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长公主所见,上官——是太子殿下的人。”

那人,正是被天清锁入冷宫中弃而不问,早已被人遗忘,装傻数载的太子殿下——梁哲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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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可是睡了?”

魏南萧命人全力搜查梁千夜踪迹后,便咄咄不安的来到了莫念门前。

门前立着倦困的侍卫,惺忪着眸子,一见到他即刻正身,“回侯爷的话,长公主并未出屋。”

南萧想了想,敲起门来。

叩叩几下,无人响应。

心中兀的不详感大起,连忙撞开了门锁,只见屋中空空荡荡,一人未有。

“长公主——不在!”侍卫傻眼惊呼,跪倒在地,“下属确实没有听到动静,也没有看到长公主外出,这这…”

“急速去搜,派上多少人马,也要将长公主找回来!”

“是!”

侍卫慌张离去,魏南萧想起什么似的,三步化作两步出门绕到离梁莫念不远的连翘室门,不由分说一脚踹开,走近一看,只见那床榻上空无一人,两扇窗户大开,残留着男人的脚印,如此看来,莫念和连翘,全被人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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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长公主所见,上官——是太子殿下的人。”

梁莫念抬头去看,只见梁哲逸徐步走向前,看到她恭恭敬敬道:“长公主,许久未见了。”

是许久未见了,莫念甚至认不清他的模样,只记得上次见面是在父皇生辰酒宴上看过他表演杂耍稚人一般逗人开怀。

早已被人忘却的太子殿下,现在,却是眉眼明亮,轩昂姿态,面目清朗,眸中深沉的男子。

“自本殿被送入冷宫中除了爵位后,宫中人似乎遗忘了本殿的存在”,梁哲逸轻哼一笑,负手到她身旁,“不然,你也不会背负长公主这个名讳这么久,妹妹。”

莫念退后两步,难免心存戒备,“原来太子殿下非痴非傻,这么来说,我倒是要恭喜太子殿下了。”

“梁朝岌岌可危,假皇当道,凉王助纣为虐,魏侯企图谋反,帝位如今空缺,正是本殿下主持大局之时”,梁哲逸一脸信誓,眸光精锐,“隐忍多年,只候今日,所以,我需要长公主的帮助。”

梁莫念心中犹豫,“南萧从未打算谋反,他为护我揭穿天清做了这么多打算,甚至连那图鉴都不想要,怎会是奸臣佞子?”

上官善此时行至莫念面前,接声道:“长公主只看到魏侯爷的忠良献世,却不曾知道魏老侯爷正拉拢镇国将军企图围攻京城,继而得到梁印,谋朝篡位。囚禁千夜逼他说出图鉴地图之事,还有多年招兵买马,训练死士,这些…已足以证明。”

莫念沉默着,怎么也无法相信魏南萧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

更无法相信,他是这样的人!

“太子殿下为何抓我来?”莫念抬头相问。

太子殿下笑道:“本是打算唯恐图鉴落到魏侯手中,既图鉴其中一份已毁,本殿倒是放心许多。”

他的回答,倒是让莫念愣了愣。

“太子…不想要那梁印?”

犹豫不决

“太子…不想要那梁印?”

“我本就是皇族血脉,继承大典何须什么梁印束缚!梁印限国这等条例迂腐陈旧,待到登基时,本殿必将废除!但是…”梁哲逸眸光一沉,郑重道:“魏老侯老谋深算,始终坚持拥梁印者才可得大梁一说,现得朝中一派拥护,又加上长公主身在魏家,他更是理直气壮,口中呼着拥立才十四岁的小皇子临逸,可心中的打着的,却是另一番主意!”

“我只是一介女子,又能做什么!”莫念眉眼淡薄,似乎无意加入这场争斗,“争夺图鉴之事已让我与千夜受尽迫害,如今毁了,甚好,我想带着千夜离开。”

“长公主你揭穿假皇之事不仅朝中、连民间也是人人皆知,长公主的话语现今倒是有些信服力的”,梁哲逸说着,望向了千夜,“明日,长公主只需带他上朝堂,宣布梁印已毁,灭了魏家的势头,就这么简单而已。”

莫念迟疑着,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如何做决定。

“天下大统,百姓良居,难道长公主不希望看到么?”梁哲逸伸出手做出请的姿势,将她引进院中,“还请长公主入府歇息,准备明日上朝吧。”

话语尊敬,可身旁侍卫严兵把守,分明有着几分强迫意味。

她身子动了动,正要退缩,忽觉手心被人握住了,转脸看去——是千夜。

“走吧。”

千夜抓住她,直直走向那明亮府邸中,如同牵扯着她走向光明。

上官善一路随行将他们带到客房中歇着,笑道:“长公主尽管安心歇着,上官会在此守夜的。”

他功夫高强,观感敏锐,常人根本无法在他眼皮下溜走或劫持,看来,今夜注定要在这太子殿里歇着了。

“上官善,莫不是打从一开始你就是太子安插在司徒凉府中的人?”

“上官只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莫念见他不做正面回答,也不再问下去,事已至此,司徒凉已不在,还何必去冥思苦想这些!

转身关门,正要歇着,忽闻上官善问了一句,“长公主,却不担忧失踪的王爷么?”

莫念停住脚步,“我还能见到他吗?”

“许是…不会了。凉王爷不在梁京,谁人也寻不到了。”

“若是再见到他”,她嘴边泛起了酸涩苦笑,声音却是冰冷的,“我也许会像他一般无情的杀了他罢。”

说罢,毫不犹豫关住了门,扶住门框闭上眼片刻,走进里室中,眼中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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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中有两间内室,梁莫念走到千夜所居内室里,他已换了身衣裳坐在桌前等候。

“千夜”,烛火映照下,梁千夜少年的轮廓坚韧刚毅,一双黑亮瞳眸子定定盯着她,是听到她唤,绽出了笑意。

“千夜,今日你所说的话语,果然没骗我?”

“千夜可以欺骗任何人,但不会欺骗姐姐。”

“这么说,从天牢里被接到凉王府中后,司徒凉非但没有虐待你,反而却救了你?”

“千夜不知道司徒凉是谁”,他摇头,“一直教我帮我治伤的是上官先生,我并非在牢中,而是在一处别苑中居住。只是那日先生突然说要去见姐姐了,才将我接到了王府阁楼里,后来,被迷烟熏晕后,就到了魏侯府。”

莫念心中突然一震,呆了半晌。

这么说,司徒凉并没有骗他,竟是打算让千夜去来与她在大婚夜里见面的。

胸口忽然有些难言的闷堵,她甩了甩头,道:“这么说太子吩咐上官善这么待你,倒也不算狠毒。”

“姐姐,明日会帮太子殿下吗?”

梁莫念叹息一声,“我要想一想。”

她至今还不能相信魏南萧造反一说,毕竟,是那样一个温柔待着自己的人,甚至那夜,她都动了心思要嫁予他…

“不管姐姐作何决定,千夜都会随着姐姐”,梁千夜靠在床棂旁,声音很是坚定,“母妃曾在千夜的长命锁中留下信函,说要千夜好好护着姐姐,否则便是大逆不道,千夜这么多年都很没用,这次,终于能到姐姐身边,好好保护姐姐,绝不再让姐姐受到任何伤害。”

莫念脑中哗的一下炸开了,眼眶中顿时溢满了泪水,“母妃的信函…有提到我…那图鉴的事,也是母妃留给你的?”

“母妃将通梁图鉴的事一五一十写在信函上。”

“为何从未告知我?”

“母妃信函中最后一句,我记得清楚,此解鉴方法,绝不能让长姐莫念知晓!所以,千夜不会告诉姐姐你的”,千夜脸面带着些疲倦,坐到了床上,笑道:“姐,今夜你搂我睡吧。”

莫念带着鼻音点头,去收拾床榻,“千夜长大了,会陪姐姐说上这么多话语。”

“先生说,人若是活着,行动与语言是传达心意的两大手段,要我不要荒废了”,千夜站在她身后乖巧道,“除了姐姐和先生,别人我是懒得搭理的。”

她扑哧一笑,说了句鬼灵精怪。

收拾床榻,拿起千夜方才换下的衣裳,“这衣裳好生眼熟。”

“逃出来时打昏了魏府死士换下了他的衣裳。”

千夜说着,已经爬上了床榻,可当他回头再看梁莫念时,却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姐姐,你怎么了?”

莫念不敢相信的双手开始颤抖,那衣裳上绣着的纹章深深刺着她的眼。

这纹章,与那嬷嬷给予她的令牌,还有那一直潜在凉王府中的家丁所说的宫中传信之事…

明白了,一切,她都明白了!

殿堂相见

梁莫念和梁千夜醒的早,打理完毕,开门,已见门前队列林立,车马轿足,侍卫们一脸寒肃,梁哲逸立在最前,开口问她:“长公主考虑的如何?”

“太子殿下这幅阵仗,我可以不去吗?”

莫念反问着,却还是跨出了门槛,直直走向了轿子,和千夜同坐入了一顶轿。

梁哲逸见此,便深知她已决定帮自己了。

正要前行时,只听得梁哲逸立在轿旁道:“长公主,有一人想见你,不妨掀帘一探。”

莫念迟疑着打开轿帘,只见不远处立着一身宫装的连翘朝她招手,在看到自己时满脸欢喜,“主子,主子你没事吧?”

“连翘,你在此好好候着主子回来。”

莫念朝她微笑着,转脸向梁哲逸,压低了声响,“太子殿下心思慎密,莫念佩服。”

“长公主言重了”,梁哲逸笑,“这并非本殿想威胁你,而是,不能让她成为魏家威胁长公主的筹码。”

莫念又怎会不懂得,她抿嘴默了会儿,阖上了帘。

起轿,队列前行,大批人马朝着她久违的皇宫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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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长公主确是在太子手里”,死士在地上跪倒一片,头匐在地上谨慎骇怕报告,“今晨,太子召了全部朝中大臣入宫,现今已带着长公主入宫去了!”

魏修猛然脸色一变,沉眸紧眯着,声音似在压抑着所有怒气,“一群废物!一个梁千夜没看好,连长公主竟无能救回来!”

“侯爷饶命。”

“滚下去——!”

魏修一声怒吼,黑衣人们全都退了下去,此时帘一掀,魏南萧挺拔的身影从外走了进来,脸色很是苍白,声音静静的,“她已进宫了,爹…收手吧。”

明明只差一步,拿到梁印,奉立最小的皇子为傀儡帝,幕后执掌证时,最后慢慢将大权渡到自己手中的计划,只差拿到地图这一步就全部胜利了!

“不行!”魏修猛然站起来,愤怒拍向桌子,“司徒府里的半份图鉴还在我们手里,两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刚被闻相说通立最稚皇子为帝,不能轻易放弃。”

“这么一来,莫念她…”

“得了天下,还怕征服不了一个女人不成!”魏修冷酷一笑,挥手命令,“萧儿,即刻随我进宫,这次,我要将全部筹码给赌上,灭了太子登基的念头。”

说玩,踏着飒飒大步离去————

魏南萧低头,看到方才被震落在地上茶杯,如今,竟碎的找不到一片完整了,望着那杯停了片刻,转头,朝皇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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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金殿,朱檐碧瓦。

久违的宫殿,楼间奢侈豪华,雕梁玉柱,繁多似画,浮翠流丹。

轿子直达天梁宫,梁莫念与梁千夜一同下轿,竟觉恍若隔世,往事浮现在脑中,才觉这十几年来,第一次到了这里没有恐惧之感。

众官迎拜,高呼长公主千岁,莫念在千夜的搀扶中,与千夜共同走到了梁宫正中立定。

年轻的皇子们看到她与太子同肩行走,似乎预料将要发生什么事似的,各自躬身颔首,唤了一声太子,长公主。

这样的待遇,让梁莫念有些啼笑皆非了,曾经被视做罪人贱妾时,人人鄙夷,如今不过是揭穿了天清,身揣大梁国印,就能获得这样的礼拜。

她扫视着跪下的众官,淡淡道:“众人大人不必行此大礼,都起来吧。”

众人呼是,纷纷起身。

梁哲逸扬了扬手,嗓音清亮道:“今日召众位臣子们前来所为何事,是因妖皇作孽,如今后宫中后位悬空,妃嫔相继被处刑,贵人不可不可入大殿之堂,无人掌局。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大梁须尽快擅定继位之者,今日为的,便是决定这继君之事。”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要一揽全局了?”尚书府张致站了出来,质疑道,“太子早再多年前已被废位,就算是掌事,也需是其他正宫皇子吧?”

“被废位时下令的是谁?”梁哲逸不惊不慌,平和相问,“张大人,如若那妖皇下的孽令你也当真,那么,你其下之意,是将我与长公主全部归做罪人了?”

张致脸色一变,支支吾吾不再言语了。

梁莫念此时上前迈了一步,大声道:“今日上殿堂,是要向各位大人们声明,传言并非为假,梁印的确存在,通梁图鉴的地图当初被父皇一份为三,一在司徒王府中,一在我的身上,一在千夜胸前,三图合起,便是梁脉地图。”

臣子议论纷纷,不少人眼神雀雀问道:“看长公主现在的阵势,是要将这两份图鉴地图交给太子殿下了?”

“凉王爷现已失去消息,他手中半份又怎么办?”

“没有梁印,大梁君主怎定夺?”

纷纷质疑声响起,莫念正要开口言语,只听得外面一声沉喝声传来,打断了所有人言语,“逆贼司徒凉手中的半份地图,在本侯这里!”

只见魏修与魏南萧,身着朝服,踩着大步直走进大殿里,手中扬着的,正是密封好的司徒家那半份图鉴。

梁哲逸薄唇一抿,唤道:“魏侯,你来晚了。”

魏修只是函身点头,并无多少尊重意味,“这不是早被废了的太子么,无官无品,您怎么会出现在这殿堂之上?”

梁哲逸却没有生气,而是扭头看向梁莫念,“长公主,将你要说的话告知众臣吧。”

梁莫念怔怔看着前方,那是魏南萧的方向。

他没有抬头,而是低垂着眼睑,满脸的愧然。

天翻地覆

梁莫念朝魏南萧走去,立定到他的面前,仰起头,静静看着自己多年熟悉的脸庞,动唇叫道:“魏侯爷。”

南萧看着她,眼中掠过轻淡忧郁,“莫念…”

“这个,你识的吧?”

从怀中拿出那嬷嬷给自己刻章,莫念递到他的眼前,“死士印记,这是…魏侯府特有的标记,对么?”

魏南萧目光滞了滞,眼中更是痛楚,“你…都知道了是么?”

“是你。”

莫念将刻章丢到地上,一股背叛的怒意浮上心头,她沉沉呼吸,苦涩笑道:“果然是你。”

那家丁是魏南萧的人,梁盈薇以为告知了司徒凉,却没想到却告知给了魏南萧的卧底!

她一直误会那夜侵犯自己、夺了自己第一次的人是司徒凉,所以,那么刻苦铭心的恨着,甚至多次想亲手杀了腹中的孩儿。

可是…那人,是魏南萧。

那日出门之后,遇见的第一人便是魏南萧,她怎的会对他毫无怀疑?

是因为,一直一直以来,她总是会相信着这个叫做魏南萧的男人…

莫念眼眶酸涩,蠕动唇艰涩吐语道:“你…为什么…”

魏南萧双手紧握成拳,声音几分颤抖,“那日听了你到王府中去求他,我嫉妒的…快要疯掉了…对不起…”

“不要说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掉落,莫念退了几步,转身正要离去,“够了,南萧,够了!”

魏南萧猛然抓住她的臂,“孩子…也许会是我…”

“不”,莫念甩掉他的手,深深呼吸来掩住阵阵心酸,“这孩儿,不姓司徒,亦然不姓魏,他是我梁莫念的孩儿!”

说罢,再也不回头看一眼,直踏步走到正中。

她抹去眼角泪水,转身,喊道:“魏侯爷,即使你有着从司徒家里偷来的图鉴,那梁印,也不可能找到了!”

掀开梁千夜上衣,只见他胸膛处得纹痕早已被洗去的干干净净,不见踪影,“这是地图所在,早已被司徒凉得去,毁了。”

众臣嗡一声炸开,议论纷纷,“没有梁印,这可如何是好!”

“梁印既无,顺应天意及大梁规矩”,一直立在旁的上官善突然出声道,“本该太子殿下继位,主持大局。”

“大梁怎能由一个叛贼来做君主!”魏修突然喝道,指着上官善道,“这位上官公子不正是司徒凉的人,而司徒凉与假皇串通,是不是也正说明了,太子殿下亦是共犯?”

梁哲逸沉眸望着下方,冷魅一笑,“魏侯果然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挥开手,喊道:“将人带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