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凭这么一瞬,云舫便确定她对他还有感情。原本要放松的手又捏紧了,他试探地将脸与她越凑越近,两人的鼻子就快要碰到了。他一偏头,极快地覆上她柔软的双唇。

暗幽幽的灯光像是盛在杯里的红酒,他们如同泡在酒里的方糖,心魂一晃一晃地,醉得眩晕,也忘情的融化了。

云舫生怕造次,只吻了一会儿,便不舍地放开她。他的唇一离开,沐阳立刻就回了神,尴尬使她 慌乱地挣脱云舫的手,奔回到了自己房间。

云舫的心陡然一沉,望着合陇的门,他恨不得甩自己一个耳光,这些天来不是没看到她的挣扎,对他这样一个早已不再信任的人,她得下多大决心才放任他走在自己的身边?

他上前两步,敲了一声门,没等到回应,沉思一会儿便向里唤道:“沐阳,不管你听不听得到,我对不起你---”

背抵在门上的沐阳缓缓滑坐在地上,眼泪倏地滚落,她抚着心口一波又一波的痛,哭出声音,她冲门外大吼道:“别跟我说对不起,你滚,你滚远点儿---”

她把脸埋入双掌中低声抽泣,门外一阵死寂,半晌后,她听到拖沓的脚步声,‘砰’地一下,对面的门又关紧了,走廊上和房间里空静得叫人害怕。

云舫在房间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秘书打电话给他,才起身拿起便笺条折好,在沐阳门前徘徊了许久,将那纸条塞进门缝里,回房捞起衣服去了公司。

chapter 66

‘辰耀’的贵宾接待室里,一个中年男人搓着双手,面色焦急地在沙发前来回踱步,云舫的秘书在旁边,眼神漠然地望着那男人。待云舫推门进来,他忙迎上去,与两个保镖随侍在老板身后。

中年男人的那张脸像是长年浸在油里的,臃肿的身材也有些老态,见云舫在沙发上坐下,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走到云舫面前。

“林董事长请坐。”云舫把手往对面的沙发上一指,叫林董事长的人原要握手的,闻言缩了回去,脸色阴沉地坐了下来。云舫又开口道:“您亲自来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柏总裁很忙啊,要见您一面还真不容易。”林董面皮僵硬地笑道。

“最近是有很多事情要忙。”云舫知道林董来的目的,一个月前他夺走了‘豫华药业’往东南亚输出药品的商业渠道,林董无非是要兴师问罪的,所以,他也绝不给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荆楚药业’也算是声名远播的老企业了,这次起死回生全赖您经营有方,眼看前景一片大好,我们这些小企业都靠您来带动发展,您看,您实在是没必要跟我抢----”

云舫悠闲地品尝着杯里的‘西湖龙井’,仿佛是在观赏一条垂死的蛇缓慢地蠕动身体。他喝够了茶,才抬头笑笑道:“您太抬举了,‘豫华’也是老企业,论资格,我们‘荆楚’哪能跟你们抢,不过,承东南亚那边的药品商看得起‘荆楚’,我们当然是受宠若惊的,哪有拒绝的道理。。。”

“‘荆楚’没有东南亚的市场照样能活,‘豫华’一旦失去,上千名员工都得失业了。”林董焦虑的道。

云舫暗笑,等他收购了‘豫华’,员工倒是不会失业,失业的是他这个作威作福惯了的老总。他叹了口气,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实在是因为‘豫华’当年在国内那起‘医药害人’事件让国外的药品商知道了,他们不敢跟‘豫华’合作才找上了我,这个----我们若不与他们合作,他们也会找上别人的,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林董脸色铁青,当年那起药毒死人的事件已经私了了,到处都封锁了消息,事隔这么多年会被翻出来,显然是柏云舫做的手脚。他怒不敢言,何况最后的希望便是云舫能够放弃。

他拿出最后的筹码,“是这样的,我与股东们商量过,若是你愿意放弃,‘豫华’可以让出10%的股份。”

云舫坚决地摇头:“谢谢林董的厚爱,云舫年轻,管理‘荆楚’已经是全力以赴,恐怕再担不起那么重的责任。”

10%的股份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可能拒绝的条件。林董抬头,见云舫镜片后那双冰冷的眼睛正用一种残忍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明白过来。这个年轻人根本是匹凶残的狼,现在已经将他逼到绝路上,正等着一口咬断他的脖子。

他的手颤抖地指向云舫诅咒道:“年轻人要积德,你这样巧取豪夺不会有好下场,你---你当心断子绝孙!”

云舫毫不在意地笑笑起身道:“林董事长,您有这个兴致泼妇骂街,我就不打扰您的雅兴了。”

他转身绕过沙发往外走,秘书也跟在他后面。狗急跳墙的林董两步窜上前,却被两个保镖给拦住,他肥胖的身体扭动着,双眼绝望地看着云舫消失在门外。

他回到自己办公室,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一言不发,秘书将文件整理完毕,照常嘱咐他注意身体,早些休息。他不答,只把头转过来看了眼秘书,突然问道:“你觉得我成功吗?”

秘书起先一愣,尔后用手按着文件道:“那还用说?您不但将竞争对手‘豫华制药’最大的药品输出渠道取代,短短一年来,‘辰耀’的发展使许多大公司有了存活危急,而原先的小企业却趁机而得利,‘辰耀’的巨大影响力---”他见云舫不耐地抬起了手,忙收住口,十分肯定地回答:“您,当然是成功。”

云舫转过头去,仍望着灯光明亮的窗外,玻璃窗上映出他一个模糊的脸影。秘书只觉他平时残忍而冷酷的老板在一刻,面孔却是极柔和的,柔和当中有几丝落寞,良久,他听见云舫状似自言自语地道:“其实我是最失败的。”

沐阳又失眠了,空坐到早上,洗了把脸要下楼去吃早餐,开门却没有看到云舫的身影,她怅然若失地低下头,地上有一张折好的纸条,捡起来看,是云舫的笔迹----

我先离开,无论你多讨厌我,需要我时一定要给我电话!

她把纸条撕得粉碎,扔进垃圾筒里,又把一个空易拉罐砸进去才算解了恨。

接下来一个星期她都没有见到云舫,虽然他在的时候房门也是紧闭的,而现在经过他的门前,她却总盼望着门打开,他能从里面走出来。想念就是这么没道理,没缘由的,在他曾出现的地方,盼望着他的身影再次出现。

周末,她到超市里采购了一大袋必需品,超市的右边有一条回酒店的捷径,从绿化带的林子里开僻出来的,只容两人擦身而过的小路,小路离马路较远,灯光渗透不进绵密的树叶,夜间的小路幽黑而静谧。

chapter 67

方便袋的提手勒得手疼,踏上小路前,她停下来换了只手提,又检查了一遍袋子有没有破洞,才抬起头来看路。黑咕隆东的林子,依稀可以看到灰色的栅栏和水泥路。路边跟栅栏间伫立着一个人影。她怔了怔,那人影向她走过来,停在她面前说道:“我来接你的。”说着,他伸手拿过她的袋子拎好,又拉着她的手道:“这段路黑,刚走过来的时候险些被石头绊了,你跟在我后面吧。”

跟在他后面,就算会被绊倒也是他,沐阳心头忽然变得柔软。他的手是温热的,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若是从前,但凡牵手总是十指紧扣的,他这样牵着她是要守几分礼数,不至于唐突。

不晓得是谁恶作剧地在路中间扔了石头,她跟在他身后,走一段,他便用脚踢几下突起的石头说:“这里绕开走。”

他还是如以前一样细心体贴,把她照顾得周到,而他们之间已有了一道裂缝,要跨过去,必然是要勇气的,并预备好了再悲伤一次。她被他这样牵着,手心暖和了,心却越发的悲凉。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问。

“嗯?”他没有回头,边看路边边回答她的问题。“我开车到酒店时正好看到你出来,就跟着你过来了。”

“那你的车?”

“就在前面,我看到你进了超市,就把车停在路边了。”

“然后你就走这条路来接我。”

“嗯,这条路真难走,你肯定不知道吧?”

沐阳刚想摇头,忽然想起他看不见,于是小声道:“谢谢!”

云舫脚步顿了一下才往前走。“说谢是不是太见外了,哦--我没其他的意思,能为你做事事,我很高兴!”

“我知道。”沐阳一脸失望的说,幸好云舫也看不见。

他们再没说话,这段小路不算长,很快就走到了人行道上。云舫开了车门,把袋子扔到后座,两人坐进车里,只拐个弯儿就到了酒店。

云舫在门口把东西交给她,微笑地道:“早点休息,晚安。”说完,他推了下眼镜,便转身去开自己房间的门。

“喂--”沐阳忽然叫道。

“什么事?”他又面向她。

“如果没事的话,帮我装一个传真软件可以吗?”

“当然可以。”云舫露出一个舒心地笑,收回要刷门卡的手,又将她手上的东西拿回来,同她进了她的房间。

软件没多久就弄好了,沐阳泡了杯茶给他。试用了一下软件,没有任何问题才坐回床边道:“谢谢。”

云舫侧身,手搭在椅背上说:“别这么客气,我真是不习惯,何况只是举手之劳。”

沐阳心想,让一个上市公司的总裁给她装一个软件是不是有些糟蹋人。她想着想着,脸上不觉露出了笑,云舫见她一笑,低下头道:“你--明天有事么?”

“没有。”她顿了顿,还是问了:“你有什么事?”

“如果没事---”云舫抿了抿唇道:“明天我想约你出去。”

沐阳的手指来回拭着茶杯边沿,良久,她抬头道:“嗯,应该可以。”

“真的?”

“这种事没必要骗你。”

云舫心满意足地离开她的房间,沐阳洗完澡后躺在床上,窗外的夜空挂起了一轮满月,明天就是中秋,他们的爱情虽然是残缺的半圆,却希望在短暂的时间内,能相聚得圆满。

她对他原本只想观望,却忽略不了心里的期待,如果她不试着踏出一步,也许,他们便只能在原来的位置上,相互遗憾。

即使会再悲伤得流出眼泪,她也要再勇敢一次,为了自己,为了臻言,让一家人团圆,让这段感情重新开始。

天刚亮不久,沐阳便开始从壁橱里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挑选,每套都试过后,她选中了一件白衬衫,配上淡紫边水印图案的丝巾,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薄羊毛中长衫,样式极简洁的深色牛仔裤,这身装束适宜各种场合。

化完妆,门铃便响了,她拎上包,脚步轻快地开了门。门外的云舫也是一身简单的装束,他穿的衬衫甚至看不出是名牌,外套也是灰色休闲的,袖子上一条短短的拉链。

吃完早餐便出发了,云舫把车驶出市区,穿过了两公里的遂道,便是滨海高速。阳光洒在蓝色的海面上,海滩上棕榈树影婆娑,隔着一条盘山公路的高级别墅和渡假村分布在群山之中,被梧桐树和大叶榕包围着。那么多花造成的的大型花园,足足开了一公里,才倒退了人的视线。

往后便是一条绵延得不知多长的海岸线,下了高速,便沿着那条海岸线行驶,纯净的西海湾人烟稀少,海面太广阔,阳光照不到的地方起了淡色色的水雾。

车子高速行驶,仍是跑不出那片广阔无垠的蔚蓝。云舫在分路的地方拐了弯,走上了一条有水泥护拦的石板路,这条路是开往山里去的,沿途栽着矮矮的针松,也有那种叶子是红色椭圆形的树,云舫说那是防台风的。绕过一座山,便可以看到一栋靠山面海的建筑。深褐色的房顶,大概有两三栋连在一起,在近那建筑一公里的地方有扇黑色的铁门,云舫的车开过去的时候,铁门自动开了。靠近主楼的地方还设置了一道门,这道门是双重保险的,虽然能自动识别屋主的车,还需要屋主在遥控锁上输入正确的密码。

chapter 68

进了后一道门就是一个大花园,中间一条长长的石板路延伸到一栋五层的主楼前,两旁是修剪得整齐的绿茵坪。云舫到楼前停了车,已经有工人出来为他泊车。

后院大概是两个篮球场的面积,侧偻似主楼的两翼展开,院前一长宽广的木板路连接海面,造成一个‘凸’型,院落的一角有一小片的枫叶林,红色的枫叶绚烂如火,几株参天的松树高耸在复古的楼房前,另一角是个游泳池,镶着汉白玉地砖。

“还记得吗?”站在她身后的云舫突然开口道:“我以前跟你承诺过的,等我忙过一段时间后,会好好陪你,但是---到今天,我才兑现。”

那是他创业初期时说过的话,那时她虽然埋怨他疏忽自己,却是转个身就能拥抱的距离,而今,他们的距离却可能是多努力也缩短不了的。

女工端来了许多精致的点心和饮品。她想到他曾经要带她去海边,途中去一间麦当劳吃早餐,可以点的饮料很少,她要可乐,他却给她多要了一份牛奶。那里他说---

“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只怕有很多话你自己都忘了。”

“是什么话?在哪里说的?你提示一下我一定能记起来。”

“在快餐厅里,那天我们也是要来海边的,我那时问你---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会那样?”

云舫低头陷入久远的回忆,他将那天的情形又想一遍才道:“我说的应该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是幸福的,也让你不会离开我。”

“原来你还记得。”沐阳不知道该为他记得这话高兴,还是该为他说了没做到而失望。她接过云舫递给她的果汁,把吸管含在嘴里咬。

“只要是我说过的话一定不会忘记,沐阳,抱歉我没做到,不但没有给你幸福,还伤害到你了。”

“算了,别再说过去那些事儿,人都是往前看的,过去的那些事如果是沉重的包袱,就该毫不犹豫地丢掉,否则永远都不会有崭新的未来。”

她话里的意思是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儿就该忘记了,然后重新开始。云舫则以为她说的是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过去那些事是包袱,丢了乐得轻松。

他神色黯然道:“没有未来,哪还有什么未来。”

沐阳捂着冰冷的玻璃杯,只觉得一下子冷到了心里。她强笑道:“是啊,什么未来,反正不管怎么活,到老的时候都会后悔。”

“跟我在一起你后悔了?”云舫坐直了问道。

“以前是很后悔,尤其是刚离开你那段时间,好像除了恨你,就再找不出有意义的事情来。”好没去看云舫阴惨的脸色,自顾自地说道:“后来就不怪了,也不悔了,有什么好悔的呢?当初是我非要跟你在一起的,要恨也该恨自己。”

“那是因为你明我不值得你去恨了,你离开我后也许更幸福了不是么?”

“随便怎么说吧,你当初教我的,人只能靠自己,离开你后我真的明白这道理了,现在的我虽然谈不上幸福,也不至于轻易就绝望。”

“说得真好,你的心变硬了,也会跟刺猬一样保护自己,要靠近你就得预备好被扎上几个洞。”

“那也是没办法的,我要我跟我爱的家人生活得幸福,就必须先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他。”她想到了在家的臻言,脸上不禁露出温柔的神情。

云舫看得光火,倒也不敢发作,只得转移话题道:“我带你四处走走吧,一会儿就该吃午饭了。”

沐阳放下果汁,跟他一同站起身来,往左翼楼的方向走。翼楼与主楼是相通的,左边是游戏和运动室,还有私人录影室。右边目前是空着的,沐阳问起来,云舫说自有用处。主楼的二楼是主人的卧室,起居室和书房,三楼和四楼均是带空中花园的客房。沐阳进到两间最大的客房便觉察到,是仿造她父母的卧室建的。她原本想问,工人正巧来请他们去一楼餐厅吃饭。

午饭都是沐阳以前常做给云舫吃的几个拿手菜,同在家里的一张餐桌上吃饭,仿佛那是他们身处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而今他们却是在一个空虚而冰冷的世界里,满桌的菜吃起来味同嚼蜡,滑进胃里,似乎要消化掉都是极困难的。

“芥兰没去皮的。”沐阳用牙齿撕掉那层皮,跟云舫道。

“我就说味道不对呢。”云舫不再往那盘里动筷子,改夹另一道红烧鸡翅。

“那鸡翅一定是没过油的,你看那盘里的油---”

云舫放下筷子,改用勺子去盛“西湖莼菜汤”,沐阳又道:“这道菜的做法也不对,莼菜只能用开水烫过就要沥起来,再浇上汤的,你看看他们做的,莼菜上是有营养的果胶都被煮没了--”

“那我不吃了。”云舫被她说得胃口全无,他还想借这几道菜讨她欢喜的,谁料到没一个人与她的做法相同。

他不吃了,沐阳便以为是他生气了。她也自觉说得过火,含着筷子道:“每个人做菜方式不同,味道也不一样,这几道菜虽然做法与我不一样,味道却是比我好的,所以,你就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啊。”云舫感到好笑,他怎么会因为这点儿小事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吃了?”

“没胃口了。”

云舫说什么也不再吃了,沐阳还是当他生气,便哄他道:“你还是吃点儿吧,晚上我做给你吃。”

“真的?”云舫眼睛亮灼灼地望着她。

“骗你做什么,不过,你要是会帮我洗菜就更好了。”沐阳玩笑的道。

“行!”

chapter 69

午饭用完,云舫带着她沿着山路散步,山下的海水冲击着岩石,离得老远,海浪声听起来格外沉着。昨夜下过雨,路仍有些湿滑。那些被风吹落的叶子铺到地上,厚厚的一层,云舫让她踩着积了落叶的地方走,免得跌倒。

走了三四百米左右便没路了,前面的岩石推垒出一个悬崖,他们顺着小径爬到岩石上。沐阳胆子小,爬到了中间开始打退堂鼓。云舫这时却早已上了岩石顶,见沐阳朝下看,便匍下身体,朝她伸出手去,攀着岩壁的沐阳不敢松手,云舫也够不着她,无奈只好将身子滑出半截悬吊着,沐阳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掉下来,还砸到自己,脚下省了省还算踏实,便小心地往向伸手。

一握住云舫的手,她便似吃了定心丸。迎着阳光的脸向云舫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偏巧这时,她的右脚往下一滑,云舫粹不及防,随着她身体的下坠,他的手也忽地被这股重力拉扯,骨头也似“喀嚓”一场,肩膀一阵尖锐的痛使他咬紧了唇,手反射性地松开了,沐阳一声尖叫,他睁大双目,见她的身体因为下坠而重重地与岩石磨擦,心痛难当,他当即将自己的身体又滑出了半米左右,另一只手飞快地抓住她的手腕。

沐阳的胸和腿被岩石擦出的伤痕火辣地痛着,云舫用了大力终于将她拉上了岩石顶,他还来不及看伤处,心有余悸的沐阳便哭着捶打他的胸口:“吓死我了,如果今天我掉下去一定会被摔得残废,你存心害人是么?没事爬到这上面干什么?”

云舫被她捶得瞠目,也忘了肩上的伤,用那只完好的手揽住她说:“对不起,我只一心想带你上来,没想到--”

沐阳似乎并没有听他的解释,只把一双黑亮的眼睛望向岩石下方翡翠般的海水,神情也由愤怒逐渐转为恬淡,睫毛因为岩顶上的风忽闪忽闪的,她慢慢的爬起来,把两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淡紫色的丝巾轻轻飘动。

“风景真好。”她回头又冲云舫笑了,仿佛已经忘了刚刚的惊险。

云舫刚想点头微笑,肩膀上的痛使他“咝”的抽了口气。趁沐阳再看向海面时,抚着伤处道:“当初看中这块地,就因为这里是整个海湾风景最秀美的地方,而且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房子建好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你若来这里,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站在她的身后,用手拢好她的头发,又道:“今天终于知道了,你这样的表情我看到过--在牧场里。”

沐阳回头看着他的下巴,脸上漾起微笑。好一会儿,她忽然又仰起头,眼睛凝视着他,似在鼓励他说下去,而云舫却什么也不说地移开了脸,她的微笑渐渐地黯淡,那原本燃烧着希望的眼睛,只剩下萤火一般微弱的光,最后,那点光也灭了。她兀自摇摇头,又面向大海,被风吹得肿痛的眼睛慢慢湿润了。

她刚转过身去,云舫看着肩膀皱紧了眉头。他试了试左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剧痛使他放弃了尝试。整个下午,他都与沐阳保持着一些距离,总是在她的身侧或身后,跟她说滨海市新市长上任,又说起他们饭局上闹出的笑话,他明明就看到沐阳捧腹大笑,但她的笑却流露出一丝忧伤。

夕阳西沉,他们才起身返回。云舫靠着一只右手下了岩石,沐阳爬下来时,他抱住了她的腿,没使她受任何惊险地回到了地面。

回到屋里,沐阳先进厨房准备了。云舫借口到浴室里洗手,关上门便撩起袖子,肩膀红肿得跟小灯泡似的,稍稍一动,便痛得眉眼挤作一堆。他蹲下身子,用冷水冲了半晌,待痛处麻木了,才穿上衣服,吩咐一个工人去买跌打药。

他佯作无事地进厨房帮沐阳洗菜--只用那只没伤着的手。不用赶时间,沐阳便慢工出细活,她切出的青瓜丝精细均匀,摆在盘里也是极富亮色泽的。

有点儿手艺的人女人都想做出顿好菜让男人惊艳一番。她与云舫再次重逢,若云舫明白地表示要挽回她,或许她不必这般费心,还会拿乔拒绝,然而云舫始终没有一句清楚的话,随意的一个动作,都得使她猜上好半天。想扳回局势,唯一的办法还是得使他发现她的好。

“又在一起做饭了---”沐阳停下手中的活,望着雪白的墙壁好一会儿,又似自嘲地笑笑道:“好像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才一年,并不是很久。”云舫低头洗菜,仿佛漫不经心地答道。“对我来说,你就没离开过。”

“嗯?你说什么?”沐阳偏头问。

“没什么---”云舫摇头又道:“只是想起了一个客户--”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以前受一个客户邀约,去他家吃饭,原来以为是个丰盛的餐会,但到他家后,他正在帮他妻子洗菜---很像我们以前是不是?”云舫说着,沐阳也不回答,只低下头“笃笃笃”地切菜。他继续道:“吃完饭后,我跟他们夫妻在客厅里聊天,他妻子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见沐阳切菜的手慢了下来,切菜的声响也小了些,又道:“我说曾经有,不过她已经离开了,她听完后跟我说了句话---”

chapter 70

“什么话?”沐阳忍不住开口问了。

“这世上钱和名利都是虚的,只有爱人和爱才是实实在在的。”云舫瞥了一眼头垂得老低的沐阳,看不到她的表情,便压低了声音说:“我那时才明白,原来自己几十年活过来都是空虚的,只有---”

只有你在的那些日子,纵使一无所有,至少还有个奋斗的动力。他没再说下去,厨房里那急又快的切菜声落到了他的心上,沉重得连他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沐阳飞快的切菜,她管住了自己不去问他没说完的话,可那刀偏偏跟她反其道而行之,每切一下都仿佛是架在云舫脖子上,要对他逼供一般,即狠又准。

气氛怪异且凝重,这时一个工人闯了进来,对情况全不知晓的他拿出跌打药递给云舫道:“买回来了,您看是我帮您---”

云舫一把夺过那褐色的玻璃药瓶,使眼色阻止工人继续说下去,又将药往上衣口袋里揣,但还是被沐阳看到了,她放下菜刀,走上前问:“什么东西?”

“没什么。”云舫拍了下口袋,欲走回水也边洗菜。

沐阳本就对他之前说半句话不满,这会儿他又遮遮掩掩的,心里说不出地难过,当下也管不得了,拽住他的胳膊非要看个明白。她这一拽偏巧拽的是云舫受了伤的胳膊,云舫闷了一声,立即用另只手去抚着痛处,沐阳趁势从他口袋里掏出了那瓶药。

“你怎么回事?”她诧异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