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热心邀请段提沙前往高原做客,而段提沙像个冲动的大蜜蜂一般,拍着翅膀便要嗡嗡的前往。远在深山的冯参谋长得知此事后立刻发电过来,想要劝阻段提沙不要任性乱走;可是段提沙心意已决,抱着孩子就追随穆先生上了路。

 

第178章 在高原

 

从清莱去高原,并不是一桩容易事情。不过经过一番长久跋涉之后,段提沙倒也随着穆先生顺利穿过印度,抵达了穆家领地。

穆家领地,按照当地土语的音译,可以写作“布确”,广袤而荒凉,同缅北山林相比,全然就是两个世界。段提沙随着穆先生换做了皮袍打扮,而段珀往日虽然活蹦乱跳,这时就显出了先天不足的弱处,竟是冻得垂头丧气,蜷缩在父亲怀中动弹不得了。段提沙总觉着儿子像个冷血动物,自身不会发热,故而干脆将他贴身搂进怀里,让他借着父亲的体温御寒。

段珀半睁着眼睛打量这陌生天地,心里虽然兴奋,可也不叫了,只是蜷成一团贴在父亲的胸口,偶尔打一个喷嚏。

穆家大宅,像一座城。

穆先生的车队在进入领地之后,便有成队的骑兵赶过来迎接护卫。及至到了穆家大宅门前,段提沙坐在车内,只见那宽阔门口站了一大排花里胡哨的盛装男女们,其中还夹杂着几个红衣喇嘛。待到穆先生下了汽车,那群红男绿女们就训练有素的一起深深的躬下身去,并且乱哄哄的发出问候,也不知说的是何种语言。

穆先生对于这一片盛情是完全的忽视,只回身对着段提沙微笑点头:“老弟,请下车吧,这回我们总算可以暖和起来了。”随即他在十月高原的寒风中很有克制的笑了两声:“哈哈。”

段提沙费力的挪到车门口跳下来,皮袍胸前鼓鼓囊囊的,因为揣着一个儿子。乘坐了许久汽车,他这回也冷极了,哆哆嗦嗦的刚要开口,不想一名西装打扮的青年忽然走了过来,对着穆先生开口说道:“哦,爸爸,您回来的正好,我也回来了。”

穆先生很惊讶的一挑眉毛:“卢比?!谁让你回来的?”

那青年对着地面微微一叹气:“我想……我还是回来的好,否则您会感到为难的。”

穆先生欲言又止的抬起手,拍了拍那青年的脸蛋:“好极了,卢比,你真是个好孩子,爸爸爱你。”

青年略显忧伤的低垂眼帘:“我也是一样的爱您。”

穆先生望着卢比淡淡微笑了——片刻之后他微笑完毕,忽然想起旁边还有客人,就侧过身来对着段提沙轻轻一点头,同时又伸手一指那位青年,口中介绍道:“老弟,这是我的长子,卢比。”

段提沙随着穆先生进入了宅院门口,就见里面错落无序的建造了许多座高高矮矮的砖石楼房,瞧着不甚美观,倒像是一座规划失败的要塞。宾主双方进入一幢圆顶小白楼内,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段提沙打了个大冷战,而胸前响起一声闷闷的咳嗽,段珀将个脑袋探了出来。

段提沙在一圈颇为精致的西式沙发上坐下了,双手捧着一杯滚烫的奶茶发抖。段珀还躲在父亲的袍襟里,因为外界气温有所升高,所以他试试探探的将整个脑袋都伸了出去,先是抽抽鼻子嗅了他父亲手中的那杯奶茶,而后就张开嘴巴,抻着细脖子想要去喝上一口。穆先生的长子卢比很沉默的坐在一旁陪客,看到此情此景后,忽然感觉段氏父子好像一对袋鼠,就无声的微笑起来。

穆先生回家后,飞快的换了一身藏式长袍,然后坐到段提沙面前闲闲的说笑,顺便又热情洋溢的把段珀从段提沙的怀中硬掏出来,抱到膝盖上喂他吃喝。段提沙胸前少了个沉甸甸的儿子,感到很空虚,几乎有些不自在。

这时,穆先生的次子也跑过来见客了。

穆先生本人的相貌是很好的,而他那位据说是“越长越不好看”的长子卢比,其实也是英俊得很,且比穆先生还要高上些许。段提沙以为穆家男人大概都是一个模样,就没想到还会存在穆二少爷这么个异类!

穆二少爷的身体里流着白人的血液,看起来和穆先生毫无共同之处——他今年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又瘦又高,面孔扁平之极,侧面看上去,只有一个鼻尖算是突起;除此之外他那皮肤粉白的像是被人扒过皮,眼睛碧蓝的仿佛彩色玻璃珠子,一头黄发颜色不均,是一种让人感到肮脏的浅淡。

十分拘谨的向段提沙问过好,穆二少爷自己在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了。穆先生显然是对这次子毫无好感,一眼不看,全当他是空气。

段提沙也只瞧了穆二少爷一眼——这少年的模样已经不能用美丑二字来简单衡量,这种长相简直就堪称惨烈。

“段老弟,留下来多住几天吧。”穆先生抚摸着段珀的后背,和颜悦色的开口说道:“我们本就应该多交往的,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是……”

话只说到这里。穆先生希望可以和段提沙结成联盟,他以为段提沙也会如此思想,所以就没有讲话说到十分,而是低下头目光流转着望向地面,顺便亲吻了段珀的鼻尖。

段珀遥望着卢比,并没有理会穆先生的亲昵举动。而那位穆家大少爷若有所思的端坐在一旁,正在缓缓转动着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众人的心境都十分平和,只有段提沙又想歪了。

穆先生的欲言又止在他眼中,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如今既然有了机会,自然是要抓紧时间亲近一番的啰!

段提沙心目中的穆先生,是没有性别、没有年龄的。段提沙对着这么一个虚无飘渺的符号式人物热血沸腾,欲望勃发。而穆先生对此还无察觉,只是饶有兴味的用双手托起段珀,轻声出言逗弄着对方。

“小宝宝,你好可爱啊……”他凝望着段珀笑道:“干爹真是爱死你了……”

然后他探头过去,噙住段珀的嘴唇吮了一下。

段提沙其时正在浮想联翩,并没有留意到;而段珀扭头一躲,也不懂得反抗。

穆先生在暗地里磨牙霍霍,简直想咬这干儿子一口——当然是轻轻的咬,像是在咬一块果冻布丁,鲜嫩的,柔软的,带着清新甜美的气息。

穆先生爱小孩子,因为小孩子最干净,最纯洁。

可是段珀见他忽然向自己目露凶光,就下意识的张开嘴巴,短促的“呀”了一声,然后拼命扭过身去,向段提沙伸出了小手:“爸爸!”

段提沙吃了一惊,这才醒悟过来。他想要去接段珀,哪知穆先生抱着孩子站起身来,竟是公然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也没有多做解释,转身就迈步离去了。穆宅这样大,段提沙哪敢轻易将儿子放手,迟疑一下站起来,他见那大少爷神游天外的坐在沙发上,角落中的二少爷则是歪着脑袋对着前方发呆,无奈之下只好拔脚跟上,一边盯着儿子,一边搜索枯肠找话来说。

穆先生不大理他,只是紧搂着段珀,漫无目的的满楼里乱走。段珀先还不在乎,后来被穆先生勒的喘不过气来,忍无可忍之下抬起头,“嗷——”的一声长嚎起来,其声响彻全楼,把穆先生都给震了一惊。

段珀开始了大闹——他想回到他父亲的怀抱里去,穆先生已经快要勒碎他那可怜的小肋骨了!

劈头盖脸的拍了穆先生几巴掌,他毫无预兆的咆哮起来,并且将个身躯拱动不止,拼了命的向段提沙伸手。段提沙没想到儿子会骤然大爆发,情急之下一把就将段珀硬拎了出来,同时语无伦次的想要向穆先生道歉。

穆先生仿佛是也有些无措。看看段提沙,再看看段珀,他认为自己这干儿子太不听话,简直应该教训一下了!

 

第179章 回家

 

段提沙猎犬似的,从穆先生的眼神态度中嗅出了一丝危险气息。

他把细胳膊细腿的段珀团成一团塞进了皮袍前襟里——段珀在咆哮完毕后也很听话,抱着膝盖缩肩弓背,自行就蜷成了一个球儿。

段提沙自认为还是爱慕着穆先生的,不过事到如今,穆先生一心只往自己儿子身上使劲,这可让人有些心惊了!

段提沙飞快的想象了一下失去段珀的情景,随即就下意识的抬手环抱了胸前。这是他的儿子,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没有了老虎,那他会难过死的。

穆先生在短暂的失态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平静。

他回身叫来仆人带路,亲自引领段提沙下楼前往居所安顿——为客人准备的住处就在白楼附近,是一座碉堡似的二层灰楼。

进门之后,段提沙就见脚下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四周陈设堪称华丽,而且楼内温暖如春,便十分满意;而段珀也从那皮袍子毛茸茸的边缘处微微抬头,用一只眼睛偷偷打量了四周环境。父亲的胸膛显然是让他很觉安全,于是他就悄悄伸出手去,尽量的抱住了段提沙。

“段将军,在我这里,请千万不要客气。”穆先生的白脸上露出诚挚的微笑:“我有一个大家族,乱,非常乱,占用掉我所有的精力,让我简直没有机会来招待朋友。”他的眼睛中放出了明亮的光芒:“这让我几乎感到了委屈。”

段提沙在穆先生的注视下,又有点儿腿软了:“穆公,您这话真是让我感到心疼……”他大着胆子拉起了对方的一只手,握住就不肯松开:“老天知道我有多么的爱您。”

穆先生的脸上还带着笑意,然而神情显然是有些讶然了。微微歪过头审视了段提沙,他欲言又止,只“哈哈”笑了两声。

段提沙一手搂住胸前的段珀,上前一步逼近了穆先生,而后微微弯腰,含情脉脉的亲吻了对方的额头——没办法,其实他想去亲对方的嘴唇,然而胸前鼓鼓囊囊的揣着一个儿子,让他简直不能够俯下身去同这位矮小的穆先生亲近。

穆先生后退了一步:“段将军的友爱让我受宠若惊了。”

段提沙微微蹙起眉头,用忧伤的眼神注视对方:“穆公,为什么一定是友爱呢?如果外面不是这么寒冷,那我会跳进荆棘丛中,为您采取一束玫瑰花。”

笑意僵在了穆先生的面孔上,他抽出手背到身后,又退了一步:“段将军,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开这种玩笑了?”

段提沙从怀里掏出段珀,回身将他放在了一张茶几上,而后转向穆先生,忽然出手把对方搂进了怀里。

他的力气很大,因为激动,所以手臂几乎有些颤抖。睁大眼睛凝视了穆先生许久,他最后深深低下头,结结实实的吻上了对方的嘴唇。

穆先生小小的,软软的,散发着芬芳甜美的香水气息,让段提沙觉着自己是搂住了一块大号的软糖。他热血沸腾的要把这块糖吃进肚子里,然而穆先生在片刻的愕然之后反应过来,竟是骤然大叫了一声。

“你!”穆先生在段提沙的怀里摇头摆尾:“放开我!”

段提沙当然不放,尽管这是在穆先生的家里,他也不放。他在求爱的路上向来有觉悟,早就做好了挨打挨骂的准备。

穆先生费力的抬起手来,拼命去推搡段提沙:“段将军,你竟然如此冒犯我,真是太无礼了!”

段提沙把他抱起来转了一圈:“那是因为我爱你呀!”

在仆人们的帮助下,穆先生终于逃离了段提沙的禁锢。

穆先生雍容了一辈子,毕生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惊怒之下不住的抬手用袖子抹嘴——他厌恶任何成年人和他嘴对嘴的接吻,包括他的众多妻妾们。这种事情,他只和干净的小孩子做!

而段提沙,这个一身野蛮气的男人,居然还把舌头伸到了他的嘴里!

穆先生快要昏过去了。

眩晕之下他扶着桌子弯下腰,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仆人卫士们见家主这边出了状况,进进出出忙成了一团,吵吵嚷嚷的去找喇嘛过来为穆先生治疗。

穆家长子卢比也赶过来了,他围着父亲转了一圈,见穆先生蹲在地上,仿佛快要把苦胆吐出来,只好无计可施的单腿跪下,很悲恸的叹了一声:“噢!爸爸,你这是怎么了?”

穆先生不愿和段提沙翻脸,可是一回想起对方那条温暖滑溜的舌头,就忍不住要歇斯底里。

他撕心裂肺的大吐了一场,末了用手帕堵着嘴站起来,沉着脸对段提沙一点头,而后扶着个仆人拔腿就走。卢比摆着一张悲天悯人的面孔,紧随其后也跟出去了。

晚饭时出面招待段家父子的,是穆家二少爷。

二少爷好像是对自己这次出场很感兴奋,喋喋不休的向段提沙问东问西。段提沙一贯认为这人丑的邪门,所以虽然也作出回答,但却是从不抬头。

段提沙很难过。

他认为自己是真心爱穆先生的,可是穆先生显然是觉得他很恶心。

要是打一顿骂一顿,那倒也没什么的,反正他皮厚,百折不挠。可是……可是……

可是,穆先生直接就吐了。

食不甘味的咀嚼着穆家饭菜,他自觉着落花流水,自尊心真是严重受了挫。

段珀坐在他的大腿上,察言观色的不住回头看他。段提沙像个孩子似的微微撅了嘴,歪着脑袋对着面前的牛排发呆。

翌日清晨,段提沙抱着儿子踏上了归途。

穆先生和他的长子依旧无影无踪,只有二少爷乐颠颠的出来相送。

段提沙借用了穆家的汽车,临走时他暗暗的对自己说:“我以后再也不要来高原了。”

汽车在高原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卫士们骑着骏马跟随在后方,马蹄的的。

段提沙神情呆滞的望向前方,双手抓着皮袍前襟,拢住藏在胸前的儿子。而段珀一身轻松的睡了一觉后睁开眼睛,见他父亲情绪低落,就伸出小手拍了拍对方的面颊:“爸爸?”

段提沙把他的小手捏住送到嘴边吻了一下,而后向下掖回了胸前。

段珀吐字清晰的问道:“你要和干爹亲嘴,干爹不让,是不是?”

他奋力环抱了段提沙的脖子,试图踩着父亲的肚子站起来,又把小小的鼻尖凑到段提沙的嘴边:“你是不是吃了咖喱?”

他是难得这样正经说话的,因为太关心父亲了,所以他甚至想要设法扒开段提沙的嘴唇,并且疑惑的自言自语:“我们都没有吃呀!”

段提沙抽了抽鼻子,把额头抵到了儿子身上。

段珀揪着他的头发,竭尽全力的迫使他抬起头来,然后凑上去在他嘴上“啵”的亲了一口。

向下一坐缩回段提沙的怀中,他自以为已经安慰了父亲,于是又畏寒的蜷成了一团。

段提沙低下头,把冰凉的鼻子触到了段珀那柔软蓬乱的短发中。

“我们回家去。”他闷声闷气的说道:“爸爸其实最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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