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贵妃揭开盖儿瞧了一眼:“这金丝血燕羹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最是补身子,只是这些年贡的越来越少了,万岁爷也只秋燥的时候每日吃上一盏,今儿却赏了下来,你这丫头好大的体面。”

姚嬷嬷:“冯总管带了万岁爷的话儿给陶丫头,说今儿陶丫头出了大力气,给咱们挣了脸,得好好补补,又赐了两瓶玉荟膏,让娘娘好好瞧瞧身上伤着哪儿了,女孩子身子金贵,落下疤可不好。”

姚贵妃笑着点了点陶陶:“这么多公主,媳妇儿的还没见万岁爷对谁这么好呢,你这丫头倒有造化。”说着叫姚嬷嬷喂她吃燕窝羹。

陶陶忙道:“晚上饭吃了好些烤肉,这回肚子里满当着呢,什么都搁不下。”

姚嬷嬷:“可这燕窝羹一放就不好了,况且又是万岁爷亲自赏下的,是恩典,哪能不领。”

陶陶身子靠进姚贵妃怀里蹭了蹭:“不如娘娘替陶陶吃了吧,也省的白费了万岁爷的恩典。”说着从姚嬷嬷手里接过燕窝羹,舀了一勺递到姚贵妃嘴边:“趁热吃了才好。”

姚贵妃接在手里:“药还没擦呢,我自己吃,让人服侍你沐浴更衣,也好上药,女孩子身上留了疤可不好看。”

刚折腾了半天,身上出了汗,正觉黏腻腻的舒坦,便点头,去后头专门设的小帐里洗澡。

瞧着她去了,姚嬷嬷服侍着主子把燕窝羹吃了,才道:“要说这丫头还真是个孝顺孩子,知道这是难得好东西,说自己吃不下,其实她的心谁瞧不出来,就是想孝顺娘娘,主子真没白疼这丫头。”

姚贵妃目光温软:“你去瞧瞧,这丫头玩心大,一沾了水就没完没了的,暑天还罢了,如今天冷,着了凉可不妥当。”

姚嬷嬷答应一声去了,还没进去就听见陶陶唱曲儿声儿,显然是洗高兴了,荒腔走板唱的格外难听,她倒不怕丢脸唱的声音极大,夜色中飘了老远。姚嬷嬷笑着走了进去。

皇上靠进软塌里,接了冯六递过来的茶啜了一口,冯六低声道:“昨儿万岁爷说丽美人唱的曲儿好,要不奴才叫丽美人来给万岁爷解解闷儿。”

皇上没应这茬儿却道:“你听这是陶丫头唱的吧,我记得这丫头是南边人,南边的姑娘不是会说话就会唱曲儿吗,怎么这丫头唱的如此难听,一点儿吴侬软语的味道都没有。”

就是因为那丫头唱的太大声,都传到万岁爷的大帐中来了,冯六才想出叫丽美人来唱曲儿,好把那丫头荒腔走板的曲调压下去,这丫头唱的实在的不好听,可万岁爷嘴里说难听,脸上的神情却不像难以忍受,反而像是喜欢。

冯六略斟酌了下言辞方道:“小主子的性子倒不大像南边人,爽利直接,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也不大像女子,有几分男子的豪气。”

皇上:“你就别抬举她了,再抬举,这丫头都能上天了,什么豪气,朕看这丫头是只小狐狸,狡猾的紧,人儿不大,心眼子不少,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冯六笑道:“可是,今儿那个异族郡主可丢大人了。”

皇上:“老十五的媳妇儿今儿怎么没见?”

冯六心说万岁爷好端端怎么提起这事儿了,皇子众多,儿媳妇儿就更多了,说实话万岁爷能记住几个还真难说,大多数都是自己在旁边提醒,才知道是哪位皇子的媳妇儿,所以说陶陶能入万岁爷的眼,还真是运气,尤其十五王妃,也就成婚的时候,进宫请安照过一面,过后就没见了,每次请安都是十五爷一个人来,若万岁爷想起来问一句,就说媳妇儿病了,冯六估摸这会儿十五王妃站在跟前儿,万岁爷也不定能认出来。

这忽然提起来就有些蹊跷,想起今儿的事儿,估摸是觉得十五对陶丫头有点儿不对,万岁爷疑心呢,才问起十五王妃。

想到此忙道:“说是病了,十五王妃身子弱。”

皇上:“回头让许长生去瞧瞧,好生调养调养,年纪轻轻还没生养呢,没个康健的身子怎么成。”

冯六忙应了,万岁爷这一过问,等于彻底断了十五爷的念头,再说十五爷对自己哥哥的女人起了心思,也实在不像话,年纪再小,名份在哪儿摆着呢,心里再稀罕也得有个伦常吧,更何况那丫头摆明了对十五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啊,今儿在猎场上那丫头跟十五说的话,可够明白的了,十五要是还放不下,就不是糊涂是混了。

再说陶陶洗了澡收拾利落,七爷就来了,陪着娘娘说了半天话儿,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姚贵妃瞥了他一眼,道:“陶丫头替母妃送送老七,要不这大晚上的你们七爷可不白来一趟了。”

一句话说的七爷俊脸通红,呐呐半天说不出话来,姚贵妃见儿子这样嗤一声笑了,挥挥手:“行了,亲娘跟前儿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好了,比什么都强,去吧,外头冷,别待的时候太长了。”

两人红着脸出了帐子,姚嬷嬷笑道:“可真是的,天天在一处还待不够,就分开这么一会儿就受不得了。”

姚贵妃:“这心里真喜欢,自然想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分开一天都想得慌,要不怎么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若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也不惦记才可悲呢。”说着脸色黯了黯。

姚嬷嬷:“主子怎么了,这凡事往好里头想才是,您就想着赶明儿陶丫头跟主子生个胖娃娃,随了这丫头的机灵劲儿,天天跟在主子后头阿奶阿奶的叫着,叫人多稀罕啊。”

姚贵妃也笑了起来:“早呢,这丫头还是个孩子呢。”

姚嬷嬷:“这事儿说快就快,瞧两人这热乎劲儿,过不了一两年。”

姚贵妃:“但愿吧,也不知两人这会儿做什么呢?”

做什么呢?看星星呗,一出来陶陶就说要看星星,七爷抱着她上马,也不叫人跟,策马往那边儿山坡上跑了过去,被他的斗篷严严实实的裹在怀里,温暖非常,到了地儿都不舍得出来。

七爷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不是说要看星星吗,缩在我怀里怎么看?”

陶陶耍无赖:“那就不看了呗,你怀里暖和,不想动。”

七爷轻笑了一声:“懒丫头。”抱着她从马上跳了下来,揽着她坐了下来,把怀里的小脑袋扭了扭:“这样也能看。”

陶陶缩在他的斗篷里,抬头,瞬间被惊艳到了,夜空像一块硕大无边的黑绒布,星星镶在上面,像一颗颗璀璨的钻石,漫天星辉倾泻而下,与草地上的点点萤火交相辉映,像一副流动的画,美的惊心动魄,陶陶忍不住道:“好美对不对?”

不见身边人应声,陶陶微微侧头,却见他的目光并未落在夜空中,反而望着自己,眼底流动的光芒比这漫天的星辉更为夺目,陶陶给他看的脸红,刚要别开头,被他捧住了脸,陶陶只觉自己好像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也不能动,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意识随着那夺目的星辉越来越近而渐渐驱离了的大脑,直到那耀眼的星辉隐没在漆黑的幕布中,瞬间被一团火替代…

陶陶过后怎么想也想不起后来的事儿,就记得身下的蒲草格外柔软,比她床上厚厚的褥子还要柔软,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而七爷像是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烧的她绵软无力,连意识都不清楚了,很热但很舒服。

男女之间很奇怪,一开始很慢一旦戳破那层窗户纸,就会发展的飞快,可以说一日千里,陶陶本来也不是个矫情的人,骨子里又拥有现代人的思想,对于有些事儿并不排斥反而有些期待,所以秋猎回府之后,看到自己的东西都挪到了七爷的寝室里,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她肖想七爷也不是一两天了,这样水到渠成正中下怀。

而且自打住到一起,都懒得出去了,一个冬天都腻乎在一起,转过年一开春送走了陈韶,陶陶先头还担心,陈韶一走,自家就得忙活了,到铺子一瞧才发现陈韶已经安排的极妥当,层层负责的制度很是科学,就算陈韶不在,生意也能很好的运转下去,所以陶陶又闲了下来,本来想去找子萱,被小安子拦了:“姑娘不知道最近姚家摊上了大事儿,有不少大臣联名弹劾姚家,姚家如今天天闭门谢客。”

陶陶这才想起来有些日子不见子萱了,吩咐车把式:“去姚府。”小安子一见没拦住忙跟他妹子使眼色。

小雀会意忙道:“二小姐之所以不来找姑娘,就是不想牵连姑娘,姑娘这一去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吗。”

“狗屁好意,怕牵连还算什么朋友,你们要是怕牵连,我自己去。”

小雀儿见姑娘极少的严厉口气,不敢再说什么,叫车把式往姚府去了。

到了姚府,一下车,陶陶就愣了愣,这才多少日子,昔日门庭若市的公府宅门,已经如此萧疏零落,仿佛春风拂过整个京城,却唯独漏了姚家一般。

陶陶深有些自责,这一个冬天,子萱都没来找过自己几回,即便来了,自己跟七爷甜甜蜜蜜的心情正好,也没注意子萱的情绪,这会儿想来,子萱最近找自己的几次都有些不对劲儿,作为好朋友自己竟然忽略了。

陶陶从侧门进去,看门的瞧见陶陶愣了愣,忙让了进去。

陶陶是姚府的常客,尤其子萱的闺房,熟的不能再熟了,就摆摆手让婆子去忙别的,自己往子萱的院子走,从抄手游廊过来,一进院就瞧见窗下做针线的子萱,陶陶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揉了揉眼发现就是子萱,四儿瞧见了陶陶,叫了一声二姑娘,子萱抬起头来,陶陶不禁愣了愣,这才多久,那个成天跟自己打架胡闹的小丫头,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

陶陶快步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炕上,伸手摸了摸子萱的额头:“我说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想起学针线来了。”

子萱拉开她的手:“你今儿怎么舍得出来了,不跟你家七爷亲亲我我了,”

陶陶:“哪能天天在一块儿啊,也得出来溜达溜达。”

子萱嗤一声笑了:“这话可没人信,就你瞧七爷那眼神,都恨不能黏在人家身上,你这也算得偿所愿了,赶明儿抓紧生个大胖小子就算齐活了。”

陶陶脸一红:“刚在外头瞧见你,还当认错了呢,这会儿听你说话才算正常,你还没说呢,好端端的怎么做起针线了,你不是最讨厌这些吗?”

子萱苦笑了一声:“早晚得学,我这么笨,早学比晚学好,你不是都给皇上做了个袖套吗,我学针线有什么新鲜的。”

陶陶:“我那是赶鸭子上架逼不得已好不好,你干嘛这么想不开啊。”正说着外头进来个脸生的婆子,眉眼凌厉,瞥了陶陶一眼,尖着嗓子道:“二小姐这才做了一个时辰就累了,这哪儿能成,这俗话说娶妻娶贤,二小姐先头天天往外跑,名声可不好,要是针线再拿不出手,我们安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陶陶一听窜了,指着她:“什么安府?你算什么东西,跑这儿来胡说八道,阴一句阳一句的给谁听呢,名声好不好也挨不着你,滚。”

那婆子不是姚府的人,没见过陶陶,还以为陶陶是姚府别的房头的小姐来串门子呢,心里暗道,姚府如今都朝不保夕了,还跟自己端小姐架子呢,没见姚子萱以前多厉害,如今在自己跟前儿不一样服服帖帖的吗。

想到此语气更为尖酸:“哎呦怪不得人都说姚府没规矩呢,先头我还不大信,如今见了这位姑娘的泼劲儿,可真是名不虚传。”

小雀儿听了不干了:“哪儿来的刁婆子,敢这么跟我们家姑娘说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那婆子一见以一个有都跟呵斥自己,心里有些打鼓,自打去年冬,姚府一天不如一天,如今早不能跟当初比了,这最刁蛮厉害的二小姐,不也老实了,怎么又蹦出个这么厉害的,莫非自己认差了不是姚府的小姐。

想着又仔细端详陶陶两眼,忽瞧见她手腕子上那个手串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貌似前年老爷过寿的时候,秦王殿下陪着王妃回来,手腕子上戴着这么一串,这晋王殿下随身的物件儿,若是赏也是亲近人方能得了去。

亲近之人,又看了陶陶两眼,这身上的衣裳首饰,仔细瞧好几样儿都瞅着眼熟,这年纪…这样的打扮,猛然想起来,莫不是秦王殿下收的那位女弟子吧。

这位自己哪惹得起啊,想到此腿一软跪在地上:“老奴眼拙没认出陶姑娘,言语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大量饶了老奴这一回。”

陶陶看了四儿一眼,四儿在她耳边小声道:“这是安家老妇人跟前儿管事妈妈,特意派过来教我们二小姐针线的。”

陶陶刚要说什么,子萱偷着拉了拉她的袖子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别为难这婆子,陶陶看她委屈求全的样儿,心里既难过又生气,却又有些无奈,哼了一声,别开头不想搭理这婆子。

子萱伸手扶起她:“妈妈今儿陶陶难得来,我们说几句话儿,一会儿再学针线,您老也歇歇。”婆子忙道:“哎呦,瞧小姐说的,针线什么时候学不成啊,既然陶姑娘来了,明儿再学也无妨。”

子萱点点头叫四儿送了婆子去厢房吃茶,那个客气周全的劲儿,陶陶瞧着都腌心,等婆子走了,陶陶忍不住道:“你这还没过门呢,就算过了门,还能怕她一个安家的下人不成。”

子萱:“陶陶还记得以前你跟我说过,越显赫昌盛的家族,一旦败落,就如大厦倾颓一般,哗啦啦就倒了,连根儿都能拔了,我那时还不信呢,觉得你胡说八道,如今才知道,你说的竟是真的,去年秋猎的时候,我大伯,我爹还随着万岁爷狩猎备受恩宠呢,不过一转眼,姚家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鼠,姚府也是朝不保夕,形势比人强,若是以往,这么个刁婆子,我一脚就踹出去了,现在却不行,看在这门亲事的份上,将来若姚家不成了,安家好歹也能伸伸手。”

陶陶:“黄了?难道安家还想退亲,安铭不是死乞白赖的缠着你吗,他人呢,怎么连头都不露。”

子萱咬了咬嘴唇:“他能做什么,安家也轮不是他做主。”

陶陶皱了皱眉:“这不是能不能做主的事儿,至少得有个态度吧。”

子萱别开头:“什么态度不态度的,姚家如今倒霉了,他不退婚就算仁至义尽了,更何况男人不都如此,就算心里再喜欢的,也不过一股子热乎劲儿,过去了也就凉了,尤其他安家如今正得意,多少人上赶着奉承他,天天都乐不够呢,那还有闲工夫搭理我。”

见陶陶脸色越发难看,子萱笑了一声:“跟你开玩笑呢,当真了啊,他忙呢,说过些日子跟着三爷去西北巡边儿,这一去没几个月可回不来,正忙着准备行装呢,哪有功夫来找我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有七爷宠着,天天无里悠。”

陶陶总觉子萱笑的有些勉强,想到她的难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寻着开心的话题说笑了一阵子,便告辞出来了。

出了姚府,一上车陶陶脸色就沉了下来:“小安子你跟安铭身边的人有交情,知不知道他最近常去哪儿?”

小安子哪敢说啊吱吱呜呜的:“那个,奴才不清楚。”

陶陶:“你不清楚,那我只能自己去找了,京城最大的青楼叫什么来着,牡丹阁还是芙蓉苑啊,先去牡丹阁瞅瞅再去芙蓉苑,就这么定了。”

小安子吓得魂飞魄散,这要是让姑娘一家妓院一家妓院的找过去,还了得啊,忙道:“姑娘可不能去那种地方。”

陶陶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安铭在哪儿?”

小安子忙闭上嘴巴,姑娘这意思一看就不是找安少爷算账去的,真要找着人不定怎么折腾呢,闹出事儿来可是□□烦,所以死也不能说。

陶陶见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儿,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你不说,我说,是不是牡丹阁?”小安子摇头,“芙蓉苑?”还摇头。

陶陶忽然想起前儿些日子去铺子里,听见伙计私下里说闲话儿,提起什么京里新开了个叫万花楼的地儿,说里头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吹拉弹唱没有不会的,各府的公子少爷,上赶着往万花楼送银子,给那些姑娘当孝子贤孙。

想到此,试着开口:“莫非是万花楼?”

见小安子一愣,陶陶就明白自己猜对了,也不耐烦再跟他蘑菇,叫车把式把马卸了牵过来,直接翻身上马,马鞭子一甩冲了出去,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急的小安子直跺脚:“可坏了菜了,万花楼可不光安家少爷,十四爷十五爷也常去,姑娘这要是一闹,还不乱套了 。”

小雀儿道:“你着急有什么用,赶紧回去给七爷报信儿吧。”

小安子:“七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哪件事不由着姑娘,就算姑娘把天捅个窟窿,七爷也只会说捅的好,别伤着姑娘就成。”

饶是这当口,听了这话儿,小雀儿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真别说,她哥这番形容还真是惟妙惟肖,七爷对姑娘那真是百依百顺,只要不伤了自己个,怎么折腾都成。”

小安子:“你还有心思笑,我可跟你说,听说这些日子十四爷十五爷也总往万花楼去,十四爷还罢了,十五爷对姑娘心思,谁不知道,这好容易消停了些日子,再闹出什么事儿来可麻烦,我先去万花楼看着,你去找三爷过来,姑娘的性子也就三爷能辖制的住,别愣着了,快去,晚了真出大事了。”

第100章

陶陶记得伙计说万花楼离着国子监不远,陶陶到了国子监大街,随便找人一问就知道了,可见名声在外,就在大街拐角儿,好气派的门头,整整三层的朱红楼阁,围栏上雕的花纹精美非常,系着轻纱幔帐,隐隐丝竹萦耳映出衣香鬓影,笑语喧哗,好一个软红十丈的**之处。

陶陶勒住马,跳下来就往里进,门口的龟奴一见来了个女的,哪肯让她进,忙拦在前头,上下打量陶陶两眼:“我说这位小姐,这儿可不是您来的地儿?我们这儿不接待女客,您要是非要寻乐子,前头过两条街一拐弯的怜香阁,听说她们哪儿女客也能进,你去哪儿试试吧。”

陶陶懒得跟他废话:“谁寻乐子的,我来找人的。”

那龟奴听了更是嘻嘻笑了起来:“找人也不成,您要是想管教夫婿,也得等家去再说,没听说跑青楼里头找人的,瞧姑娘还梳着小姐的发髻,应该不是找夫婿的吧,莫非是来找相好的,那就更不妥当了,男人出来找个乐子有什么啊,天天对着一个娘们谁不烦啊,就算天仙也腻歪了,更何况姑娘这样…”

话没说完,陶陶手里的鞭子直接甩过去正抽在他脸上:“滚一边儿去,本姑娘没工夫听你喷粪。”那龟奴挨了一鞭子,哎呦叫了一声捂着脸:好你个疯丫头也不看看万花楼是谁开的买卖,就敢上门砸场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们几个还不去叫人把这疯丫头给我绑起来关到后头,等爷得了空儿好好调…”话还是没说完,忽的一个茶壶从上头落下来正砸在他脑袋上。

那龟奴的脑袋倒硬,被砸了一下,也就蒙了蒙,就没事儿了,抬起头来:“谁,谁他娘往下丢茶壶,活腻歪了,哎呦,是十五爷啊。”

十五却不搭理他,而是看着陶陶,手里的酒盏转了转:“我当时谁家的小姐这么大胆儿,敢跑到万花楼来,原来是小七嫂,你要是来捉奸的只怕找错了地儿,七哥不在这儿。”

小七嫂?龟奴听见这三个字,一惊,十五爷的七嫂那不就是七王妃吗,这位姑奶奶跑万花楼做什么来了,哪还敢拦着,忙跑里头缩起来了,生怕陶陶找他的麻烦。

小七嫂,就算七爷不提,自己也尽量不想,可这会儿大庭广众之下被十五叫出来,也跟刀子扎进心里似的,谁说女人不在乎名份的,只要真爱没有不在乎的,她也一样。

十四见这丫头的脸色不对劲儿,知道十五的话捅到这丫头的痛处了,心里叹了口气,扯住十五:“胡说什么呢。”

十五看见陶陶的脸色虽心疼却又觉得异常痛快,多少日子了,自己想见她一面都难,她倒好天天躲在府里跟七哥优哉游哉的过起了日子,自己上回在猎场说的那些话,还不是怕她年纪小不懂一辈子守活寡,她倒嫌自己多事,反而恨上自己了,面儿不露。

想到此哪肯住嘴:“怎么小七嫂这是恼兄弟了,小七嫂别闹,兄弟给小七嫂赔不是,都是兄弟的错,小七嫂别跟兄弟一般见识…”

他一句一个小七嫂,听着亲近,可每一句都带着讽刺。

陶陶看了他一会儿忽的笑了,笑的十五有些发毛:“你,你笑什么?”

陶陶笑眯眯的道:“你七哥也总跟我提起他十五弟,说最是个性情中人,这大青白日的就往万花楼钻,我看不是性情中人是卑鄙下流才是,我要是十五王妃这会儿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一辈子老姑娘呢。”

这几句话正中十五的想头,十五脸色一变,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陶陶懒得跟他斗嘴,瞥见十五旁边人影一闪,气不打一出来:“安铭,你躲什么,我看见你了,是老爷们的话就下来跟我把话说清楚,别跟个王八似的往里缩脑袋。”

十四皱着眉:“你一个姑娘家,嘴里说的这是什么话?”

陶陶翻了白眼:“什么话,人话,总比那些敢做不敢认得强,安铭,你再不出来,本姑娘性子上来,砸了这万花楼,到时候闹大了可别怨我。”

安铭哪敢出来啊,吓都吓死了,他可知道陶陶的性子,先头都说子萱性子泼辣,不管不顾的,哪是不了解陶陶,这丫头轻易不发脾气,真要是脾气上来,天王老子也不认,去年秋猎的时候,把异族郡主都给踹了个狗吃屎,自己算个屁啊,更何况这丫头身后的靠山一个比着一个硬,就是万岁爷都对她好的不行,自己多想不开啊,惹她,这就是祖宗,是姑奶奶,谁也惹不起。

十四看不过去 ,踢了他一脚:“我说你是老爷们吗,这丫头找来为了什么,你心里明镜儿似的,出去说清楚不就得了。”

安铭猫在桌子底下:“我,我可不出去,陶陶既然找到这儿,肯定是找我算账的,我出去非让她抽死不行。”

十四实在看不起他这怂样儿:“你这么躲着,她一会儿上来,还不一样抽你。”

安铭:“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说不准就有人救我呢。”

十四忽瞧见一顶熟悉的轿子停在万花楼外,不禁道:“出来吧,三哥来了。”

安铭眼睛一亮:“真的,十四爷你可别蒙我”说着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躲在帐子后头往下头一看,果然看见他姐夫从轿子上下来,这才松了口气,要说这整个京里,能让这丫头服帖的只有他姐夫了。

三爷下了轿子,见陶陶大马金刀的站在万花楼大门口,指着楼上威胁安铭出来,那架势活生生一个泼妇,老鸨子龟奴都给她吓的不敢出来,楼里的姑娘都站在围栏里探着头瞧热闹,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三爷好气又好笑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她一遭:“这大清白日的,你不在家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陶陶还是有些怵三爷的,眨眨眼:“那个,我出来跑马?”

三爷也不戳破她,点点头:“今儿日头大,跑什么马,后儿是我府里的赏花宴,今年客多,过些日子我又要去巡边,有些忙不过来,正好你来帮我写几张帖子。”说着把她手里的马鞭子接了过来,交给后头的顺子,自己牵着她的手,往轿子走去。

陶陶满心不乐意,可又不敢违逆三爷,到底气不忿,上了轿子又跳了下来,指着楼上的安铭:“安铭你要是真不喜欢子萱,就叫你爹娘痛快的退了亲事,明儿我就进宫去求皇上,给子萱找个比你好一万倍的男人,我说到做到。”

这一句话安铭可坐不住了,忙探出脑袋来:“谁说我不喜欢了,我不就是来万花楼吃了几次花酒吗也没干别的,再说子萱都没说什么,你挑什么眼儿。”

陶陶哼了一声:“进了这个门儿还想撇清,岂不可笑,没干别的,别他娘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了,我就不信,你这跟里头的漂亮姑娘都钻被卧了,还能纯聊天,这话说给你自己听都不信吧。”

陶陶这几句话说的安铭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难堪非常,想起她要给子萱另外找男人,不免有些慌了起来,安铭是知道的,就算姚家倒了,这丫头要是求到万岁爷跟前儿,给子萱另配一门亲事也并非做不到,急起来:“陶,陶陶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跟子萱的事儿你少掺和她是我媳妇儿,这辈子都是,谁敢来抢,老子跟谁拼命”

他这么一说陶陶倒放心了,朋友这么久,没人比陶陶更了解子萱,这丫头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对安铭早已情根深种,要不然以她的性子,即便姚家倒了,也不会这么委曲求全,说到底就是怕自己不能嫁给安铭,那么个直性子爽利的姑娘,如今这般委屈,陶陶想想都心酸,既然安铭没有变心,两人之间便大有可为。

想到此,哼了一声:“子萱是我陶陶一辈子的姐妹,谁敢欺负她就是跟我过不去,你们家那个混账婆子,赶紧给我弄回去,下次再让我见了,一脚把她刁肠子踹出来。”撂下话才钻进轿子里坐了。

顺子吩咐轿夫起轿,十五一直看着轿子拐过街口没影儿了,才提起酒壶灌了半壶酒下去,只觉**辣的酒进了肚子不禁没暖了心,反倒哇凉哇凉的,比冬天里的雪还冷上几分。

十四拍了拍他,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要个女人从来不叫事儿,可偏就有这么个丫头,任你心里头再想再惦记再撂不开手也要不来,因为压根就不是你的,惦记了也没用。

安铭愣愣发了会儿呆,站起来说了句:“我去姚府。”蹬蹬的下楼去了。

老鸨子忙把姑娘们叫过来唱曲儿的唱曲儿,倒酒的倒酒,十四身边儿姑娘忍不住问:“十四爷刚门口那位可真够厉害的,那小嘴里说出来的话,比我们这些人都荤呢,刚十五爷叫她身小七嫂,不会真是晋王府的主子吧。”

十四冷冷看了她一眼:“想要命就少问,她不是你能问的?”那姑娘给他凌厉的目光吓得一激灵,忙低下头,再不敢说话了。

第101章

轿子甚为宽大,两人坐在里面也绰绰有余,陶陶却有些紧张,知道自己今儿在万花楼的言行极为不妥,别人看见她倒不怕,可三爷知道就有些麻烦了,这人自来以自己的夫子自居,把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这句话诠释的极认真全面,对自己管束的相当严格。

当然,这是陶陶认为的,可七爷总是说,三爷对自己这个学生已格外放松,陶陶先头是不信的后来有一次去□□正好碰见三爷检查世子的功课,那个冷冰冰一丝不苟的样子,让陶陶记忆深刻,也不得不承认,比起他儿子,对自己算很好了。

只不过自己今日过头的言行恐怕免不了受罚,以陶陶过往的经验,主动认错且认错态度诚恳,往往罚的会轻很多。

想到此,略在心里酝酿了酝酿,做出一个至少看起来万分认真的表情,语气也力求诚恳:“那个,刚陶陶错了,以后保证谨言慎行,再不胡闹淘气。”

三爷挑眉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错倒是认得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