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相何必急切,今晚有梁南来的戏班子来府中,不妨一齐欣赏如何?”

闻相摇头,“早已过了附庸风雅的时候,今日还是作罢吧。”

说着,带着家丁离去了。

魏修眉头一耸,手中茶杯握的险些碎了——

这老家伙,话语中倒是有几分倒戈的意思,还有那他费尽心思拉拢而来的两位将军,现今看来,也是岌岌可危了。

现在,魏家需要的是梁印,得到梁印,就必须要那图鉴!

***************************

戏班子在魏府里搭好了台子,下面摆好了桌台椅凳,膳食摆放在桌,魏府大大小小的人全都聚集在此,说着家常闲话等待主角们的出场。

魏南萧和梁莫念并肩来到台前时,登时所有人都静了一静。

莫念自从来到魏府大都在屋中,深居简出,而此次,所有人看着她那张容颜,惊的有些呆滞。

她今天穿的是淡绿色的繁花衣装,外面披着一层浅金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紫色的花纹,三千青丝撩了些许简单的挽了一下,其余垂在颈边,双耳垂着淡红色宝石,点缀的恰到好处,这身淡绿色与南萧那身湛青相衬,只觉别有一番风情,耐人寻味。

“长公主来了。”

魏修坐在高椅上,先是恭敬的行了礼,才又抬头笑道:“长公主伤势在身,臣不好去打扰疗伤,现今在魏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魏侯爷快快起来吧。”

莫念惊慌失措扶魏修起来,笑道:“莫念身子已无大碍,多谢侯爷关心了。”

“萧儿,带长公主入座吧。”

魏南萧并未与魏修多言,而是拉着莫念坐到了椅上,自己也落座在她身旁,沉着一张脸面一语不发。

“南萧,你这是怎么了?”莫念有些诧异他的反常,不禁反握住他的手询问,“对老侯爷那样的态度总是不好的。”

魏南萧久久一声叹息,拍了拍她的手,“看戏吧。”

台子上吱吱呀呀唱起来,是陈年的戏折子,看的莫念有些困倦。

她扭头看着南萧,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台上,却能看出,并未用心在看戏,而是在思量事情。

“今日,你与老侯爷在园子里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突然的话,让南萧猛然回神,低头看她,“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图鉴的事,还有…你为了我与侯爷争执的事”,莫念叹息一声,“南萧,这次如若不帮你,我会内疚而死的。”

魏南萧握杯子的指紧了紧,拿起了茶杯,不说话。

“如果老侯爷知道解鉴方法,那便简单了,至于图鉴地图在哪儿,我已忆起来了”,她静静诉说着,伴着戏台子上青衣的声音,霎是好听,“地图,在我身上,只要想办法,定能复下来的。”

“身上!”魏南萧搁下杯子,有些不可思议,“若在你身上,那司徒凉怎会没发现?”

她胸口顿时一堵,亦然浮出了大大的疑问。

司徒凉一直在寻通梁图鉴,那印在自己腰肢上的红梅地图,多次缠绵相对,他怎么可能丝毫没有察觉?

“千夜的胸膛上有一副虎头刺青,想办法镌下来,与我身上的图重叠,便是父皇的半分图鉴”,莫念想着,蹙起了眉,“只是要拿到司徒凉手中的半份图鉴,恐怕有些困难。”

“长公主不必担心,那半份图鉴早已得到!”魏修的声音突然响在两人身后,吓了莫念一跳,她慌忙转脸去,才知不知何时魏修就立在她身后听去了多少话语。

“司徒家的半份图鉴,在侯爷这里?”

嫁我好么

“司徒家的半份图鉴,在侯爷这里?”

“当日长公主嫁入凉王府,祠堂起火,萧儿已将半份图鉴拿了回来!”

莫念心下一惊,转脸看魏南萧,咬住唇不语。

“莫念…”魏南萧想解释,可又是不改的事实,便点了点头,“是,那日我是为了图鉴而去,从那时起,我就在策划今日之事,所以才做到了那份田地。”

梁莫念肃然起身,看着魏南萧歉意的脸庞,想责怪,却说不出生气的话语。

那次火势,毁了的东西,他又全都帮她补偿了回来,她还能怪什么,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么?

“我有些累了。”

最终,千万语言化作这几个字,莫念揉着眉头道,“先回房歇着了,侯爷,告辞。”

魏南萧还坐在凳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发呆。

魏修猛然拍醒他,低斥道:“魏家的大业就靠你了,萧儿,去哄她,今晚拿到她身上那半份红梅地图!”

“爹!”他抗拒皱眉,“给我时间!”

“萧儿,你若真不愿,就不要再向我说魏家大业成就之后带她走的话语,毕竟,你是爹的独子,所有的希望,爹可都寄存在你的身上呢!”

魏南萧起身,跨着大步朝梁莫念的步伐,追了上去。

梁莫念一路疾行回了屋,根本不晓得身后随了人。

进屋转身正要关门,只听得砰的一声,一双臂伸进屋来挡住了木门,抬眼看去,正是一脸焦躁匆匆赶来的魏南萧。

“莫念”,他微喘着气,将门掰开来,“你生气了?”

她摇头,“好端端的生什么气,只是倦了而已。”

“当日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他跻身进屋,高大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是我的错,我现在并不想要什么图鉴,你就算不给我图鉴,能陪到我身边那也是好的。”

梁莫念低头不看他,默默转身朝凳上走去,落座,倒了杯茶水轻抿着,“南萧,图鉴就算你不要,我也会想方设法给你,毕竟,这是父皇的基业,我不想让他毁在司徒凉的计划中,落在他人手上,而我现今能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

魏南萧愣了愣,走到她身后,“你,真的不怨我?”

“不怨。”

她的眸光平静极了,“你能接受我与他的孩儿,我便…满足了。”

魏南萧心头一痛,像是被锥子拧了一把,她那副神情,分明是在思念那人的表情,就连他的孩子,都如此珍惜。

“真的…是他的孩儿么…”

他低声喃喃一句,莫念没有听清,抬脸看他,“什么?”

“没什么”,他笑着,“以后,这孩儿就跟着我姓魏吧。”

莫念顿了顿,嗯了一声。

这样,也好,起码给了孩儿一个容身之处,她不要自己的孩儿像她像千夜一样苟且的活着,既然她没有落下这个孩子,那么,她就要倾尽全力护着这个孩儿。

“莫念。”他又唤她。

在她转头那一刹,他忽然俯下身来,一口含住了她的唇瓣,温柔的吻了上去。

四唇相贴的触感让莫念大脑一时间空白,下意识伸手去推挡。

感觉到她的抗拒,魏南萧眸光中闪过一丝受伤,但却没有如往常般退开,而是握住她推阻自己的小手在胸膛上,含着她的唇瓣吻的忘情。

不疾不徐的继续着这个温柔的吻,直到莫念垂下了手,不再抗拒,坦然温柔的接受。

将舌滑入她的口,与她嬉戏般逗留,手指摆弄着她的发丝,阵阵芳香抚鼻,魏南萧有些迷乱了。

这样一个美好的她,真的会属于自己吗?

他又吻了吻她的鼻,她的颊,微微有些喘息,灼热的气息全都吐在了她的面上,“莫念…”

一声唤,千种情绪,百种柔情。

“我…”他一双晶石般耀亮的眸子闪着无比温暖的光,对着她,将她包围的密不透风,“想娶你。”

莫念脑袋仍是空白的,许久才反应出他说的话,喃喃重复,“你要娶我?”

“一早就许给你的承诺,这次,终于要完成了。”

他坐在她身旁,也不采取什么举动,就是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直看到莫念脸面微微发烫转过脸去,才又问:“好不好,嫁给我。”

莫念两只手搅在一起,皮肉被自己掐红了,“我已嫁过两次的人,你还要么?”

“要,只要你是梁莫念,怎样的你,我都要!”

坚决说着,他攸的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床榻上,“莫念,嫁我,好么?”

身子匐了下来,轻环住她,在她耳边一遍遍低喃喃,“这么多日日月月,一日想你一次,快要把我逼疯了。”

她的身子还是紧张的,紧张的缩着,也紧张的避着他,“南萧,我现在还没想过再次嫁人,况且…”

手抚上腹,目带可怜看着他。

魏南萧知道她的意思,他平稳道:“我不会迫你的,你好好考虑清楚,难道不想让这孩儿出世就有爹爹么?”

他替她整了整颊边发丝,笑道:“我抱着你,哄你睡了就离开。”

见她仍用一双大眼睛紧张的盯着自己,魏南萧帮她盖上被褥,当今哄了起来,双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温柔极了。

像是她贪婪的母妃的哄抱,让她安心极了。

莫念放大的瞳孔渐渐得到了舒缓,她缩在他的怀里,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闭上眼,过不久,沉沉睡了。

魏南萧起身,望着她的睡颜许久,叹了一声气转身出门去了。

这样抱着她,是需要多大的定力呐!

其中真相

魏南萧一路走回了屋,刚推开门,就见魏修坐在自己屋中。

魏修一脸的苍白沉色,“萧儿,出了大事。”

“何事让爹这么惊慌?”

“梁千夜,被人劫走了。”

“不妨事,她已答应我了,莫念——才是王牌。”

魏南萧虽这么说着,胸口仍是顿然升起了一股不祥,不自觉转头望向了窗外。

今夜无星无月,夜幕如浓黑的绸缎压抑着整个苍穹,看起来竟有了让人凭生气几分恐惧来。

*********************

喀嚓。

一声异响惊动了熟睡的莫念,她睁开眸,警戒望向前方黑影方向,迅速坐起身来,低喝了一声,“谁!”

那人从黑暗中渐渐走来————

瘦弱的身形,纤瘦的四肢,脸面越来越清晰,待到莫念看清楚时,激动的浑身都有些颤抖。

“我…莫不是在做梦?”

“不是梦。”

那人的声音带着少年的特质,却异常的清晰,是梁莫念多年来一直四年的声响。

“姐姐,是我,千夜。”

梁莫念跳下床抓住他的手,确认他是真正在这里自己而非做梦时,才终于拉着他到床边,难掩声音颤抖,“千夜,你怎会现在来了。”

想起什么似的,握住他的手,“是不是南萧让人将你送来见我,这段时日还好么,司徒凉有没有虐待你?”

“南萧。”梁千夜蹙眉,“魏南萧?”

说到这名讳时,千夜突然冷哼一声,“既然姐姐你平安,那今日,我不杀他。”

“千夜,你这话是何意?”梁莫念满脸不解,仍是担忧的左右打量着梁千夜,感觉到他浑身寒毒已祛,琵琶骨上的伤疤也早已愈合,就连身形也仿佛比以前健壮了些,才是舒了一口道:“南萧将你救出凉王府,定是也会好好待你的,你不可用这种语气来言论他!”

“如果他姓魏,那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梁千夜言简意赅叙述着,“我的伤是在凉王府中治的,当日从凉王府被救出时就有人每日为我疗伤,陪我说话,教学武功和兵法,但自从被那虏到魏家来,得到的仅仅是每天的拷问而已。”

她不解了,迷惑了,侧着首看着千夜,“千夜,你可是正好说反了,魏府千方百计才将你从司徒凉手中救出来…”

千夜抬起手腕,打开衣袖,细看去,竟有着密密麻麻的针痕,全扎在痛穴上,“这些是新伤,魏家人赐予的,我没有必要骗姐姐。”

莫念只觉得脑中越来越迷糊了,“可若如千夜你所说,你又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先生带我来的。”

千夜说着,朝后一指,只见帘影一晃,闪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来,梁莫念心中一跳,她竟没察觉出那里立着一个人。

“是谁?”

“长公主,我来接你了。”

熟稔的声音由前方传来,走近了,莫念看清了那是上官善的面容,她连忙起身倒退,护住千夜,“上官公子,是司徒凉派你来的?”

上官善摇头,“长公主,大梁频危,此处不宜久留,随上官出魏府去吧。”

“姐姐,是上官先生将我从魏家牢房里救了出来,在凉王府中时也是上官先生帮我治伤传授我内心功法的。”

莫念一时不解,各种疑问在脑中聚集,仍是护着千夜道:“上官公子,你若是要带我与千夜回司徒凉那里,我便要喊人了。”

上官善摇头,“我要带长公主见的,是宫里的人。”

莫念还未说话,只感觉肩头忽然被人震颤几下,低头看去,竟是千夜点了她的穴,她张开口,无奈发不出声音,只好怒视着千夜,示意他将穴道解开。

上官善飞快两步跨到梁莫念面前,“长公主,得罪了。”

两人瞬即扛起莫念,踩着窗朝着魏府后门方向逃去——

后门处有三三两两人把守,全是些普通家丁,为了不惊动他们,上官善带着他们隐在了草丛中,伺机行事。

“你在凉王府当做卧底,为侯爷探听了不少消息,听说魏侯爷今日还是召见你了,可是有什么好奖赏,给哥儿几个瞧瞧。”其中一人说着,手中还持着酒壶。

莫念偷偷看去,正看到那回答的人是魏南萧白日见的家丁,“奖赏当然不会少,我可是做大事的人,侯爷这次把长公主和梁千夜夺回来我的功劳不小,特别上上次在宫中我传了口信给咱们侯爷…”

“什么口信?”

“嘿嘿,机密,机密!”

那人又饮几口酒,拉扯着另外几个看门的道:“走,哥请你们几个弄几个下酒菜好好乐呵乐呵!这大半夜的也没什么人在意后门…”

“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武哥…”

几人一离去,上官善立即带着梁莫念与千夜离去了————

莫念呜呜几声,仍然挣扎。

“长公主,魏家觊觎图鉴,意图谋反,所以才从凉王府抓走了千夜公子,时刻用严刑招供只是为了得到图鉴寻出梁印,纵使不相信上官,也该信千夜公子不会骗你”,上官善说着,加快脚程向前走,“魏侯府手中未掌重兵,却时刻把手严谨,府中高手众多,长公主不觉奇怪么?”

莫念平静了些,听到千夜在旁说,“钱财,兵力,马匹,粮草,以及一匹誓死效忠的死士,这些都是谋反的迹象。先生教导的,千夜都记在了心里,这魏府,占了其中大半!”

上官善微微点头,感觉到肩头梁莫念不再反抗了,这才点开了莫念哑穴,愧道:“长公主,方才多有得罪了。”

莫念费了许久才消化了方才他们的话,“谋反的,明明是司徒凉,如今…怎么好像一切都变了?”

“长公主处在魏南萧设的迷局中,自然不太清楚。魏南萧打从一开始就向长公主提及了图鉴之事,让长公主对图鉴起了疑心,进而怀疑到凉王身上,他们便可放肆毫无忌惮的进行对图鉴的一切小动作,待长公主从梁南回来,设计揭穿这假皇身份博得长公主的信任,劫走千夜,要的,就是那半份图鉴!”

“上官公子”,莫念眸中精光闪烁,仍是摇头,“你说的,我仍是不明白,这么说,假皇的身份魏南萧一早就知道,那和他同谋的司徒凉,又怎么解释?”

“王爷当然也是知晓的”,上官善顿了顿,“还有那图鉴,王爷也是想要的,虽是想要,却是与那魏家目的不同,更何况,图鉴根本不可能寻着了。”

千夜嗯一声,看着莫念道:“我身上的刺青图,在凉王府地牢里时,便人拿走了,现在身上的刺青团,已是毁了。”

莫念只觉越来越乱,眉头骤然蹙起,“你说司徒凉拿走了你身上的地图又毁了痕迹,这便说明他早就知晓我怎么取得图鉴地图,那他为何…迟迟不对我动手?”

莫念想起司徒凉一次次用千夜威胁自己的模样,脸上升了难言的怒气,“况且,他仍是在用千夜来骗我威胁我!甚至,想要杀了我!”

上官善没有接话,说道:“凉王爷已逃出梁京,不知踪影。既然他是长公主不愿提起的旧事,那上官,便不再提这名讳了吧。”

莫念身形一震,谨慎望向上官,冷言道:“上官善,如果你这么说,我边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谁的人?”

此时,上官善与梁千夜双双落到一座府邸前,这座宅子已是荒废多年,许久未曾有人住了,现下,竟是灯火通明,重兵把守!

“长公主见了便知。”

莫念立在门前,望着门前身着紫袍的男子,不禁满面讶异,“竟,是你。”

“长公主,本殿,总算将你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