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烽把白晓东抱出来,刘砚想了想,己方唯一的战斗人员是蒙烽,卓婷看上去只是寻常女孩,战力不强,不能让蒙烽背白晓东。

他从背包里取出一副行军用的简易单人担架,展开轮子,让白晓东躺上去,蒙烽取枪上子弹,跟在卓婷身后走。

卓婷告诉他们,早在去年冬天,这里就有不少人进山躲避丧尸——灾难来临的时候,所有人的抉择几乎都是一致的:朝深山里跑。

深山地形有利于躲避丧尸,当初进山的时候,这里活下了接近一万人。

然而就像刘砚、蒙烽他们初期跟随林木森一样,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有矛盾。一部分人自发组织起来,自称“新军”,口号是政府抛弃了国民,老百姓就必须自救。他们在废弃的武警车上捡到了弹药,并获得一辆防暴装甲车,一辆吉普车以及不少枪支。

于是新军的首领组织起抵抗丧尸的防线,逐一审核逃难的平民,以有用与无用作为吸纳的标准,当国家搜救队来临时,他们利用极其卑劣的方法杀死了特种部队的成员。

“真是…真是…”刘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

卓婷道:“查司令和他的军营在山上成立了一个据点。”

蒙烽道:“他为什么杀搜救队的人?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卓婷道:“不清楚为什么,他以前是个推销保险的…”

蒙烽:“…”

刘砚嘴角抽搐道:“同行,你们客户经理里真是人才辈出…”

卓婷走在前面说:“我哥哥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弹药总有用完的时候,而且现在病毒蔓延的速度很快,有不少人被感染了。得向国家求助,但他们杀了一次搜救队的人,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她的眼中有一点眼泪在闪烁。

“我哥哥跟他吵过一次架,被他关了起来,今天看见信号弹来了…”

蒙烽跳上一块石头,说:“我们得马上通知赖杰…”

下一秒,卓婷忽然转身朝路边一扑。

蒙烽的脚落地,踩上一块松软的泥土。

轰一声巨响,炸弹将蒙烽高大的身躯掀得直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不住抽搐。他的脚被炸得扭曲变形,裤腿以上,大半个身子全是血,艰难地举起枪,然而炸弹的冲力令他头脑眩晕,几次拿不住枪,最后昏死过去。

卓婷以枪抵着刘砚的后脑勺:“把疫苗交出来,快!”

刘砚缓缓抬起双手,说:“不在我身上,那个大个子才是副队长。”

卓婷道:“别想骗我,你看他背着包么?”

刘砚深吸一口气,卓婷道:“交出疫苗,否则杀了你,我自己搜!”

刘砚斜眼瞥向昏迷的蒙烽,瞬间卓婷又拔出一柄手枪,砰一声击穿了白晓东的手腕,正在偷偷拔枪的白晓东登时痛得大叫。

“我每数五下,就杀一个你的同伴。”卓婷道:“别妄想拖时间等那大个子醒来,五、四…”

刘砚静了,疫苗本就不在他身上,要怎么交出来?

数到“二”时,刘砚说:“真的不在我们身上,大个子是副队长,队长是另外一个人,和我们走散了,他管着V疫苗…”

卓婷道:“那么,真的很遗憾…”

刘砚马上道:“给你,别开枪。”

方才那一瞬间,刘砚几乎能清晰感觉到卓婷的杀机,她差一点点就要扣动扳机,杀人灭口。无论如何都拖不下去了,刘砚只得解下背包,回想当初在永望镇时,赖杰的那个银色箱子,说:“你如果杀了我,就永远打不开盒子上面的密码锁了。”

卓婷道:“嗯,你很聪明,但我可以杀他们,顶多我不要疫苗了。”

刘砚打开背包拉链,一边说:“这种疫苗需要用特殊的针筒注射,推动针管的时候必须很慢,否则药物流量会起反应,稍微不小心就会致死。我是飓风队的医师,只有我能注射疫苗,你们自己打的话,分量一不对就会休克,你把人带过来…想给谁注射,给你自己么?”

卓婷道:“不,你用生命发誓你说的是真的?”

刘砚从背包里取出银色的不锈钢小型工具箱:“我不可能骗你。”

卓婷放松了警惕,她见过这种箱子,外形看上去确实是装疫苗的,她伸手来接,说时迟那时快,刘砚悍然以工具箱在卓婷头上一抡!

卓婷马上下意识举枪,却被横飞而来的工具箱拍得眼前发黑,砰一枪打偏了方向,刘砚一声不吭便以拳招呼,卓婷几次后退,横过步枪招架,小腹上挨了刘砚狠狠一下,倒在地上!

刘砚抿着唇,一拳紧随上去,击在卓婷面门上,抽出电击器,不由分说抵进了卓婷的嘴里。

正要按动电击器时,后脑勺又被一根枪管抵着。

“妈的——”男人的声音说:“老子就知道她不行。”

“都杀了吧,把卓婷也杀了。”又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这点小事也办不成。”

另一个男人说:“都带回去,别忙杀人,小心查司令发火,小子,举起双手,站起来。”

刘砚知道卓婷也完蛋了,不可能拿人质要挟他们,这群人多半对自己同伴也会下狠手。只得放开电击器,缓缓举起双手起身。

“到树那里去。”一人示意他把手放在树上,开始给他搜身,啪啪清脆两声响,刘砚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中年妇女上前,打了卓婷两耳光。

啪啪声不绝,那中年妇女竟是扇了卓婷几十个耳光,把她的脸扇得红肿起来。

“这俩人呢?一枪崩了?”有人道。

“你如果杀了他们。”刘砚冷冷道:“等我给人注射疫苗的时候,我会直接一针推到底,送他归西。”

男人的声音笑了起来:“小伙子蛮聪明的嘛,还知道谈条件…”

说着刘砚后脑勺挨了一下,眼前漆黑,昏死在树边。

第51章 监禁

视线随着枯黄的山峦一掠而过,意识犹如贴着地面平飞过千万里之遥,快速闪过的景象中,植物逐渐腐烂,大地一片焦黄。

旷野中的一处,镶嵌在大地上的紫黑色的心脏缓慢起搏,它纠结的血管渗入泥土,四面八方的丧尸开始朝着中央围聚。

刘砚醒了。

他满身大汗,只穿着紧贴的背心与平角内裤,躺在床上不住喘息,望向发霉的天花板。

蝉鸣声此起彼伏,房间内闷热难受,连天窗也没有。

只有一张床,一个马桶,一个盥洗台,刘砚扫视房间,试着拧开水龙头,居然还有水。这是什么地方?

刘砚走到门后,打不开门,门上有一个活板盖,他躬身掀起盖子,朝外看了一眼,对面整整齐齐的是一大排和他所在的地方一样的房间。

走廊两侧排满空房,静悄悄的,远处传来像是丧尸的呼号。

“这是一个监狱。”对面房间里的男人声音说:“青山监狱。”

刘砚吁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刘砚?”蒙烽的声音响起:“你在哪里?”

刘砚整个人松懈下来,问:“蒙烽!你还好么?”

“他在二九七三。”男人的声音道。

对面一间囚室翻开活板盖,蒙烽带着血的手抓在边缘上,竭力摇撼,刘砚道:“晓东呢?”

“技师!”隔壁房间响起声音。

蒙烽道:“冷静,都先冷静。刘砚,你看走廊里有人么?”

刘砚道:“有…有人过来了。”

蒙烽:“打听情报,并想办法让他们把咱俩关在一起,刘砚,这次看你的了。”

刘砚坐回床上,一队医生推着车过来,停在蒙烽的囚室门口,说:“大个子,把手伸出来。”

刘砚忍不住又到门上的小窗口里窥探,见对面停了一个小推车,车上摆着玻璃器皿,一名医生道:“快,否则你的朋友就玩完了。”

蒙烽愤怒的声音响起:“你们要做什么?!”

那中年男人指间玩着把锋利的手术刀,奸笑道:“给你三秒时间,你不配合,猜猜我会对你的同伴做什么?”

蒙烽道:“别碰他!”说着把手从窗口里伸了出来,他的手臂粗壮而伤痕累累,先前被地雷炸过的擦伤还未完全愈合。

那男人赞叹道:“体质真好啊。”说着以碘酒消毒,取来针头与皮管,把蒙烽上臂拉得完全伸出门外,令他肩膀抵着门板,将针头刺进他的肘弯内侧,血液马上流淌出来。

蒙烽道:“刘砚,别激动。”

刘砚眼睁睁看着整个抽血过程,刹那明白了,他们要提炼有疫苗的人的血液去化验与研究…蒙烽的血越来越多,充满了整个血袋,200毫升…300毫升…鲜红的动脉血注满血袋,刘砚看得不住发抖。

健康人每次抽血不能超过四百毫升,蒙烽的手臂现出灰白,不住发抖。

“他会死的!”刘砚吼道:“你们这些禽兽!”

血袋读数已涨到六百毫升,直到八百毫升的时候,刘砚颤声道:“放了他,来抽我的,我…”

蒙烽喘息着道:“刘砚,镇定。”

刘砚闭上眼,不忍再看,蒙烽终于撑不住了,对面囚房倒地的声音响起,医生们才收了器具,推车离开。

“蒙烽。”刘砚小声道。

蒙烽的声音有点哆嗦:“撑得住,别怕…别看。”

片刻后有人过来,打开门,四个带着枪的守卫两名散开,以枪抵着刘砚的头,一名守卫给他戴上手铐,示意他跟着走。

“去哪里。”刘砚说。

“查司令要见你。”一人答道:“别啰嗦。”

刘砚走出监狱第三层,四周都是楼,中央有一个巨大的中庭,不少人排着队在中庭里领吃的,这令他想起从前的逃亡生活。

清一色男人,刘砚下了楼,穿过一个走廊,这里的门是铁栅栏,看守也松了很多,里面关着不少老人与小孩——全是健康的。

为什么这么做?

刘砚心里不住推测:这些人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要保证活下来就需要种植…他明白了。青山监狱应当只是这个流亡政权的管理中心,周围一定还有不少养活他们的劳动力。

生产工种养活战斗工种,查司令与他的“新军”关押着老人与小孩做人质。

收押刘砚与蒙烽的地方是死囚区,这里是1号区域,他沿路经过监狱1号区,走出外面的道路,远处架着电网与喷火枪,连绵的山头上有不少哨塔,这些东西放在刘砚眼里根本就不算个事。

他在心里默计逃跑时的距离,以及蒙烽的战斗力,只要蒙烽恢复并离开牢房…别的都是小意思,赖杰他们又在哪里?

“看什么!”一人粗暴地揪着刘砚头发,把他推上一辆小车。

小车开了不到两三百米,在一间行政楼前停下,跟班押着刘砚进了办公室,让他坐下,继而退了出去,面前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他穿着蓝色的军装,瘦而阴骘,坐在椅子上时,隐约有种危险气势。

他的身后站着一名满脸横肉,脸上满是刀疤的光头大个子,脑门上,胳膊上全是缝针的痕迹。站在中年人身后就像一座山,个头比蒙烽还高,手臂比得上刘砚的大腿,身高足有一米九,那大个子目露凶光,微微张着嘴,门牙残缺不全,就像个杀人机器,一脸彪悍色。

“你去外面等。”中年人漫不经心道。

光头出外,守在门口。

桌子上摆放着刑具——尖锐的镊子,橡胶夹钳,牙医剪,针,锯齿手术用具上闪着寒光,夹钳上还带着血迹。

“您好,查司令。”刘砚道。

“你好。”查司令点了点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刘砚说了名字,查司令道:“我叫查龙溪。”

刘砚缓缓点头,双方沉默片刻,查司令一直没有开口,刘砚主动道:“毁了你们的导弹发射车很不好意思,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尽力维修。”

查龙溪道:“不用,说说你知道的吧。”

刘砚问:“您需要什么?您已经打过疫苗了,对不?”

查龙溪微微眯起眼,而后道:“看来我碰上一个很聪明的人…”

刘砚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因为您的手下都用枪指着我把我押过来,在您的办公室里却只有你一个人,可见您很强,很自信。”

查龙溪倚在椅背上,手臂绞在身前,点了点头。

刘砚问:“想知道哪方面的?”

刘砚没有提任何条件,也没有威胁查龙溪,这令他大感意外。

查龙溪道:“说说你吧。”

刘砚道:“我…我是编外人员,机械师都是被押着上战场的,我身上没有疫苗。”

查龙溪的表情一点也不奇怪,似乎早就知道这点了。

刘砚把曾经的逃亡过程大部分说了一次,说:“您以前是做什么的?卖保险的?”

查龙溪笑了起来,说:“不是,你听谁说的?”

刘砚:“带我来的那个女人。”

查龙溪说:“她骗你的,我原来是狱警。”

刘砚理解地点了点头,他心里觉得查龙溪一点也不像狱警,反而像个犯人。

刘砚说:“您的手下用的方法不对,培养疫苗的方式,必须以有疫苗的人的血先提炼血清。再让健康人感染,感染后的人作为培养基,培养基要身体非常强壮的,反应敏捷的人。最好是男人,最后这个人会死掉,研究过程我就不清楚了,但朝着这个方面一定会有进展,所以每支疫苗都是一个活人的性命,价值六百万美金。”

查龙溪缓缓点头,问:“打一针疫苗可以获得三次机会?”

“谁告诉你的?”刘砚反问道。

查龙溪淡淡道:“别多问,说实话,打两针就有六次?”

刘砚撒谎道:“不能积累,但是三次活命机会用完以后,只要抓紧时间再注射,就能一直活下去。”

查龙溪眼神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缓缓点头。

刘砚又说:“具体过程很复杂,我也说不清楚,只能交给你们自己的人去研究。”

“很好。”查龙溪对刘砚的态度非常满意。

刘砚说:“您还想知道什么?”

查龙溪道:“随便谈谈吧,我以为你很难缠,留出足足半个小时时间。”

刘砚叹了口气,说:“疫苗在我们队长的手上,您能帮我一个忙吗。”

查龙溪眉毛动了动,嘴角微微翘起,有种“果然如此”的狡黠笑容。

刘砚说:“我不是自愿来当兵的,包括那位大个子,我们是发小…刚才我说过我们一起逃生的时候,他一直在保护我。队长答应过我们,只要我表现好,他就给我注射疫苗。但我等了很久,一直没有…”

查龙溪嘲笑道:“因为你表现不太好。”

刘砚低下头,竭力令自己目光中带着点怨毒神色。

“他的箱子里有三支疫苗。”刘砚说:“我负责把疫苗骗过来,两支归您,一支给我,我不想再去面对那些丧尸了。每天都担惊受怕,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死在尸群的嘴里…让我去哪儿都行,留下来为您出力,那大个子也可以。”

查龙溪道:“我为什么相信你?”

刘砚说:“我可以开枪杀了队长给你看。从飞龙队全军覆没后,公海基地就有独立的联络方式,就算我们全死了,公海还是会追踪到信号最终消失的地方…只有先把赖杰杀了,再把定位系统扰乱,让它显示成在离这里的两千公里外全军覆没的假象,基地就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查龙溪从抽屉里掏出一把枪,拉上保险栓,说:“现在先去杀了你的朋友,证明给我看。我就相信你。”

刘砚说:“不行,我不能杀蒙烽。”

查龙溪道:“你还有另一个队友,我记得有一个摔折了腿的。”

刘砚接过枪,一拿到枪他就知道没有子弹,心里不禁啼笑皆非,暗道这实在太也愚蠢。

查龙溪要用队员当做血库提炼血清,蒙烽和白晓东都非常珍贵,查龙溪的试探刚开始就露出破绽了。

刘砚假装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

查龙溪亲自起身,示意他先走,刘砚又站了一会,才发着抖说:“别让蒙烽看见我杀自己的队友…”

查龙溪点头道:“我会帮你保密,废话少说,走。”

刘砚跟着查龙溪离开,回到监狱1号区,他有意地放慢脚步,问:“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查龙溪说:“吃饭不干活的。”

刘砚说:“把他们放回去不是更好么?”

查龙溪笑了起来,说:“这你就不懂了,他们的儿子女儿,父母,都在山下开垦种田,每个月上缴吃的,上缴得越多,咱们吃的就越多。总要所有人吃饱,才给这些没用的人,他们上缴少了,自己父母和儿女就没得吃了。所以大家都会拼命种田,这是一个很有效的鞭笞机制。”

刘砚缓缓点头:“您自己…想出来的吗?”

他装作十分紧张,话也多了不少,查龙溪看在眼中,理解为即将亲手杀死自己队友前的恐惧与不安,嗯了一声,又说:“愚民是很难管理的,不是我不想把他们放回去,人很自私,家人团聚以后,他们就不会理你,拼命屯粮食自己吃,只上缴很少的粮食…”

“对。”刘砚赞许道:“完全忘了有人在保护他们,我见过不少人也是这样,强迫他们分享的话又容易酿成暴…不必要的反抗,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这个想法很好。”

查龙溪对刘砚赞同自己的观点十分满意,笑道:“社会主义嘛,非常时期,大家都不应该太自私,可惜有的人就是死活不明白这个道理。”

刘砚一路进了死囚区,站在白晓东的牢房门口,背后囚牢门后声响,一名跟班朝囚牢里扔了个催泪弹,白晓东当即没命咳嗽,片刻后跟班们各自把守一旁,一人又等了片刻,把门打开,将昏迷的白晓东拖了出来。

一盆冷水把铐着双手双脚的白晓东浇醒,趴在地上拼命咳,刘砚被扑面而来的催泪弹一激,忍不住也大声咳嗽,流出眼泪。

查龙溪打开刘砚的手铐,示意他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