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早有暧昧的消息传得又更快些。没过两天,媒体就再开始指名道姓。新一轮流言又起,不少人眼神异样的看着宛云。

现在世道有多诡异,流言传送到此居然颇有益处。

回归后的宛云和周氏交好,对李氏将来发展极有裨益。而假若李冯婚变,再嫁与周愈,那简直是离婚后高嫁的另一传奇。全城人民喜闻乐见的八卦,除了当事人烦不胜烦。

但冯简只被拦住过一次。

他冷冷甩来一句话:“管好你自己。”

听说还掷了话筒。

已经越抹越黑,宛云为躲清静,只身来到艺术馆。

最近坏消息似乎格外多。

馆长的恋情甚至没有熬到《希望》干透,就已经毫无希望。

“我偶尔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馆长四肢摊平躺在地上,依旧像半个葫芦,除了他的表情看上去略有些伤心,“云云,你说是不是因为我总是没有用心去恋爱,所以结束关系一般都比较快。”

宛云正注视保险公司的人将油画搬走。

过了会说:“并不是你的错。”

即使用心对待每一段关系的人,依旧会遇上失败的恋情。

遇上什么人,爱上什么人,和什么人顺利在一起,大抵要倚靠运气。

“下次记得多烧香行善。”

馆长终于肯爬起来,他很哀伤的说:“…烧香有什么用呢?能保佑这些吗?云云你看,我都已经到这把岁数了,即使健健康康,也只能再活个六七十年而已…”

话虽如此,馆长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难过。

“我原本想把这艺术馆这重担托付给你。”

宛云笑笑。说实在,她依旧对回归李氏兴趣缺缺。但现在…不提也罢。

时间不如意十有□,走出去后,周愈的车停在艺术馆。

“云云?”周愈走下车。

宛云对两人“偶遇”见怪不怪。此人非善,多年后又如鬼魅般出现,理应继续不闻不问。但说实在的,如今她根本就不在乎了。

但想到什么,宛云走过去问他:“今天早晨你在哪里?”

周愈笑说:“怎么?现在就开始着急对我查岗了?”

她没说话。

今晨出门散步,清楚看到一辆车泊在半山别墅门口,似乎等待良久。可惜山间雾大,只能看清楚车的颜色,待走过去,那辆车转眼已经不见了。

如果细查也能清楚,但宛云怕是他又怕不是他。

正在这时,对街突然跳出几个镜头,对准两人咔嚓咔嚓。

宛云还未来得及反应,周愈拉开车门,推她进去。

“先上车。”

车风驰而过,身后几个人追拍车牌。

简直可以预想明日的头条。

 周愈仿佛知道她担心,在旁淳淳善诱:“没关系,可以压住那些绯闻。”宛云举目看他,等待周愈继续说下去。

二人委实太过熟悉。初时因为少年恋情,日日形影不离。如今分别十年又相遇,几乎可算另类老友。周愈了解,但若问自己受伤手是左还是右,他又根本回答不出

“确实还很喜欢,云云。”周愈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不然如今也不会对你用这番心思。”

宛云终于能问他:“当初为什么这般捉弄?”

周愈想了想,他说:“实在太想讨父亲欢心。之前讲对了一点,父亲曾经并不太信任,以为和你在一起是个契机,能因此通过他的安检——”

宛云淡淡笑着说:“所以是因为钱。”

周愈辩解:“也是家族企业,应该懂得处境。那时日子也不好过,看上个新项目,然而无人支持——”

宛云替他补充:“所以当时实在很缺钱。”真真有点可笑,谁能想到周氏公子居然说他自己缺钱,很缺钱。又谁能想到为钱能折腰如此。

周愈被宛云嘴角讥嘲笑容刺痛。他沉默半晌方缓慢说道:“本质上也确是钱的原因。不过风水轮流转,和你分手后,父亲当初承诺给追加启动资金,如今再加两番,正好是付给冯简的价钱。”

周愈字字顿道:“云云,脑筋如此好,品性如此高洁,记不记得丈夫也因为钱出卖了你?又凭什么轻视曾经?”

宛云笑着说:“怎么能样?和冯简,原本就是商业婚姻。”

周愈冷笑:“两位之前可默契得紧啊。”

“天生会演戏而已。”

周愈深深望着宛云,还能对他气定神闲的笑笑,他居然也就有些半信半疑起来。 但嘴角的伤口还疼,冯简挥来拳头的瞬间,那刻是真正暴怒神情。若不是他站起来的快—— 但的确,以周愈观察,两人关系也不全是恋爱。

因此周愈放缓声音:“那么云云…”

“想要下车。”

宛云中途返回半山别墅,大概走得太快了些,手不知在哪个地方刮了个大口子。是早就无知觉的小指,因此只是流血而已。流个不停

宛云站在冯简送来的箱子面前,深呼口气,独自打开。那箱子很大,很轻,也没有装其余物事。

里面其实空无一物—— 除了几张纸,冯简送来离婚协议。

112

宛云站在原地,足有一小时之久。

她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识地凝视着窗外。

然而窗外明明什么都没有。

她合上箱子,抬起身。

但此刻透过窗,宛云瞥到自家别墅大门外,又的的确确泊着一辆车。

珍妈走过来:“小姐,有人说依时间来看房。”

半山别墅的预买家是位实业厂长,年纪已经很大,卷曲的花白发,皮肤黑粗,四素环牙。

他的夫人穿碎花连衣裙,比丈夫又要高一个头,手上戴枚极粗的金戒指。

两人走一圈看下来,对半山别墅非常满意。

“阿拉在山上,果然环境真好,地方敞亮——可惜边边都是杂草。等我们买下来后,屋后搭个葡萄架,旁边辟个菜园子,到时种菜给小明小青吃。”

厂长绷着脸斥夫人:“农村老婆子,还种什么菜!”转头尴尬对宛云道,“小明小青是我们孙子孙女。她是嫌以前的家不够大,不够孩子乱跑,非要买新居…”

宛云笑着说:“孩子们想必也很爱自己的奶奶。”

夫人高兴起来,走过来挽着宛云的手。

“什么?你们俩夫妻住这么大的房子,怪不得出售。”她遗憾地说,“我家里都三个孩子,两个早已结婚生子,剩下个小的依旧在恋爱。哎呀,恋爱那么久作什么名堂,早点结婚不什么都好了,劝他们多生孩子又不听——”

絮絮叨叨的讲。

厂长却看中别墅内宛云的藏书,他主动将价格提高,只求她将书房里的书留下来。

宛云如实相告:“…那些书,也并没有非常罕见的版本。”

然而厂长非常坚持。

到后来他甚至说,留一半藏书也行。

他的夫人也在旁边劝:“既然我家老头子很喜欢,如果对姑娘不那么重要,能否成人之美呢?你看看,我们年纪都这般大,钱已经不是问题,只希望喜欢的人和东西啊,都留在身边。”

宛云精神非常不好,房产经理未来,此刻她不过强撑着陪同。

这些书倒是答应送给冯简的,不过…

宛云索性答应。

因为这场交易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皆大欢喜。合同起草交给律师,两老夫妻欢喜的坐黑色劳斯莱斯走了。

珍妈迟疑地问宛云:“小姐,会不会太着急了?用不用跟姑爷先讲一声?”

宛云想着箱子里的离婚协议,笑了笑。

她的姑爷比她还要着急。

第二日散会后,宛云问何泷:“妈妈,我想去海外工作。”

何泷一愣。主座上的冯简没抬头,依旧垂眸看他的笔记本电脑,接收邮件。

何泷反应过来:“那么突然——”

“重回李氏,我需要机会磨练。最近企业重心增加海外一项,与其派遣别人前去,不如让我来试试。”

何泷心思一动。李氏各项权力交织早已成熟。去年空降冯简,他的位置由能力证明,仍遭遇不小抵抗。今年若想再把已退出管理的宛云强□去…说实话不容易。十年人事变更,集结老臣组织新团队需要时间。

但如果此刻以退为进,将宛云派遣出国——

“冯简并不需要伴我出国。他在内,我在外。”宛云沉吟道,“现在计算…一年半吧,妈妈给我一年半的时间。看看我能在海外作出什么样子。”

何泷不由微微颔首。

宛云的确是个好主意。但好归好,如此一来,他们夫妻就要分隔异地——

她转头征询冯简:“小冯,你什么意思?”

冯简潦草地关上笔记本。

他还没有说话,门突然推开。宛灵摇摆走进来。

她举起手机,挑眉对冯简说:“姐夫,你把你本月的行程邮件给我,什么意思?”

何泷冷笑:“灵灵,进门敲门是基本——”

话音没落,冯简的秘书再破门而入。

国锋苦着脸:“冯总,您电脑中毒了?还是系统问题?我刚刚发给您的日程,您好像转发给全公司了?”这是机密文件,算是秘书工作的重大失误。

冯简站起来,有些烦躁。他说:“我没看。”

宛云坐上电梯,门即将合上的时候突然伸进一只手。

冯简瞬时只想将电梯拦住,忘记自己的手曾经受伤,又被狠狠夹了一记。但他走进来,宛云也只是淡淡看一眼。

“几层?”她问。

冯简按住宛云的手:“云云,你真要出国?”

宛云却也盯着冯简光秃秃的手指,过了会,她自嘲的笑笑:“你已经将婚戒摘了?”

不料冯简举起另外一只手:“哦,之前医生换药,我移到另一支手上。”

宛云不语,蹙眉想挣脱,冯简强调了句“手还很疼”,索性也就由他握着。

“是,我是要出国,这样对我们两人都好。”她冷静下来,“两年后我回城,正好能以夫妻感情疏远等原因解除婚姻。”

冯简沉默了一会:“你看到离婚协议了?你先冷静,那天我被气糊涂了…”

“半山别墅我已经出售。出售一半的款项,我会打你账户。”

“那钱你全留着花吧。”

两人只顾说话,电梯门再打开,之前开会的何泷、宛灵以及一些高层正站在外面。

何泷只用眼角瞥了下,看到二人姿势,脖子后面迅速起了鸡皮疙瘩。

冯简只好咳嗽一声,送开宛云的手。

他往里站站:“进来吗?”

大家纷纷表示太客气不必了。

电梯平稳的向下降落,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过了会,宛云听到冯简试探地问:“你,那天和周愈单独留下,都干什么了?”

她冷笑道:“和你无关。”

冯简沉默半晌,又道:“接下几天,你回别墅时间很晚,你都和周愈在一起?”

宛云气得手在发抖。

过了一会。冯简低声说:“咱俩就当扯平吧,你先不要走。”

宛云终于被激怒。

真绝望,他们之间总是如此,永远如此。亲密不能拉近,争吵不能拉近。世界上没有单方面维持的感情,即使她没有指望冯简交出真心,但至少希望现在不需要忍受这种无端指责。

宛云冷冷说:“你和周愈,其实一样的自私自利,不知天高地厚。但冯简,我宁愿天天面对周愈,也不想再看到你的脸。”

电梯门开了,冯简跟在宛云后面。

大厅人来人往,声音不能太高,太低又按捺不住:“你不是不想理周愈?你不是之前还怪我把你扔给他?我当时是让你和我一起走…”

宛云猛地回身,冯简怕撞到她,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又收不住脚,跌了个元宝大翻身,终于勃然大怒:“李宛云!”

宛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了会,她挑起嘴角笑了笑。宛云脱下手套,将手上的婚戒非常慢非常慢捋下来,摔在冯简脸上。

“冯总,祝你和你自己百年好合,恭喜发财!”

宛云快步走出去,身后的冯简似乎摔得不轻,被几个安保扶起来,要再追出来。

一番发作,她非常虚弱和难过。

这时,正好,非常巧合。周愈的车停下来,还没等他降下车窗,宛云拉开门坐上去。

冯简的脸在后视镜里愈来愈小,直到看不见。

周愈笑着说:“哎,我今天真不是来遇见你。我要到那座大厦谈生意。”

然而宛云不说话,她呆呆的看着窗外。

周愈看着她,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滋味。

“有那么难受?每次和他吵完架,脸色如此难看。”他淡淡说,“其实,挑拨你俩着实太容易。但冯简只是个普通男人,他这一生,能得到都是他早知道自己有能力得到的。有些东西离他遥远得很,他在不确定之前,一点风险都不肯冒的。你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云云。”

“知道我为什么总说游戏吗?你看,即使十年前我玩弄了你感情,让你伤心,但我现在依然还有财富,还有地位,我的生活完全没有缺失。但感情,其实它真的一钱不值,只能当休闲玩具而已。”

周愈叹口气:“算了,你如今很难过。听不进去我的忠告。记得吗?你曾经高价卖给我一批画。如今我重新送回你的艺术馆。你要不要去看看?”

他果真陪她来到艺术馆。

门口碰到馆长锃亮的鲜红敞篷跑车。

馆长见到周愈为宛云拉开车门,他一愣,但什么也没说。

周愈朝他点了点头,对宛云道:“我先进去等你。”

他一走,宛云就扶着车门吐出来。

周愈的男士香水味真是非常令人腻烦。

还有他的话。

馆长轻声提醒她:“这…可…是…我…的…新…车…啊…”

宛云看着馆长放在后面的迷彩行李袋,问:“你现在去哪?”

“哦,勾搭新…不,去参加拍卖会。叫你你又不去。”

两个小时后,馆长在头等舱眼睁睁看着珍妈为宛云打开小型加湿器。

他说:“其实我只是想跟你客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