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灵走过来简单介绍情况:“那是陪二叔在游艇上游玩的应召女郎。那日签署转让书时情况有异,我们想让她上庭作证或者提供证词,但情况不顺利,她似乎维护谁。”说完,又眯着眼睛看冯简,“姐夫,你现在不应该开会?”

冯简简单说:“我延迟了十分钟。”

何泷正慢条斯理的喝茶,实际热得有些冒汗。对面的女郎相貌身材都是一等,自不必说,难得举止言谈并不轻浮——她甚至知道带一名律师陪伴,而且要求谈话过程全部录音。

何泷几次套话,明里阴里包含机关,却都被不痛不痒地挡回去。对方不肯透露任何内容,显然不想被拉下水。

而那女郎自宛云进门后,一双明目只略微吃惊地盯着她的容颜看,过了会微微喟叹:“世界上果然有这许多不公平之事啊。”随后再去看冯简,带着微微挑逗道,“你是她的丈夫?”

冯简拉开椅子坐下,点点头。

女郎再轻笑道:“若有一天你肯来找我,凭着你妻子的这张脸,我都要为你打上八折。”

何泷冷笑一声。

冯简倒有些诧异对方的谈吐文雅,问道:“原价多少钱?”

对方略微收敛笑容,但仍然温言道:“9000美元,一个小时。”再嫣然道,“包括坐在这里,也算在我的工作时间,你们目前还有十五分钟时间发问。我待会有事情要做,下次预约更不知道什么时候。”

坐在同侧的被李氏聘请的裴律师,被冯简回头看的有些发毛了。

“冯总?”

冯简对他一字一顿说:“你的收费是每小时500美元吧?”

“…是。”

冯简吸一口气,平静地把白痴两字咽下去:“那你目前还有什么想问她的?”

宛云坐下只扫了对方一眼,随后却若有所思的望着应召女郎旁边安坐的年轻律师。如果自己的记忆不算太差,她曾经在艺术馆和他有一面之缘。

周愈的手下。

对方律师此刻却顺着冯简的话笑道:“是啊,你们怎么还不问我客户问题?”他举起表,圆滑道,“现在只剩下十分钟时间。”

包括律师,宛灵和何泷几乎已经在两人身上耗费时间良多,然而一无所获,僵局之下,索性找来宛云。

场面一时又很闷。

冯简听得到时间或者说是血汗流逝的声音。

宛云从对方律师身上收回目光,她淡淡道:“我其实对整件事了解也并不很多。然而二叔信我,我也只好尽力帮她。如果这位小姐不介意,现在能让我问你三个问题?”

对面两个人低声交谈几秒,随后女郎妩媚的笑道:“李大小姐请问吧,但是事先声明,我不一定能全部回答你的问题。”

宛云只说:“也并不会很困难。第一个问题,你的收费情况,一般都是由…嗯,顾客,他们在见到您之前,一次付清全款,是吗?”

女郎不明宛云为何也突然问起自己的收费,虽然一头雾水,但点了点头。

“是的,首先客户需要说几个小时,然后预先把款打到帐下,交易才算成功。事后付款是□的工作,我们这个行业只是…”她朝冯简眨眨眼睛,“只是陪伴客人并以他喜欢的方式度过时间。当然,我们也会乐意接受现金小费,但并不算预付款。”

“第二个问题,我已经看到之前二叔的账单记录——嗯,我想应该也可以调出二叔的银行记录查证。从金钱上来看,二叔当天只预约了你两个小时。按照你们行业的规矩,一般都不会赠送多余时间给客人吧,时间到了就走人?”

女郎怔住,脸色微微变了。

“…的确,一般来说是这样。但您的长辈早是熟客,因此我就多…何况当时在游艇上,每一小时才定时送人离岸,并不方便迅速离开——”

宛云不睬她,又轻声问:“根据船上的监控录像,你是陪了我二叔一个下午和整个通宵,甚至到他在赌场上签完股份转让书,你都在他旁边。因此,小姐你超过付费时间,一直忠诚的陪伴在他旁边,是不是?”她有些感兴趣道,“为什么呢?”

“我…”

冯简冷冷在旁边接茬:“也许那段时间是他人付款,让她留在二叔旁边。”

何泷笑道:“唉,不会正好是诈我家二叔签署股权转让书的人?到时不妨请求法院去调控对方的银行记录?”

女郎难以应答,吃吃说不出话。她旁边的律师脸色却渐渐难看起来。

“请不要诱导我当事人说——”

宛云没有继续追问,仿佛不感兴趣:“我已经问完了,时间还剩下五分钟。我只是业余人士,裴律师有什么想问的,不妨继续。即使时间超过,这位小姐想必也会赠送多余时间给我们,不是吗?”

裴律师双眼发亮,抓紧突破口层层追问。宛灵却坐在旁边,阴晴不定地看着宛云。

宛云拍拍冯简的胳膊,提醒道:“你开会要迟到了。”

89 13.4.3

李氏企业一直是是非地。刚开始互相讨论冯总不放心美艳妻子,索性带来公司坐镇。后来这话慢慢不再提,说的最多的,反而是李氏大小姐又回来了。

报纸自然不放过这个机会,不过比起流言蜚语,栏目刻薄评论“冯简入主李氏没有任何成效,反而连累妻子”。并且预期冯简“会被董事会再一脚踢出”。

如此纷扰又忙碌,同一个公司,居然整日见不到面。

倒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共同去了冯简的公寓。

地下车库的电梯直接通到房间。

宛云一日下来,嗓子有些沙哑。冯简打开门,在宛云之前率先走进来。

他的旧公寓其实很干净,物事摆放有条理,但一眼望去仍显得凌乱。冯简的意思是,他把这里当成半山别墅外的私人仓库,而仓库只需要整洁,并不需要一尘不染是不是?

幸好宛云没有挑剔。她只先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倒水喝。随后推开窗为客厅透气,动作自然而然,对椅座沙发床上桌面摊的满满东西视而不见。

浴室传来哗啦啦水声,冯简正在卧室翻箱倒柜,为宛云找到新的牙刷毛巾睡衣拖鞋。此刻。他动作不太灵光地更换新床单——甚至还找了块湿润的抹布,准备擦一擦旁边的床头柜。

不知道为什么,冯简有点紧张,大抵因为从来没有过招待任何客人的经验。

等宛云沐浴走出来,家里已经被擦了一遍。桌面上有杯热牛奶,某人也正罕见站在阳台,眺望窗下辉煌夜色。

冯简并不是多有情趣的人。

半山别墅依山傍海,百日夜晚都是风景,然而他欣赏的次数,还不如家里雇佣菲佣的次数更多。

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冯简回头看了眼宛云光洁的肩膀,皱眉道:“这样就出来,你不冷?”但没有赶她回去的意思。

宛云捧着热腾腾的牛奶走到他身边,却是确定一次:“没过期吧?你好像很久没住在这里?”

对方拉长了脸:“李大小姐,这是我刚刚让楼下24小时便利店送上来。”想起什么,再皱眉道,“但不是特意买给你的,我自己也想喝——你笑什么?”

他说起这个公寓倒是振振有词。

“…小区里有健身房,你直接报我的名字就可以。有熟悉家政,三天来一次。你需要什么东西,贴张纸条在冰箱门上。要熨的衣服摆在沙发背上,如果来不及或者不会做,我帮你——”

宛云望着他,略微有些不适应。

在半山别墅,冯简鲜少指使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反而宛云偶尔要跟在他后面收拾东西。但来到这里,冯简居然开始主动照顾人,是为奇事。

冯简看宛云似听非听,便止住话。

他问道:“你家里的事情…”

“二叔还会有些麻烦,但应该可以庭下和解。”顿了顿,宛云也轻声说,“冯简,你看到今天的…”

“你说那些杂志?哼,纸上谈兵的货色而已,”冯简轻蔑道,“你继续做你的事情,让他们继续去说。”

宛云半开玩笑:“我应该不会给冯大总裁丢脸。”

冯简并不在意:“丢脸又能怎么样?”

宛云沉默,片刻又说:“妈妈之前说孩子的事情…”

冯简这才深深地望向她。过了会,他试探道:“你怎么想?”

宛云突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她缓缓摇了摇头。

冯简面无表情说:“有也好,没有也好,我们还年轻。”

一时便再无二话,两人皆沉默眺望夜景。公寓位于市中心,深夜仍有喧嚣清浅传来,星空寂寥,非常安静。

“我喜欢这个公寓。”宛云轻声说。

走进卧室,这次却换了宛云有些紧张。

陌生的床和陌生的房间,又不是千篇一律的酒店,连带旁边熟悉的男人都有些陌生起来。

冯简疑惑道:“你抓我睡衣袖子做什么?”再不耐烦道,“你睡觉时总喜欢抓东西——你看我之前的睡衣袖口,越来越松。”

“你觉得我的睡衣领口为什么越来越低?”

冯简看她一会笑了,伸手探进她睡衣里面。宛云捂住胸口,蹙眉瞪他。冯简倒难得见宛云这模样,板起脸吓唬:“这房间外可没有佣人伺候,你现在叫破喉咙都没人理你。”

宛云反而也扑哧笑出来,放松身体搂住冯简的肩。

然而等一切结束后,房间里的确上演小小惊魂。

冯简说:“…沙发上坐着三个女人。”

宛云原本带着浓厚困意,闻言后睁开眼睛。

黑暗中,对面沙发上空空如也。

宛云慢慢缩进冯简怀里,抓紧他的袖子:“…你,你是怎么看到的?”

冯简疑惑道:“看到什么?我是说,你放在沙发上的包,几乎相当三个女人。你不听她说了,一小时几千美金,价值是相等的。”

“你倒对那位小姐印象深刻呀。”

“…所以,只能分尸切块。”

“嗯?”

冯简再思考了一会,说:“怪不得要事前付款。如果让我事后付这笔钱,真的只能把她分尸切块了。”

宛云打了个哈欠,想从他怀抱里退出来:“看来对于你找应召女郎,我们都有相同的处理态度。”

冯简忍不住环住她,感到背后有点寒冷。

从某种程度,宛云比应召女郎昂贵,不,简直要更昂贵许多。

更不必说,冯简几乎都忘记自己的妻子有热衷看各种古怪的侦探小说的癖好。

90 13.5.1

二叔这件事最终没有闹上公堂。

一方糊涂,一方理亏。但仍需赔了一大笔钱才能赎回股份。

应该的,花钱买乖。当然,如果不是花他的钱,冯简也许会更能幸灾乐祸些。

但这教训颇足够,二叔略微收敛了作风,倒有些一蹶不振的意思。董事会同样对他如此鲁莽的态度意见同样很大,二叔自己还有些法律事务缠身,一时无法脱身,仍委托宛云代理行权。

宛云却有些叫苦。二叔的账目如此糟糕,堪称落花流水。宛灵这么多年没有约束他,反而打得浑水摸鱼的主意。

非要设身处地,宛云才更理解冯简在大企业中的难做。唉,若他娶得是三姐妹当中的其余两人,也能获得多些助力。

冯简罕见地开口对她抱怨:“你是该提醒你家人收敛些。”

倒不是别的。二叔得知他有可能被诈骗,勃然大怒。这可以理解。但冯简不理解二叔为何更伤心应召女郎也参与此事,居然扬言要报复。

“花钱免灾可以,买凶杀人就越界了。”冯简评价说。

宛云只笑笑。

二叔虽然胡闹,然而行为不至于如此。

“至于如此”的,另有其人。

她那日拦住那位律师的去路:“告诉你的老板,别总是白费心机。”

律师脸色却有些难看:“李大小姐还冰雪聪明,连续耍了我两次。”

总被人这样暗中刁难,任谁都不愉快,人人如此。

宛云内心也有了烦躁。

律师还继续聒噪:“属于大小姐的利益,周先生是丁点不染指。但属于周先生的东西,他也不会让给别人…”

“李大小姐其实和周先生天生一对,这般纠纠缠缠,也苦了旁人。”

“这件事,周先生其实——”

对视中,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宛云收回目光,淡淡说:“给周先生带个话,让他有空来见我。”

回去后再问宛灵。

“我怎么会胳膊肘子向往拐,此事怪不到我身上。”

宛云看着她,口气平平,仿若自言自语:“若妈妈不让我代二叔行权,他会把这一摊子交给谁?谁对股份感兴趣?”

宛灵突然沉下脸:“什么?”

宛云不语。

宛灵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开始皱眉:“我还没问姐姐,你当初为了男人放权,如今是又想为男人重新回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好大出息。”

华锋在旁边蠢蠢欲动,宛灵看了他一眼,咽下其余话,转身离去。

宛云独自撑着头坐了片刻,神色如常地吩咐华锋:“别把这话告诉冯简。”

华锋毫不迟疑地点头。

宛云忍不住笑了:“你刚才已经告诉他了?”

华锋有些讪讪地藏住手机:“是啊。”

然而冯简没有问她此事,只是对宛灵的态度又冷淡几分。

这样并不妥当,他娶她是为了更大利益,然而不知觉间,原本并不坚定的两人都已经开始想站立场。

报纸上最新头条是赌王女儿的婚礼。

赌王膝下子女甚多,但向来最宠大女儿。订婚宴的排场极大,着名歌星献唱助阵,宴宾都是政客巨贾,客人坐舟前去私人岛屿参加。别墅也宛似皇宫,轩宇豪华,甚是堂皇。

订婚夫妻为图喜气,礼金只象征性收取少量,其他如数退还参与客人。

皆大欢喜,如假包换的豪门胜景。

冯简仔细观察了一下贵宾席,有三点:人家企业做的都很大。但是他比较有前途。但他还是不太想和别人说话。

这桌颇有几位重量人物,冯简刚想与身边政府官员交谈。旁边的宛灵突然也探过身来插话,她今日盛装打扮,五官鲜艳,略微俯身,胸口的风景便有些呼之欲出。

几次下来,夹在中间的冯简便知难而退,退出谈话。

喜宴此刻喝到一半,订婚新娘穿上第五套名家设计的礼服。远远看见周愈那张英俊突兀地脸,也正若有若无地往自己这个方向看。

冯简更皱眉。

原本坐在身边的宛云不知所踪。

婚宴都是男侍,中间还不停穿插媒体人士,各种灯光乱闪。冯简又随意和几个人交谈,等待许久,他确定席上没有宛云踪影。

这女人跑哪里去了?冯简又看看周愈,他倒还在。冯简不想贸然问人,然而有些不放心,随手拎起旁边急匆匆跑过的一个小男孩拖到角落。

“你看见过这人吗?”

冯简从钱包拿出宛云的照片,向他示意。

被挟持的小男孩才六七岁左右,满头鬈发,肌肤极白,眼睛极黑,乖宝宝的模样。

他瞧了瞧宛云的照片:“啊,我知道这位姐姐!”

冯简合上钱包,拍拍他的头:“带路。”

小男孩却仰头看冯简,眼睛眨啊眨,然后缓慢地朝冯简钱包的方向伸出手。

“…什么意思?”

冯简只觉得这动作莫名眼熟莫名不详。

宛云躲在楼上的隐秘帘幕处。她早看到周愈,然而对方被围绕着,今日也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就此作罢。

冯简显然已经能**和他人交谈,宛云踌躇片刻,独上二楼,欣赏赌王家的各项艺术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