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那徐世子在一块?”盛惟乔没什么城府,没看出来表姐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闻言注意力仍旧在盛睡鹤身上,疑惑道,“怎么会?”

“你想徐世子那么有涵养的人,即使知道他是外室子,也不会当面给他什么难堪的。”沈九娘生怕她不肯去,自己一个人可不好意思上前搭讪的,忙道,“怕就怕他利用这个机会蛊惑世子,比如讲大舅母跟你的坏话之类…”

“他敢!”盛惟乔登时大怒,起身道,“咱们这就过去!”

第十五章 她是妹妹!她是小孩子!她不懂事!

表姐妹两个赶到地方时,盛睡鹤与徐抱墨正看着小厮收拾棋子,却正好要散了。

看到盛惟乔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均是一愣!

“糟糕,叫妹妹抓到现行了!”盛睡鹤反应快,立刻朝徐抱墨拱了拱手,歉意道,“徐世兄不知,我如今有伤在身,前两日在街上教训了个对嫡母和妹妹出言不逊的纨绔子弟,回来后叫妹妹念叨了好些日子!这回出来转悠叫她撞见,必不会轻易放过我——待会妹妹若有什么言行冲撞处,还望世兄见谅!”

徐抱墨闻言忙道:“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何必如此见外?再者世妹对贤弟如此关心爱护,着实令人羡慕!”

盛睡鹤心说要不是怕这母老虎坏了闺誉嫁不出去,成天在家里折腾我,我才不给她遮掩,到时候看你还羡慕不羡慕了?

说话的功夫盛惟乔已经到了跟前——她虽然是专门来找盛睡鹤麻烦的,但徐抱墨既在,却也不想失了礼,当下先福了福,问候道:“寒屋陋舍,怠慢之处,还望世子见谅!”

“世妹不必如此多礼!”徐抱墨忙起身相还,彬彬有礼道,“你我祖父乃是世交,世妹若不弃,与睡鹤弟一般唤我一声‘世兄’也就是了。”

又说盛府上下对他各种好,他绝对没有觉得怠慢,倒是觉得给盛家添了许多麻烦,心中愧疚云云。

这一番寒暄毕,盛惟乔转向盛睡鹤,还没开口,盛睡鹤已站了起来,笑着告饶:“妹妹放心!我这就回房去换药,绝对不再要妹妹操心了!不信妹妹盯着我,看我是不是回自己院子去?”

他提什么不好,偏偏提换药——一说这话,盛惟乔就下意识想到那天他赤着上身的模样,又羞又气,不禁面红耳赤,原本想好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正思索着要说点什么,瞥见他蹑手蹑脚的朝外走,醒悟过来,跺脚道:“你别逃!”

不逃才是傻子呢!

盛睡鹤暗道一句,拔腿就跑!

见状盛惟乔想都没想,拎着裙角就追了上去!

“大乔?”沈九娘从到场后,就一直拿扇子半遮着面,悄悄欣赏着徐抱墨的俊颜,她本来想着盛惟乔既是来找盛睡鹤麻烦的,兄妹两个少不得要纠缠一番,自己大可以打着劝解的幌子在旁,即使说不上话,好歹能多看会徐抱墨不是?

结果人家兄妹一个逃一个追就这么走了,自己怎么办?

正发愣之间,徐抱墨转过头来朝她微微一笑,他本就白皙秀美,这一笑更是英俊得叫沈九娘几欲窒息,狠狠掐了把掌心,才听清他道:“这位世妹却是面生,不知是哪位盛世伯膝下?”

“我、我不姓盛,盛家老太爷是我外祖父…”沈九娘本就有些绯红的双颊,霎时间犹如血染,轻垂了螓首,结巴道,“我叫沈九娘!”

沈九娘这儿正为与徐抱墨说上了话而窃喜,那边盛睡鹤却因不熟路径,误入死巷,叫盛惟乔逮了个正着!

“妹妹你找我有什么事?”盛睡鹤见逃不掉,只得举着手转过身来,赔笑道,“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为兄上刀山下火海,一准给你做到!”

盛惟乔抓是抓到人了,可她身娇体弱,这么几步路跑下来已经气喘吁吁,闻言怒视着他,花了好一会功夫平静呼吸,才怒道:“你跑什么?!”

“我这不是急着回去上药,免得妹妹替我担心嘛?”盛睡鹤嬉皮笑脸的走上来,伸出手——盛惟乔警觉的朝后一跳,再次怒道:“你再敢动手动脚,信不信我拿拂尘抽你?!”

盛睡鹤镇定自若的从她身后的树叶上弹下一物:“原来妹妹不怕虫子?这可是少见,我以为妹妹这样的深闺小姐…”

话没说完,盛惟乔已经退出去七八步,一迭声道:“你还不快点把它踩死!!!”

盛睡鹤听话的上前一脚,跟着“惊讶”道:“噢,看错了,原来是片叶子!”

“你去死吧!!!”盛惟乔一听,哪还不知道自己又被他耍了?顿时眼中凶光毕露——眼看自己又要挨打,盛睡鹤无奈的一叹:缓解气氛失败,看来只能祸水东引了!

他大喝一声:“慢着!”

跟着沉声道,“妹妹你可知道,你今儿上了你那个沈表姐的当了!”

“我上小乔的当?”盛惟乔闻言果然露出惊疑之色,喃喃道,“小乔怎么我了?”

说话间她已走到盛睡鹤跟前,盛睡鹤正色道:“若我所料不错,方才正是沈表妹引你到花园…”就在此时,盛惟乔狡黠一笑,狠狠一脚踩中他脚背,得意道:“那么你也上我的当了!”

盛睡鹤:“…”

她是妹妹!她是小孩子!她不懂事!

最重要的是,她孱弱得禁不起你轻轻一拳!

好不容易控制住揍盛惟乔的冲动,盛睡鹤继续道:“沈表妹故意把你引到花园,正是为了让你找我麻烦,好让她有理由同徐世兄搭话——有道是少女怀春,她喜欢徐世兄这点我没有任何意见!但可恨的是,她这么做,却是等于踩着妹妹显摆自己的温柔贤淑,这可是讨厌了!所以妹妹往后跟这沈表妹来往,顶好留个心眼,免得她看妹妹天真无邪,老拿妹妹当幌子!”

盛惟乔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肃然道:“我知道了…”

跟着在他脚背上用力一碾,冷笑,“你当我看不出来你这挑拨离间的嘴脸?!”

“…!!!”她是妹妹!她是小孩子!她不懂事!她不但孱弱得禁不起你轻轻一拳,她还脆弱得禁不起你一句重话!

盛睡鹤深吸了口气,“不信的话,咱们现在折回去看看——我保证她正在抓紧时机同徐世兄攀谈!”

“去就去!”盛惟乔把头一扬,冷笑着睨他道,“不过若只是你胡说八道…”

“那我任你处置!”盛睡鹤瞥她一眼,“但若我所言不差,妹妹怎么谢我?”

盛惟乔冷笑着道:“我为什么要谢你?我们是嫡亲表姐妹,我喊了她这么多年‘小乔’,她都没跟我认真计较过;就算这会当真利用了我一把,又怎么样?难道我就要恨上她不成?!”

她不但孱弱得禁不起你轻轻一拳,她还脆弱得禁不起你一句重话!

最重要的是!

她要是哭天抹泪的走了,盛兰辞立刻就会跳出来给女儿撑腰!

盛睡鹤皮笑肉不笑:“妹妹真是宽容大度,倒是我小人了!”

——老子也让了你这么多次了,又是任踹又是任踩的,还以德报怨的帮你教训过宣于澈,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宽容大度点?!

这父女俩简直一个比一个坑好吗?!

第十六章 世兄表示就喜欢二小姐这样的!

兄妹两个折回去时,却没看到沈九娘与徐抱墨在说话——因为徐抱墨已经走了。

但沈九娘依然站在原地,恋恋不舍的目送他背影。

她眼里那份迷恋与沉醉真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盛睡鹤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盛惟乔的表情,见这妹妹先是皱了眉,继而嘟了嘴,跟着察觉到他视线,立刻凶巴巴的瞪了过来,喝道:“看什么看?!”

“大乔?”盛睡鹤还没回答,沈九娘却已被惊醒,慌慌张张的转过身,耳畔的葫芦坠子一阵猛烈摇晃,将原本就绯红的面颊映得犹如血染,“你、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表妹好!”盛惟乔正要说话,盛睡鹤忽然抢先开口,笑眯眯道,“本来也就是我们兄妹闹着玩,方才妹妹堵住我后说开了是表妹想见徐世兄,我们自然回来看看能不能助表妹一臂之力了不是?”

这话说得沈九娘尴尬得要死,她其实也没想着要坑盛惟乔,只是好不容易发现了徐抱墨的行踪,单独自己没理由上前搭话,所以把主意打到了表妹头上——如今盛睡鹤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又暗示兄妹两个已经在暗处看了有一会了,沈九娘又心虚又愧疚,手里扇子掉在草地上都没发现,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这情形,盛惟乔再次瞪了眼盛睡鹤,哼道:“小乔你不要听他胡说,明明是他捱不住打往回跑,我才跟过来的!”

说着上前挽住沈九娘的手臂,“别理这人了,咱们回去吧!”

表姐妹两个回到朱嬴小筑,盛惟乔让丫鬟们都退下后,才板起脸:“小乔你今天太过份了!你直说你想去见那徐世兄,我能不帮你吗?你这么连哄带骗的把我拐过去也还罢了,竟叫那外室子看了出来,倒成了咱们姐妹的笑话了!”

“我错了!”沈九娘本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以为这天真的表妹什么都不知道呢,闻言哪还不知道盛惟乔方才的话,不过是在盛睡鹤面前给她面子罢了,这会只觉得羞愧万分,嗫喏道,“我…我没有想着害你,我就是不好意思跟你说!”

“看在你跟我赔罪的份上,那我就原谅你了!”盛惟乔大度的说道,“不过下回你可不许这样算计我了,咱们又不是外人,玩那么多小心思做什么?”

见沈九娘连连点头,她又好奇问,“你们方才说了什么啊?那徐世兄喜欢小乔你吗?”

“别提了!”沈九娘听了这话差点没哭出来,委屈的扭着帕子道,“我这点小心思,也就大乔你不跟我计较——不但那个外室…不但才回来的盛表哥看了出来,估计那徐世子也看出来了!你们离开后,他问清了我是谁,就要走了。我厚着脸皮跟他说了会话,他只笑着不回答,我起初还以为是我说的话题他不了解呢,后来才会过意来,他一准看出我心思,觉得我轻浮,懒得理我!”

所以说她这一回根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不但惹恼了表妹,还给徐抱墨留下个坏印象——早知道还不如不要折腾呢!

盛惟乔之前看她目送徐抱墨离开时情深义重的眼神,还以为他们两个不说私订终身,也至少相谈甚欢。

未想却是这么个结果,也有点懵了:“这个,你们是第一次私下说话,没准说两回之后就熟悉了呢?”

“人家现在都不想理我了,我再缠上去,岂不是越发让他轻看?”沈九娘心灰意冷的说道,“想来沈家门楣远不如侯府,他一准以为我是那种瞧中他的身份,想攀龙附凤的势利人呢!”

“那沈小姐哪儿是瞧中本世子身份了?”却不知道此刻的客院内,徐抱墨合拢折扇,一下下的敲着掌心,正得意洋洋的同小厮徐丛说道,“她分明就是瞧中本世子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了好不好?”

他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本世子出身好,长得更好,开得良弓,读得诗书,就是勾栏里那些阅尽千帆的姐儿,看到本世子都忍不住动了真心!何况沈小姐那种良家子?你瞧着吧,我方才没怎么理会她,那女孩儿这会定然不知道怎么个忐忑法,惟恐惹了我厌烦,说不得正趴帐子里哀哀哭泣呢!”

“世子您就尽管夸耀您从前那些风流韵事罢!”徐丛抄着手站在不远处,闻言不冷不热的说道,“别忘记老侯爷死皮赖脸让您跟上盛老爷子来这儿是为什么的,有道是隔墙有耳,这地方又不是咱们家,盛家人哪有不向着自家人的?若晓得了您的底细,盛老爷子的脾气,不把您赶打出去才怪!到时候小的可真不知道您要怎么跟老侯爷交代了!”

提到自己的祖父徐宝亭,徐抱墨笑容顿时凝滞,随即轻蔑道:“你放心!不就是一个盛二小姐吗?以本世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阅历,俘获她还不是手到擒来?只是明日就是盛老爷子的寿辰了,本世子此行好歹也是为了祝寿,这眼节骨上先放她一马罢了!”

“世子还是上点心的好!”徐丛面无表情道,“老侯爷素来言出必行——他老人家说了,您要是娶不到盛二小姐,他就打断您的腿!那么将来咱们府里的世子妇不是盛二小姐的话,小的就当真只能给您去订副拐杖了!小的还年轻,不想外人议论小的年纪轻轻就跟了个瘸子主人…”

“闭嘴!”徐抱墨黑着脸,一折扇敲到他脑门上,哼道,“本世子十三岁出道,迄今只有辜负女孩儿的份,什么时候被女孩儿拒绝过?!这么简单的事情,也需要你担心?!再这么咒本世子,小心本世子先打断你的腿!”

——说起来,盛老爷子不是讲,他这个孙女儿乃是温柔贤惠善解人意才貌双全孝顺懂事等等美德集于一身?今儿个怎么会公然把盛睡鹤追着跑呢?这可不太像是温柔娴静大小姐做出来的举动啊!

徐抱墨皱眉想了下,但很快想通了:“这恰恰证明盛老爷子所言不虚:那盛睡鹤可是外室子,而且还是才带进门来的。据说盛世伯的发妻冯伯母都被气回娘家,到现在还没回来呢,盛二小姐却对她这兄长如此关心,得知他有伤在身却没有在房里好好静养,竟气得当众失态,可见性情之温驯,心地之善良!”

他就喜欢这种温驯善良的女孩儿!

往后就是纳上十八房美貌小妾,这样的正室也一定会不嫉妒不吃醋不玩手段,勤勤恳恳的替他调解后院纠纷、抚养庶出子女的!

想到这儿,徐抱墨“哗啦”一下抖开折扇,吩咐道:“待会你去打听下附近有什么适合花前月下的地方,等盛老爷子的寿辰过了,本世子好邀盛二小姐出游!”

第十七章 问:什么样的男子才是好夫婿?

盛惟乔全然不知徐抱墨乃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还在安慰沈九娘:“反正那徐世兄还要在府里住些日子的,你不是说要跟我娘学丹青吗?等祖父寿辰过后,你就别跟姑姑他们一块走了,留下来住些日子,没准往后就有转机了呢?”

“可徐世子现在肯定厌烦我了,他会不会跟外祖父说?”沈九娘很动心,又担忧,“那样外祖父肯定不会留我了!”

盛老太爷除了偏疼大房外,对其他子女晚辈只能说一般:不苛刻,但也不宠溺。

沈九娘作为外孙女,逢年过节才会来一趟盛府,跟这个外祖父相处得少,自然敬畏大于亲近。

“瞧他之前主动搀扶祖母的样子,应该不是刻薄的人吧?”盛惟乔沉吟道,“他要是这么做了,那也不值得小乔你对他上心!”

沈九娘想想也是,握拳道:“那好!回头我就去跟我娘说——糟了!我得赶紧把这对耳坠子还回去!不然我娘知道我偷戴,非揍我不可,更遑论准我留下来小住了!”

她说着跳了起来,道别的话都来不及讲,提着裙裾一阵风的跑了。

正好绿锦进来禀告:“小姐,夫人回来了!”

“娘回来了?”盛惟乔听了这话微微惊讶,她今早打听的消息,还说她爹仍旧在冯家坐着冷板凳喝凉茶,可见她娘仍未消气,这才这么会儿功夫,怎么就回来了呢?

但她很快想到,“明儿个就是祖父寿辰,娘定然是给祖父面子!”

换了身八成新的家常衣裙,她去到父母住的乘春台,果然见地上摆着还没收拾好的箱笼,冯氏的心腹陪嫁细泉正指挥小丫鬟们把东西一件件取出来归置。

看到盛惟乔跨过门槛,忙掠了把鬓发迎上来:“二小姐来了?夫人方才还说到您呢,今儿个一早,展老夫人亲自盯着人做的栗子糕,上头撒满了瓜子仁儿——刚刚叫厨房去热了,想必马上就会送过来,您快进去等着吧!”

“真的?”盛惟乔闻言眼睛一亮,兴冲冲的走进内室,才进去,就看到了见怪不怪的一幕:她亲娘冯氏悠闲的斜坐在窗下,手执书卷怡然翻看着,她亲爹盛兰辞遣退小丫鬟,半跪在脚踏上,正拿了柄羊脂玉美人锤,殷勤的给冯氏捶腿。

见女儿进来,她爹没觉得有什么丢脸的,冯氏却一皱眉毛,推了推丈夫:“起来起来!成什么样子!”

“有什么关系?”盛兰辞好不容易把妻子哄回家,正是热心讨好的时候,闻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振振有辞道,“乖囡也有十三岁,眼见着要议亲了!咱们怎么能不让她知道,什么样的男子才是好夫婿?”

“反正带外室子回来的人肯定不会是好夫婿!”他本来还想标榜下自己,谁知话音未落,就招来盛惟乔一击必杀——盛兰辞几欲吐血,冯氏却“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幸灾乐祸道:“乖囡说得好!”

冯氏今年也有三十来岁了,但因养尊处优又鲜少烦心,所以依旧面若桃花眼似水杏,瞧着跟盛惟乔的姐姐似的。

此刻穿一件半旧浅妃窄袖短襦,束着绿底撒绣荼蘼花留仙裙,堕马髻上斜插着一对点翠虫草簪,边笑边点头,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狡黠与妩媚,十足是她跟盛兰辞才相识那会的风情——盛兰辞看着心下一荡,顿时觉得乖囡碍眼了,一面不动声色的继续伺候妻子,一面却开始寻思怎么尽快把女儿打发走?

不想盛惟乔踢了丝履,爬上冯氏正靠着的软榻,瞥一眼亲爹,跟着就抱住亲娘的手臂撒娇道:“娘,我有话跟您说,让爹先出去呗?”

盛兰辞:“……!”

乖囡,爹现在希望你出去啊!

无奈冯氏压根没理会丈夫哀怨的目光,想都没想就点了头:“咱们娘儿俩个这些日子没见面,是该说说悄悄话了!”

说着见盛兰辞没动,便道,“夫君去厨房给我们瞧瞧那栗子糕什么时候送过来吧!”

“总之不要打扰我跟娘说话!”盛惟乔狠心的补刀,“还有,待会我跟娘说完话,就要吃栗子糕——爹您可别把那上面的瓜子仁儿都吃光了不留给我!”

盛兰辞:…心好累!

目送他憔悴离开后,盛惟乔立刻扑到冯氏怀里,紧张道:“娘,您可回来了!怎么样?外祖母那边查清楚没有?那外室子到底是不是爹的血脉?”

冯氏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道:“他当然是你爹的骨血,不然你爹接他回来做什么?”

“什么?!”盛惟乔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愤怒,用力一挥拳,恶狠狠的问,“那,您有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把那外室子赶出去?!”

“赶不出去的,谁叫我没能给你生个兄弟?”冯氏闻言,原本云淡风轻的眉宇之间,也浮上一抹哀愁,叹道,“大房没人继嗣不是个办法——当然你有堂兄弟,可是你那些堂兄弟,说句不好听的,跟你那两个叔父也没什么两样,都是庸碌之人!你爹怎么看得上?这回他领回来的这个,据说在外面寻了个老童生随意教着,也没人督促,等入了族谱,明年就有把握参加院试了。”

这样的子弟搁谁家也不会嫌多,盛兰辞即使宠爱妻女,又怎么舍得让盛睡鹤流落在外?

不过冯氏肯接纳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庶子,最重要的还是,“爹娘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往常我愁子嗣,最担心的还不是没法跟盛家交代,最担心的却是你一向娇宠,若没个能干的兄弟帮扶,将来夫家亏待你可怎么办?”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冯氏这样的好命,遇见盛兰辞的——何况盛兰辞现在不也弄了个外室子回来吗?

盛惟乔闻言,失望之余不禁红了眼圈,哽咽道:“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我!可是我宁可没有兄弟帮扶,也不要那外室子呢!再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兄弟护着我?我自己就是好欺负的吗?”

“你要是不好欺负,也不会被盛睡鹤气得直跳脚了!”冯氏这两天人不在,但到底是当家主母,才回来就恢复了消息灵通,此刻毫不留情的戳穿女儿道,“那孩子还算不错了,你这么可着劲儿的跟他作对,他除了逗逗你外,也没拿你怎么样,在街上还帮你教训了宣于澈——不过你们到底才照面,往后可不能再这么没规矩了!否则再好的涵养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折腾!”

“我才不呢!”盛惟乔怒道,“谁要他帮啊?我看到他就烦!不把他赶出去我心里不痛快!”

冯氏瞥了眼女儿,正要说话,门忽然被叩响了,跟着是细泉的声音:“夫人,二小姐,二房那边出了点事情,老夫人请夫人到禁雪堂说话!”

第十八章 榜样的力量

明老夫人虽然不是盛兰辞的生母,在盛老太爷面前也一向唯唯喏喏,但盛兰辞夫妇对这位继母还是很尊重的。

此刻听说老夫人派人来请,冯氏也顾不得扭转女儿的想法,忙道:“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她边去屏风后更衣,边问细泉,“可知二房出了什么事?”

“说是二老爷外头的人闹上门来了,二夫人气得不轻,跑到老太爷老夫人面前闹着要和离呢!”细泉叹了口气,“老太爷闻讯,把二老爷喊过去要往死里打——老夫人怕老太爷盛怒之下失了手,偏大老爷方才被喊出去了,只得请夫人过去救场了!”

毕竟盛家上下都知道,盛老太爷火头上时,只有大房一家三口说的话他才听得进去。

其他人,包括明老夫人在内,都没这面子。

如今盛兰辞恰好外出,明老夫人怕儿子被打出个好歹来,也确实只好找长媳了。

冯氏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明儿就是爹寿辰,府里还有位世子在做客——这种眼节骨上,二弟闹出这样的事情,也难怪爹震怒了!”

说是这么说,婆婆都派人来请了,她也不能真看着小叔子出事,整整衣襟,也就出了门。

“等等!”盛惟乔正嘟着嘴在那儿生闷气,见亲娘撇下自己,跳了起来,恼怒道,“我也要去!”

“二小姐,您要的栗子糕可是蒸好了,马上就要拿过来了呢!”细泉赶紧劝阻,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哪好叫没出阁的女孩儿旁观呢?

但冯氏想了想,倒是准了:“正好让你看看没娘家撑腰的女子,是怎么个无奈法!”

“祖父都对二叔动手了,二婶还有什么无奈的?”盛惟乔不相信,“有祖父主持公道,那外头来的哪还讨得了好?!”

冯氏闻言只是笑:“那你跟过来瞧着吧!”

母女两个到了禁雪堂,才进门就听到里头鬼哭狼嚎的惨叫,夹杂着棍棒落在肉体上的闷响,以及明老夫人的哭声:“你打!你使劲打!你索性连我也一块打死算了!”

“爹,您这是在做什么?”冯氏听到这话,忙加快脚步走进去,疾步到正亲自执刑的盛老太爷身畔,抬手去抢公公手里的木棒,“明儿个可就是您的好日子了,万一把二弟打伤了,到时候可怎么给您拜寿?”盛老太爷余怒未消,要不是上来按住他的是冯氏,看他面上的怒色,非一把推开不可!

闻言狠踹了一脚盛兰斯,怒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上回把发妻气走时,老子就说过,再来一次,老子直接打死了他!不想这回外头连孩子都领上门来了——这么个只会吃喝玩乐败坏门风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说到末了一句,盛老太爷简直是在咆哮了,以至于明老夫人都吃了一吓,下意识的住了哭声。

“爹您消消气儿!”冯氏忙给公公顺气,柔声道,“您可是咱们家里的顶梁柱定海针,您要是被气着,我们可就越发没主意了——说起来媳妇今儿才回来,还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呢?要不咱们到堂上说一说?也听听二弟的说法,没准是人家弄错了呢?”

“那小丫头长得跟这畜生一个模样,十有八九错不了!”盛老太爷说是这么说,到底给长媳面子,转身回堂上去了。

见状明老夫人赶紧擦了把泪,顾不得感激冯氏,忙忙的叫左右扶了盛兰斯起来查看伤势。

只是还没看出个究竟,里头已传来盛老太爷的怒喝:“叫那不孝的畜生与老子滚进来!!!”

明老夫人闻言也不敢再心疼儿子,只得命人把他扶进去。

一家子到了堂上,冯氏又劝公公喝茶,一盏茶喝下去,盛老太爷到底冷静了些,这时候才有人上来说经过——

这经过也很简单,盛兰斯五六年前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女儿,就安置在城外不远的镇上。

本来一切相安无事,但也不知道那外室吃了什么药,今日忽然闹上门来,要给女儿争取个名份了!

听完过程,冯氏当场黑了脸!

二房这外室既然养都养了五六年,孩子都有五岁了,早不闹上门晚不闹上门,偏偏今儿个来了——这不是看到了盛睡鹤进门的例子有样学样,还能是什么?!

虽然说冯氏方才还在说服女儿,有个能干且愿意护着她的兄长其实是好事,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高兴看到二房的外室拿盛睡鹤当登堂入室的理由!

“爹,这既然是二房的事情,您跟娘都在,媳妇可就不好说什么了,只请您两位示下!”冯氏按捺住怒火,瞥了眼盛兰斯,慢条斯理道,“惟独一件:爹千万不许再发火了,您的身子骨儿可是最重要的!”

盛老太爷嘿然道:“老大家的放心!老子不发火,也能抽死这畜生!”

“畜生”方才就被打得奄奄一息,这会闻言差点没哭出来:“爹,孩儿是真不知道那贱妇会发这个疯!不然孩儿早就先打死她了,哪能叫她上门来给咱们家添堵?!孩儿冤枉啊!”

他这绝对是真心话,因为长兄能干,自己又没什么本事,除了花天酒地,他也没其他消遣了,所以二房的后院是最热闹的——他既不缺美人也不缺女儿,早知道那外室这么不省心,他还能让那对母女锦衣玉食到现在,吃饱了饭没事做的把他往死里坑?!

明老夫人见冯氏没有继续帮忙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出来说话:“那外室这么不安份是肯定不能留的,不然二房越发闹腾了。不过那孩子到底是盛家血脉…”

“是盛家血脉又怎么样?!”盛老太爷转过头去,唾沫星子喷了她一脸,“你生的这个畜生也是盛家血脉,早知道当初还不如摔死了省心!”

当着一干晚辈的面被老伴这样骂,明老夫人羞愧万分之下,也豁出去了,拍案怒喝:“那你现在去把他摔死啊?还有他外面的那个,反正二房三房都死光了你还有大房是不是?!”

这话说了出来,堂上本来就紧张的气氛又是一僵——盛老太爷跳了起来,抓起茶碗砸到明老夫人跟前,冷笑出声:“老子就是偏心大房怎么样?!这么多年来要不是大房能干,养着你们这些废物,你们能有今儿这样的滋润日子过?!也不想想当初老子是想把祖业交给谁的,自己没本事,嫉贤妒能倒是学得快!嫌老子偏心?老子倒觉得老子委实对不住大房,从来没听说过成了家的弟弟们还要大哥帮着养全家的!!!”

明老夫人话出口其实就后悔了,她不是不知道盛老太爷偏心大房的缘故:除了因为艾氏,也因为盛兰辞能干——正如盛老太爷所言,这些年来,可以说是盛兰辞养着整个盛家!

盛老太爷若不对这个长子偏心些,盛兰辞会怎么想?

“娘也只是心疼二弟,爹您别当真!”一片鸦雀无声中,冯氏揉了揉额角,起身圆场,“看看时间快到饭点了,府里又有客人在,眼下这件事情还是尽早处置得好——爹您看?”

第十九章 二房后宅争斗史

盛老太爷拍案怒道:“这畜生弄出来的让这畜生自己处置,处置不好一房人都别在这府里待了!!!”

说罢铁青着脸就要拂袖而去——经过盛兰斯身边时,忍不住又一脚把他踹趴下,骂道,“畜生,这是你大嫂帮你说话,老子今儿个饶了你!再来一次,老子也不跟你说好歹,直接把你这一房分出去,看看没你大哥替你养着一房人,你拿什么拈花惹草养外室!”

这才含怒离开。

上头明老夫人僵在那儿,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她哪不知道,盛老太爷这话其实是骂给她听的?

“娘,媳妇才回来,院子里的东西还没归置好,您看这?”冯氏见状也不想留了,边起身边道,“再者乖囡明儿个的衣物首饰我还没给她掌眼。”

明老夫人心知这回把大房得罪惨了,强笑道:“饮露,娘上了年纪老糊涂了,你千万别跟娘计较!娘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实在是怕你们爹下手太狠,想着激他手下留情,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娘说的哪里话?”冯氏笑了笑,跟着就道,“请娘自便,容媳妇先走一步了!”

说罢也不管明老夫人欲言又止的神情,拉着盛惟乔转身离开——一直到出了禁雪堂,盛惟乔才疑惑道:“怎么不见二婶?”

“你没见你祖父把你二叔打得那个样子?”冯氏冷笑,“你二嫂若在场,她那性子,在火头上少不得还要落井下石!到时候你祖父越听越生气,下手可不也要更狠了?你那祖母心疼儿子,能不把她弄走么!”

盛惟乔一噎,又道:“那么现在咱们就走了,祖父也不在,这事儿?”

“你祖父甩手走人就是让你祖母处置此事了——看到了吗?你那二婶,除了起初到禁雪堂闹一场外,整个事情她连在场都不行,更不要讲依她的心意办了!”冯氏瞥她一眼,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出来,你还说你不需要兄弟撑腰?”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盛睡鹤!”盛惟乔想反驳,无奈一时间又想不出说辞,气得直跺脚,“何况现在只他进了门,他那生母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正虎视眈眈呢!您现在什么都不做,回头等他站稳了脚跟,把那狐狸精也接过来,到时候母子齐心,打着鸠占鹊巢的主意,可着劲儿欺负咱们娘儿俩,看您怎么个后悔法!”冯氏闻言皱了下眉:“你别老听你姨母那些乱七八糟的——她也真是多事,我都跟她说了,我的事情不要她多管,她怎么还要把你喊过去叮嘱这些有的没的?!”

盛惟乔简直不敢相信亲娘会这么说,不禁瞪大了眼睛:“娘您傻了么?!当初姨父在世时,您可是天天替姨母伤心的,如今轮到咱们自己头上,您这反倒不当回事了?!爹到底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

“说的什么话?哪有这样说自己亲爹的!”冯氏轻嗔着摸了摸女儿的脑袋,也不在乎她负气转开,只微笑道,“你听娘的就是了——噢,没意外的话,你马上要多个堂妹了!”

这话在一个时辰之后就应验了——明老夫人经过滴血认亲,确认那外室领上门的孩子确实是盛兰斯之女后,拍板将她接进门,做了二房的庶幼女。

不过那外室却没这么好命,老夫人恨她间接让自己得罪了大房,又使盛兰斯被打得死去活来,连先纳进门再暴毙都等不及,直接灌了药发卖到远处!

反正那外室原本也是盛兰斯从天香楼买下来的花魁,身契在手,怎么处置不行?

当然是不是真的发卖到远处,大概只有明老夫人知道了。

总之盛家人往后都不会再看到那外室是真的。

盛惟乔得知消息,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憋屈,对来给自己报信的细泉道:“二婶也赞同吗?”

“二小姐真是说笑了。”细泉笑道,“说句不好听的,二夫人也不是二老爷的原配,当年二夫人能做初一,如今那外室做十五,也是一报还一报不是?不然就咱们老太爷那么重规矩的人,这回怎么会随便打了二老爷一顿,就默认那外室女进门了呢?”

——盛兰斯的原配姓敖,是盛惟乔堂兄盛惟德的生母。

敖夫人乃盛老太爷旧部之女,性情爽朗大方,对公婆侍奉非常用心,与大嫂冯氏关系也非常好,许给盛兰斯后次年就生下二房嫡长子,深得盛老太爷与明老夫人的喜爱。本来她这情况怎么都是地位稳固了,谁知盛兰斯偶然外出时,遇见了家里开粮店的白氏,一下子被勾了魂!

最后盛兰斯竟为了扶正白氏,想方设法的折腾敖氏,一直到敖氏忍无可忍禀明盛老太爷要和离,这事儿才曝露。

本来盛老太爷是绝对不允许白氏取代敖氏的,但敖氏在娘家也是很得宠的,敖家知道她的遭遇后,坚决要求和离,为她再择良婿——盛家理亏,只好答应。

老太爷一直觉得对不起这贤惠又会生儿子的儿媳妇,敖氏走时,按照规矩,夫家除了归还嫁妆外,还要给她三年花费做补偿。于是盛老太爷让盛兰辞直接给了她十年份的,多出来的七年不合规矩?记账上,回头分家时从二房份额里扣!

这是老太爷亲自拍的板,谁敢有意见去跟他老人家当面讲,他老人家保证打死!

所以白氏后来虽然在盛兰斯的坚持下到底进了门,也给二房生儿育女,但盛老太爷也好,明老夫人也罢,都瞧她不顺眼——前几年还好,盛兰斯喜欢她,她在二房过得也逍遥。这两年盛兰斯又纳新人,她渐有失宠之势,这日子就越发的难过了。

“说起来二夫人这回还闹着要和离回娘家呢!”细泉想到来之前盛兰辞夫妇的叮嘱,务必让盛惟乔认清事实,免得这女儿再天真下去,又道,“二老爷被抬回房后,听到她哭闹吼了句:要滚赶紧滚!二夫人立马不作声了!也是,她娘家兄弟若是当真体恤她,当年白家也算小富之户,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至于撺掇她去勾引有妇之夫的二老爷么?如今二夫人若过得好,她娘家人同她自然亲亲热热;她要是跑回去,白家说不得主动送她回来不说,还得跟二老爷赔罪!”

所以敖氏当年说要和离,盛老太爷都亲自出面挽留;但白氏说要和离,上上下下也就盛惟乔信以为真!

娘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盛惟乔黑着脸扯过锦被把头一蒙,在被子里嗡声嗡气的喊道:“我乏了!!!”

“好好伺候二小姐。”细泉看她生气了,微微一笑,转头叮嘱绿锦、绿绮,“明儿个是老太爷寿辰,别叫小姐太晚睡,免得明儿个起来没精神!”

这天没要两个丫鬟催促,盛惟乔睡得也很早,即使如此,次日起身后,她依然显得没精打采。

绿锦跟绿绮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逗趣,只默默给她收拾着。

才穿好华丽繁复的衣裙,正坐在镜台前梳妆时,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踢踏声,跟着三房的盛惟妩拎着裙裾,鬓发蓬松的一头撞进来,兴奋道:“二姐二姐!我想到个好主意帮您教训那盛睡鹤了!”

第二十章 熊孩子的杀伤力

盛惟妩显然是从三房一路跑过来的,鬓发衣角都沾了不少露水。

话音未落,服侍她的两个丫鬟已经气喘吁吁的追进来,匆匆给盛惟乔行个礼,就上前拉住她朝回拖:“七小姐!七小姐!今儿可是老太爷寿辰,求求您别闹了,待会误了给老太爷磕头的时辰可怎么办?!”

“二姐您放心,今儿看我怎么给您出气!”盛惟妩竭力挣扎着,只是她今年才七岁,俩丫鬟都十四五了,自然不是对手,只得边被拖走,边信誓旦旦道,“二姐您等着看那外室子怎么滚出去吧!”

盛惟乔闻言非常感动,然后毫不犹豫的帮两个丫鬟把堂妹死抠在门框上的手指掰开:“乖,今儿祖父寿辰,赶紧回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有什么事情咱们回头说!”

挥手目送盛惟妩远去之后,盛惟乔方提着裙裾回到镜台前,唏嘘道:“还是七妹心疼我呀!”

“二小姐!”绿锦跟绿绮面面相觑片刻,不得不提醒她,“七小姐方才说,让您看着外…看着她怎么把公子赶走,她…她该不会已经做了什么了吧?”

——盛睡鹤虽然已经确认认祖归宗了,但因为还没开祠堂将他正式列入宗谱,是以目前还不在同辈的排序之中,上上下下这会只称他“公子”。

盛惟乔闻言愣了愣,细细一回想盛惟妩方才所言,这才恍然盛惟妩不是专门来给自己说计划的,而是提前来给自己报喜的!

要搁平时,堂妹这么帮自己,她肯定很高兴。

但今天是盛老太爷的寿辰,盛惟乔虽然娇纵,到底不想坏了祖父的兴致,这会也紧张起来了:“那你们赶紧去个人追上她,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绿锦跟绿绮正要商量谁去,细泉却奉了冯氏之命,过来替盛惟乔今日的装扮掌眼了,看到她已经穿上冯氏亲自挑的樱红撒金刻丝石榴纹窄袖绸襦,系莲青色蹙金累珠叠纱裙,头上双螺髻也已梳好,半开的首饰匣内琳琅满目——忙道:“夫人方才想了想,说昨儿个给小姐拣的翡翠蝶恋花簪子虽然好看,却不够应景,让您还是戴那支羊脂玉寿字簪。”盛惟乔边从匣中取出那支寿字簪,边催丫鬟:“你们快去啊!”

“二小姐要她们去做什么呢?”细泉闻言好奇的问。

待知缘故,不禁笑了,“七小姐才多大啊?想来只是些淘气把戏——待会你们姐妹都要到后堂的,到时候再私下问问她不就是了?这会忙忙的遣人追去三房,叫三老爷跟三夫人知道了,没准就要嗔七小姐!”

盛惟乔一想也是,把簪子朝鬓间一插,对着镜中左顾右盼:“怎么样?”

“咱们小姐当然是仙姿玉貌!”细泉边夸边又替她择了几件佩饰——半晌后终于收拾好了,先去同盛兰辞夫妇汇合,然而到了乘春台,盛睡鹤却先在了,瞧盛兰辞夫妇的神情,似乎还跟他相谈甚欢?

本来兴冲冲的盛惟乔立刻拉长了脸!

偏盛兰辞夫妇还怪她:“怎么不给哥哥问安?”

“我才回来,尚未尽过兄长之责,妹妹同我陌生也是人之常情。”盛惟乔闻言把头朝旁边一扭,不理不睬,见状盛睡鹤笑着圆场,“往后相处多了,自然就熟悉了。还请爹娘不要担心!”

许是为了贺寿,他今日没有再穿玄衫,却换了身大红刻丝绣麒麟的袍衫。

同样是男子着红,宁威侯世子徐抱墨给人以雍容华贵之感,叫人想起玉堂金马里的灯红酒绿与纸醉金迷;

盛睡鹤却生生穿出一份天涯羁旅的潇洒恣意。

只是这身大红也将他面色衬托得格外苍白,难免叫盛惟乔再次想起那天泻珠轩的意外。

——那么重的伤,算算时间现在怎么也不可能好全。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忍得住,进进出出都若无其事?

她这么一走神,竟忘记反驳盛睡鹤的话,醒悟过来后,自然格外羞恼——但这时候盛兰辞夫妇都已起身:“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去后堂吧!”

等我待会问清七妹给你预备了什么陷阱,若是不会扰了祖父寿辰,哼哼!

盛惟乔见状,只得转步跟上父母,不忘记朝盛睡鹤递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不想盛睡鹤也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容貌昳丽,笑意盈盈时尤其赏心悦目,于此刻满庭花红柳绿中当真是风流难言,但盛惟乔却莫明感到好一阵毛骨悚然,骤惊之下,竟差点一脚踩在裙摆上!

稳了稳心神后,她再次瞪向盛睡鹤,这人这次却没朝她笑了,只平静的看向前方,摆出专心走路的样子。

找不到理由找麻烦,盛惟乔只得悻悻转过头去。

如此到了禁雪堂,明老夫人跟二房三房已经在了,许是为了弥补昨日冲口而出的话,老夫人今日对大房格外的亲热,简直亲热到了谄媚的地步。

只是盛兰辞夫妇今儿一个需要主持前院,一个需要招呼后头,可没什么空陪她联络感情,所以略说几句,就各自去做正事了——明老夫人只好转移目标,把盛惟乔喊到身侧,嘘寒问暖,问长问短,关切得不得了。

盛惟乔被这祖母疼爱的好生焦急:她还要去跟盛惟妩打听消息呢!

然而明老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还琢磨着从这孙女入手,化解与大房之间的罅隙,哪肯放她走?

左一句右一句,愣是把她扣住了!

这么着,好不容易等郡守、县令、冯家、宣于家等本地头面人物到贺,总算可以脱身后,盛惟乔四下一看,哪还有盛惟妩的影子?

“细泉姑姑说的有道理,七妹妹才七岁,即使想帮我出气,料来也不会太过份的!”盛惟乔找了一圈没寻到堂妹,想到细泉的话,微微紧张的心情也就放松下来。

正好几个同龄女孩儿邀她入席吃茶说话,她也就欣然应允——只是万没料到,她也好,细泉也罢,都太低估盛惟妩了!

因为半晌后,正与众人谈笑风生的盛惟乔,被紧急召到正堂,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盛老太爷气得须发皆张,叱问:“混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惟乔茫然看向下首——一个粉襦红裙的妖娆女子,正楚楚含泪诉说道:“盛家小姐的丫鬟说,只要奴家今儿个过来,当众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睡鹤公子的,要盛家给个名份,就给奴家一百两银子的辛苦费!”

第二十一章 盛小七:咦,你怎么没事儿?!

盛老太爷很心塞!

昨天次子的外室抱着孩子闹上门,今天才认回来的长孙也有女人找上门——还是当着众多来给他贺寿的宾客的面!

老太爷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面都丢光了!

最让他吐血的是,他还没发作,强撑着出席寿宴的盛兰斯却“咦”了一声,说是认出这女子乃是天香楼里的姐儿,而盛睡鹤小半个月前才被盛兰辞从外地接回来,回来的这些日子去向如何,盛家上下都清楚,他压根没去过天香楼好不好?!

这么着,老太爷自然勃然大怒,要追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他的寿辰上如此触他霉头了!

谁想雷霆大怒一发,这女子二话不说招供是他嫡亲孙女儿盛惟妩买通来的!

盛家三老爷盛兰梓吓得当场就跳脚了:“我女儿才七岁,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再说,我女儿同睡鹤这孩子无冤无仇,她至于要在今儿这样的好日子里找你来给我爹添堵么!”

好么,这话一出,盛家上下,包括盛老太爷在内,都下意识的看向了盛兰辞,意思不言而喻:未必是盛惟妩,恐怕是盛惟乔干的吧?

盛兰辞当然相信自家乖囡不是这样的人,然而众目睽睽之下,他跟盛老太爷都不好包庇,只得派人去把两个女孩儿都召过来对质。

此刻盛惟乔先到,老太爷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拍桌子吹胡子,咆哮:“是不是你前儿个罚的刁奴心怀怨恨,假冒你名义撺掇你妹妹那边的人做了此事?早就跟你说过了,那种吃里扒外不安好心的东西,合该趁早打发出去!小孩子家不懂事就知道心慈手软,你现在看看你心慈手软闹出来的事儿!!!”

这话里暗示偏袒的意思非常明显了,盛惟乔也听了出来,正要顺着祖父的意思搪塞过去,不想晚到一步的盛惟妩恰好走进来,闻言想都没想:“二姐什么时候罚过底下人?祖父您记错了吧?说不定是盛睡鹤那个外室子干的,栽赃二姐呢?!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二姐怎么会讨厌他?”

说到这儿瞥见盛睡鹤好端端的坐在位置上,不由一愣,“祖父怎么没有把你往死里打?明明昨儿个二伯被打得好惨!听说祖父还要赶二伯出门,祖父您可不能这样偏心!”

众人:“……!!!”

盛家上下心悦诚服的给这位小祖宗跪了:合着她在自家祖父寿辰之日,派丫鬟去天香楼买通个妊娠在身的姐儿,当众栽赃自己亲堂哥的血脉,皆因昨儿个目睹了二房外室找上门之后,盛兰斯的遭遇,以为依葫芦画瓢,就可以愉快的赶走盛睡鹤,帮她喜欢的二姐出气!

还好这么可怕的孩子不是我家的!

在场宾客无不如此想到——包括盛惟妩的亲外家。

死一样的寂静片刻后,盛兰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到盛老太爷跟前,一边死死抱住亲爹的大腿,免得亲爹站起来去抽女儿,一边扭头大喝:“畜生!还不快滚过来给你祖父请罪!”

“乖囡,你也过来跪下!”这会心急如焚的亲爹不只他一个,盛兰辞跟着怒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妹妹年纪小不懂,有什么事情你要给她说清楚,不然她误会了可不是要好心办坏事了吗?!”

盛惟乔忍住吐血的冲动,扯了不情不愿的盛惟妩,一块跪到盛老太爷跟前。

老太爷铁青着脸,踹了盛兰梓几脚,见“实在挣不开”,“呼哧”、“呼哧”的直喘气,似乎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诸位,这原本是家事,不想却扰了诸位的兴致,敝家实在万分歉疚!”盛兰辞心里清楚,老太爷这是暗示自己赶紧善后,好歹把场面圆起来——他起身走到堂上,朝四周团团一拱手,诚恳道,“但既然在这儿闹起来了,敝家怎么也要给诸位一个交代!所以接下来得再打扰诸位一些时间,还望诸位莫要见怪!”

说着深深一揖到地。

盛兰辞在本郡名气非常大,不仅仅是因为他把盛家发展到了跟宣于、冯两家这种数代积累的巨富并驾齐驱的地步;更因为他当年金榜题名之后,明明已经进了翰林院,有机会平步青云,却为了照顾老父继母,以及弟弟妹妹们,毫不留恋的致仕还乡。

这种要才华有才华,要品德有品德,要能力有能力的人,哪个朝代都不嫌多。

是以即使他辞了官,朝廷仍旧赠其从五品的朝散大夫一职不说,还命本地官府出资,在盛府外修了座牌坊铭刻此事,载入郡志,以示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