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美想说自己也是共犯,下过,日高却阻止她说下去:“你别说废话!”

听他这么说,我就知道了。日高发现了我俩的计划,于是他假装睡着,等我来自投罗网

“喂,野野口!”日高按住我的头,一边说道,“你听过防范窃盗条例吗?里面记载着

关于正当防卫的事。如果有人怀着不法意图侵入你家,就算你把他杀了也不会被问罪。你不

觉得现在就是那种状况吗?就算我现在把你杀掉,也没有人会说第二句话。”

他那冷酷的语气让我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我不认为他真的会动手杀我,却可以预见他

会给我不亚于此的折磨。

“不过,这样做就太便宜你了,我也不会感到痛快……看来只好把你送去派出所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初美一眼,阴险地笑了笑,接着又把锐利的目光栘回我身上,“这样对

我也没什么好处,不管我有多正当的理由可以杀你,把你送进监狱,对我的人生也没啥作用

。”

我搞不清楚他到底想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发毛。

终于,他松手放开了我,拿起一旁的毛巾,包住掉落的刀子,将它捡了起来。

“恭喜!今天就先放了你,你赶快从窗户逃吧。”

我惊讶地看着日高,他正微微地笑着。

“干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趁我还没改变心意之前,你赶快出去。”

“你有什么打算?”我控制不住颤抖的声音。

“现在让你知道就不好玩了。好了,你赶快出去吧。只是……”他让我看他手上的刀子

,“这个我要当作证据留着。”

我心想,那把刀子真的可以当作证据吗?虽然那上面有我的指纹。

大概是看出我的想法,日高说了:“别忘了,证据不只这个,还有一样教你怎么都抵赖

不了的东西,下次也让你瞧瞧。”

那到底是什么呢?当场我实在想不出来。我望向初美,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只有眼眶红

了。人类竟然会有如此的悲容,我从来没有见过,不,之后也没再见过。

在完全摸不清日高有何打算的情况下,我踏上了归途。就此消失好了,同样的念头我不

知兴起多少次。不过,我终究没这么做,因为我心里挂念着初美。

那件事发生之后,我每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我不认为日高不会报复,只是不知以何

种形式呈现,教我一直害怕着。

当然我没再到日高家去,也没跟初美见面,我们只通过几通电话。

“那天晚上的事,他提都不提,好像已经全忘了。”她这么说道。不过,日高怎么可能

忘记?他的安静沉默,反倒让我觉得更加诡异。

他真正的报复要等几个月后才实现,我在书店知道了这件事。加贺刑警应该已经猜到了

,没错!日高的新作《死火》出版了,那是由我的第一本小说《圆火》改写而成的。

我想,自己肯定在做噩梦。我怎样都无法相信,不,应该说不愿相信。

仔细一想,或许这就是最好的报复。一心想成为作家的我,痛苦的心就仿佛被撕裂一般

,也只有日高想得出这么残忍的方法。

对作家而言,作品就好像是自己的分身,说得简单一点,那就像是自己的小孩。而作家

爱着自己的创作,就好像父母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我的作品被日高偷走了。一旦他以自己的名义发表后,在人们的记忆里,《死火》将永

远是日高邦彦的作品,文学史上也会这么记载。只有我出声抗议才能阻止这种情形,不过,

日高早已预见,我绝对不会这么做。

没错,即使受到这样的对待,我也只能忍气吞声。若我向日高抗议,他必定会用这句话

堵我吧?

“如果你不想坐牢的话就闭嘴。”

也就是说,如果我想揭发作品被窃的事,就得觉悟自己潜入日高家、想要杀害他的事也

会跟着曝光。

有好几次,我想跟警方自首,顺便告诉他们《死火》抄袭我的《圆火》。实际上,我甚

至已经拿起话筒,想打电话给当地的警察。

不过,我还是放弃了。当然,我害怕以杀人未遂的罪嫌被逮捕,但更教我害怕的是,初

美会被当成共犯牵扯进来。日本的警察都很优秀,就算我坚持全是我一人所为,他们也会追

根究柢找出证据。没有她的帮忙,事情怎能顺利进行?不,在这之前,日高就不会放过她。

不管怎样,她都不可能无罪开脱。虽然我每日深陷绝望深渊,却依然希望只要初美过得幸福

就好。看到这里,警方一定会苦笑地想,都这时候了,还逞什么英雄?我承认,我是自我陶

醉了点。可是,若不是这样,我怎能挨过那段痛苦的日子?

那段时间里,就连初美也想不出话来安慰我。有时她会趁着日高不注意的时候打电话过

来,不过,电话两头除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外,我们能说的也只有哀伤、无意义的话语。

“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他竟然把你的作品……”

“没办法,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觉得对不起你……”

“与你无关,只能怪我太蠢了,自作自受。”

就是这样。就算和心爱的人讲话,也无法让我开朗起来。我感到无比绝望,情绪荡到谷

底。

讽刺的是,《死火》一书大受好评。每次看到报章杂志谈论这本书的时候,我的心如刀

割。作品获得肯定,让我觉得很高兴,但下一刻,我就跌回现实——被褒扬的人不是我,而

是日高。

他不但因此成为话题人物,甚至还获得颇具公信力的文学大奖。当他志得意满地出现在

报纸上的时候,你可以想像我有多懊悔吧?好几个夜晚,我失眠了。

就这样,我郁郁不乐地过着日子,有一天,玄关的门铃响了。透过门孔向外望,我的心

脏突然猛烈地跳动,站在那里的人竟是日高邦彦!自从我闯入他家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碰

面。那一刻,我想假装自己不在家。我恨他窃取我的作品,但另一方面,却也对他感到愧疚

逃避也不是办法,我心一横,打开了门,日高挂着浅浅的微笑站在哪里。

“你在睡觉吗?”他问,因为我穿着睡衣。这天是礼拜天。

“不,我已经起来了。”

“是吗?没吵到你睡觉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往门内窥探,“可以打扰一下吗?我想

跟你谈谈。”

“好是好啦,不过屋里很乱。”

“无所谓,又不是要拍艺术照。”

成了畅销作家,拍照的机会也多了是吗?何必来此炫耀。

“倒是,”他看着我,“你也有话想跟我说吧?肯定有很多话。”

我沉默不语。

我们往客厅的沙发走去,日高好奇地四处打量。我有点紧张,不知哪里还留存初美的痕

迹。初美的围裙已经洗好,收进柜子里了。

“就一个单身汉来说,你这里还蛮整齐的嘛!”他终于说话了。

“是吗?”

“还是……有人会过来帮你打扫?”

听到这句话,我不自觉地看向他,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抹冷笑,显然地,他是在暗示我

和初美的关系。

“你说有话要谈,是什么?”我无法忍受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催促他赶紧表明来意。

“唉,干嘛这么心急?”他抽着烟,聊起最近轰动一时的政治贪渎事件。这样慢慢地戏

弄我,他肯定觉得很有趣吧?

终于,我的忍耐到达极限,正当我想要发作的时候,他以事不关己的口吻说道:“对了

,说起我那本《死火》……”

我不自觉地挺直背脊,期待着他接下来要讲的话。

“虽说凑巧,但我还是得因它和你作品的雷同说声抱歉。你那本书叫什么来着?《圆火

》……记得好像是这个名字。”

我双眼圆瞪,凝视着日高镇静地说出这话的表情。凑巧?雷同?如果那不叫抄袭的话,

干脆把这两个字从字典里删掉好了。我拚命忍住想脱口而出的冲动。

他马上接下去讲:“不过,光解释为凑巧似乎也不太对。怎么说呢?我在写《死火》的

时候,因为读到你的作品,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这点我无法否认。或许某些根植在潜意识

的部分,正好被你的作品给引发出来了。作曲家不是常会碰到这样的情况吗?自己在无意识

的情况下,竟然做出与别人相似的曲子。”

我一声不吭,静静地听他讲。这时我忽然有个很奇怪的想法,这个男的真以为我会相信

这番鬼话?

“不过,这次的事情,你没有追究,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俩不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还有

过去的情份在吧?你没做出冲动的事,保持成熟理性的态度,对彼此都好。”

我心想,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吧?

“不要轻举妄动是正确的,今后也请你把嘴巴闭好,别再提起这件事,这样,我也不会

把你杀人未遂的事说出去……”

接着日高开始说些奇怪的话。

“现在开始才是重点。”他翻起眼睛盯着我的表情,“就像我刚刚讲的,因为种种要素

的结合,产生了《死火》这部作品。这部作品受到很多人的喜爱,进而换来文学大奖的殊荣

。这样的成功如果只是昙花一现的话,未免太可惜了。”

我清楚地知觉血液正从我脸部流失,日高打算故计重施!就像《死火》改写自《圆火》

一样,他打算再次以我的作品为草稿,当成自己的新书发表。话说回来,我还有一本小说寄

放在他那里。

“这次你打算抄袭那个是吗?”我说。

日高皱起了眉头:“我没想到你会用那种字眼,抄袭?”

“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没关系吧?不管你如何狡辩,抄袭就是抄袭!”

我出言激他,他却一脸祥和,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好像不是很了解抄袭的定义。如果

你有《广辞苑》的话,不妨查查看。那里面是这么写的:抄袭——擅自使用别人的部份或全

部作品。哪,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吧?未经许可的使用才是抄袭,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不叫抄

袭。”

我在心中暗自驳斥,《圆火》正是被你擅自盗用了。

“你打算再次把我的作品当作草稿来创作小说,却要我装聋作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