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前儿小安子不说是五爷把陶家的宗谱户籍案卷拿出来,才证明自己跟那些邪教之人并不牵连,方开脱了自己,不然估摸这会儿自己还在刑部大牢蹲着呢。

从这些已知的因素推论,陶家至少是有宗族的,既有宗族就都差不多,自己又没提人,只说天井,南边的院落哪家没有天井。

虽觉这么说能混过去,到底有些心虚,下意识低下头,手指头缠着自己腰上的荷包穗子:“就记得这些,其他都想不起来了,怎么来的京城也不知道,只是后来听邻居大娘说过几句。”

旁边小安子眨了眨眼,心里别提多佩服了,合着这位什么都不记得了,亏得昨儿在李全跟前还一口一个李伯伯叫着,说她姐常提起得过李全的照应云云,把个自来不爱多事儿的李全给哄的心里那叫一个美,这才叫自己回来给爷送信儿,及时赶到把她带了回来,不然以昨儿的情形,还不知出什么事呢。

闹半天都是假的,这位真行,说瞎话眼睛都不带眨的,张嘴就来,还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这么想来,这会儿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可就难说了。

小安子觉得这里头不大通,怎么可能病了一场就什么都忘了,只记得小时的事儿,更何况,就是这小时候的事儿,姑娘说了也等于没说,实在有些蹊跷?

正想着却听爷开口道:“也怨不得你不记得,你们一家来京的路上,想是长途奔波,你年纪小身子弱,病了一场,后来好了便不大一样了。”

陶陶心说这话说的真含蓄,什么不一样了,直接说自己病傻了不就得了,原来还有这么档子事儿,怪不得柳大娘总说自己之前有些呆傻,原来是老病根儿,估摸陶大妮也是见妹子成了傻丫头,她自己又进了晋王府不得照顾,才叫人按时候送柴米过来,想着妹子虽有些傻,到底不至于饿死,哪想这丫头就真死了。

陶陶不知这丫头是不是饿死的,或许陶二妮自己也不想活了,想来是没傻透,要真傻透了,没了烦恼,也就不会想不开了。

陶陶一直认为,如果求生意念够强,是绝对不会死的,人的生命有时脆弱,有时却又格外坚强。

既然晋王给自己背书了,还怕什么,陶陶终于松了口气,倒有些好奇这刨根问底儿的太医怎么说。

许长生略沉吟片刻方道:“医书中倒是见过这样的病例,乃病邪入了脑,便可能出现忘事儿的表征,症候轻些有忘了一些事儿的,重的也有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再若重些还可能呆傻,从此成了痴儿,若姑娘记的一些小时的事儿,该不是严重的症候。”

晋王:“既有此病例,就该有治法才是,上年里三哥头疼的那样厉害,你施了两回针便大好了。”

陶陶一听吓的一激灵,眼睛一下子瞪了老大:“我,我不扎针。”开玩笑,针灸她可是见过的,半尺长的针又细又尖,全都扎进肉里,她看着都瘆得慌,这要是扎自己脑袋里,还不把自己的脑袋扎成筛子啊,自己的小命能保住着实不易,两回都差点儿被砍了脑袋,这好容易脱了牢狱之灾,要是给这什么许太医扎死,岂不冤枉。

晋王见她那样便安慰她:“并不疼,是治病的法子。”

陶陶摇着脑袋:“反正我不扎针,我,我晕针,对了,晕针,再说,就是忘了之前的事儿罢了,病好之后的事儿,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想来是之前进京的时候,病的有些重,后来一病便成了以毒攻毒,反而把之前脑子里的病邪赶跑了,所以我现在才这么聪明,更何况,以前的事儿虽不大记得了,念过的书,写过的字,还有画画却都记了起来,这不正是好了的表现吗,既然好了还治什么,回头弄巧成拙再治傻了怎么办。”

晋王皱了皱眉:“胡说什么,哪有治病治傻的,既有些事儿记不得,必然还有病邪藏于内,及早祛除总比拖着好。”

陶陶见说不通,也有些没辙,不想许长生却开口道:“举凡症候都有起颓消长,病发势起,病去势颓,起颓之势端看其间正邪消长,从姑娘先时的症状来看,病更重些,如今却记起了些事儿,可见是邪消正长,正是痊愈的趋势,既如此,不用治也可自痊,医书上曾有这样的例子,歇养着慢慢就想起来了,便想不起来也无妨。”

晋王:“你是说并无大碍。”

许长生:“从脉象上瞧并无什么大症候,只是有些…”说着顿了顿方道:“有些食火旺,可用莱菔子陈皮煮粥,吃个一两回也就好了,用不着吃药。”

许长生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都变了有些怪,一个个都强忍着笑,陶陶估计要不是晋王在这儿坐着,这些人肯定会笑出来,侧头瞧了瞧,发现晋王的脸上也隐约有些笑意透出来,不免有些下不来台,等太医退了出去便道:“许太医走了,我也能出去了吧。”

晋王:“昨儿不是刚出去溜达了一大圈,怎么今天还要出去?”

陶陶:“昨儿虽出去了,可没办成什么正经事儿,就是把我的东西搬了来,开铺子的门面还没找呢。”

晋王:“好的门面都在中人手里捏着呢,得寻门路才行,哪是你满街溜达就能找着的。”

陶陶不禁道:“原来你们这儿也有中介。”

“什么是中介?”晋王好奇的问了句,这丫头嘴里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两句自己听不懂的新鲜词儿,不知什么意思。

陶陶嘻嘻笑道:“就是你刚说的中人,这么说我也得找个中人了。”

晋王:“何用如此麻烦,洪承去找个中人来。”

陶陶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去找就好。”

晋王:“你又摸不清这里的门道,自己怎么找?”

陶陶:“若是洪管家去找,那人一听是晋王府,哪还敢要钱,只怕会巴不得奉承你,把手里最好的门面拿出来还嫌不够呢。”

晋王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你不是要开铺子吗,难道不想找好门面,这般岂不省事,做什么非要出头跟那些人打交道。”

陶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还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啊,不过本来人家也不是平常人,人家是皇子,生来就是爷,就是被巴结奉承的,所以怎么做都是理所当然,自己可不成。

陶陶虽然住进了晋王府,可没打算长久的住下去,也就暂时落脚,以后还得搬出去自己过日子,所以必须自立,打着王府的旗号,算是自己买卖还是晋王府的,到时可掰扯不清?

而且,洪承一出面,自然什么事都水到渠成了,还有什么意思,虽说为了赚钱,可陶陶也挺享受赚钱的过程,这是自己的事业,不管成不成功,都该靠自己的能力,靠别人算什么本事。

瞥见晋王的脸色有些不好,知道又不高兴了,这男人什么都好,就是爱使小性子这点儿不好,动不动就不高兴,还说自己是小孩子,陶陶觉得他才是。

陶陶可不想再跟他闹翻,便嘻嘻笑着凑了脑袋过去,做了个极丑的鬼脸。

晋王忍不住笑了一声:“那天在牢里你应了我什么,难道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陶陶:“记得,记得,以后乖些听你的话。”

晋王哼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陶陶:“病好了以后,我的记性可好了,只是开铺子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若洪管家出面,哪还用的着我啊,更何况,府里这么多事儿还忙不过来呢,我这点儿小事儿就别劳动他了,我自己鼓捣吧。”

晋王看了她一会儿:“真不知你这个性子像谁?”

陶陶:“谁都不像,我就是我,门面的事儿你就别管了,让我自己搞定。”

晋王:“那你答应我,若这次铺子开不成,就断了做生意的念头,老实的在府里待着。”

自己得争取光明正大的做生意,最好以后他都不在干涉,如此,话说在前头比较有利,想到此便道:“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插手,不能暗中使手段,不然可不能算。”

晋王:“好,我不插手,全凭你自己的本事,可放心了。”

陶陶点头,把桌上的盖碗端起来殷勤的递了过去:“放心,放心啦,喝茶,喝茶。”

晋王接在手里吃了一口,见她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没好气的道:“我若不应,只怕这盏茶是吃不上的了。”

陶陶:“哪能呢,我可没这么小心眼,你既应了,我现在能出去了吧。”

晋王放下茶碗:“今儿不成,昨儿三哥遣了小顺子给你送了安神定志丸来,我让小顺子带了话回去,说等你好了去那府里给三哥道谢,这会儿去走一趟吧。”

陶陶听见要去□□,下意识抵触:“不就送了一丸药,干嘛还要我亲自去道谢,不用了吧,三爷不是有差事吗,肯定忙的紧,我去了岂不叨扰,更何况,人家堂堂个秦王殿下哪会稀罕我一个小丫头去道谢啊。”

晋王岂会不知她的心思:“你别觉得三哥性子严厉,规矩大,就怕了他,我瞧三哥对你倒颇有疼爱之心,且这两回的事儿都亏了三哥帮忙,于情于理你都得去一趟。”

陶陶凑到跟前儿:“那你带我过去好不好?”

晋王摇头:“我去了反而不妥,不如你自己过去方见诚意,你别怕,我叫小雀儿跟你过去,又不远,也就几步路,你的病刚好,三哥断不会为难你。”

陶陶知道逃不过,只得应了,叫小雀另外找了身儿体面的衣裳换了,又把发辫打开重新梳了两个圆圆的包包头,尽量往可爱上打扮。

虽说陶陶不喜欢扮可爱,可对方是秦王,她也得格外小心,陶陶有些怕他,这种怕不是恐惧,有些像淘气学生看见老师的感觉。

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陶陶总觉着三爷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些像老师,说的话也像训诫教导,有哪个学生不怕老师的,自己何能例外。

收拾好又磨蹭了一会儿,实在磨蹭不过去才带着小雀去了,生怕她半道逃跑似的,晋王特意遣了洪承送她过去。

轿子刚到□□大门口,潘铎便迎了出来。

洪承眼见潘铎引着陶陶进去了,方才回转,暗道,三爷莫非真把这位当成大姐了,便不全是,也有一二分吧,不然,潘铎也不会亲自迎出来,爷又没过来,只是这丫头来道谢,哪用他□□的大管家亲自迎呢,□□的大姐儿自己当年也曾见过,除了跳脱的性子有些像,其他可没觉着哪像,难道就因为这个,三爷便对这丫头格外青眼了,实在叫人想不明白。

洪承想不明白,陶陶也稀里糊涂的,到这会儿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三爷有了牵扯,送个药还得自己亲自登门道谢。

本以为秦王得在书斋,不想跟着潘铎走了一会儿竟到了上回的院子。

潘铎把她带到院门口,便道:“爷吩咐下只叫姑娘一个人进去。”

陶陶有些迟疑的功夫,就听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还不进来,在院外转什么磨。”

谁转磨了?陶陶暗暗撇嘴,却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院子里除了自己跟他再无别人,而这位爷今儿的打扮更接地气儿。

也不知从哪儿弄了一套农夫的行头来,粗布衣裳,头上戴着斗笠,脚上还踩着一双草鞋,手里拿着把锄头正弯着腰锄草。

地上的麦苗已经窜的老高,有些已经结了麦穗,长得还真快。

陶陶蹲下福了福:“陶陶谢三爷赐药。”这是小雀儿教她的,说见了人鞠躬作揖是男人行的礼,女子有女子的礼,陶陶虽有些不习惯总比磕头好。

秦王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墙边儿,接着弯腰下锄草。

陶陶看过去,见墙边儿立着把锄头,琢磨这位莫不是让自己跟他一起干活,合着自己来□□是干农活来了,算了,锄就锄吧,总比大眼瞪小眼的强。

想着把自己的袖子挽了挽,拿了锄头过来干活,干着干着倒干出了点儿兴趣,把草都锄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忽的脑袋上扣了个斗笠,陶陶抬头是秦王。

陶陶把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拿在手里扇风,心说这可是假好心,不是你让我来锄草能晒着吗,实在有些累,一屁股坐在地头的草垫子上,干了这么一通农活,出了一身汗,反而觉得放松了,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么紧张。

也或许这样的秦王太过接地气,少了威严,总之,陶陶忽然不怎么怕了,说到底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谁比谁多一个不成。

见旁边有装水的陶罐大碗,心里暗笑,这位莫非是cosplay的祖宗,还真是全套装备,倒了两碗水,递了一碗给他忍不住道:“您这是要效仿陶公吗?”

秦王接过去喝了一口,挑眉看了她一眼,悠悠的道:“便陶公也曾为五斗米折腰,你这丫头倒比陶公还硬气?”

第32章

这人实在不厚道,陶陶暗暗撇嘴,这是讽刺自己之前跟晋王撇清关系的事儿呢,听着有些不舒坦,说话也没那么小心了,赌气道:“陶公做的是县令可没听说当奴才的。”

秦王嗤一声乐了:“怪到老七让你气成那样儿,遇上你这么个丫头,便佛爷也要坐不住了。”

陶陶却不爱听了:“听人说三爷最爱吃斋念佛,莫非说的是您自己,我何曾说了什么,您这佛爷坐不住难道还要罚我。”

秦王:“我不是佛爷,也当不了佛爷,只是遇上你这愚顽的丫头,倒是起了点拨之心,你可听的进去?”

陶陶琢磨,这人虽说不厚道,专爱揭自己的短,态度倒还好,且,陶陶也不是真的不知好歹,秦王是谁啊,位高权重的亲王,正经事儿还忙不完呢,肯点拨自己这样一个没来头的小丫头,自是千载难逢。

更何况,七爷有句话说的是,这位是响当当的实权派,若是乖些嘴甜些就能拉近关系,以后再有事儿求到他头上,兴许有些情面。

想到此,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规规矩矩的福了福:“三爷若肯点拨一二,是陶陶的造化,自是受教。”

秦王挑了挑眉:“我还说你这丫头生了一颗石头心,听不得别人的话呢。”

陶陶:“石头心才盼着三爷点石成金呢。”

秦王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个机灵丫头,不过我倒要先问一句,你可知我是谁?”

陶陶愣了愣,心说这人怎如此啰嗦,是他非要点拨自己,这会儿又东问西问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位爷也是个爱听奉承话儿的,点拨自己之前还得拍他的马屁,既如此说几句呗:“您是英明神武惊才绝艳的秦王殿下。”

三爷:“这是假话,口不应心。”

这人还真难伺候,陶陶没辙的道:“您是天潢贵胄,贵不可及。”这总成了吧,不想秦王却道:“既知爷身份贵重,你与爷并无干系,爷点拨你做甚?”

陶陶有些傻眼,合着这位耍着自己玩呢,车轱辘话来回说,理都是他的,不免有些上脾气,到底不敢发作,知道这位不是七爷,由着自己装傻充愣的使性子,想走也不可能,咬了咬嘴唇:“那你要怎么才肯吗?”进退不是,心里又恼又无奈,语气里便不由自主带出几分嗔意,想使性子又不敢倒显出几分娇憨来。

秦王本来也没想为难她,笑了一声:“能得我点拨的一二的,不是我门下的奴才便是弟子,你是哪个?”

陶陶这才明白,合着这位是想给自己定位呢,奴才她可不当,如今就算在晋王府住着,也没当奴才,至少她自己觉得不是,难道还跨过来当秦王的奴才,自己有多想不开啊。

心里也明白,秦王这是让自己选呢,不当奴才就当弟子,根本没别的选择,陶陶真心觉得这人抽了,却只能道:“我我生性愚钝,只怕您以后嫌弃,后悔收了我。”

秦王:“我做事从不后悔,至于愚钝,把你这样愚钝的丫头教出来,才见夫子的本事。”

见她不动,挑了挑眉:“怎么?莫非你要当我门下的奴才?”

陶陶忙道:“我不当奴才。”别别扭扭的躬身行了个弟子礼。

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儿,秦王伸手点了点她:“果然是个牛心的丫头,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人活着是要硬气,硬气了方有尊严,方能活的有人样儿,可这硬气也要看轻重缓急,有时候一味硬气并不可取,反成了蠢人,聪明人的硬气,是该硬气的时候硬气,不该硬气的时候也能卑躬屈膝,能屈能伸方是真英雄,譬如淮阴侯,当日受了□□之辱后却统帅千军万马封侯拜将,再譬如廉颇勇冠三军战功累累却仍甘为蔺相负荆请罪,大丈夫尚且如此,难道你一个小丫头就不行了,前头是你的运气,方化险为夷,不然就凭你那个陶像牵连进科考舞弊案的案子,就早推到菜市口砍头了,到时候你再硬气还能硬过刽子手的大刀片子不。”

他这一番话正如醍醐灌顶一般,把陶陶浇醒了,是啊,自己硬气什么,若不是顶着陶大妮的名头,这会儿八个陶二妮的小命也玩完了,别说这些王爷皇子顶级权贵,就是街上一个地痞流氓,想收拾自己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只是自己碰上了几个好人,加上晋王对陶大妮念念不忘,才对自己格外照顾。

若没有陶大妮,晋王知道自是谁啊,估摸连庙儿胡同都没听说过,自己有什么资格硬气,这么想着整个人都蔫了。

秦王端详了她一会儿:“怎么,爷才点拨了你两句,就成霜打的茄子了,难道是我哪里说差了?”

陶陶:“三爷的话虽不中听,却是最实在的道理,陶陶再不知好歹也是明白的。”

秦王点点头:“是个明白丫头,听说你要寻门面开铺子,我入一股如何?”

陶陶眨眨眼,自己虽不承认是晋王府的奴才,到底跟晋王府密不可分,自己做买卖开铺子便不打晋王府的名头,也撇不太清,若是这位掺和进来岂不麻烦。

虽说好多事自己不懂,却也知道这些皇子,也就面儿上瞧着兄友弟恭一家亲,心里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如今便能合乐以后却难说,自己可不干这种蠢事儿,便拿出应付晋王那一套来,嘻嘻笑道:“我的买卖不过是闹着玩的,哪入得了您的眼,您这是笑话弟子呢。”

秦王知道这丫头是个滑头,也不为难她只提了一句:“听说有几个门面正寻买主,你要开怎样的铺子,跟我说说,我帮你掂量掂量如何?”

陶陶听了眼睛都亮了,凑了过来问:“哪儿的门面?可是国子监那边儿的?听说那边儿街上最是热闹,多大的门面?什么价儿?卖主可牢靠?中人要抽多少佣金?”

她一连串的话倒问的秦王笑了起来:“不是说闹着玩的吗,听你这话儿倒像认真要做大买卖呢,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就当真了,真有这样的好门面,爷自己置了产业多好,还等着你来讨要不成。”

陶陶嘟了嘟嘴:“君子一诺千金,夫子怎能哄弟子,这哪是为人师表的道理。”

秦王笑了两声:“夫子是这么认的?你的束脩怎么不见?”

束脩?这位还当真了,不过说的玩笑话罢了,难道自己还真认个老师不成,却听他自顾自的道:“听说你善丹青,不拘意境为我画上一幅,便当做你的束脩了如何?”

陶陶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也只能应了,秦王这人就有这样的本事,让她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干了一上午农活,累了个贼死,出了一身的臭汗,连口正经的茶都没吃上,喝了碗白开水,就回来了,陶陶心里这个冤啊,琢磨秦王还真是个当奸商的料,自己给他三两句就饶了进去,一番云山雾绕的话,自己就把他当夫子了,其实就是哄自己玩呢,估摸是缺乐子,逗逗自己这个傻丫头。

从□□出来陶陶越想越憋屈,自己这早上刚穿的衣裳,如今已经不成样儿了,虽说不是自己出银子买的,以后她可要还的,穿着绸缎衣裳锄草,给麦草拉的都抽了丝,再不能穿,算是白糟蹋了,心情能好的了吗。

心情不好对送她回来的潘铎也没好脸色,潘铎自然知道这位是使性子呢,想来是爷让她干活累了,也只当没瞧见。

到了晋王府大门,陶陶跳下车就要往里走,不想潘铎却递过来两个盒子,陶陶没好气的道:“这是什么?”

潘铎:“爷交代了话儿,说今儿姑娘过去正赶上爷务农的日子,不能坏了规矩,委屈姑娘陪着干了半日活儿,没得好茶吃,这是补给姑娘的。”

陶陶立马觉得心情好了一些,有后找补就好,要不自己岂不白干了,接在手里:“东西我收了,改日再去道谢。”提着东西跑了进去。

回了屋便叫备水洗澡,这一身臭汗黏黏糊糊的实在难受,洗了澡出来盘腿坐在炕上,把潘铎给的盒子打开看了看,一个盒子装的是茶叶,另外一个盒子却是糖块,有花朵样儿的,还有小动物样儿的…一颗颗晶莹剔透,活灵活现极漂亮。

小雀:“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我还当是什么宝贝呢,原来是糖。”

小安子在一边儿道:“别说你才进来没几天,就是我也就见过一回,还是上次跟着爷去宫里给贵妃娘娘请安,赶上娘娘正用药,瞥见糖盒子里有这个,听说是洋人国的东西,稀罕着呢。”

陶陶捏了一块放在嘴里,是挺甜的,但也没小安子说的那么好,见小雀儿两只眼盯着糖盒,一个劲儿吞口水,一副馋的要流哈喇子的样儿,忍不住笑了一声,捏了两颗给她。

小雀却不舍得吃,从袖子里拿出手帕子来,小心的裹好放到怀里收着。

陶陶不禁道:“怎么不吃?”小雀:“奴婢想拿回去给我娘尝尝,我娘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呢。”

陶陶心一酸,找了张油纸抓了一把包了个包塞给她:“刚那两颗你赶紧吃了,这个给你娘拿回去,不许说不要,今儿我也不出去了,下午放你的假,回去瞧瞧你娘吧。”

小雀忙要跪下,陶陶拦住:“若磕头就不放你的假了,就着早走,今儿上不用回来了,在家陪你娘说说话儿。”

小雀千恩万谢的去了,陶陶看了小安子一眼:“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去,一会儿我跟洪管家说你帮我去庙儿胡同拿东西了,也就是了。”

等兄妹俩走了,陶陶靠在炕里推开窗子,趴在窗屉上发呆,听见小雀的话,不由自主就想起了自己的爸妈,小雀虽不能常在她娘身边,却比自己强的多,好歹能回家看一眼,跟她娘吃顿饭说说话儿什么的,自己都不知道爸妈在哪儿呢。

以前总觉得妈妈太唠叨,爸爸太小气,如今竟无比怀念妈妈的唠叨,爸爸的小气,多希望能再听他们能数落自己两句,可惜不能了。

想着忍不住难过,眼泪就掉了下来。

晋王一进院就瞧见西厢窗户上趴着的陶陶,正在哪儿啪嗒啪嗒掉眼泪呢,吓了一跳,走过去站在窗子外头,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怎么了,敢是在三哥府上受了委屈,三哥是有些古板爱说教,你只给他个耳朵听着就是了,何必往心里去。”

往屋里看了一眼脸色一沉:“小雀儿小安子呢,怎么一个不见,越发的没规矩了。”

陶陶怕他罚兄妹俩,忙伸手拉了他的袖子:“我让小雀家去瞧她娘去了,小安子是我想起来有样要紧的东西落在了庙儿胡同,让小安子帮我去取回来。”

晋王看了她一会儿:“想起你爹娘了。”

陶陶低下头不说话,晋王拢了拢她的发鬓:“母妃说人若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想来你爹娘已经在天上了,夜里你睡觉的时候,他们就会出来看着你,守着你,你若想他们了,等晚上星星出来的时候,抬头看看就好了。”

陶陶:“可是天上星星这么多,怎么知道哪个是他们?”

晋王:“最亮的两颗就是了,等天黑了我指给你瞧。”

虽知道他这些话是哄自己的,陶陶仍觉心情好了一些:“嗯,那晚上就在院子里吃饭,正好能看星星。”

晋王点点头:“三哥可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