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又说了一会儿话,两个孩子就去睡午觉了。张宪薇早上睡得多了,现在虽然身上懒不想动,睡却是睡不着了,干脆拿账本过来算账。

这半个月来,李显往外支的银子是挺多的,快有四百两了。张宪明说的和良缘说的都对上了,他正在想办法给别人送礼。这可是个又要舍得下脸面,又要舍得下银子的事啊。

张宪薇合上账本,心思便转到李克身上去了。李家现在这种局面,说到底都是他惹出来的。可她厌恶朱锦儿,恨李显,对他却是恨又恨不下去,爱又爱不起来。

这个孩子今年二十多岁,正是大好的年华。以前这个时候他正在为李显分忧,替李家在外奔波。那时的她也像一个合格的嫡母那样,担心他在外面吃亏受委屈。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张宪薇发现她如今的心境跟当时完全不同了。她现在才明白,她已经不把李克当成她的孩子,也不把李家当成她的家了。所以她能在一旁看李克的笑话,看李显的笑话。

她觉得自己变得太多了。

昨天夜里的时候,李显跟她说想再要一个孩子。这可能吗?他跟她之间还能再有一个孩子?

不。

贞儿是她为自己生的,不是她为李家生的,也不是为李显生的。贞儿是她的女儿,她从来没有期待过李显为这个女儿付出什么。

所以,就算她真的还会有孩子,那也是她的孩子,不是李显的,也不是李家的。

张宪薇坐在屋里发了半天的呆,昨天晚上的事和李显的话在她心里翻,对李克的不忍和不甘也在她心里转。良缘轻手轻脚的进来,给她换了一杯热茶,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叫回来了。

“太太,二爷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家里该收拾的也要收拾一下了,该交待的也要交待,不然恐怕来不及。”良缘没话找话道。

张宪薇这才从一团心事叫捡出一件当办的,赶紧抓住道““你说的对。”她来精神了,心事越想越烦,还不如干点别的把心思引开。

想起李华,她的印象就是一个穿上浅色的衣服显得黑瘦,穿上深色衣服显得更黑更瘦的男孩。

他的个子不高,总是低着头,含胸驼背。如果他在屋里,一定是在角落里,站得从丫头们还远。如果不叫他,他永远不会主动说话。有时跟别人一起进来,直到出去都不会被人看见。

但张宪薇记得在他只有七岁的时候,江氏想把他送到她这里来,好寄在嫡母的名下,日后能有个好前程。他来了几天都不吭声,张宪薇见他实在是不愿意,再说抢别人的儿子实在是心里难安,就让江氏领他回去。

江氏来了之后脸色苍白,狠狠的拽着他回去后就让他跪下狠狠的打他。张宪薇听到丫头说就赶紧过去,他跪在江氏脚下缩成一团,江氏泪流满面,一边狠狠的打他,一边低声骂他,大概是怕屋外的丫头听见声音。可他再怎么挨打都没走,最后更是抱住江氏的腿,任她怎么拽都不肯松。

张宪薇冲过去拦下江氏,丫头们就要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好看大夫,张宪薇就看到他一被抱起来,就伸着双手去够江氏,沙哑着嗓子喊娘。

江氏静静流泪,浑身哆嗦,死活不伸手去抱他。

张宪薇在旁边看着,心如刀绞。在那一刻,她真的宁愿跟江氏换个位子,只要能有这样一个好儿子想着她,不要前程的跟着她。

儿不嫌母丑。

江氏从小就被卖了,离家几十年都没回去过。到了李华十三岁的时候,李显就让他替江氏回家乡看看。若是二老都不在了,就替江氏磕头上香,若是家乡还有亲人,就给他们一些银子,替江氏尽心。

这是李显跟张宪薇说的,她还替李华准备了一些给江氏家人的礼物。送他出门后只过了几个月,李显就说李华找到了江氏的家人,虽然家中二老都不在了,但是江氏还有个弟弟,弟弟家有个女儿。

“我想就让老二娶了这个姑娘,这样江氏心里也能好受些。”李显道。

张宪薇去问江氏,她一听说家乡的弟弟成了亲,还有个姑娘,立刻哭着给张宪薇磕头。

“让老二娶了你弟弟家的姑娘,你可愿意?”张宪薇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江家当初能卖掉江氏,可见家里必定穷苦。就算现在日子好过了,可是跟李家还是不能比的。李华本来就是庶出,如果能结一门好亲对他才是最好的,就算日后分出去也能有好日子过。

可是江氏却连声道:“愿意!愿意!”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张宪薇还想让李华把那个江家的姑娘带回来,她好掌掌眼。结果李华留下给江家二老修坟了,接着又修祠堂,都是李显让人送去的银子。

再然后,李华就在那里成亲了,还买了田地。眼看着是不打算回来了。

张宪薇当时听说后气得不行,她自问待李华不薄,他怎么就能舍了父母在外地安家落户呢?

还是李显劝服了她,“我多给他些银子,在那边多买些地。日后再雇一些人替他收拾着,当个小地主还是行的。”说完又笑,“天高皇帝远,这小子现在可痛快了,没人管他了。”

张宪薇想想李华在李家的样子,可能这孩子出去反而过得更好呢?她也丢开了手。后来李显说要把江氏送过去,既然是他的妾,他又开了口,张宪薇也没道理拦着不放人。再说江氏和李华在家乡母子团圆,也能光明正大的喊一声娘。

从那天起,她就没有再见过李华。

屈指一算,到现在也有五、六年了。不知道这孩子现在是什么样?在那里过得好不好?

张宪薇心思飘远了,想了一通后,让良缘去把赵氏请来了。上次她就让良缘跟她说过给李华夫妻腾屋子的事。

“现在收拾得怎么样了?要是少什么东西就来找我,你弟弟好几年都没回来了,不能委屈了他。你弟妹也是第一次回家,应该慎重些。”张宪薇让良缘开她的箱子,拿出几匹新布来。

“给你弟弟的屋里做些新帐子,新被褥。再裁几件新衣服,就照老大的尺寸吧,我记得他们兄弟两个差不多高。先把尺寸给裁缝,日后不合适了再修。给你弟妹多做几身,虽然家里过年不宴客,还是要带她出去见见人的。”张宪薇边想边交待。

“我记得来信中说起过,你弟弟现在有三个儿子了,小男孩的衣服尺寸好办,先做几身棉袍、棉裤和棉帽子。”

赵氏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僵,手中的手帕越握越紧。

张宪薇想起孙子,说起来她最喜欢小孩子。当年李克的两个孩子她都喜欢得很,可能是因为她一辈子没孩子的缘故。她笑着问良缘,“那三个小子都几岁了?”

良缘笑道:“太太不记得了?大的跟南儿一样大,两个小的一个两岁,一个刚满月呢。”

赵氏强笑着接话,“弟妹真是个有福气的。我这个当嫂子这几年一直没顾得上他们,这次他们来,我可要好好补偿一回。太太就不用管了,剩下的都交给我。几个侄子都该戴把小银锁,好把福气锁住。就让我打了送他们当见面礼吧。”

张宪薇看到赵氏的脸色,心中一叹,柔声道:“你是当嫂子的,我这个当奶奶的也不能亏待了我的小孙子。长命锁是该打,多几个也能多压福。”

赵氏抿着嘴笑,只是怎么看怎么僵硬。

张宪薇知道她的心结,劝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等明年一定能有好消息,到时再让你弟妹来贺你。”想了想又说,“等你侄子们来了,你多抱一抱,多跟他们亲近。送子娘娘看你虔诚,说不定也送你三个小子呢?”

赵氏的脸色这才和缓了,“要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她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电脑当天就修好了……我小小的就偷了个懒……远目……

所以今天会加更一章,大概在八点左右吧

25

25、第25章...

赵氏走了,张宪薇又闲下来了。她不想让李显的话老在心头绕来绕去,那些不平、不甘、不快都是上辈子的了,这辈子她有了贞儿,就该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不能再让那些恶心事缠着她了。

她不会顺李显的意的。

孽都是李显做下来的。说起来,从朱锦儿到她,从李克到李华,都是被他给害了的。

……算了吧。

张宪薇这样一想,心里突然就轻松下来了。

对,都算了吧。李显的错是李显的,跟其他人没有关系,她只恨他一个人就够了,犯不着把剩下的一个个都算上。

朱锦儿一身是病,从上辈子就没活过她,这辈子又早早的生了一身的病,天天喝药,谁知道她还能活几年?跟这样一个人计较没必要。

李克又不是她生的。是死是活,过好过歹都有旁人替他操心。在她这里,他只要安安分分的就行。

至于李显想把李家全都给他,她自然会想办法对付李显,对这个孩子……既然她不忍心,干脆就当没他这个人吧。

心里一松一宽,她就想再做点好事把这段时间的郁闷冲一冲。既然李华要来了,不如给他们一家人准备些礼物。

“去开箱子,拿几个元宝出来。”她跟良缘说,“一会儿你去咱们家的金店,挑几个吉祥如意的好样子打几副长命锁。”

良缘道:“太太想给谁打?”

“老二一家子就要来了,我这个当奶奶的第一次见孙子,怎么着也要送几份礼才不丢人。”说起来李华的几个儿子上辈子她都没见着,这次可真是第一次见面了。李克那边既然说要丢下,他什么时候生儿子也跟她没关系了。

良缘说:“要不也给南儿和单儿都打一副?”

张宪薇一怔,拍道:“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呢?”她可真是糊涂了!李单和李南来了都快半年了,她每天只记着他们吃什么穿什么,说到底连一件正式的礼物都没给他们准备呢。

良缘见她着急,笑着说:“太太何必呢?单儿和南儿一直住在这里,太太对他们是什么样,他们心里都清楚呢。只说最近单儿从曹家送信回来,也不是只问南儿一个了,他也问贞儿的学问呢,还问太太的身体,这不是挺好的吗?”

“话是如此。但是人人都给了,他们兄弟反倒落下了那也不好。不能仗着亲热就把该给人家的给忘了。”张宪薇盘算着,既然人人都有,干脆也再给贞儿打一副新的。她原来那副也旧了,也小了。旧的送去炸一炸,新的再换个别的吉祥花样。

良缘开箱子拿了四个二十两的银元宝。一副长命锁不过二两就够了,只是李华的几个儿子是第一次见,一把长命锁可不够,还要再配上手镯、脚镯,再配个项圈。李南和李单跟他们还不一样,李南年幼,长命锁和手镯、脚镯就行了,李单那么大了,不能再用这些。

“单儿买副玉佩给他,挑个好的。”张宪薇道。

“玉佩好,挑个好兆头的。干脆南儿也加一块玉佩,小孩子戴玉也养人。”良缘更偏向李单兄弟两个,毕竟在她看来,李单和李南日后就是张宪薇和贞儿的依靠,李华再好,日后张宪薇也靠不着。

张宪薇明白她的心思,她本来想一碗水端平。可转念一想,李华在李家长到十几岁才出去,平不平的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就照你说的去办吧。”她道,刚才的兴头全下去了。等良缘出去,她还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发呆。窗外的天渐渐阴下来,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响。

李家真是一本烂账,根本料理不清。她以前什么都不明白时,看李家只觉得样样都好,李显最好。她没生下一个儿子,可主母之位从来没有动摇过。朱锦儿虽然是他心爱之人,可是也照样在她面前立规矩。

她以前一直感激李显的。

可如今都看清楚了,就像撕开了漂亮的缎子枕头,露出里面污烂的内芯。

朱锦儿病体沉疴,说到底该怨谁?她做了一辈子妾,心里应该也是积了一肚子的怨气的。虽然她总是背地里做些小动作,可是上辈子张宪薇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就没翻出个天来,重来一次就更没这个机会了。

李克,心高位低。上辈子他是最不平的,就算那时大半的李家都交到他手里了,可是他还是怨恨的。张宪薇上辈子就看出来了,当时朱锦儿病重,几次要求搬到李克家里去住,可李显都把她给劝下来了。

当时,她以为是李显舍不得。可李克就真的愿意接她过去?

不接过去,他在外面是李家长子,称张宪薇为娘。接过去,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有个姨娘当娘?让他的妻子有个明面上的姨娘婆婆?让他的儿子有个姨娘太太?

李华,这个李家的二儿子。上头的李克跟他的出身一样,可是在家里的待遇却天差地远。张宪薇当时觉得他能够带着江氏离开李家,回江氏的家乡,一家团圆是幸福,可是对李华来说,他就一点都没有怨恨吗?

张宪薇越想越烦。

她刚回来时,只想着报复李显!她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她要生个自己的孩子!所以就强抑着羞耻勾|引他。现在想一想都觉得羞耻。

她不是那些下流淫|荡的女人啊,怎么能主动求|欢?

可她就是做了。如果放到现在,她绝对没有这个胆子了。那个时候她真是疯了。

贞儿出生了,她一天天长大了。张宪薇就觉得这天变得越来越晴朗,心变得越来越快活。她想让她过得好,让她幸福长大。

她又遇到了李单和李南兄弟,她想弥补当年的遗憾,想跟李南做真正的亲密的母子,不是母子,胜似母子。想帮助李单,看着这个孩子迈过坎坷,一步步改变命运,就像她也变得高大,变得有力量了。

现在,她又想到了李华。她也想弥补这个孩子,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证明李显错了!把他的卑鄙和无耻揭露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窗外的风越刮越急,丫头们赶紧把窗户关起来。过了一刻,豆大的雨滴砸下来,暴雨骤降,地上升起一股尘土的气味。隔壁屋里的南儿和贞儿好像被雨声吵醒了,柔萍和柔筝在劝他们不要出去,两个小的却好像在嘻笑。

她能依稀听到他们的声音。

贞儿在说:“好大的雨呢。”

李南在说:“说不定城外的河又要淹了。”

贞儿还在说自己的,“说不定能冲上来一些小鱼呢,虎儿说他们家村口的小水潭里有小黑鱼。长大后会长成青蛙。”

“那个叫蝌蚪。”李南说。

贞儿道,“他还说要给咱们捞点带过来呢,你说咱们准备一个鱼缸好不好?能不能跟我的鱼养在一起?”

李南跟她说到一起去了,“不能吧,不知道它们长大吃不吃你的鱼。让柳嫂子找个小瓷缸。”

张宪薇听着听着,慢慢就笑了。柳嫂子是良缘,李南跟她也渐渐熟悉起来了。她又想,李单那里有一缸鱼,贞儿也有一缸鱼,好像只有李南什么都没有,也应该给他找个玩意儿养着。

她走到门前,看到屋檐下他们两个并头蹲在那里,柔萍和柔筝守在旁边,防着他们跑到雨里去。

现在再看阴沉沉的天和这暴雨,却觉得心旷神怡,神清气爽,好像心中的阴郁都被这大雨涤清了一样。

她回屋让丫头找出来两幅水墨山水图,还有几幅烟雨寺院,叫两个孩子回来给他们看。

“啊,这画就像是下了雨的!”贞儿惊叹的说。

李南应该见过不少,并不惊讶,他一本正经的给贞儿解释这是怎么画出来的。贞儿让他画,他说:“我不会,哥哥会。哥哥画的可好看了。”说着就要去李单的院子拿画。

张宪薇拦住道,“正下着雨呢,等雨停了再去。”一边让人拿来纸笔让他们画着玩。画她也学过一些,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一丛雨中的芍药花。花瓣的红色晕在雨色中,向外散开。

“真漂亮!”贞儿跳着拍手,抓着她让她再画一幅。

李南却拿了另一只笔,在花丛下添了两块石头,这幅画立刻生动起来了。张宪薇摸摸李南的头,她刚才画的还是绣花的样子,单是一丛花,没天没地。李南一添就真成一幅画了。

贞儿也拿了支笔,沾了墨后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添。李南给她换了一支笔,沾了绿色的颜色后教她画草叶子。笔尖在纸上一顿,再向上一挑,一条绿色的叶子就出来了。

这个简单,李南试了几回就让贞儿来了,她拿着笔兴奋得很,一开始顿得太用力,挑上去也太用力,绿色的颜色就甩到墙上去了。李南把着手教她,画纸上不一会儿就到处长得都是草。

张宪薇坐到一旁,让他们兄妹两个一起玩。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乌云也散开了。

吃晚饭前,良缘回来了。她去的是张家的金店,挑的是今年新出的样子。“贞儿也该打耳洞了,我让他们打几对耳铛。都是南边传过来的新花样。”她说。

“还打了几对银镯子,几对压鬓钗。都是银的。”良缘疼贞儿也是从心眼里疼的,虽然是守孝,可是这孝守的又不是李显的父母。她平时就常常偷偷给贞儿开小灶,怕她守孝时吃不好。

张宪薇便只是笑一笑,没说她做得不对。

“虽然是守孝,可过年也不能一点都不准备。等过了年贞儿就六岁了,也该打扮起来了。”

“再等两年吧。”张宪薇道,良缘不解,她说:“小时候的日子最舒服,过一天少一天。既然是守孝,不如就让她再多松快两年。咱们都给她准备着,不会误事的。”

良缘还要说,她小声劝她道:“你也知道老爷的,咱们多守两年,他一定更高看贞儿了。”

这绝对是真的。李显其实也挺好猜的,张宪薇带着贞儿多替李芾和薛氏守两年孝,他一定认为这都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认为她有心,贞儿有孝心。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他高兴了,对贞儿的前程绝对是有好处的。

贞儿现在还小,还不会讨好李显。既然这样,她何不先替她把这个种子种下来呢?有了这一次,以后李显再看贞儿,总会觉得她更好的。

良缘左右为难,但一时的痛快比不上贞儿的一辈子,何况只是委屈一次,换来的却了李显的另眼相看。她深深叹了口气,道:“那打来了,总要戴几次。”

张宪薇安慰她,“我知道。一次两次没事,只是不能太过了。”打几对耳铛和头钗没事,吃几次肉也没事,但是不能显得不想守孝了。要像他们都很愿意守孝,多守几年都没关系的样子才行。

贞儿和李南画够了,身上、脸上又成花猫了。良缘赶紧再带着他们去换衣服洗脸,张宪薇也过去,一人照顾一个。李南在那边跟良缘说让她找两个干净的瓷缸子,要大口的,养鱼用。

良缘说吃了晚饭就替他找来,又问是干什么用?

李南很聪明,没说是良缘的小儿子虎儿要给他们抓蝌蚪,只说自己有用。

张宪薇这边的贞儿听着隔壁的声音就在捂着嘴偷笑。

趁着吃晚饭前还有一点时间,张宪薇跟良缘说想给李南找个小玩意儿。

良缘道:“这个简单,我让我们当家的去找条小奶狗不就行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李显又是没回来。张宪薇照旧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吃,看着他们吃饭,连她都觉得桌子上的菜香多了。

有条小狗也不错,她本来就怕这两个孩子天天圈在院子里,人给圈呆了。可是也不能天天带他们去张家。

就让他们跟小狗玩吧。

晚饭后,李南和贞儿又是比着背书,又是在屋里你追我、我追你的打闹,要么就是藏在丫头后面跑来窜去。不只是李南越来越开朗,就是贞儿也比以前开心多了。

李显回来的时候,外面又下雨了。稀稀沥沥的小雨缠绵不绝,他进来时鞋和袍子角都是湿的,肩上也湿了一片。

张宪薇赶紧让人去端热茶,她迎上去道:“先去换衣服吧,在外面吃饭了吗?”

“没有,随便端上来点吧。”他说,仍是满面疲态,眉头紧皱。他掀了帘子进里屋,她让丫头进去侍候他换衣服,她出去给他吩咐晚饭。

厨房里有现成的粥和馒头,菜要现炒。良缘跟过来说:“老爷气色不对,上点清淡的吧,别的怕是没胃口的。”

她也是这样想。一盘醋溜绿豆芽,一盘蒸茄子,用醋、酱油和蒜汁拌一下。良缘看着嫌少,又让炒了一盘鸡蛋。“我看还是有点少。”她说。

是有点少,可是晚上厨房已经不剩什么菜了。张宪薇说:“这些先端出去,我这边再做一盘。”

良缘把菜端出去,厨房的婆子三娘给她打下手,问她:“太太想做道什么?”停了一下又说,“我看那几道都是酸的,鸡蛋也是淡的,不如做味道重点的?”

于是张宪薇用热油炸了一碗辣椒末拌花椒末,让人赶着去外面买了几块臭豆腐。就这么胡乱弄了两碗。良缘过来端的时候一见脸色就不对,跟她一起把东西端回去时,出了厨房的门到了暗处就憋不住笑了。

“太太,这也……太敷衍了……”她弯着腰笑道。

“留神你手里的碗。”张宪薇板着脸训她,说完也笑了。其实她也确实好几年都没亲自下厨给李显做吃的了,以前好歹还用心给他炖过补汤,给婆婆煮过药。虽然都是丫头下手,她看着。

但是确实是越来越敷衍了。

张宪薇现在是不耐烦侍候他了,道:“别看这东西便宜,可是绝对下饭。”

25、第25章...

这倒是实话。端进去时,李显已经快吃完了。可是见到这一碗又麻又辣的炸辣椒和那一碗臭豆腐,又就着喝了半碗粥,吃了一个馒头。

“不能再吃了。”他放下筷子说,“再吃就吃撑了。”

张宪薇让下人收拾,笑道:“老爷是在外面饿狠了,才觉得这等上不了桌的家常小菜好吃。”

李显仰着笑道,“正是家常小菜吃着才香呢。”她看到他手边有一幅画,仔细一看才发现正是李南和贞儿下午画的。

大概是刚才她不在时,他换了衣服就去看孩子们了。贞儿越来越不怕他,想必是向他显摆了下午他们画的画。

他铺开在桌子上,边看边满意的点头,对着那稚嫩、拙劣的笔触欣赏不已,倒像是什么名家大作。

他指着那满画纸到处开花的草叶子笑着问她:“这都是贞儿画的?”

她笑着点头,虽然贞儿画得毫无章法,几乎将整张画纸都占满了,天与地也无从找起。可是她就是觉得哪一笔都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