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上海逛街时买的,听说带财运!你不许拿下来,我听说水晶这种东西离了身就不灵了。

好,不拿,我一直带着!

他蓦的转身,从抽屉里翻出那只旧的手机,菱形的水晶链子吊在手机的一端,灯光下反射出黄澄澄的光泽。书桌上放着一只价值十几万的银色veitu手机,他把链子取下来后拴上去,那样一条廉价的链子委实不配这般奢华的手机,然而他却奇异地安心了。

此时的云舫已是“辰耀”集团的执行总裁。他在三个月前将公司更名为‘辰耀集团’,旗下六家子公司,一家大型药厂,16万亩的中药材基地,全国的链锁药让一千多间,‘风暴DD’为玩家翘首以待,各家门户网站争先透露一些相关的游戏内容,论坛讨论的热贴更是不计其数。迄今为止,柏云舫已还完所有的贷款,他的个人资产超过十五个亿,这都是实打实的数字,并在逐年增长当中。

他是国内最年轻的富豪。斯文儒雅,英俊多金,且在事业上野心十足的他是单身女人梦寐以求的择夫对象,但在这样的深夜里,一个功成名就的男人,却是神情落寞地抚摸着一条手机链子,整夜地回想着那些早已触及不到的过去,嘴里喃喃自语---

我一直带着,一直都带着的。

即使贴身带着有关她的东西,爱的人不在身边的空虚是没有什么可填补的。他拥有了一切,却找不到沐阳,就如同做好了一桌子菜,却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回家一样---缺憾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天刚刚亮起,他便去了机场。昨晚的恶梦使他不能安心,飞机甫着陆,他便直奔李家,找到起床不久,正在客厅看报的李成辅,与他说起了自己的不安。

chpater 61

“我担心她出什么事儿了,不,我敢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儿,爷爷---她真的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

他急得搓着双手在客厅里踱步,李成辅则是悠然地折了报纸搁到一旁,徐徐说道:“我早说过,她真是愿意回家,也不会打什么电话了。”言毕,他又拿起折好的报纸看着。

“都这么了,总不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吧?”云舫不信任地望着李成辅,他稳了稳心神,语气变软了说:“以前全是我的错,但您也原谅了,若是知道她的消息,你别---”

李成辅“哗”的将报纸掷到一旁。“你以为是我故意瞒着你,过去的事我不跟你算账,但阳阳确实是因为不跟你结婚,连家都不要了,我现在也担心着了,你到好,怀疑起我来了?”

“我没这意思。”云舫讷讷的说,他见李成辅的样子确实不像撒谎,想着是自己太担心沐阳,才变得疑神疑鬼,不由得一阵歉疚,又跟李成辅说:“该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中国这么大,她要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存心不让我发现也容易得很,我怕只怕她躲上一辈子。”

“她躲上一辈子你怕什么?你遇上比她合适的了,该娶的娶,至多是少我们一家亲人。”李成辅刻薄地道。

云舫闻言也懒得计较了,无奈的摇摇头,一面沮丧地朝外走,一面说道:“我还要去药厂看看,晚上再过来。”

他那颓丧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李成辅便摊开了报纸,报纸中间放着一张照片,是一个穿着粉蓝色衣服的婴儿。他一脸疼惜地看着照片,又看了一眼空空的门口,喃喃自语道:“说了是便宜他,也没尊重你妈的意愿;但是不说的话,你又怎么办呢?你爸不一定等你妈一辈子。”

“你爷爷就想抱抱曾孙。”玉清轻手轻脚地将粉嫩的外孙抱在怀里,用手指点着他的下巴,笑着逗他玩。“老人家不能坐飞机,只给让你爸带了张照片回去给他看看。”

沐阳生产后身体迅速瘦了下来,她的食欲不怎么好,手里的一碗银耳羹捧了一个钟头了,也没吃几口。到现在她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她已经是做妈妈的人了。

玉清见她不说话,又劝道:“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你可不能再怨父母了,抽空带孩子回趟家吧?”她想起云舫这一年来常常往家里跑,找沐阳也找得辛苦,如果不是父亲一直嘱咐她跟钦显什么都不要说,或许早一天让沐阳知道,两个人就早一天和好,一家人也不用总这样藏着掖着。

“妈---我现在不能回去,爷爷想看宝宝,你就带他回支给爷爷看看好了。”她这样说并不是记恨父母,而是在武汉这么长时间,人家看到她一个单身女人挺着大肚子,脸色都不会好到哪去,更何况是家里那些熟悉的人,她庆幸当初离家了,不然,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起别人的指指点点。

眼看玉清要落泪了,沐阳只好叹口气解释道:“我下个星期要出差,哪有时间回去。”

一旁的路佳也插嘴进来:“是啊,沐阳下个星期就得去滨海办事,阿姨,您就带着宝贝回家看看爷爷吧。”

玉清只得点头应承。“对了,你爷爷给宝宝取了个名字---臻言,至于是跟我们姓,还是跟他爸姓,由你拿主意,决定了好给他上户口。”

沐阳咬唇沉思了半晌,忽地抬头道:“跟他爸姓。”

玉清带着孩子去房间里午睡,沐阳坐在原处许久未动,自孩子出世以来,那种奇妙的感觉使她无时不想念云舫,一张眉眼神似云舫的稚嫩面孔,一个全新的生命,或许他会跟他父亲一般的精明而厉害,只要看一眼那孩仓,她便觉得与云舫无论如何也不能断个干脆。又或许是她吃了那么多苦头生下这个孩子,最希望的便是给孩子的父亲知道,没有人能了解她躺在病床上时,有多希望云舫能够出现在她面前,哪怕他只是看孩子一眼,摸摸孩子的手,她也觉得自己的辛苦有所值。

去滨海出差,路佳和介恒都征求过她的意见,她没有犹豫地就同意了。那么大个的城市,与云舫相遇是不可能的,但能够重回那个有着他们往事的地方,再待一上段时间,这种类似画饼充饥的诱惑,是她抵挡不了的。

从机场到酒店的路途中,除了一条马路扩宽以外,滨海市与沐阳离开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对此,她是有些失望的,原本她预备要看到了一个与她回忆当中不尽相似的滨海,也预备了面对回忆与现实碰撞而粉碎的残忍现实。但滨海的一切照旧,管她在一年半的时间内心境变化多大,春天的滨海市仍是如一张漂亮的风景卡片,滨海大道的热带风情,阳光下的棕榈树影,被飞驰的车抛在后面老远的木棉,都像是从她大脑中直接影印出来,呈现在眼前一般。

她到酒店放下了行李,会议在一个月后,她只是来准备前期工作的,行程不算紧凑,她尚有四处转转的空闲。

故地重游的感觉很奇妙,她心里像是揣了个无数个喜悦的小掼炮,回忆的喜悦在胸口胀得太满了,掼炮霹雳啪啦地炸开,往事如硝烟弥漫着,她心里阵阵地发疼。

又回来了,她想把所有熟悉的地方都走上,看上一遍。

chapter 62

云舫从电视台的演播室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他钻进车里开了小灯,车窗外的世界灯影重重,红绿光芒交迭闪烁。他没有发动车子,身体往后靠到椅背上,把手枕在脑后,眯眼又想起了主持人问他一年前延后的婚礼问题。

世人都以为他负心,不愿意娶当初陪他一同走过来的女人。他被人误解倒是没什么,只是这又戳到了他的痛处。一年过去了,沐阳仍是没有任何下落。这样被动的等待,若是能等到她的消息,十年八年,他相信他是可以坚持的,但若是最后空等一场,他不知道自已能否承受。

近来,他越来越有个很强烈的感觉,沐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是他被人蒙蔽了。他怀疑李家知道沐阳的下落而 意隐晦他。自从沐阳离开后,他每个月都会抽空去李家住上几天,起初钦显夫妇的脸上愁眉不展,后来便是一副从容接受的表情。他绝不相信女儿失踪的父母会因为失踪时间过长而死心任命。

他的猜测得过多,便认定了这是事实。然而无论他如何向李家剖明心迹,他们仍是一口咬定了沐阳下落不明,从而使得他束手无策,干着急之余,他越发地想念沐阳了。原先对于沐阳的想念和担忧还不至于影响到工作,而今不管什么时侯,开会也好,谈判也好,沐阳如影随形,就在刚刚做访谈节目时,他脑子里想的也是沐阳究竟有没有在电视机前看到这个节目。

这种无端端而生的想念,像是隔墙传来的声响,偶尔响起一声震憾了心魂,尔后声响越来越紧凑,烦躁不已之余,渐渐地习惯了那声音时,忽地又戛然而止,徒剩空虚和落寞在寂静的空间里徊转。

他是刻意来了这里,下车时他不若往前一般习惯性地仰头,或许他是真害怕了公寓那扇漆黑的小窗户。电梯一路上行,他的腰板挺直了,却垂头看着脚尖,同乘电梯的人看不到他的脸,自然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若是他抬起头--曾经有过这样的事情,他跟同趟电梯里的人打招呼,当中有人立刻认出了他,但还是犹疑地问:你是柏云舫。又有人问:常常看到你,难道你住这儿?

他回答说:曾经是住在这里的。

曾经还有一个人,在狭小的空间里为他布置了一个家;曾经的那个人,每晚在他回家时都做好了饭菜等他。每个人说起曾经,都是一种伤感的语气,那些曾经,都是你失去了,再找不回的遗憾。

云舫脚步虚浮地跨出电梯,抬头的那瞬,他的眼睛直楞楞地盯着那扇虚掩的门,一缕昏暗的灯光自门的缝隙流泻出来。他眨眨眼睛,呆滞地向前几步,轻轻地用手去推,如同是扒开了魔法师的时空之门---

命运

是否是一瞬间的仁慈,施舍给了他这一幕虚幻的景象。电视机前的像是被惊吓到的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年多了,她穿着一件浅绿的薄衫,头发往后绾了一个鬓,熟悉面容较以往更加圆润有光泽。他战战兢兢地朝前走了一步,突然激动得差点落泪,嘴张张合合地发出一个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

“沐。。。沐阳。。。!”

电视屏幕里,主持人正问到云舫:“许多人都关心您一年前取消的婚礼什么时候再举行?”

云舫原本镇定的眼色突然黯淡下来,他用手捂住一半的侧脸,佯作望着拍摄他的工作人员,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道:“等她回来以后。”

这句话主持人没有听到,在场的工作人员也没听到,云舫在摄像机前清晰地回答是:“等新的游戏在国内全面发布后再考虑。”

沐阳听到的也是这句话,这不是她所期待的,尽管她知道不能期待他在全国的观众面前会提及前未婚妻的只言片语。可这样冷冰冰又呆板的回答,让她的心上瞬一瞬地发痛,他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就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尽管看到她了也是无动于衷地站在门边,她的眼泪顺着颊边落了下来。

“你---”云舫回神确定眼前的人不是虚拟出来的后,立刻关上了门。他慢慢地靠近她,颤抖地抬起手伸向眼泪成串串往下掉的那张脸上,快要触到时,他的手忽然绕到她的脑后,轻轻一勾,使她偎向自己的胸口。

沐阳只靠了几秒钟后便推开了他,她仰起脸,用一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看向他:“你别太随便了。”

云舫扬在半空的手好半晌才放下,他自动退了两步,尴尬而又不安地道:“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前半句话我收下了,后半句是多余的。”

沐阳咬着嘴唇,云舫知道这是她的习惯动作,每当她这样时,多半是她想脱离目前的窘境。他明白这时候应该伸出手抓住她的,但他突然失了勇气,眼睁睁地看着她越过自己跑出门外。

她还带着这把钥匙,她会试着打开这扇门,那么是不是说明她对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仍怀念着?当云舫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他立刻转身追了出去。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他忙揿下开门键,几尺宽的缝隙,刚好看到对方的脸,他和沐阳相互凝望,他的眼神是乞求,但沐阳的眼神是怨恨。

他无法坦然地面对她的怨恨,视线偏离的瞬间,银色的电梯门契合紧了,那细小的缝隙甚至飞不进一只蚊蝇。

chapter 63

一道隔开的门,沐阳正下降着,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却仍站在原来的楼层。他突然想起了‘刻舟求剑’的典故,船已经走得很远,而剑落还在原来的地方,如他自己,一年前已经失去了沐阳,他怎么能固执的以为随时都能寻回她?

他立刻往安全门跑去,完全没考虑这是十七楼,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跑,当他累垮了跑到底楼,推开安全门,满以为自己能赶超升降梯的速度时,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却只有陌生人,而沐阳,早已不知所踪。

还是慢了,他瘫软地往后靠向墙壁,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息。并止不住地摇头,哪里都没有沐阳的身影,曾经转个身便能触碰到的人,而今一旦消失在自己眼前,便再也难寻到了。

他用手揩去额头的汗,钻进了门口停的那辆气派的奔驰跑车,往门口驰离,也许在大门外便能追上她。

车子驶过花坛,坐在一侧,把头埋到膝盖间哭泣的沐阳转过了脸,透过挡风玻璃看清了他,只眨下眼而已,看到的便是汽车尾灯。她自膝间抬起了头,望着那离她越来越远的车灯,一吸鼻子,越发伤心地哭了起来。

夏末的晚风拍到她的脸上,凉凉地拂去了云舫留在她脸上的气息,她的手伸到后脑,像云舫刚刚将她拥进怀里那样,慢慢地把头重新按回膝间。她就那么坐着,忘了时间,路灯的光射在她的身上,像披了件银白色的晨褛,清冷而惨然的一个缩影。

许久了,她才抬起头,天空渐渐变了颜色,深遂幽暗,没有月亮和云层。她的脸色也许是因为埋头太长时间,亦或是因为灯光的缘故,苍白得透明,嘴唇却有些发紫,眼眶略肿,一双被水浸泡过的黑瞳越发闪亮了。

这场完全没有预想过的重逢使她思维空白,面对一个又爱又恨,惦记了许久的人,竟然是仓惶地逃脱了,然而这逃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下意识的躲避,或者是想做些准备了再来一场重逢。但相逢岂是能刻意为之的?失去了机会便再没有了。所以,她现在的后悔,也怨云舫当时没有拦住她。

在他心里,她的重要性始终只能是以他事发展的时机来定位的。

她感到沮丧,可无论如何,对这场重逢,她的心仍是怦怦直跳。云舫完完全全成了个社会上有名利,有权势的人。稳妥内敛的气质,神色里不经意地流露出成功人士的优越感,那质料高级的灰色面装,平整服贴得仿佛那件衣服就只能穿在他身上一般。隔了一年再见,她才发觉,她与他早已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就如同鹅卵石与钻石的区别。她是那么的笨拙平实,他却是精致而夺目的,正常人绝不会将他们联想到一块儿。

想到这里,她明白即便再和他见上一面,她仍然会以那种冷淡漠视的态度对待他,从而维持自己可怜又可笑的自尊。

当爱情已经遥不可及,爱的人风光得使她感到被羞辱时,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拉他一同受折磨的机会。

是这样的,她要让他知道,全天下的都仰慕你,我却瞧不起人。

她慢慢地起身,沿着花坛走进没有路灯的一段路,朦胧的夜色里,一个苍黑瘦弱的影子,蹒跚地走出了小区。

若是她思虑得周全些,便能想到,早被她遗弃的小公寓,为什么她还握有打开那扇门的钥匙,或许她早在开门的那瞬间就想到了,只是云舫今昔对比,她不敢相信。她跟所有谨慎的女人一样,害怕到头来是自作多情。

云舫自然是找不到沐阳的,他坐在车里,冷清得能听到仪表针转动的细碎声,窗外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霓红灯热闹地闪烁,不时自他的车窗掠过些光影。晚上七八点的街头总是一天里最热闹的,结伴吃完饭的人自酒楼里出来,走不了几步,又拐进一家KTV或是茶楼里,他们勾手搭背,绝不会有寂寞的神情,而那些人中,也没有他要找的沐阳。

他将车又开回公寓楼下,上楼去扑了个空。折返下来,待要给秘书打电话让他去各酒店查询,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却使他心里一动。虽然光线很暗,那黑糊糊的影子还是能看个大致的身形轮廓来。他迈开步子便要追上去,跑了两步,又状似思索地驻足,然后回到车里,等到那身影看不太清了,才开车缓慢地跟上。

车拐过弯便见她站在大门外,头往左偏,像是在等计程车。他把车停在远处,待她钻进计程车里,这才一踩油门,追上那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十多分钟后,计程车在一家酒店前停住,待她走进去,穿过大堂,他也泊好车,打电话给秘书,让他确定沐阳的房间号,自己先回公司。

‘辰耀集团’的办公室扩大了两倍多,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盘踞七层,总裁办就占了一层楼。云舫的办公室对面刚好是‘荆楚药业’新产品的大型广告牌,国内知名明星手托着一盒药笑容可掬地站在城市地半空。

下属汇报完工作后陆续出去了,办公室只剩下秘书,他把一张卡片似的东西放到云舫桌上,说道:“这是对面房间的房卡,用我亲戚的名字订的,原来的房客转到威尼斯的套房,一星期的费用已经预付过了。”

chapter 64

云舫拣起那张卡只点了下头,又忙着签着案上那堆文件。秘书又道:“您真要住到那家小酒店?”说着他又想起老板连那小公寓都经常住了,三星级酒店,条件倒不成问题,只是---

“我担心那里不是很安全,若是您的消息泄露出去,怕引来一些居心不良的人。”

“既然你考虑到了这些,那也应该想好应对的办法了,不是么?”云舫睨了他一眼,不管他僵硬的神色,起身迳自走了。临开门时,他又回头嘱咐道:“这几天不用安排司机,我自己开车。”

到了酒店,他拿着房卡开门前,回身望着对面紧闭的房门半晌,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她躺在床上,把电话贴到耳边,端详着指甲聊天的情形。会想到这一幕是因为初认识时她去上海出差,他打电话给她时便在脑中勾勒也她当时的样子,待他们住一起后,才知她通话时的习惯性动作便是蜷在床头,看着手指甲,偶尔还把手喂到嘴里啃咬上一会儿。

他进房间看到床头柜上的电话,只要拨下分机号便能听到她的声音。他这样想着,换了拖鞋,仰倒在床上。细想着她就在对面,离他很近的地方,这么长日子以来,他第一次放心地睡了。

在酒店里住了一星期,沐阳全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就住对门,反倒是云舫将她的生活作息打探得一清而楚。早上七点半,她下楼吃早餐,八点左右回来换衣服,八点半出门,坐车到分公司上班,六点左右回酒店,晚上她除了去买些东西外,基本是不出门的,这些都没有她新找了男友的迹像。他才感到安心的同时,秘书却告诉他,每晚七八点左右,她都要跟人通上一两个小时的电话。

这下他可不平静了。一到晚上他便有过去敲门的冲动,硬生生地按捺下来,却还是试着拨了个电话,连续几晚,那头果然占线。这天一如往常,他‘啪’地摔下话筒,自个儿躺在床上生闷气。他算准了她有男朋友,即使没有男朋友,也应该有个追她追得殷勤的男人。

要说如今的柏云舫会去嫉妒谁是不可能的,管他什么样的男人,让他从沐阳身边滚蛋还不容易得很,可关键的问题是,沐阳并不愿意回到他身边,她那天对他那般冷淡,想也是有了新的归宿,所以才对他不屑一顾。

过了十分钟,他又拨了电话,仍然点线。他将那天重逢的场景回想了一遍。沐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又想着沐阳蜷在床头兴高彩烈地跟另外一个男人打电话,他烦乱地拿起话筒在桌面上叩个没完,脑子里开始幻想出一个相似于介恒的面孔---

他绝不是嫉妒那个男人,那多抬举他。他撇撇唇这样想,可他却控制不住地恼怒,更恨不得找出那个男人,踩踏上一遍才满足了。

面对屋里的沐阳,耳朵被话筒捂得发烫---兴放地是被云舫念叨得发烫的。话筒那边传来玉清的声音:“我跟你爸刚从医院回来,臻言是感冒了,这两天都在打针呢。”

沐阳的心揪得死紧,出差这几天,原本就很想念儿子,这一听感冒,她当即便凝咽道:“我明天就回去。”

“只是小感冒,医生说小孩子都要过这一关---”玉清还没说完,便换成了钦显严肃的声音:“你在那边安心工作,臻言有我们照顾,虽然你是给于家做事,也不能说走就走,让人家为难。”

沐阳只能说好,挂电话前,她又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心想是不是护士在给他打针了,那么娇嫩的手给扎上了针---或者还是被剃了一小撮头发,头顶上扎着针。

她心脏猛地收紧,害怕地用手扪住了脸,弯下腰蹲在地上。

屋里闷得很,她情绪不好,便想出去走走,打开门又惊住了。在她门口徘徊了老久的云舫一时也有些慌乱,他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出来,按平时的纪录,她至少要聊上半小时的。

“呵---”他尴尬地笑了声,手指着身后敞开的房间道:“我住对面的。”

沐阳这会儿心里正乱,见了这冤大头,来不及想原因,只狠命地瞪着他,像是要把他撕来吃般的,伸出手就把他推得跌退了一两米,还咬牙切齿的恨道:“全是你,全是你这害人的东西,你竟然还有脸笑!”

她不解恨,云舫刚站稳,她又上前推了把,直到他推得撞了墙才掉头走了。云舫以为她是跟那男人吵了架,来向他撒气的,他哪能忍气吞声,当即便抓住她的手,身子却侧到一旁,与她离得有些距离,脸也不朝她看。

“是谁委屈了你,你就扇他两耳光去,冲我发火有什么用?”

沐阳闻言怒极反笑,绕到他身边讽刺地道:“我不怕手痛的话倒是想扇你两耳光,况且,你如今也没那能耐给我委屈受,打你无非是让你自作多情。”

“说我自作多情?”云舫干笑两声。“你见哪个自作多情的男人会送上门来给你作践的?”

“是我让你送上门的么?”沐阳大声气的反问。

云舫推了推眼镜,咬唇哼笑道:“不是,肯定不是,我也不敢自作多情,你受了别人的委屈,我送上门来是活该---”

他反击得痛快,沐阳气得浑身发抖,张嘴便要骂回去。云舫见走廊上远远地站着两个人,像是围观的,他忙捂住沐阳的嘴,把她拖到了房间里。

一关上门,沐阳就抬起右脚,往他腿上死命地踹上一脚,云舫没防备地挨了踢,痛得松开了抓她的手,抚着被踢中的膝盖很皱眉头。

沐阳心知自己那一脚用力颇重,见他那副难受的表情,一时心痛又懊悔,于是气急败坏的骂道:“痛死你活该,让你那么野蛮的拖我进来!”

云舫虽痛了,但两人都进了房间里,还关上了门,他有些因祸得福的想法,更不愿与她吵下去,于是伏低做小讨好道:“好,我活该,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说我们也好久没见面,坐下来说会儿话行么?我想知道你这段时间到底去哪里了。”说着他伸手要拉她,沐阳身子一扭避开了,自个儿往里走,择了张椅子坐下来。

云舫拿了矿泉水给她,她不接,他只好放到桌上,在她旁边坐下来,关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儿,你那么大火气?”

本来紧张尴尬沐阳听到这个问题,立刻就想到了打着针的孩子,担忧得要命,而他呢,明明也是孩子的父亲,别说担忧了,连有个儿子都不知道。

来滨海之前,她也幻想过,如果遇到云舫,会不会将臻言的存在告诉他。经上次见面,她就决定了暂时不说,他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若她抱着个儿子说是他的,难免不会被他怀疑居心叵测,她怕从他嘴里听到去做亲子鉴定之类的话。

她一沉默,云舫也在考虑该怎么跟她解散那个电话的误会。但一想到她可能有了男朋友,解释也是多余的,根本动摇不了她的想法,更谈不上一个解释就能挽回。

他偷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绾了起来,头低垂着,露出了白晳的脖颈,还是如他回忆里那样纤细脆弱,他其实很想伸手去触碰她,即便是真那么做了,也算不上胆大妄为,但他却只敢看着,或许,男人经历一次失去后,就会变得格外谨慎。

“你怎么会住这里?”沐阳抬起头瞅他。

“啊?”云舫被她瞅得有些狼狈,心里有些为难地计较,若回答说因为她,她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一定会防备着他,但若是什么也不说,那自己也白费心机了。

“不瞒你说,我是为了你搬来这里,以前我对不起你,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跟你求得一个原谅。”

他的前半句使沐阳一阵激动,后面的却令她失落了,果然还是自作多情。“只为了一个原谅么?”她问,不待他答,又逞强道:“如果是,那么不必了,以前我没怪过你,现在我也挺好,更不会怪罪你了。如果你是为了求得我的原谅,你---还是搬回去吧。”

或许这是恋人分手后重逢时必有的对白,伤害的一方要求得到原谅,而被伤害的则说:“你不必内疚,我过得很好。”沐阳轻轻地摇头苦笔。云舫只因那句“我现在过得很好”而心里发酸,他也自作聪明地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是有了新的归宿,兴许她正希望他滚得越远越好,按道理来讲,他伤害人在先,是该祝福她的,但他偏不----

柏云舫从来不是一个会拱手相让的人。

“虽然你不在意了,可我还想做点儿什么---”他抬手制止想开口的沐阳。“不用太久,只要一个月,这一个月让我在你旁边,为你做点儿什么。”

沐阳越听越不是滋味,就算是虚荣也好,与曾经的恋人重逢之后,女人最愿意听到的话是“我还爱你”,最怕听到的便是“对不起”。男人太自私了,即使不爱了,只要撒个小谎便能使女人欢喜,可他们偏不,他们只想通过弥补来减少自己内心的歉疚。

“随便你吧!”沐阳扯平衣角,站起身来。“但我并不需要。”丢下话后,她即刻离开了。

翌晨,她开门便看到等在门口的云舫。他穿一套白色休闲衫,将双手抱在胸前,斜倚着门框,脸上挂着微笑道:“你起床了?”

沐阳冷冷地注视了他一会儿,“呯”的带上门,往电梯方向走去。云舫如是没发觉她的冷淡,跟在她身后两三步,与她乘同一趟电梯下楼去吃早餐。

这家酒店的早餐是自助的,房客都有送早餐券,中西式点心随自己的口味选择。沐阳挨次挑选食物时,云舫也与她并着肩,勤快地给她递递勺子,或者将她喜欢的,却忘盛在盘里的食物给拣到自己盘里。

沐阳竭力装出无视他的冷漠神情,然而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绕着台子转了一整圈儿,也才盛了两块蛋糕,她跟厨师要了份煎蛋,又倒了杯咖啡,便到个僻静处坐下来。云舫自然也跟了去。

此时餐厅的客人较少,稀稀落落的几桌,他们都小声地交谈。云舫把沐阳喜欢的食物摆到她面前,也不强求她搭理自己,安静地喝着咖啡。

chapter 65

用完早餐,沐阳回房间换衣服,化了个淡妆,出门即遇到要送她去上班的云舫。她当时不领情,但一上拥挤的公交车便后悔了。她是鲜少乘公交车的,以往在滨海工作有班车接送,后来云舫又买了车给她。去了武汉,路佳给她安排的房子也在公司附近,走几步路就到了。这次回滨海可再没了那么幸运的事儿,她的薪水刚够她跟孩子生活,自然是舍不得花钱乘出租车的。由奢入检难,挤进沙丁鱼罐头般的车厢,那浑浊的气味使她常常想起云舫买给她的那辆Minicoopen.

下班后,她站在公交站台等车,高新区这带的站台一到下班时间,人仿佛是从地里冒出来的,刚转个脸儿,马上又能多出来 一堆人。沐阳身在这些人当中,身子往前倾,瞅着远处开来的公交车,在看清并不是她等的那辆后,她失望地掉回头,恰好一辆银灰色的新款Bentley随着她的目光缓慢地开过来,停在她面前不远处。

拥有这款车的只有极少数人,众人都往车里看,想一窥车主时,俊朗气派的云舫从车上下来,走到沐阳面前,拉过她的手说:“去了好几处地方都没找到你,还好在这儿找到了。”

那些目光刷刷地转移到沐阳身上,只见是个貌不惊人,衣着朴实的女人,不由得一阵嫉妒和失望。云舫大大方方地拉着呆怔的沐阳到车前,一手拉开车门,一手将她塞到里面,关上门的动作也是帅气利落的。

云舫给沐阳系好安全带后,便专注着前面的路。油门一踩,将车窗那些艳羡的目光抛得老远。这大抵是将女孩儿的虚荣心满足到了极致。沐阳仍是呆呆地望着专心开车的云舫,她甚至忘了该吵闹着下车---若真是这样做了,未免太过矫情。

隔日,她默许了云舫陪她吃早餐,饭后只让云舫送她到公司附件。中午休息时,她无聊进了高新社区论坛,一个贴子贴的图片赫然是云舫的那辆车,看样子像是用手机拍的,虽不是很清晰,但还能看清车牌号,已经有人回贴说明那是‘晨耀’总裁柏云舫的车。

到了快下班时,那个贴子已经被删除了。她走出公司大门便看到来接她的云舫,周围人来人往,她乖乖的跟他到停车场,或许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训,这次他换了辆奥迪。

两个星期来,沐阳只觉得冷硬的心像被架到火上烘烤,看到或想到便禁不住心旌神漾。她原本就还爱着云舫,然而这些时日以来,她对云舫的感觉又与往日的爱不尽相同,那种恍恍惚惚,每日醒来便如同身在梦幻里的美妙,使得她无法再对云舫板起脸来。

这晚,云舫照旧将她送到房门前,她并未如往常一般,转身就进房间。

而是站在门口,两只修长的手交握在前,一双眼睛似怨还爱地盯着他。

云舫被那目光看得无措,他以为她要与他说什么,便开口道:“怎么啦?”

沐阳不语,只轻轻摇摇头,折转身子就要进去。云舫却一把拉回她,两人几乎要贴到一起时,云舫又似乎稳住她,俯首凝视她的脸。

走廊上静得出奇,沐阳突然脸红的低下头。云舫跟着半蹲,像是非要看她的脸不可,他这有意无意的撩拨,使沐阳的双颊更红了,而神情却依然呆滞,看起就像是旅游买回的大小成套的陶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