弄不懂你们俩,那裴文远不过就一个芝麻小官儿,你把陆可儿弄来能有用啊,我可听说,他家里可早有个盐商送的丫头侍奉着,外头的风月阵仗也不知见识了多少,早不是当初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的土包子了,能瞧上陆可儿?”

少卿道:“这没得着的总是好的,当初他买那个院子,不就是为了陆可儿吗,如今功成名就,若是再遇上陆可儿,岂能罢手。”

慎之道:“便这美人计成了,若不能拿住晋王的把柄,恐也是一招废棋,况,去年江南这么大的事儿,刚压下去,晋王今年还能不小心些吗,真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不成。”

少卿道:“正因如此,他以为皇上是没底线的护着他,更得意了,你瞧他过年的时候在太子爷跟前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没把太子爷放在眼里,得意忘形,做出什么事儿也不新鲜,便他自己不做,下头这么些人呢。”

慎之道:“你是想…”

少卿目光阴了阴:“他以为在太子宫的事儿就完了不成,我得让我这位二哥知道,敢动我周少卿的人,他的舒坦日子就到头了。”

裴文远真没想到会在这杭州城里瞧见陆可儿,忙叫住了轿,撩开帘看向路边买玉兰花的女子,身段窈窕,白衫儿黄裙儿,满头青丝只戴了一支银簪,后头只跟着一个使唤婆子,只见她略侧头把那玉兰花簪在发鬓上,鸦鬓娇花,虽颜色素净,却更显的一张粉面清凌凌的好看。

裴文远也看清楚了,正是陆可儿,裴文远刚想过去,忽的想起,她可是孙继祖的人,孙继祖跟自己既是同年,又是同僚,自己上去不合适。

却又一想,孙继祖在登州府,陆可儿也该在登州府,怎跑到这杭州城来了,忽想起去年接着孙继祖的信儿,说是成亲了,娶的是登州府富户家的姑娘,莫非这陆可儿…

想到此,吩咐道:“慢些跟着前头那位姑娘。”一路跟着陆可儿拐进了不远的梨花巷,眼瞅着她跟婆子进了巷最里头的一个院子。

裴文远唤了跟前的小厮,让他去问问那院子里是什么人家,他的小厮叫吴三儿,为人机灵,会说话儿,得了话儿,心里虽纳闷,大人这走着走着怎么就看上了个姑娘,可也明白,这位姑娘恐不寻常,瞧大人这意思,跟得了热病似的,眼珠都不舍得错一下,哪敢怠慢,忙着去了。

在门口溜达了两圈,正赶上一个挑担子的货郎过来,一把抓住道:“这位小哥问你扫听个事儿啊,你可知道这院子里住的什么人?”

那货郎上下打量他一遭,没好气的道:“什么人,正经人,别瞧人家有个漂亮姑娘,就变着法儿的瞎打听,你这样的登徒子,这几日我见得多了。”

吴三儿忍着气从兜里掏出几个钱塞给他:“这回能说了吧。”

那 货郎惦了惦手里的钱,立马换上一个笑脸:“您要是问这院里的姑娘,可真是生的漂亮,年后才从北边儿过来的,没别的人,就一个姑娘带着一个婆子 ,听说是投亲不遇,耽搁在这儿了,好在手里还有几个钱,赁下这个小院住着,听说嫁过人,死了汉子是个寡妇,这么个模样儿倒真可惜了。”

吴三回去跟裴文远如实回了,裴文远暗道,既是寡妇,就跟孙继祖没干系了,那自己…想着心里不免痒痒起来,恨不能这就过去敲门,可想想又觉唐突,需寻个机缘方妥。

打这儿起,只从衙门出来,必然从这儿过,盼着再遇上,可三天了也没见着影二,急的裴文远抓耳挠腮的难受,家去吃睡不香的。

到了第四天,刚一过来,远远就看见那边儿卖布的摊子上,立着的不正是陆可儿吗,裴文远忙叫住了轿,略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得亏刚出来的时候,把官服换下去了,不然街上给人瞧了可不大好。

裴文远下轿过去,凑到近前道:“可是陆姑娘?”

这就是裴文远的精明之处,只不提孙继祖,往后的事儿就好办多了,陆可儿疑惑的瞧了他半晌才道:“原是裴公子,请恕奴家眼拙,这一晃一年竟认不得了。”

裴文远左右瞧瞧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若寻个清静之处。”

陆可儿道:“这里离奴婢的住处不远,若公子不嫌弃,且到家中坐坐吧。”

这一句正和裴文远心意,忙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梨花巷的院子,裴文远进来瞧了瞧,见这院子虽小倒也干净齐整。

让到堂屋里坐了,裴文远才问:“不知姑娘怎到了这杭州城来?”

这一问陆可儿眼泪滚了下来:“公子跟那狠心人是同年,莫非真不知吗?”

裴文远咳嗽一声道:“虽是同年,却相隔甚远,哪里知道,只略听说成了亲,我还以为是跟姑娘。”

陆 可儿道:“那是个负心人,贫寒夫妻,富贵了就把昔日盟誓丢在脑后了,若不是我手里还有些存项,哪里能来这杭州城,早死在登州府,尸首都寻不见了,却,奴家 这命实在苦,好容易扫听的有个亲戚在这里,来了方知道,去年这里闹瘟疫,我哪亲戚一家子都死绝了,一时也不知往何处安身,想我一个女子,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的,这往后还不知怎么着呢。”说着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梨花带雨好不惹人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