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得及吗?”大岛机灵地问。

“嗯,还来得及。怎样?这附近有一间餐馆,我们去那儿边吃边讨论好了,这样也算帮

了我一个大忙。”

“好啊,反正我也要吃晚饭。”他将原稿放到皮包里。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快三十了

吧,却还是单身。

距离我家大概二、三分钟的路程就有一家餐馆,我们一边吃着烧烤料理,一边商量公事

。虽说是商量公事,其实我们聊的都是杂事。在这当中,我不小心透露接下来跟我约的人正

是作家日高邦彦,大岛一听显得有些惊讶。

“你认识那位先生啊?”

“嗯,我们国中、国小读的都是同一所学校,住得也很近,从这边走过去就到了,只是

我们的旧家都已经拆了,目前正在盖公寓。”

“就是所谓的童年旧识对吧?”

“大概吧,现在我们也还有来往。”

“啊,”大岛的眼睛露出羡慕和憧憬的神色,“我竟然不知道。”

“我会帮你们公司写稿,也是透过他介绍的。”

“咦?是这样吗?”

“一开始是你们公司的总编向日高邀稿,不过因为他不写儿童文学,所以就拒绝了,反

倒把我介绍给你们,也就是说,他算是提拔我的贵人。”我一边用叉子将烧烤通心粉送进嘴

里,一边说道。

“嗯,竟然有这回事。日高邦彦的儿童文学,这样的标题确实挺吸引入的。”接着大岛

问我,“野野口先生,你不会想写以成人读者为诉求的小说吗?”

“我是很想写啊,如果有机会的话。”——这是我的真心话。

七点半,我们离开了餐馆,往车站走去。我站在月台上目送大岛坐上反方向的电车,不

久我的电车也来了。

抵达日高家正好是八点。我站在门前,觉得有点奇怪,屋里一片漆黑,连门外的电灯也

没有开。

不过,我还是按下了对讲机的按钮,只是没想到竟被我料中,无人应答。

我心想,该不会是自己搞错了。日高电话里说的八点,说不定指的不是八点到“他家”

我回到来时的路上,过去一点有座小公园,我边掏出零钱边走进公园旁的电话亭。

从电话簿里,我找到了皇冠饭店的电话,拨了号码。饭店人员听到我要找一位叫日高的

客人,马上帮我转接过去。

“您好,我是日高。”——是理惠的声音。

“我是野野口,”我说,“日高邦彦在那里吗?”

“没,他没来这里。应该还在家吧?因为还有工作要赶。”

“不,他好像不在……”我跟她说日高家的灯全暗着,里面好像没人的样子。

“这就怪了。”电话那头的她似乎颇为困惑,“他跟我说到这里的时候恐怕都半夜了。

“那他大概只是出去一下吧?”

“应该不会啊。”理惠思索似的沉默了片刻,“这样好了,我现在就到那边去。”她说

,“大概四十分钟左右就会到了。啊,野野口先生,您现在人在哪里?”

我说明了自己的位置,告诉她会先到附近的咖啡厅打发一下时间,就把电话挂了。

走出电话亭,在去咖啡厅前,我又绕到日高家去看了一遍。还是一样,灯全部暗着,停

车场里日高的SAAB好端端地停在那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那家咖啡厅是日高平日调适心情时常去的咖啡专卖店,我也来过好几次,店里的主人认

出我,问今天怎么没跟日高先生一起来?我表示,他和我约了见面,可是家里却没有人。

就这么和老板聊着职棒,东扯西扯的,三十分钟就过去了。我付了帐,出了店门,快步

往日高家走去。

才走到门前,就看到理惠从计程车下来。听到我出声叫唤,她回了我一个笑脸。可是,

当她看向屋子的时候,脸色忽然沉了下来,显得十分不安。

“真的是全暗的。”她说。

“好像还没回来的样子。”

“可是他不可能会出去啊。”

她从皮包里拿出钥匙,往玄关走去,我跟在后面。

大门锁着,理惠打开门进入屋内,接着把各处的电灯二点亮。室内的空气冰冷冶的,似

乎没有人在。

理惠穿过走廊,打算扭开日高工作室的门把,门锁上了。

“他出门的时候,都会上锁吗?”我问道。

她一边拿出钥匙,一边侧着头回想:“最近他不太锁门的。”

钥匙一转,门顺势敞了开来。工作室里同样没有开灯,可是却不是全暗的。电脑的电源

还插着,萤幕的画面透着亮光。

理惠摸索着墙壁,按下日光灯的按钮。

房间中央,日高脚朝我们,倒在地上。

停顿了几秒的空白,理惠沉默地走上前去。走到一半,她突然在半路停了下来,两手捂

着嘴,全身瞬间僵直,一言不发。

我也战战兢兢地往前挪去,日高的身体整个趴伏着,头转向一边,露出左半边的脸。

他的眼睛微微睁着,眼神涣散。

“他死了。”我说。

理惠整个人慢慢地瘫软下来,就在膝盖碰到地板的同时,她发出仿佛来自身体深处的悲

鸣。

警局派来的搜证小组在现场勘查的时候,我和理惠就在客厅等。虽说是客厅,却连张桌

椅都没有。我让理惠坐在装满杂志的纸箱上面,自己则像熊一样地来回踱着方步,并不时将

头探出走廊,窥看现场搜证的情形。理惠一直在哭,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敲门声响起,门打开了,迫田警部走了进来。他年约五十,态度沉稳大方。一开始叫我

们在这房里稍等的也是他,看来他应该是这次搜查的总指挥官。

“我有话想跟你谈,可以吗?”警部瞄了理惠一下后,转身向我说道。

“我是无所谓啦……”

“我也可以。”理惠拿起手帕按着眼角说道。她的声音还带点哽咽,然而口气却是坚决

的。我突然想起日高白天曾经讲过,她的个性其实蛮强悍的。

“好,那就麻烦一下。”

于是迫田警部就这么站着,开始盘问起我俩发现尸体前的整个经过。谈着谈着,我不得

不说到关于藤尾美弥子的事。

“你接到日高打来的电话大概是几点左右?”

“我想应该是六点过后吧。”

“那时日高先生有提到任何有关藤尾女士的事吗?”

“不,他只说有事要跟我商量。”

“所以也有可能是其他事?”

“或许吧。”

“关于这点,你有想到什么吗?”

“没有。”

警部点了点头,接着他把脸转向理惠:“那位藤尾小姐的人是几点回去的?”

“大约是五点过后。”

“在那之后,你有跟你先生谈过话吗?”

“我们有聊了一下。”

“你先生的样子看来怎样?”

“他因为跟藤尾小姐谈不拢,显得有些困扰。不过,他要我不用担心。”

“之后你就离开家,去了饭店对吧?”

“是的。”

“我看看,你们打算今明两晚都住在皇冠饭店里,后天要出发到加拿大。不过,因为你

先生还有工作没做完,所以就一个人先留在家里……”警部一边看着自己的小抄,一边说道

,接着他抬起了头,“知道这件事的人总共有几个?”

“我、还有……”理惠向我这边看来。

“当然我也知道。除此之外,还有聪明社的人吧?”——我向警部说明日高今晚打算赶

的就是聪明社的稿子——“不过,就凭这点来锁定犯人未免……”

“嗯,我知道,这只是做个参考。”迫田警部脸上的肌肉稍微和缓了一下。

之后,他又问理惠,最近住家附近是否曾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理惠回答“没有印象”。

我想起今天白天在院子里见到的那位太太,犹豫着该不该讲,可是最后还是保持沉默。

——只因为猫被害死就杀人报仇,这怎么想都太离谱了。

讯问告一段落后,警部告诉我,他会请部下送我回去。我原想留在理惠身边陪她的,不

过警部说他已联络理惠娘家的人,不久他们就会来接她。

随着发现日高尸体的震惊渐渐平复,疲倦悄悄地袭来。一想到等一下得自己坐电车回去

,老实说真的有点气馁,所以我不客气地接受了警部的安排。

走出房间,我发现还有很多警员留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工作室的门是开着的,不过

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尸体应该已经运出去了吧?

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察前来招呼我,将我领到停在门口的警车前。我突然想起,自从上次

因为超速被逮捕后,已经很久没坐过警车了……这等毫不相关的事。

警车旁站着一名男子,身材颇高,因为光线不足,看不清楚他的五官。那个男的开口说

道:“野野口老师,好久不见了。”

“咦?”我停下脚步,想要确认对方的长相。

男的往前走近,从阴影中露出他的脸。眉毛和眼睛的距离很短,脸部轮廓十分立体。

这张脸我曾经看过,接着我的记忆恢复了。

“啊,是你!”

“您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你是……”我在脑袋里再确认一遍,“加贺……对吧?”

“是,我是加贺。”他郑重地朝我欠身行礼,说道,“以前承蒙您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