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说了。不过这种事警察也未必解决得了,不是吗?”

正如她所言,不过,我也不能就此当作没这回事。

“电话和信件的内容都以什么居多?”

“什么样的都有。譬如说,要我归还至今为止的版税啦,说什么枉费他们的支持;也有

人把信连同外子的著作一起用纸箱寄过来。写信要求我们退回文学奖的也很多。”

“是这样啊。”

据我推断,这些存心攻击的人应该都是日高邦彦的书迷,真是文学爱好者的恐怕很少吧

?不,说不定,这其中大部分的人从头到尾就只知道日高邦彦这个名字?这种人尽把自己的

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还一天到晚注意哪里有这样的机会,至于对象是谁,他根本不在

乎。

听到我这么分析,日高理惠也深表认同地点了点头。

“讽刺的是,外子的书竟意外地卖得很好,这也算是种偷窥的乐趣吧。”

“这世上本来就有千百种人。”

日高邦彦的书卖得好,这我也知道。不过,现在市面流通的都是库存的部分,出版社那

边好像还没有要再版加印的意思。我想起反对我影子作家说法的编辑,他们应该也打算再观

望一阵子吧?

“对了,连野野口的亲戚也跟我联络了。”

她好像不把这当一回事,但我听了却讶异极了。

“野野口的亲戚?都说些什么?”

“好像要我把之前著作所得的利益归还,他们认为以野野口作品为草稿的那些书,他们

至少有权利可以索取原创费,我记得是他舅舅做代表来谈的。”

推舅舅做代表,也许是因为野野口没有兄弟,而父母亲都已往生的缘故。不过对于他们

竟然提出利益归还的要求,我还是非常震惊,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那你怎么回他们?”

“我说等和律师谈过以后再回覆他们。”

“这样做是正确的。”

“说老实话,我心里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我们是被害者,还被犯人的亲戚勒

索金钱,真是听都没听过。”

“这个案例是奇怪了点,虽然我对这方面的法律不是很熟,不过我想应该没有支付的必

要。”

“嗯,我也是这样想。可是,这不是钱的问题。我不甘心的是,在世人的嘴里,我先生

的死成了自作自受、罪有应得。连那个自称野野口舅舅的人,也一点歉意都没有。”

日高理惠咬着下唇,显现出她个性中好强的一面。看来愤怒战胜了哀伤,那我就放心多

了。 如果在这个地方哭起来,可就麻烦了。

“之前我好像也跟您提过,我打死都不相信外子会剽窃他人的作品。因为每次他讲起新

作的时候,眼里总是闪烁着如孩童般的兴奋光芒。那让我觉得,能够按照自己的心意创作故

事,真的让他很快乐。”

对于日高理惠的说辞,我只是点了点头。她的心情我非常能够了解,不过,要我就此出

言附和却办不到。她大概是读出我的心思,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过来问我有什么事。

我从上衣的内袋里拿出一份资料,将它放到桌上。

“可否请你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野野口修的笔记。”

听我此言,日高理惠明显表现出不悦的神情。

“我不想看。里面只是洋洋洒洒地写着我丈夫是如何欺负他的,对吧?大概的内容,我

从报纸已经知道了。”

“你说的是野野口被逮捕后所写的自白书吧?这个笔记和那个不同。你也知道,野野口

在犯案之后,为了掩警察耳目,特地写了与事实不符的记录,这个就是拷贝那个而来的。”

这样的说明她好像懂了,不过脸上厌恶的表情依然没变。

“是这样吗?那我读这与事实不符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请别这样说,总之你先看看好不好?页数不会很多,所以我想应该很快就可以读完。

“现在?在这里?”

“拜托你了!”

她一定觉得我讲的话很奇怪,不过,她没再问任何问题,伸手把资料拿了过去。

十五分钟之后,她抬起了头。

“我看完了,然后呢?”

“有关这份笔记里不实记述的部分,野野口亲口承认的有两点。首先,描写和日高邦彦

对话的地方,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和睦,他们的应对可说十分地凶险。”

“好像是这样。”

“其次,之前也曾向你求证过,野野口走出你家时的情况。事实上,你只送他到玄关而

已,但他却在这里写着,你一直送到大门之外。”

“没错。”

“还有没有别的?在你的记忆里,有没有哪个细节跟笔记所描述的内容,有很明显的差

异?”

“你说别的……”

日高理惠露出困惑的表情,目光停在影印的笔记上,接着她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没

特别不同的。”

“那么,那天野野口说过的话、做过的动作,有没有哪一点在这里没有提到的?不管是

多细微的事都可以。譬如,这中间他有去上过厕所什么的。”

“我不太记得了,不过那天野野口先生应该没去过厕所。”

“那电话呢?他有没有打电话出去?”

“这个……如果是在我先生的房间打的,那我就不知道了。”

日高理惠好像已经不太记得那天发生的事了。这也难怪,野野口登门造访的那一刻,她

根本还不知道这天对她而言将会是特别的日子。

正当我想放弃的时候,她突然抬起了脸。

“啊,倒是有一件事。”

“是什么?”

“恐怕完全不相干呢。”

“没关系。”

“那天野野口要回去的时候,有给我一瓶香槟当作礼物。这件事,笔记里没有写。”

“香槟?你确定是那天吗?”

“绝对没错。”

“你说他回去的时候给的,详细的情形可否描述一下?”

“藤尾美弥子来了之后,野野口就从我先生的工作室出来。那时他跟我说,他只顾着和

日高讲话,把送礼的事给忘了,事实上他买了香槟过来,于是他从纸袋把酒拿了出来。他告

诉我,这个可以留到今晚在饭店里喝,所以我就不客气地接受了。”

“那瓶香槟后来怎样了?”

“我把它放在饭店房间的冰箱里。事情发生后,饭店曾打电话过来,我告诉他们,自行

处理掉就可以了。”

“你没有喝吗?”

“是的。我本想等外子工作结束后来到饭店,再一起慢慢享用,所以先把它冰了起来。

“之前曾有过这样的事吗?不一定是香槟,野野口经常拿酒当作礼物吗?”

“更早之前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就我记忆所及,这是第一次,大概是因为野野口本身

不喝酒的关系。”

“是这样啊。”

野野口自己在自白书上写着,第一次到日高家访问的时候带的是威士忌,那时的事日高

理惠当然不知道了。

我继续问道:“还有没有其他事情是笔记里没有记载的?”

日高理惠很认真地思索一番,回答说:“想不出还有其他的”。接着,她反问我,“为

何到现在还在查这种事情?”

“一个案件要结案得经过很多繁杂的手续,确认作业也是其中之一。”

对于我的说明,被害者的妻子好像完全相信的样子。

和日高理惠分别之后,我马上打电话给事发当晚日高夫妇下榻的饭店,询问有关香槟的

事。虽然花了一点时间,但终于跟记得当时景况的职员联系上了。

“我想那是唐·贝利纽【注:唐·贝利纽(Dom Perignon)为十七世纪的法国修士,因

缘际会下制作出美味的香槟,大受欢迎,之后该葡萄园及修道院由Moet and Chandon买下,

并以Dom Perignon为最高级品的品名。】的粉红香槟,一直摆在冰箱里。因为那种酒很贵,

又还没开过,所以我们很谨慎地联络了物主,结果物主说要我们自行处理,于是我们就照办

了。”男性职员的语气十分客气。

我问他,后来那瓶香槟怎么了?饭店职员支支吾吾地,终于承认自己把它带回家去。

我继续问他,是否已经喝了?他回答,两个礼拜前就喝掉了,连瓶子也丢了。

“有什么问题吗?”他好像很担心。

“不,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对了,那瓶香槟好喝吗?”

“嗯,很不错。”

那名职员听起来好像蛮愉快的,于是我挂了电话。

回家后,我把野野口潜入日高家的带子放来看,我拜托监识科,特别帮我拷贝了一卷。

反覆观看却一无所获,只有无聊的画面烙印在我的眼底。

五月十六日,下午一点过后,我来到横田不动产株式会社的池袋事务所。这家事务所的

规模不大,正前方是镶着玻璃的柜台,在它后面仅摆着两张铁制的办公桌。

当我进去的时候,只有藤尾美弥子一个人在里面处理公事,其他职员好像出去了。因此

,我没有约她到外面去谈,直接隔着柜台就聊了起来。从旁人的眼中看来,大概很像某个形

迹可疑的男子正在找便宜公寓吧。

我稍微寒喧了几句,接着就马上进入问题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