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一件事。姐夫这几晚连续有应酬,按照礼仪来说都应该带着妻子出席。但他甚至没有带你去。”

“姐姐好像完全不知道的表情。话说回来,宛云你啊,似乎对冯简的事情,都慢一拍知道。”

“现在还吃这些垃圾食品,真是堕落,不在乎身材了?大概同样厌倦了吧,利益婚姻,能有多少感情。”

宛云过了会,淡淡说:“我自然知道冯简今晚去应酬。”

“哦?那姐姐说说看,姐夫今晚参加哪方面人士的晚局?”她冷笑。

“但因为考虑怀孕问题,所以并不想出去吃无关人等的饭菜。”

冯简曾经嘲笑过她虚伪作伪,擅长在不同人面前演戏。宛云一直不以为然,然而如今才知道他的话是真。

宛灵果然愣住,一时间无话可说。

她镇静道:“我先走了。如果想赶在我前要二叔的遗产,灵灵总要多加努力。”

宛云久久的坐到车上。

之前吃的东西,如今舌尖慢慢泛出苦味。

——两个人产生的缝隙和决裂,目前没有让外人知道的必要。因此她下午还询问过冯简,是否能陪她回老宅。但对方拒绝了。

他说:“要一个人加班。”

宛云让自己的大脑保持空白的状态。

只是宛灵向来的挑拨而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宛云情愿是冯简实话告诉她。

已经不是第一次,他对她缺少解释,他让她等了那么久。

不问不代表可以一直隐忍。这婚姻到这一步,的确真的已经很没意思。

这情绪也许应该克制住的。

应该克制的。

明明早知道冯简的性格,现在还为此生气,还产生情绪,其实是非常非常的不恰当。

“带我去找冯简。”

冯简带着淡淡酒气,身形有些不稳,略微扶着秘书的手走出来。

司机正在离车很远的位置抽烟,见到冯简后露出尴尬的表情,却不急着过来开车。

冯简皱眉。

宛云从隔壁的车走下,看到他的样子也略微扬眉。

“冯简,我有话想对你讲。”她说。

“你来了?”

冯简原本的脸色很不好看,看到她后愣住几秒,挥手让秘书和身边的人先走。

他仿佛松了口气,扯开领带,略微踉跄的拉住宛云的手:“进车说。”

宛云立时闻到冯简身上的酒味,只觉气闷之极。

她甩开他,冷淡道:“还是站在外面说吧,比较透气。”

冯简疲倦道:“云云,别闹了。”

又是这种口吻。

她压着气:“这就是你说的加班?即使不说经营婚姻,即使是合作伙伴,互相也要尽力坦诚。冯总大概以为我是傻子,任何事情想瞒就…”

冯简手一直撑着车门,他大概的确有些醉了,打量她良久后突然打断宛云:“对,我是不想让你来。”

宛云没想到他立刻直白的回答,她甚至没想到他又给出这种回答。

“我讨厌别人盯着你看,讨厌你打扮得花枝招展,讨厌你和别的男人说话,所以不愿意让你来。”他很平和地说:“怎么,因为这个原因不高兴了。”嘲讽道,“也是,众星捧月的感觉,李大小姐生怕落下每一次。”

宛云轻声道:“不是让你少说谎——”

“我没说谎,我可不像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我讨厌你见别的男人,因此不想带你社交,以后也会少带你来这种地方。有意见?我们现在还没离婚。”

冯简再冷漠望她一眼,坐回车里。

宛云突然将车门关上,一下子夹中他的手。剧痛里,冯简酒意终于清醒些。

“李宛云!”

“每次说完这种话后就转身就走。冯简,你还真是——”

“无聊得紧。”

另一把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漆黑的皮鞋停下。

周愈一手插兜,一手晃着跑车钥匙,显然从刚才的晚宴缓步走出来,此刻正面无表情又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个人。

110

之前两人打起来的瞬间,宛云脸色煞白,到底没叫出来。

简直像噩梦一样的场景,但偏偏又真实的在眼前发生了。

这是她有生第一次,第一次,宛云想自己所做的坚持是否全部错误。

但到底从哪里开始出现差错?

周愈的嘴角破了,他连连冷笑着:“什么东西。”

在宛云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到底放下拳头。

冯简在她身后,呼吸中开始混合酒气和血腥气,但他根本不看她,只眯着眼睛沉默地打量周愈。

“别打了。”宛云冷冷重复道,只觉得心还在砰砰跳。

沉默片刻,她转过身,对冯简说:“你走吧。”

冯简一怔。

连周愈都愣住几秒。

宛云淡道:“我有话对他说。但冯总已经醉了,还是先告辞吧。”

冯简只不可置信地望着宛云。

“说什么?李宛云你再讲一遍!”

宛云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他瞪著宛云。

“你先走吧,”宛云再道,她压抑着情绪,“我之前跟你讲过,有些话…如果不能负责任,就不要乱说。”

冯简仿佛依旧不明白。

宛云说:“如果根本不能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冯总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吸一口气,勉强道,“你走吧。”

周愈终于反应过来,他讥嘲开口:“冯总?听懂人话否?云云让你走。”

宛云轻声道:“聋了吗?给我个你留下的理由,或者走。”

冯简深深看住宛云,周愈站在她身后,看着他。

也许是今晚的醉意,也许是被打和打人后的晕眩。冯简看到他们嘴唇在动,说的仿佛另一种语言。

眼前这俩人…真是一般的好看。同样的富有美丽,睥睨一切,不曾经历过任何生活的苦楚与挣扎。

没劲透了,没劲透了。

反正这又不是他最初想要追求的东西。

宛云看着冯简目光几番变更,直到最后看不出任何波澜

他没再说什么,用受伤的手掏出手机,站在原地给司机打电话。

几分钟后,司机——又是那个冯简公司里倒霉的司机——带着死了五十年般的表情,兔子般跑过来开车。

冯简走了。

宛云良久后转过身,抬起眼来看着周愈。

她淡淡道:“你也走吧。”

周愈挑眉道:“怎么?让他走了,你没有话想对我说。”

宛云面无表情:“如果你记性好,记得我早说过这辈子都不想见你。”

“那现在不想见的人里,还有冯简吧。”

宛云没工夫跟他斗嘴。

她只沉默,沉默到周愈有些色变。

“云云,你怎么了?”他终于察觉不对,“你脸色怎么这么白?云云?云云?”

宛云退后一步,厌恶地躲开他的手。

方才她一直想,想到底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会总犯一个错?

司机来的时候,冯简面色除了肿胀,他的表情已经毫无异样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宛云并不懂他。说真的,她从来不懂他。

也许世界上,人永远无法真正去懂另一个人,但她希望他能懂她。

这也许就是自己的问题…

心从方才开始,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而喉咙里的苦味越来越重,宛云身体摇晃一下。

她双腿发软,突然扶着柱子,把在老宅吃的零食全部都呕出来。

周愈立刻给医院拨去电话。

他抚着她的薄肩,低声安抚,一时居然有些恍惚。

十年前,周愈发现玩笑越开越大。他在笑的不可自抑的父亲前跑出去,迅速追少女的车。

然而那辆白色的跑车像疯狂的天鹅,越开越快,越开越疾。接着是剧烈冲撞,前方出现火光。

当时,也是自己费劲力气把已经丧失知觉的宛云从即将燃烧的车里拖出来,迅速报警。但在警车和救护车赶来之前,周愈仓皇的跑走。

“云云,这次我陪在你身边。”他轻声道。

声音太小,想提高声音说一遍。

宛云正好这个时候抬起脸。

周愈在宛云背上堪堪停住手。

她哭了。

“真傻…”宛云连擦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却再摇头微笑一下,她轻声说,“不要…不要告诉我妈妈…”

111

宛云没有抬眼,医院端来白粥,她一口一口吃掉。

周愈看着她,继续说:“当时我问我父亲该怎么选。他说,选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顿了顿,露出个微笑,道,“那是我第一辆车,记得速度非常快…但偶尔我会想,这原本也可以是属于我的医院。”

宛云放下碗。

她冷冷开口:“令尊让你做出选择,也许就是想教你所谓‘选择’,是挑选一个就必须放弃另一个。”

周愈沉默。

父亲的确说过和宛云一般的话。

虽然见过一面,父亲总对少女盛赞不已:“你若有那女孩行事一半的沉稳有多好…”

宛云伤情未愈,和他在病房彻底决裂,周愈松口气告诉父亲车祸始末。最初同样参与恶劣玩笑的父亲却挑眉。

“…幸亏她是女孩,幸亏你是我儿子。”冷冷放下扬起的手,立即送他出国,严令儿子再联系伤愈后的宛云。

直到父亲去世方回城。间接打探没多久,得知宛云结婚。

周愈收回纷杂纠缠的思绪,半晌,他讽刺道:“你的话总有很多道理,可惜怎么看不出我当初对你虚情假意?”

宛云平静说:“那么请你今后不要再纠缠我。”

周愈缓慢走过来,盯着她。

宛云脸色苍白,眼角微微抬起,鬂发散几绺在脸上。十年前她躺在病床上场景类似如此,无比虚弱彷徨,医生下的诊断是最坏瘫痪或者死亡。

那股神情已经和美色无关,但依旧十分傲气。

醒来便把他叫进屋,说完话再让他出去。

“云云…”周愈想抚摸她的脸。

宛云索性闭眼不再理他。

周愈收回手。

他并非从小宠坏的孩子,自身也有很强能力,做事算顺风顺水。这些年来生意场上死敌不少,但觉得至大对手,却是眼前这位十年前就退出战场的女孩子。

周愈沉默良久,突然笑了:“我们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一夜无梦。

宛云出院原本非常谨慎,生怕遇到媒体记者,然而一个人也没有。

她松口气,先回到半山别墅。

珍妈说:“姑爷昨天深夜冒雨送来一个箱子。”

宛云看着那行李箱不语。

心知冯简照猫画虎,也将自己留在公寓里的衣服归还。也许内里还掺杂什么奇怪物事,权当报复,但宛云也没有立刻打开查看,大约是缺乏勇气。

周愈送来的玫瑰重新出现在公司大厅门室里,没人再去提前扔掉。半山别墅她的卧室重新整洁干净,没人不小心弄脏娇贵木地板。门房里一把全新的雨伞摆在原位,牧羊犬咬到口水淋淋的狗链——这就是冯简开始带来再留下的所有。

再见他是两日后。

眼角还贴创口贴,衬着西服略有些傻气。和身边的人低声说话,呼啦从她身边过去,视若未闻,面无表情。

外人居然还察觉不到两人淡到极点的气氛。

雷达般敏锐的何泷,也只是抱怨:“…小王八蛋假正经起来,连自己妻子的颜面都不给。”

但并无更大怒意。反正冯简从开始就没有向任何人妥协过,如今为什么要例外?

何况,所有人都认为冯简对她不差。

宛云以前觉得他这种作风是性格原因,是公私分明,是很多很多理由。现在想起冯简对自己的评价是商人。

从开始就坦白她并非最理想妻子;吞吐但滴水不漏的承诺;戛然而止的流露;向来回避的感情;有借有还的钱财;最开始毫不知情的情况被骗婚,作为结局把毫不知情的她卖出去…

从头到尾,十分真诚,旁若无人,硬着心肠。

怪不得李氏要拉拢他,将来一定更会赚钱。

周愈建议道:“云云,你有空不妨收集下冯简的资料。他生长的那种环境,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混到现在这布。”

“当初为了见你,你丈夫让我签的协议多刁钻?”他似有懊恼,“这种小人…”

他们互相都看不起对方。

自医院之后,周愈开始频繁而肆无忌惮的靠近宛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