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顾不得边上的肖静兰,手指指她的MP3低声道:“还要借机会跟同事搞好关系。”说完,他心里一“咯噔”,随即便在心里反问,说这句话是要她跟自己关系搞好么?似乎,真有那么点儿期望。

他懵了懵,旋即扭开了头,不经意的话却像是道出了他许久的企图,这个下属,虽不是非要她不可,却也是不愿失去的,眼见商务部主管就要离开公司,明明肖静兰是更好的选择,他却无法再向从前一样,理智地将一碗水端平。

“听说晚上的活动是篝火烧烤?”沐阳又问。

“嗯,那地方是个生态庄园,可以钓鱼、爬山,射箭,骑马,打网球,应该比你待在家里有意思。”

“咦?可以骑马?”沐阳眼睛瞪得大大的,很兴奋的样子。

介桓愣了愣。“你会骑么?”

“算是会吧,但骑得不好。”

介桓心想也是,一个女孩子哪有那能耐?让人牵着绕个两圈,那也叫骑马不是?

然而,刚到目的地不久,自由活动时,介桓见识到了“骑得不好”的概念,一个女孩儿漂亮不吸引人,有钱也不足以使人倾心,气质高贵,学识渊博那都算不得什么,但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孩若是有一项令众人跌破眼镜、且是风姿无限的特长,杀伤力绝对是巨大的,即使你想不对她印象深刻都难。

李沐阳就是这样的女人,介桓这个游戏花丛,从不付诸真心的男人,在短短两天的时间内,被老天戏剧性地玩弄,无可救药的爱上一个女人,一个他曾以为唾手可得,最后却使他遗憾终生的女人。

chapter 24

庄园一派世外桃源风光,吃过早餐,沐阳直奔至马场,顿时惊诧不已,圆形开阔的练习道,远处是草坪,几个相隔较远,不算陡斜的坡度起伏,草坪的边缘是树林子,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地方如此相符。

多数同事不会骑马,一部份甚至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马,工作人员在旁边不住地提醒:不要站在马的后面,以防踢伤。

许久不与马亲近,她不再耽搁,领了头盔,马裤和马靴便冲到更衣间。系好护腿,工作人员领她到一匹棕毛发亮的马前,同事已经陆续地骑上马,由工作人员牵着出了马场,沐阳望着骑着高头大马、英武无比的男同事,马前却由一人牵着,倒像古代的新郎官,慢悠悠地欣赏沿途风光,顺便去迎娶哪家的美娇娘,她不由得双眸一弯,挤出一抹顽皮的笑谑。

这一笑被立于她右侧的介桓捕捉到,见她一身标准装束,潇洒从容地立于马头,俯下身煞有介事地摸摸马儿的鬃毛,尔后格开要搀扶她上马的工作人员,抬脚一蹬,极为灵活地跃上马背,介桓看着她于阳光下危坐于马上的身影,先是慢行几步,然后,她的腿猛地往马肚子一蹬,马儿便似离弦的箭奔出练习场。

在极近的视线范围目睹,介桓心剧烈跳动,仿佛坐在马背上狂颠的人是他,双腿不觉发软,然而那身影仍是离他越来越远,踏过广阔地草坪,向桔红色的日头奔了去。他忙揪住工作人员,话也说不利索:“怎么回事?马怎么回事?她要出了事怎么办?”

他应该说:我是此次活动的负责人,现在我的员工很可能因为你们的疯马而有危险,该怎么办?是该这么说的,他镇定后在心里补上,然而话已出口,再补也无济于事,何况,现在不是挽回他形象的时候。

员工听他的话脸色惨白,他是听那女孩儿说会骑才没有为她牵马,而以他的经验,起初时他就觉得她是受过训练的,这人不至于这般焦急吧,但万事不能笃定,他立刻将眼光移到那一人一马上。

此时沐阳正以快得惊人的速度奔至下坡,介桓心提到了嗓子眼,动也不动地呆立在原处,眼见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只剩下一个高高的坎沿,他仿佛也重重地跌进一个黑洞里。

“我们去看看。”围着蓝领巾的工作人员扔下这句话,便往那坎沿跑去,介桓紧紧跟随其后,他拿出上学时田径赛上的速度,但他还恨自己跑得不够快,更恼双脚不能生出对滑轮来,一溜烟便能到达终点,所以,在未到达坎沿之前,他怀疑一会儿看到的会不会是沐阳死在马蹄下的惨状。

他愈想心里痛得愈是深刻,脑子里乱得像团黑色的浆糊,却也拼命地挤出一线光亮来――不行,他不甘心,他先爱上了她,她却还不爱他,她不能死,她还没爱上他,不能死…

当他终于跑至最高点,可以俯瞰草场全景时,并没有如他想像的那般,看到一个断手断脚的人地躺在草地上,孤零零地被世界遗弃。

沐阳英姿飒然地坐在马背上,偶尔也站起来,再坐下去,阳光下她小小的身体仿若镀了层金,闪闪亮亮的很不真实,介桓松了口气,然而,另一种捉摸不到的空虚随之袭来――好像是梦,他揉着额头喃喃自语。

“她的骑术真棒!”追上来的工作人员赞赏的说,他见介桓眼神疑惑,遥遥地指着马伸长的步调,又收回手贴在耳后说道:“听听马蹄的节奏,现在是‘快步’,非常漂亮,我观察过她上马后‘慢步’与‘快步’的转换,是很熟练的,但她的骑术应该远不止于此,如果她有一匹自己的马,今天就可以大开眼界了。”

介桓虽然听不懂他说的那些术语,但也知道沐阳是真的会骑马,而且还很擅长,便收惊专心观赏,然而,她像是上天专门派来折磨他似的,没一会儿,她又驾着马朝林子冲了去,正待要叫出声来,工作人员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说:“这马已经跟她培养出了默契,没有她的命令,马是不会乱跑的。”

虽说工作人员很权威,但他的手心仍是捏足了两把汗,马背上的沐阳却感应不到他的担心,马蹄有节拍地交互腾空,以超快地速度接近林子,林子前横亘了一棵倒掉的树干,他想喊“危险”,却只嘴型动了动,喊不出声音来。

待他惊惧得快晕过去时,马一前一后的步伐奇异地换成并行,蓦地腾起前蹄,如大浪而起,跨过了树干,刚入林子里,沐阳灵敏的俯下身躲开枝桠,马的步调随之收缩,悠闲地在林子里穿行。

“真厉害,太厉害了。”工作人员佩服地击了两下掌,用一种夸赞知己般地骄傲神情说:“我果然没估错,她一定是受过训练的,我接待过很多客人,少见这样高超的马术。”

“是啊,太厉害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胆子真大,不过刚刚的动作好帅。”

介桓冷不丁地被多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身后站了一圈同事,有好几个的眼睛鼓得好大,捂住嘴的女孩儿也忘了放下手,他正想也夸两句,毕竟他是从头看到尾,最有资格说话的,但不待他开口,马蹄声又起,沐阳已经出了林子,快步朝这里奔来。

同事们绕过他围住下马的沐阳,连工作人员也迎了上去,众人唧唧喳喳地对她说着什么,也不乏比手势,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赞叹,此刻介桓却很想拔开众人,揪着她的衣领子冲她怒吼:搞什么你?做那么危险的动作,嫌命长是不是?

然而,他仿佛是被钉在了原地,只能透过一颗颗黑色的头颅,看着沐阳笑得格外爽朗的脸,她很少这样大方地笑,也对,一个能驾御马儿在草原树林穿行的女子,却被困在格子间和狭小的公寓里,她怎么能笑得出来?

就这么一会儿,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了解她似的,至少,他了解她现在畅快淋漓的心情,只不过,等众人散去,她一定较平常更加失落吧?

或许,她更希望她的男朋友能在身边,看到这一切,看到她与众不同的一面。

她仍然笑着跟同事说着什么,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从头至尾为她担心着的人。

他苦涩地抿紧嘴唇,转身往门口走去,身后的笑闹声依旧,无人察觉。

“经理!”

刚走到围栏处,他因这唤声停住了脚步,心跳,却开始加速,待他已能从容地转身,只见沐阳执着马鞭站在他身后,显然,她是专门来追他的,装束都还未换下。

“谢谢你一直看我骑马。”她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自恋,不好意思地用手擦擦脸,又说:“是这样的,我在试着跟马合拍的时候,就看见你站在那里…”

好像这样说还是很自恋,或者会给他造成错觉,以为自己就是专门表演给他看的,一时她也想不出更好的说法,懊悔自己因为见他很落寞的样子,没有打好腹稿就跟了上来。

“该谢的是我,你让我大开眼界了。”介桓接了她的话,怕她看出自己的不寻常,忙说道:“站了那么久,快被太阳晒晕了,我回房去洗个脸。”

“好吧!”她又爽朗地笑开了,说道:“我也该去换衣服了。”

说完,她跑跑跳跳地走开了,介桓望着她活泼的背影,如果她是他的,那么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把她揽在怀里,在众人艳羡的眼光下,揪住她的鼻子宣告,这个女人是他一个人的。但事实却让他沮丧不已,她属于另一个男人,另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男人,头次,他因一个女人嫉恨起一个与他无怨无仇的男人。

洗完脸站在窗边,看到沐阳挽着秦珍珍的手往楼里走,他忙跑出房间,下楼梯时才刹住了脚步,单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如往常风度翩翩地下楼,远远地听见珍珍还在说着骑马的事情,表情似乎比沐阳还要亢奋,擦身而过时,他匆匆地与她们点个头,便飘然而去。

出了大堂,他就站在门口,庄园内的风光绮丽,他却无处可去,灰暗的心情无处可藏,爱慕的心思无处吐露。

一整天,他数次与沐阳“巧遇”,或池塘边,或果园里,或射箭场,但都只是点头打个招呼,她身边总有个从前与她并不亲近的同事,但现在都挽着手,好似与她很熟一般。

夜晚气候有些凉了,空旷的场坝里燃起篝火,各人都挑了自己喜欢的食物翻烤,油滴进炭火里,桔红色的火焰窜上铁丝网,混着肉香的油烟凫凫地升腾。

介桓左右不见沐阳,看着手上烤得澄黄的鸡翅失了食欲,把鸡翅递给旁边的肖静兰,无心情对她的受宠若惊施展魅力,抬起脚,跨过石凳,顺着下坡去了湖边。

郊外的湖失去了都市灯火的映照,沉静得如同一块超大的砚台,湖水如浓墨,心情郁卒的介桓只想伸腿去搅它几搅,给自己也污上一身黑,正想着,突然脚下一疼,挪开脚,看是块石头,气得他想一脚踢进湖里,遂了心愿,然而,曲起腿发射威力之前,却听到一个他十分想念的声音――

“好久没骑了,今天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回状态…可惜你不在,没有看到…没关系,有机会去我家,我带你去那个牧场,骑给你看…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声音越渐小了,介桓知道肯定是在说些“我想你,你想不想我?”之类的话,他使了狠劲儿将石头踢进湖里,“咚”的一声,那边也大声道:“那你早点睡,我再打给你。”

“谁在那边?”

“是我!”介桓声音格外清朗地答道。他寻声走去,见沐阳正靠一棵树坐着,便就着那根树干背对着她坐下。

“咦?经理怎么会在这里?”沐阳问。

“那边空气太差了,所以想来这里走走,你呢?又忘了我说的话吧,撇下同事,躲到这里给男朋友打电话。”他的语气似在开玩笑,但也是为了借机把刚刚喝下的醋全吐出来。

被上司这样一说,沐阳有些羞惭,忙解释道:“我也是想打完电话就回去的,白天他总是忙得没时间接电话。”

介桓心想,一个多小时没见着人,如果不是我刚好来到这儿,你这电话还指不定打到天亮呢。他从记忆里搜寻出那个男人的面孔,暗啐了口,像是把口水吐到他脸上一般的痛快,然后对沐阳道:“男人再忙,也要留时间给女朋友啊?”

“他才不会呢。”沐阳的语气很低落,又道:“忙得我们很多天都说不上一次话。”

“好男人都是以事业为重的,只有像我这种没有上进心的男人才会觉得爱情重要。”介桓再次使用了男人都会的卑鄙手段――打探女人对男朋友的不满,然后刻意迎合女人,婉转地传达给女人这样的信息:我就是你要的男人。

这招用于普通的谈话里屡试不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经理真是好男人’的念头在沐阳脑中骤生,她自然地出口道:“嗳,那经理的女朋友一定是很幸福的。”

“你不幸福么?”

四周出奇地静,没有半点灯火,他们仿佛是被关在黑屋里的两个人,背靠着背,谁还去管它上司下属的劳什子关系,欣然地如同知己好友般推心置腹起来。

沐阳轻轻摇了摇头,又想到隔着树干的介桓根本看不到,于是说道:“我不知道,有时候幸福,有时委屈,而且,我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为什么猜不透?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行了,他肯定会告诉你的嘛。”

“才不会,他一时对我好,一时又对我很平淡,好的时候我觉得他爱我,不好的时候,好像我就只是他认识的人一样,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你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对于这样的问题,介桓更卑鄙地选择了沉默,任由沐阳去惴惴不安。

半晌后,他才犹犹疑疑地启口,语调变得异常地轻松,使人一听就能听出是准备了许多的虚假话:“男人是这样的,你别想太多了。”

“经理,你有什么话就说,别怕打击到我,我是真想知道他的想法。”

这可是她自己要听的,那么说实话也没什么不对,介桓想着,便开口了:“据我所知,一部份男人不愿意给女人承诺的时候才会这样,也就是说,还没有准备好与这个女人过一生,当然,这只是一部份,但另一部份是出于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真谓“毒舌”哇,她听了这番话不起疑才出奇了,估计刚刚那个电话的甜蜜也被抛入云宵,现在剩的只是惶然不安,更恨不得拨个电话找那男人问清楚,所以,他偏不让她有机会打那个电话,因为他说的话本来就属实。“他爱不爱你是看得出来的嘛,你觉得他爱你吗?”

“我不知道,他没说过,呃…如果他说了,是不是就代表他是例外?”

“不能这样说,有些男人把爱挂在嘴边,有些男人绝口不提,这跟性格有关,但与感情无本质上的关联,爱与不爱,从他平时对你的态度上是能看出的。”

这句话不轻不重,正好捶到沐阳对云舫脆弱的信任上,只见一条条裂痕布满开来,再由小手指轻轻一戳,立刻粉碎。

目的达到,介桓深知那个小手指绝不是自己能伸出去的,于是又道:“别想太多…对了,真没想到你会骑马!”

“嗯,很小就开始学骑马了,我以前还有匹马呢,不过它后来受伤了。”她没跟云舫说起过自己那匹马,因为每次想起都会伤心很久,但却跟介桓说了,其实没有特别的理由,只因为她现在很伤心,伤心得只能说起伤心的往事。

“那匹马是爷爷亲自给我挑选的,也是他取的名字,叫‘逐鹿’,有空时我就会骑着它在牧场里飞跑,后来折断了一条腿…”说到这里,她又想起那条马活生生地失了一条腿,永远只能趴着的可怜样子,泪如雨下。

介桓瞬间从他的那些复杂心思里抽离出来,单纯的怜悯之情满臆胸口,忙侧身拍拍她的肩,却什么也不说。

也许,真正动情的时候,巧舌如簧的人恰恰是嘴笨的,因为他真正地专注于那个人了。

沐阳抹了眼泪,为自己的失态而窘迫道:“嗳,想起以前也老是被它摔下来,有次还把我摔得进医院住了半个月,我给它喂吃的,给它梳理厚厚长长的毛,有时间就陪它,那畜牲竟然还敢摔我,真是过份对不?它摔我一次,我就咒它断腿,再不能摔我,没想到还真被我咒灵了,牧场那么多马都没事儿,就它赶上了泥石流,唉…以后再不发这样的咒了。”

介桓听她说得轻描淡写,话里还有几分打趣,但也料想得到她的自责和惋惜,一匹马再不能驮着她驰骋,就跟人失恋一样的,眼睁睁地还能看到爱人,却再不能一如从前的爱你。

“后来再没养过马?”他开始怀疑起沐阳的家世来,普通人家哪养得起马的?

“哪能说养就养的,‘逐鹿’都是给牧场代养,每年给他们一些钱就好了,它的腿断了后,我没再骑过马。”

给牧场代养?如果是这样,那倒是说得通的。“为什么没骑了?”

“‘逐鹿’还在牧场里养着,自从腿断后,绝食了好多天,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它悲哀的嘶鸣,偶尔它想试着站起来,立刻地重重地摔到地上,然后又是长长地一声悲鸣,每到那种时候,我就捂住耳朵,眼泪滴嗒滴嗒地流,我想我要是骑着别的马,它看到了会更难过吧。”

介桓心里狠狠的一痛,沉默了半晌,才沙哑地唤道:“沐阳…”

“其实也没什么,每年回家我还能看到它,虽然它很多病,可还活着,虽然活着也痛苦,可活着就好…”她语无伦次地说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索性留个半句话,不说了。

介桓想了又想,最终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似宽慰,也似心情沉重地捏了下她的肩,嘴里说道:“没事,没事…”

后来他们都没再说话,介桓很想把她搂进怀里,事实上,对于他来说并不困难,女人脆弱时是顾及不到这些的,而且以他过往对付女人的丰富经验,引诱她也容易,然而,他还是收回了手,静静地坐在她身后。

他想,如果可以,他愿意一辈子坐在她身后。

只坐在她身后。

chapter 25

一趟出游,沐阳在同事间名声大躁,活动结束后,其他部门的同事还会在MSN上发来消息,以表达自己对她的高度赞扬:我看到你骑马的照片了,真帅!

沐阳欣然与他们聊起家乡的牧场,说那里面的人各个都比自己强,同事又一声惊叹,表示羡慕,由此,关系似乎拉近了,便东拉西扯了一大通,无形间便促进了同事间的关系。这其中只有肖静兰不与她多聊,但却每天都挂在线上。

除了沐阳无人陪伴,还有一个12小时均在线的人,便是介桓,不过他是显示脱机状态,为躲避肖静兰,也为了守候沐阳,只消沐阳的MSN登陆,五分钟或是十分钟后,他便不经意地发来道消息,问候两句,再谈谈天气,便显示脱机,过半小时,上线,告诉沐阳刚有事在忙,如此反复多次后,他才会与她长时间的攀谈,但绝不会没有节制,到了吃饭的时间,便发来:我要去吃饭了,你也去吃吧。语气十分平淡。

吃完饭继续聊,沐阳总会被他引导着说出许多过去的事情,介桓聪明理智地回复,两天后,便角色互换,沐阳上线守候介桓,理由是――她与他很谈得来。

云舫仍是忙得见不着人影,沐阳在庄园里便憋了一肚子话要说给他听,他不在,自然是不能对着墙壁说的。所以,她与介桓聊云舫,聊自己的不安,此时的电脑宛如一个温文尔雅的知己,宽慰她,开导她;她也与他聊父母,聊路佳,聊那天请吃饭的韩悦,电脑转而又成为一个沉稳内敛的听众,只用丰富的表情迎合她。但是,她畅所欲言的时候又怎料得到,这一切正中介桓下怀,他煞费苦心,不就是让她在精神上渐渐依赖他么?

国庆长假的倒数第二天,云舫早上走前对她说:晚上我会回来吃饭,明天带你去外面玩。

这天的沐阳与介桓聊天时说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介桓发了个大笑的表情后说:你今天心情不错。

还好。

她简短地回了过去,却不再跟他说起云舫,她就像那些潜意识里不满现任男友的女孩,对外仍习惯声称单身。

日落西山,沐阳才自电脑前起身,去超市买了许多菜,一个人心情好时,买菜也是看得出来的,沐阳专挑一些好看又难烹调的菜,决定大展拳脚做顿丰富的晚餐。

老天最看不顺眼那些在心情好时便得意忘形的人,所以,她自买了那些菜就不怎么顺利了,收银台付钱时排了很久的队,刚轮到她时,收银员将POST机啪啪地按了几次,一脸无奈地告诉她:POST机故障,请去其他通道。排她后面的人听到这句话便推着车一哄而散,原本马上就可以付款走人的她,不但要重新排队,而且还是排在队尾的。

电梯里,一个中年妇女带了个八九岁的小孩儿,趁妇女不注意,小孩儿顽劣地把每个楼层的数字键都按了一遍,于是,管他有没有人,电梯每到一层便停个一次。

如此一来,便注定了她一路衰到底。

回到家,切菜切断了指甲,肉掉进了垃圾筒,开火烧热了锅底,竟然没油,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去超市又排上很久的队,才买了油回来。兴奋之下,把排骨统统倒进油锅里,翻炒了两下,才想起来忘了洗,骂着自己蠢,把沾了油的排骨又捞出来,艰难地清洗。

手机响个不停,她跑到客厅时已经挂掉了,看是陌生电话,便拨了回去,那边一个甜美的女声说道:您好,打扰您几分钟的时间,我是XX保险公司…

“你能保险我做出顿丰富的晚餐么?能保险我的男朋友马上就到家么?”

“啪”地挂断电话,回厨房洗油腻腻的排骨。

盐放少了,再加点进去,结果又咸了,注水,味道变了。

手忙脚乱,忘了加酱油,回锅再炒一次,菜还没倒酱油便跟倒了酱油一样。

不小心踩中了莴笋皮,“哧溜――砰!”滑倒时,手本能地想抓住点儿什么,却不想抓到是砧板,一屁股坐在地上,搁在砧板上的菜刀险险地落到她的脚边――

生死历劫后,她终于做出了三个热炒,两个凉菜,一个汤,她与云舫都不习惯在喝吃饭时喝酒,于是这会儿才把家里藏的一瓶上好红酒打开,倒进“醒”酒器里,预备好了晚上喝。

做完这一切后,她长呼出一口气,拿起电话问云舫到哪里了。

电话响了许多声才接,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讨论公事,紧接着,云舫说话了:“喂,沐阳啊――”

“你还在公司??”她加重了语气。

“嗯,这边还有些事没处理完,晚点回去。”

“可是我已经做好饭了…”

“不是这份,是刚刚那份文件,你们先等等――”

沐阳听到他的脚步声,然后离适才的嘈杂越来越远,她的心也“咯噔咯噔的”,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他要跟我说不回来了。随即又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不会这样的。

“对不起,沐阳,今天临时多出好多事,我晚点回去,明天再好好陪你。”

“咔嚓!”她像是听到脑子里的某根弦断了,积压的委屈全在这刻爆发,眼泪扑簌簌的滚落:“你说了多少次明天了?不是明天就是改天,我辛辛苦苦地做好饭,你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你要早说你不回来,我吃个外卖就行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这全是因为你,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回来,以后也别回来了。”

“啪!”再次挂了电话,眼泪还在溢出,她突然想起了保险公司的那个电话,更是心酸――有哪家保险公司敢保那种险的?

她不给云舫任何解释的机会,按了关机键,便躺在床上,不断地在他回与不回之间下赌注。

夜一寸一寸地染黑了整个房间,天上还挂了轮弦月,天花板被对楼的灯火照亮了一溜,雪白色的墙壁像是贴了条暗黄色的胶布,在这样一种被修补过荒凉与沧桑里,她静静地哭着,哭得睡着了,然后梦见了爷爷,爷爷蹲在石板上,把水壶里的水倒进沟里,跟爸爸说:阳阳天生是个命好的孩子,一伤心就哭,哭了就睡着,睡着就不会伤心,醒来也全忘了。

云舫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饿醒了,却连眼睛也不愿意睁开,只听到云舫拿了毛巾去洗澡,经过餐桌时脚步似乎停顿了一会儿,然后便听见浴室的门关了。

等他钻回被窝抱着她的时候,她感觉到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侧身躺下睡了,没多久,均匀的呼吸声响起――这夜与以往没什么不同。

她奇异地平静了,起身越过他下床,披上衣服,倒了杯红酒坐在电脑前――如果自己不是那么依赖他,相对也会降低他给自己的伤害。

MSN上同事栏里许多人都在线,沐阳看了全是单身,介桓的头像显示脱机,点开与他的对话框,鬼使神差的发出了一条消息:夜深了,你也睡了么?

按下ENTER键她便后悔了,但消息已显示发出,无心上网,她随即又按下了关机键,MSN在这时却弹出一条消息,未看分明,窗口已经关闭了,漫长地关机开机等待,刚登陆系统,她便急急地点开介桓的对话框,历史记录里显示:“正要睡,你怎么还没睡?”

这下他应该睡了,沐阳失落地趴在电脑前,心想连消息也不用复了。再抬头,MSN里又弹出一条新消息:“刚掉线了?”

失落顿时抽离身体,继而填充满活泼与俏皮:“是啊!网络有时候怪怪的,跟人一样爱闹脾气。”

“那得好好收拾,真不像话。”

“你教我个办法…”

一来一往,键盘上十指如飞,俏皮话一句接着一句,沐阳颇有乐极生悲,否极泰来的轻松愉悦,似是卸下了重负,对云舫生气归生气,失望归失望,但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现在的快乐。

他们之间不再以云舫为话题,捡些不着边儿的话打趣,夜越深,仿佛他们的思维愈加活跃,但,情感也越发地细腻,介桓在这么多天以后的夜里,才淡淡地夸道:“那天,很精彩!”

相比起那些急不可耐的赞扬,跚跚来迟的赞美总显得更真诚。沐阳几乎是立刻反应为他是真正地欣赏她,不觉得在电脑前红了脸,手按在键盘上思索了半晌,最后只发出两个字:“谢谢!”

“明天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