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章把眼睛完全闭上了,在下方的冲击中断断续续的答道:“不、不行……”

贝雪峻歪过头去,用舌尖滑过顾云章的耳下颈部,又含糊说道:“好兄弟,昨天不是‘行’过一次吗?怎么今天就又不行了?你只顾着自己舒服,就一点也不顾念我了?”话到这里他低低的笑了一声:“总这么憋着我,你不怕我哪天会硬不起来?”

顾云章脸上显出一点笑意,却是不做反应。

贝雪峻控制着放缓了动作,然而一下一下捅的又狠又深,同时就用手指拈住了对方胸前一点。

“我的老弟……”他在顾云章的脖子上用力吮出几处红印,一边撩拨一边逼问:“行不行?行不行?”

顾云章软绵绵的瘫在床上,这时就轻笑出声来。

贝雪峻得了许可,立刻打起精神好一顿大干,末了将自己那点种子一滴不漏的全灌进了顾云章的体内。顾云章被他弄的半死不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而他则是心满意足的翻身下去,一只手摸索着从枕下翻出烟盒,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卷,解乏。

沈傲城已经得知了顾云章和贝雪峻的新关系,所以下午在书房内看到顾云章颈部的吻痕后,也并没有询问,只是皱了眉头,感觉这很不像话。

其实顾云章一贯不像话,早在当年就时常把小戏子弄到家中胡搞——不过小戏子就是用来胡搞的,所以沈傲城只当那是私人癖好,从不过问;可如今他把贝雪峻领上了床,这就有些不大对劲了。

贝雪峻都多大年纪了?顾云章才多大?花钱费力的去睡一位老大哥,这是图个什么?

另外,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瞧贝雪峻那满不在乎的模样,可见他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坐在书桌后面,沈傲城见房门关的严实,就问那站在当地的顾云章道:“云章,你知不知道贝先生每月的花销是多少?”

顾云章走到他身边,向后一靠坐在桌子上了:“不知道。”

沈傲城叹了口气:“上个月——只是一个月,他一人就花出去将近十万!云章,不是法币,十万银元哪!现在市场上银元是什么价,你自己打听打听去!一所房子才多少钱?他怎么就能这样花销?”

顾云章把手从衣襟底下伸进去,在肚皮上抓了抓痒:“他花就花嘛,我又不是供不起。”

沈傲城恨的拿起桌上钢笔往下一拍:“你啊,就是过了今天不想明天,难道那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么?我不和你说这些了,倒好像是我斤斤计较一样,横竖不是我的家私,随你败去!傻!”

顾云章嘿嘿一笑,把手抽出来去拉了沈傲城的手:“先花着吧。我也不会总这么惯着他,等以后玩腻了,我就把他处理掉,好不好?”

沈傲城听他越说越不上路:“什么处理?怎么处理?”

顾云章眯起一只眼睛,抬手做了个开枪的动作,嘴里还“啪”的一声配了音。

沈傲城站起来,照他那后脖颈连拍了几大巴掌:“我让你坏,我让你坏!人家又没偷你的钱,你这叫存了什么心思?好合好散,杀人是能轻易做的的事情吗?”

顾云章被他打的一缩脖子,随即抱头鼠窜,跳下桌子扭身逃到门口,嘻嘻哈哈的开门跑掉了。

那顾云章劝也不听,打也不怕,油盐不进的,让沈傲城着实是无计可施。

沈傲城一边替顾云章着急,一边又要和贝雪峻朝夕相对。那贝雪峻周身一派泰然气度,偶尔沈傲城拿话来对他旁敲侧击,他也只是苦笑不语,眉宇中略带一点无可奈何,倒仿佛有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隐忧一般。

沈傲城没想到他脸皮这样厚,一时间无计可施,无人时就逮着顾云章唠叨,唠叨的顾云章忍无可忍,只好用手去捂他的嘴:“你个小老爷子太会操心了,我总少不了你的养老钱,你跟着乱上什么火?”

沈傲城见他出言不逊,恼火的直叹气。

如此平安无事的到了年后,沈傲城见怪不怪,停止罗嗦;而顾云章也早被贝雪峻玩熟了。

先前顾云章存了几分戒心,对贝雪峻还有种种限制;后来他在床上乐昏了头,什么都顾不得了,随贝雪峻肆意摆弄。贝雪峻终日陪着这么个粗鲁无礼的土军阀,已然很觉委屈,此刻也就不客气,得乐且乐的每天都要搂着顾云章压迫揉搓一顿。

开春之时,沈傲城忽然提议,想要把小杰的骨灰带去承德下葬。

顾云章认为这真是多此一举——屁大点的小崽子,随便找块土地一埋不就得了!他还向沈傲城举例说道:“天生死的时候,不是就近埋在山上了么?”

沈傲城已然快把这个大侄忘去脑后了,听到这里才有感而发道:“你可真是的,那时候没法子,就地埋就埋了;后来生活安逸了,你也没想着去把他迁出来换个好地方安葬?你不是说你们有交情吗?有交情就是这样做的?”

顾云章,因为觉得死亡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就莫名其妙的答道:“死就死了,埋在哪里不是埋?还有尸身被野狗吃了的呢,那不也是一样的死,没见谁因为这个又活过来了!”

沈傲城听到这里,就感到浑身无力,和对方无法再交流下去。

这时顾云章又说:“行啊,我陪你去,路上不太平,我怕你死了。”

沈傲城“唉呀”了一声:“这是怎么说话呢?”

顾云章走过去和他搂搂抱抱的凑近乎:“我关心你嘛!”

贝雪峻听说顾云章要出门,当即表示想要跟随——在本溪湖隐居太久了,他要跑去外边探探风声。

顾云章没意见,跟就跟着吧,正好免得旅途寂寞。

顾云章临行前,又和顾常棣吵了一架。

顾常棣怪顾云章剿共不利,只知在城内吃喝玩乐;顾云章颇为愤慨,说这是我的队伍,我想剿就就剿,我不想剿别人也管不着!

顾常棣听他说话猖狂,气的当即起身要骂人。顾云章从来不骂人,此功能已然退化,被他损了几句后就要上前动手,亏得海长山及时赶到,把两个姓顾的给劝开了。

顾云章还是依照计划出了门,又暗暗嘱咐海长山留神军中,等自己回来再做举动。

第81章 归途

顾云章在离承德约有两百里之时,方得知此地的驻军就是葛啸东部。

去年秋天葛啸东率军在承德和东北民主联军打了几大场恶仗,七死八活的才把队伍铺遍了热河大部。顾云章居于本溪湖,两耳不闻天下事,光顾着自己快乐了,哪里晓得外界的情形。

此刻听闻了这个噩耗,他沉吟片刻,心里知道自己身后只带了一个警卫团,若是当真进了承德市,那就有如落到刀俎上的鱼肉一般,全然没有硬碰硬的实力;可要就此缩头乌龟一般打道回府,那别说自己咽不下这口气,恐怕连带着都要被沈傲城看扁了。

沈傲城倒是体谅顾云章,打算带着小杰的骨灰独自进城,等到把这桩事办完后就马上返回,求个太太平平。顾云章一听这话,又仔细忖度了一番,忽然恼火起来。

“进城!”他先指挥了司机继续前行,然后转向沈傲城道:“怕什么?!”

沈傲城探身拍了那司机示意停车,因知道对方不能听自己的话,就急得向顾云章说道:“你少和我装大尾巴狼!你和葛啸东上次见了面就开打,这次再见怕也好不到哪儿去。都是有面子有身份的长官,何必要当众斗的人仰马翻,惹人笑话?再说你已经跑到人家的地盘上了,就算当真动了手,也没有胜算,到时还不是眼看着吃亏?”

顾云章沉着脸答道:“这次我要是再吃了亏,那回去我就不剿共了,我带兵过来打葛啸东!”

沈傲城看他像是要耍性子的势头,自己说也没用,就从后方伸手过去,拍了靠边坐着的贝雪峻:“贝先生,你劝劝云章,他又不听话了。”

贝雪峻正侧着脸向外望风景,听闻此言就不甚热心的伸手一拉顾云章:“老弟,你冷静一些嘛。”

此言一出,顾云章登时有了要爆炸的趋势:“我冷静什么?我进了葛啸东的地盘就是不冷静了?我只在发疯的时候才有胆子和葛啸东见面是不是?”然后他又气冲冲的转向沈傲城:“你怎么看不起我?我不比葛啸东差什么,他能把我怎么样?!”

沈傲城见贝雪峻专会火上浇油,一点好作用也不起,就摇头叹气,那心情类似于婆婆遇见了恶媳妇,真是不满之极了。

顾云章的座车在警卫团的护卫下,堂而皇之的驶入了承德市。关卡处的军官没拦他,可是随即就往司令部打去了电话,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不好啦,顾云章来了!”

幸而司令部内大多都是见多识广之人,并未因此惊惶,只问:“带了多少人?”

那军官很紧张:“三四五六七八百吧!”

司令部内的高级人物听了这混账话,就在电话中将那军官痛骂了一顿,而后将此消息迅速转达向葛啸东。

然而葛啸东不在本地,他那天津的亲戚刚刚作古,他陪他老爹奔丧去了。

承德是个繁华地方,顾云章等人在一家高级旅馆内安顿下来,沈傲城便着手去达成自己那番心愿。说起来小杰已然走了好几年,他往日忙忙碌碌,也没有抽出时间怀念,如今当真把那一小坛骨灰送入土中了,往日情景就一起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落下泪来,同时心里那一点疑惑若隐若现的,始终不能消除——小杰到底是不是被鞭炮炸死的?

其实这个事儿仔细回想起来,不能说是一点疑点都没有。能把人炸到开膛破肚的鞭炮着实少见,谁会拎着那种危险炮仗往大街上跑呢?可若说真是有意为之,那却也完全没有证据;因为自己当时的确是眼看着鞭炮在小杰身下爆开的,而且当时也还炸伤了周围几个大人。

上次他去问了顾云章这件事情,结果是一无所获。顾云章的否认并没有诚恳到让人信服,可是沈傲城思前想后的,实在是无法开口再去向对方追问一次了。

顾云章虽说是粗野无礼,但对他真是好,亲生儿子也就这样了。除此之外,这三十多岁的人还时不时的向他撒个娇开个玩笑,乖起来像只家狗,挨打挨骂也不在乎,这让沈傲城怎么忍心再去怀疑他?

沈傲城把这个疑问揣在肚子里,消化不了,又不能呕出去,只好长久的存放下去了。

贝雪峻在承德市内看不到任何希望,这让他很沮丧,感觉自己的时代过去了。

不过尽管如此,他依旧保持了微笑神情和愉快态度,很有耐心的敷衍着顾云章,默默等待机会来临。

十日后,沈傲城把事情办利索了,便招呼那两位启程回家。这几天顾云章和贝雪峻守在旅馆里,真是胡闹的无所不至,进出之时也不避嫌,搞得人人侧目,不知道他和贝雪峻是怎么个关系。沈傲城有时候见他两人做出种种肉麻样子,简直寒毛直竖,看不下去。

顾云章的车队沿原路驶出承德市区,大概走出一百多里地后,路况就变得恶劣了。

土路上遍布坑坑洼洼,很不适合汽车行驶。顾云章坐在车内,就觉着身下颠簸得很,且不时就要暂停片刻,由后方军用卡车中的士兵跳下来赶去前方,用石头木板将大坑尽量填平,以免车轮陷入。周围偶尔有成队的过路军车驶过,也是走的蹦蹦跳跳,十分艰难。

因这行进速度太慢,顾云章在车内就等得十分无聊。他坐在后排正中央,先是转向左边,想要和沈傲城说两句闲话,然而沈傲城拿着一张从承德带出来的日报,正饶有兴味的阅读上面的连载小说;顾云章和他说十句话,他至多答上两三句,后来为了表示抚慰,他将顾云章的一只手握住放在大腿上,两只眼睛却依然盯着报上文章。

顾云章无奈,扭头看了贝雪峻一眼,却见他正倚着车门打瞌睡,脸上白嫩嫩,嘴唇红润润,就登时起了别的心思。

抬起右手将贝雪峻搂过来,他不由分说,探头过去就吻住了对方的嘴唇。贝雪峻还在犯困,可是下意识的反应过来,就也一手抱住他的腰身,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大而化之的深入起来。

沈傲城斜着眼睛瞥过去,随即不以为然的收回目光,心想这两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顾云章倒是很坦然,他一边和沈傲城手拉着手,一边和贝雪峻情热似火的亲嘴,亲的啧啧有声,十分投入。

沈傲城把报纸端高些许,把自己的头脸全部遮上了,替这两人不好意思。

顾云章真是太喜欢贝雪峻了。

贝雪峻的相貌、身材、声音、气味、举止……全部都万分的合他心意。从沈傲城手中抽出手来,他和贝雪峻抱做一团,亲的气喘吁吁;后来他觉着这么还是不够劲儿,就将贝雪峻推在车门上,伸手去扯他那外套下的衬衫,想要把手探进去抚摸他。

一只手触到贝雪峻的肌肤,顾云章在窒息中刚要放开对方的嘴唇缓一口气,不想忽然有人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拉开车门,而他就和贝雪峻这样相拥着直扑向下,跌到车外,双双摔在了土路上。

顾云章把贝雪峻当成垫子,按着他的胸膛撑起上身仰头望去,只见自己面前齐刷刷的站了五六名戎装笔挺的高级军官,其中为首一人帽檐下压,陷在阴影中的双眼颇为玩味的盯着自己——正是葛啸东!

第82章 狗咬狗

葛啸东居高临下的凝视了顾云章片刻,随即俯下身去,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揪住了他一只耳朵。

“好。”他缓缓的向上用力拉扯,语气倒是依然平静:“好,顾云章,你这下贱坯子,好。”

顾云章大惊之下来不及反抗,一时迷茫,竟是随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而葛啸东双眼盯着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摸出枪来,直接就对准了仰卧在地的贝雪峻。

此举一出,周遭那几位高级军官登时失色,连忙一拥而上去抓他的手臂;顾云章这时反应过来,也猛然一挣得到了自由。贝雪峻趁乱翻身爬站起,眼看葛啸东的手被人按住了,就惊慌失措大声说了一句:“你身为党国军人怎能滥杀无辜?!”而后扭身钻入车中,又“哐当”一声关严车门,显然是打算死也不出来了。

葛啸东力气大,那几个人虽是暂时压制住了他,但他正是在一个激动的时候,一番推搡甩开周遭众人,伸手就要去拉车门,想要将贝雪峻从中掏出来;不想顾云章此刻上前猛然挥出一拳,正中了他的左眼窝。

顾云章一贯下手狠毒,这一拳虽没能打暴了葛啸东的眼珠子,但也足以让他眼前发黑、金星乱迸。捂着眼睛后退一步,他在泪水涟涟中听得顾云章怒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打我的人?”

此言一出,葛啸东那心情恼火复杂,真是郁闷愤恨的想要仰天长啸。

这些年来他一直当顾云章是个不听话的小野兽——虽然是不听话,可也没关系,因为总觉得那是属于自己的,无论是好是坏,总是自己的。

他忘记了顾云章会成长,忘记了顾云章在成长到足够的程度之后,也会像正常人一样生出种种欲望。他能够接受顾云章杀人放火,可是万万看不得他和旁人搂抱着亲嘴!

脱下白手套擦了左眼泪水,他扬起右手,夹着风声扇向顾云章的面颊:“混账!你还有脸和我说话?!”

葛啸东出手够快,顾云章刚要躲闪,耳边只听“啪”的一声巨响,早挨了个结实嘴巴。这时沈傲城从汽车那边推门下来了,正看到顾云章被人打了个响亮耳光,而行凶者乃是葛啸东,就又气又怕的绕过汽车挤上前去:“葛军长,云章,这怎么见面就打?”

葛啸东仿佛是没想到沈傲城也在,他颇为惊异的放出目光审视了对方,同时嘴上冷笑一声:“哟,原来你们这一路是三人行啊!沈先生,没想到你偌大的年纪,竟然也干这种事情,我评你一句为老不尊,不算过分吧?”

沈傲城没听懂这话,脑筋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顿时又羞又恼:“这、这……葛军长,你怎么这样说话?我……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这是云章的私事,你也没有资格多管吧?”

葛啸东十分不屑的从鼻孔中呼出凉气:“沈先生,家父在我面前一向对你赞许有佳,我几乎相信了,没想到原来你还肯干这种勾当,真是让在下大开眼界呀!”

这回没等沈傲城答话,葛啸东身后的一位甘高参忽然大喝一声扑上来:“顾军长,别动枪!”

这位甘高参眼尖手快,一边攥住顾云章的手腕,一边回头对着同伴大声疾呼道:“还愣着干什么?先把这两位的枪给下了!动枪是要出人命的呀!”

甘高参言之有理,后方一位高大身材的何师长就上前一步去夺葛啸东的枪。葛啸东先还不给,拉锯战似的僵持不下,哪晓得顾云章在甘高参的禁锢中踢出一脚,正蹬在了他的肚子上,痛得他“哎哟”一声,心头怒火更上了一个台阶。

沈傲城就怕顾云章和葛啸东冲突,因和葛啸东谈不出结果来,他就转而去劝顾云章道:“云章,算了算了,你别闹啦!”

顾云章半边脸红通通的,是被扇了耳光的后遗症;对着沈傲城一瞪眼睛,他怒气冲冲的大声道:“二叔,你给我让开!”

沈傲城还要罗嗦,然而他身后的葛啸东在挨了一脚之后,为了报复,也抬腿踢了出去,结果正踹在沈傲城的屁股上。那沈傲城一辈子养尊处优,又有点年纪了,哪受得了这个?当即就一个马趴扑在了顾云章胸前。

顾云章素来都把沈傲城供在头顶的,如今见他竟挨了葛啸东的打,登时狂怒起来,先回身把搂着自己的甘高参推了个跟头,而后一把推开沈傲城,气势汹汹的就扑向了葛啸东。葛啸东见招接招,挣开何师长的束缚迎了上去,且采取蒙古摔跤的招法,上面抱住顾云章的腰身,下面脚上就使了绊子。

葛啸东是有功夫的,要是认真打起来,那威力很是不小;但顾云章死缠烂打,专挑要害处下狠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甘高参和何师长拎着顾葛二人的武器,站在旁边目瞪口呆,不敢再上前劝架;而另一位英俊潇洒的杜师长见状就摘下军帽,显然也是惊诧莫名。后面两方的警卫团见这里起了战事,各自涌上来想要护主;甘高参见这是要闹大,就回身赶鸭子似的将两只手挥动不止:“长官的私人恩怨,和你们有什么关系?都回去,回去,别跟着凑热闹!立正,向后转,齐步走——你们倒是走哇!!”

甘高参做惯高官,凭着自己那通身的气派,吼破喉咙才压制住了下面士兵。脱下手套擦了擦额上的热汗,他回头一瞧,就见何师长漠不关心的拎着几只手枪站在一旁,而葛啸东和顾云章互相搂抱着摔下土路,一路黄烟的就滚到了路基下那残雪衰草之中。

承德市外的这条土路虽然不济,但也还是特地铺出来的,路基大大高出两旁荒地。在经过一番翻滚之后,葛啸东被顾云章压在了下方,奋力反抗也没能起身,索性就一把紧抱住了对方,气喘吁吁的怒道:“混账东西,没想到你现在竟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顾云章没理他,扭头忽见身边有一块小洗脸盆大的青石头,便愤然直起上身,用力端起石头要往对方头脸上砸下。值此千钧一发之际,旁人都傻了眼,只有那位一表人才的杜师长早就瞧出异常,如今就飞奔着赶过来,口中用唐山话大叫道:“顾军长这是干啥啊?这么大石头砸王八么?快放下!”

顾云章哪里肯听,骑在葛啸东身上就将石头向下掼去。葛啸东下意识的闭眼抬手去挡,幸而此刻杜师长已然到来,强行把大石夺过去拼命扔开——石头太重,杜师长一位儒将,扔也扔不远,还险些砸了自己的脚面。而葛啸东趁此机会一跃而起,把顾云章硬生生的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如今双方都是个手无寸铁的状态,打起架来是真正的肉搏。杜师长一个没拉住,这两人便又厮打在了一起。甘高参跑上来,就见葛啸东把顾云章按倒在地,又用双手抓住衣领将人向前拖了半米,然后就把对方那头顶狠狠撞向地上那块青石。

石头撞上头骨,发出沉闷的声响;顾云章一声不吭的挣扎踢打着,仿佛并未感到苦楚,脸上连点受痛的神情都没有。而葛啸东狠命的盯着他,手上下着死劲儿,却也是面无表情。

这两人把一场最激烈的斗殴进行成了默片。

甘高参年纪大了,体力不支;杜师长是书生从军,体力也不支;那位何师长的体力倒是充沛,然而一贯木然没眼力,也不晓得过来帮忙。这时另外几位文职军官只得出手,仗着人多,一起发力把葛啸东从顾云章身上拖了起来。

就在葛啸东起身的那一瞬,顾云章随手从草中抓起一条尖石,方向精准的直扎向对方的右眼。

那条尖石,确切来讲,算是一枚狭长的锋利石片,一刹那间就戳到了葛啸东的眼皮;而葛啸东本能的闭眼扭头,那石片便划破他的眼角,深割进了太阳穴处。

顾云章站起来,头顶的鲜血一股一股的流下,片刻就淌了满头满脸。

葛啸东立于前方,睁了眼睛望向他,脸上伤口狰狞、鲜血淋漓。

有人在一叠声的呼喊军医,那声音含混而遥远,仿佛与这两人全无关系。甘高参等人不敢再去批评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位,只是尽力弹压控制着事态;贝雪峻从车窗向外望去,十分安稳的做着缩头乌龟;而沈傲城跑到顾云章身边,用手帕为他满脸的擦血,越擦越多,手和手帕都被染红浸透了,哆嗦着继续擦。

“云章……”他心疼而心惊的想要把人拉走:“别傻站着了,先去把头包扎一下,走……听话,跟二叔走,别站在这里赌气了。”

顾云章没动地方,雕像似的瞪着葛啸东;而葛啸东听闻此言就大喝一声:“敢走?!”

顾云章听了这一声,那紧绷着的神经反倒松弛了。

“葛啸东。”他轻声说道:“你真讨厌。”

沈傲城拼着老命去拉扯顾云章的手臂,想要把人带走;然而顾云章仿佛脚下生了根,一动不动的要把话说完:“我看你才是贱,你贱透了!”

顾云章从来不说脏话,方才这一句真是堪称罕有。沈傲城看他眼神都直了,态度大异往常,就要死要活的用力拽他;杜师长见了,也走过来帮忙,连拖带架的把顾云章给弄走了。

顾云章想走,可是走不了,因为前方从解放区来的游击队把路给炸了。

甘高参是从北平行辕过来的,身为政治中心的人物,这时候就八面玲珑的纵横捭阖起来,请顾云章先回市区,等到道路疏通后再启程。顾云章见这姓甘的乃是行辕中的参谋长,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料想可以镇得住形势,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葛啸东也回到了汽车上——他在外接到长途电话,得知顾云章来了,就急三火四的往回赶,结果落得这么一个下场,险些失去眼珠子,或者是失去一条命。

太阳穴那种地方,可是能够轻易受伤的么?

军医在路上为葛啸东处理了伤口。那伤口是由浅入深划开的,照理说,就该缝合起来,以利愈合;然而那军医想的比较周到,担心一旦缝针以后会落下丑陋疤痕,于是只用药物纱布,将葛啸东打扮成了独眼海盗。

于是葛啸东的右眼闭在纱布下,左眼带着个青眼圈,形象十分可笑的带兵回城去了。

第83章 徒劳无功

承德城外起了小战争,顾云章迫不得已的耽搁下来,且在甘高参的安排下,搬到了一处空闲公馆内居住。

这晚他坐在房内吃晚饭,因见桌上有一道红烧大鲫鱼,就伸筷子把那鱼肚皮上的肉成片夹下来,小心翼翼的往沈傲城碗里送。沈傲城见状,用筷子去挡:“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顾云章笑道:“这儿没有刺。”

沈傲城听闻此言,那感觉也说不上是幸福还是心酸,忽然就感慨良多,又联想到了虽有如无的沈天理,险些当场落下泪来。

贝雪峻冷眼旁观——鱼的滋味的确是不错,不过顾云章现在形象不佳,着实是影响了他的食欲。

顾云章的脑袋在大青石那棱棱角角的撞击下,头皮破损的让人想起一只烂酸梨,医生用绷带和药水将他大半个脑袋都密密缠了起来,然而这似乎是让他感到十分不舒服,所以在今天早上他自作主张,把纱布拆掉了。

他下手没轻没重,取下纱布的时候顺带着撕扯了半干的血痂,搞得头上鲜血淋漓,把新近剃短了的头发都粘在了一起。贝雪峻第一眼看到时,真以为自己见了鬼,当即就有些作呕;沈傲城对此也是反应剧烈,围着顾云章转了能有十多圈,凝眉瞪眼的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后来好容易才发出了声音:“你这傻子!要死么?”

贝雪峻喜欢过平和而舒适的生活,顾云章给了他舒适,但是不能给他平和。而且经过了上次城外大战,他虽是不明白葛顾二人之间的恩怨,不过当时的确是险些被葛啸东给毙了——这让他十分心惊,感觉跟着顾云章也不是那么百分之百的安全。

况且顾云章并不是盏省油的灯,一旦阴晴不定起来,也委实难哄。

贝雪峻食欲不振,吃了两口米饭便起身离席,回房歇着去了。沈傲城见桌上没了外人,便低声开口道:“云章,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你和葛啸东是因为什么解下的仇?这怎么见了面就开打呢?”

顾云章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含含糊糊的答道:“你老爷子管这个干什么?我懒得说,别问了。”

沈傲城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儿,又叹了口气:“别打了,我一看到你和他动手,这心就乱跳。”

顾云章依旧是吃:“不过是屁股上挨了一脚,心跟着乱跳什么?你别委屈,我不是也没轻饶了他?”

沈傲城听闻此言,不禁又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走来一名卫士,将份电报和密码本子双手送到沈傲城面前,口中却是向顾云章说话:“报告军座,秦皇岛赵参座来电。”

军座嚼的正酣,吃鱼都不吐刺;二叔接过电报又挥挥手,待卫士退下后就一字一字翻译起来,末了告诉顾云章道:“赵兴武打算回来一趟,另外那边去年的帐要总结一下,看来我还得再去一趟啊。”

顾云章立刻抬头:“你要走?”随即低下头:“别走,现在这仗是又打起来了,外边乱得很,你别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