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里说:“如果她真的对埃及这么重要,那么我想要埃及的承诺。”

在一片寂静里,他缓缓地伸出三根指头:

“三年休战。”

话音一落,埃及一方议论声骤起。孟图斯微微侧首,全军又静若止水。冷冰冰地看着灯火通明的那一侧,雅里轻松地说:“这件事情你没法做主,回去问问法老再回复。考虑得久了,我随时都可能转身离去……”

“可以。”

那个音节清晰地被扔进夜空,随即被噼啪火焰燃烧的声音吞噬。

红发的将军慢慢地说:“我们现在就要人。”

三年停战,意味着埃及要完全放任他肃清国内的政局、整理国际的关系。这三年,不啻给赫梯一个机会再次整肃实力。拉美西斯究竟是太有自信,还是太小看了雅里。原本认为肯定不会被接受的条件这样痛快地被答应了下来,这样丰厚的要约使得他没有办法拒绝。如果再继续谈下去,可能只会两败俱伤。

虽然心里很喜欢奈菲尔塔利,也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明白,但她终究只是个女孩子。如果一切顺利,在赫梯征服埃及的时候,他还可以再次得到她……

心里难得有些不爽的怒意,他微微侧头,对身边的幕僚微微颔首。黑衣幕僚匆匆地向后面的营地里跑去,不出半晌,就将艾薇请了出来。

因为脚腕完全肿了起来,艾薇走路出来的时候还有些跛。未等她走到队伍前面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雅里已经策马来到她的身边,一跃而下,冰冷的手扶住了她。

眼前是一片绛紫深黑的军队,更远处似乎有隐约的火光,但是又看不真切。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雅里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漆黑的铠甲挡住了其他所有一切可见的事物,他扶着她,缓缓地带着她,走出赫梯的军队,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金色的头发在跳跃的火光中显露出温暖的橙色,孟图斯和埃及军队的样子看起来模糊而虚幻,就好像在许多梦境里重复出现的场景。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们要做什么?脚步本能地凝滞了。

“艾薇殿下?”熟悉的声音确实是来自孟图斯。

下意识地应答了一声,红发的将军就继续清朗地说了下去,“二城降书、停战协议与物品清单已经全部准备好,将军可以派个人过来核查,没有问题,我们就可以开始交易。”

雅里微微颔首,身边的幕僚就有人走上前去确认文书。

就在这时,他却轻轻地靠在艾薇耳边,“我不想放你走,所以我必须要确定你会回到我的身边。”

“什么?”艾薇不解地抬头。

就在这个时候,幕僚确认了文书,已经回来向雅里汇报。雅里便亲自扣着艾薇,叫了两个士兵跟着,向孟图斯的方向走去。孟图斯将文书卷好,跳下马来,微微偏头,从身后不远的埃及队伍里也走过来两个刀斧兵跟在他身后。七个人缓缓地向中间行去,接近彼此。最后,雅里和孟图斯将士兵留在身后,一个拿着文书,一个架着艾薇,走到了三步远的距离。

“将她的手递过来。”孟图斯右手一并拿着几副文书伸出去,左手则伸向艾薇。

雅里没有表情地,一边将艾薇向孟图斯推过去,一边伸手去接文书。

一切都仿佛进展得非常顺利。

就在艾薇的手被孟图斯拉住,而文书也落入雅里手中的时候,突然,腰间的绳子一松,艾薇猛地抬头,却看到自己放置秘宝之钥的小袋子已经落入了雅里的手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回头争夺,却被孟图斯以巨大的力气向另一个方向扯去。

埃及的两名刀斧手与赫梯的两名士兵在这一刻冲了上来,横亘在雅里与孟图斯中间。孟图斯拉着艾薇,飞速地向埃及的军队撤回而去。

火光的暗影下,雅里的微笑显得模糊而邪恶,他扔起手里的袋子,隔着柔软的布料,三枚秘宝之钥相互撞击,发出叮当的轻微响声。“奈菲尔塔利,只要这个在我手里,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

艾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雅里,孟图斯嘴里说着“失礼”,随即将艾薇扔到了他的坐骑黑冰之上,“陛下在等您,我们不能有任何差错。”

心中一颤,随即酸楚一片。

她还是不行。之前费尽那么多千辛万苦才收集到了三颗秘宝之钥,可一听到他在等她的事情,就突然觉得,不去知道雅里为什么能想起来,不去凑齐秘宝之钥什么的都没有关系了。

她想见到他。

就算被伤害、被讨厌、不能在一起,也还是莫名其妙地想见到他。

黑冰迈开步伐之时,艾薇再次向那一片耀目的绛紫深黑旗中看去。一直带着无所谓笑容的雅里,一手拿着装有秘宝之钥的小袋子,一手却抚着额头向前弯着腰倒下去,四周的幕僚焦急地扶着他,大声地呼唤着军医,而周围的军士也变得不知所措。

随即一片骚动,赫梯人大叫着是埃及在交接时动了手脚,前队的铁剑手已经跃上战马,向孟图斯的方向赶来。孟图斯一挥手里的宝剑,全体士兵都登上了战车,他带着艾薇驱赶胯下的黑冰,飞速地向南部前行。

只过了一秒,就听到雅里的声音,先是用赫梯语的命令,里面饱含着浓浓的戾气。赫梯的军士更仿佛受到了鼓舞,挥起刀剑,全速追赶。随即是带着北部口音的埃及语,“奈菲尔塔利!你明明输了——”

严厉的尾音消逝在空气里,随即就被乱军的阵局吞没。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根本没有人知道奈菲尔塔利是谁。但艾薇却知道。雅里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惊雷,透过纷乱的场景,在她的心中剧烈地爆炸。胸腔里一片嗡嗡作响,他想起了全部……

果然,秘宝之钥,是唤回记忆的关键。

第33章 回忆

西奈北部的夜风刮起几分刺骨的寒冷,细长而明亮的月挂在深蓝的天空中,宁静的景色宛若童话。四周却是凌乱嘈杂的马蹄声,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和听不懂的军士的叫喊。

赫梯的铁骑发疯了一般对埃及的百人部队紧追不舍。孟图斯授意士兵们将火把扔向身后,烈焰吞噬了干燥土地上仅存的植物,稍微阻挡了一下后面赶来的宛若洪水猛兽一般的绛紫深黑。而紧接着,利箭就如同骤雨一般,席卷而来。这次连一向沉稳的孟图斯也不由暗暗诅咒,“他们自己接受的条件,如此反扑,到底想怎样。”

艾薇的身体不住地发抖,孟图斯连忙用斗篷围紧她,安慰道:“殿下放心,陛下接应的军队离此不远。”

惧怕,不仅仅是雅里记忆的复苏,更有宿命重现的恐惧。

狭长的时空,重复的抉择,一次又一次地掌控着她的命运。

身后开始出现士兵从战车上摔落的声音。失去了驾驶人的战马拖着战车在夜色里奔跑,渐渐偏离了他们的队伍。而余下的人不敢回头,只拼命地想要从死亡的厄运里脱逃。

突然,孟图斯的声音变得轻快,“看,陛下的军队就在前面!”

他伸手指过去,不远处站着一片望不到头的巨大阴影。见到孟图斯,阴影里点起了宛若星辰的火把,慢慢地,照亮了年轻士兵们的脸,以及让全部西亚心生畏惧的火红得刺眼的旗帜。

那是塞特军团的标志。士兵们精神抖擞,处于最高备战状态。

“再往前走,就是埃及了,雅里他们不会继续追上来!”孟图斯回头,振奋地鼓励着身后的将士。而艾薇的视线,却仿佛定格一般,落在塞特军团的最前面,就再也无法移开。

果然,看到了埃及派来的重兵,赫梯的军士诅咒着、叫喊着,却无可奈何地停了脚步。孟图斯与身后剩下的不到五十名的士兵终于融进了塞特军团。孟图斯跃身下马,恭敬地单膝跪地,向队伍最前方的指挥者拜礼。

他却淡淡挥动弯在手里的马鞭,示意红发的将军让开。

孟图斯转身去指挥军队追杀赫梯,嘈杂而纷乱的场景仿佛已经离他们远去。火光温暖而躁动,艾薇紧紧地抓着手里的缰绳,粗糙的感觉摩挲着指尖,身体依然在微微颤抖。她用力地咬着嘴唇,直到樱色的唇被咬破,微咸的血渗了出来。

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所有的努力只到此为止。

他策马走到她的面前,仅有一步之遥。橙色的火焰使得影子欢快地跳跃,琥珀色的眼睛好像清澄的宝石,映出了她的样子。

漫长的沉默让她无所适从,她躲避着他的视线,心脏疯狂地跳动,说出来的话却别扭极了,“你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找回我,找别人代替我吧。”

他又是一段沉默,随即慢慢地说:“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二十岁时的一次晚宴上。”

这句话一出口,艾薇猛地抬起头,水蓝色的眼睛里他颀长的身影随着火把晕染出温和的光芒。

“那天因为我的计划,宴会厅里大动刀戈,你明明怕得要死,却阻止我残忍的行为。”他低低地说,声音平稳地穿透空气,传到她的耳朵里,“我又一次见到你,你竟然变成了瘦小的男孩子的模样,把自己涂得黑黑的,却在吉萨之战大显身手。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还拼命地假装不认识我……”

他浅笑,随即又说,“我有一次和你走在孟斐斯集市上,你终于告诉了我你名字的写法。你嘱咐我别忘了,但其实我只看一眼就记住了。”他跳下马来,抽出身侧的宝剑。握住剑柄的手好像用了极大的力量,他看似轻描淡写,却非常地小心,略带颤抖地在地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薇”字。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很容易辨认。最重要的是,从他自己的角度看,这个字是反的。

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眸子真挚地看向已经说不出话的艾薇,“薇,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那一刻,艾薇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出来。

“我想了这么久,脑海里却只有这些片段而已……”

艾薇拼命地摇头,眼泪伴随着金色的头发一起,飞扬在深蓝的夜空里。雅里想起来了,他也想起来了。另一个时空的记忆一片接着一片地被他们提起,她感觉自己处在一个美好得宛若泡沫的梦里。

不敢相信,因为一旦信了,她就会醒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温暖而干燥的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她终于被他拉下马来,重重地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紧紧地揽住了她,修长的手指,深深地扣住她的身体,似乎再也不愿放开。

微凉的风,将她金色的头发吹进了深蓝的夜色里。冰冷的月在这一刻染上了温和而纯洁的光芒。刻骨铭心的名字穿越了漫长的历史、跨越了虚幻的两世,再次被熟悉的声音唤起。他们紧紧拥抱彼此,宛若一尊雕像一般伫立在那里。拿着火把的士兵都背对着他们,只有月光柔和地笼罩着他们,将他们沐浴上美丽的金色。

只亲手接触过火之钥的拉美西斯,记忆都只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可哪怕仅是这些,都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紧紧地抱住他。艾薇抱住他的手臂又用了更大的力量,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安、所有的绝望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那么多年,那么多的思念,总算,她回到了他的身旁。

她金色的头发宛若流水,倾泻而下,轻轻地滑过了他的手指。

如果清晨缥缈的梦境里的她也是真实,如果在沙地上写下她名字的她也是真实,如果不惜一切代价为他挡住冲过来的宝剑的她也是真实,交错的记忆好像千丝万缕的细线,穿插在他的生命里,融进他的命运里。

仅是片段,也无法剥离。

所以就可以解释了吧。他的执著、他的不顾一切,只想留她在身边。不择手段,不惜代价。

他轻抚她的头发,垂头看着她,视线清澈而专注,“请你告诉我,我们的全部事情。慢慢讲,我有一生的时间来听。”

提起一生,时间仿佛更加漫长。

怀抱因为这句话而变得温暖,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哽咽着,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转身吩咐士兵,排转队形回到下埃及。孟图斯过来向他汇报雅里的离去,以及行军路线的建议。他听着,如常般冷静而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唯一不同的是,他一直紧紧地将她揽在怀中,似乎一秒也不愿意离开她。皮肤接触的地方漾起炙热的温度,北西奈的夜风终于不再寒冷。

他交代完了事情,垂头看向她抬起眼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样子,睁大的水蓝眼睛好像总是不相信他已经想起了一部分过去的事情,脆弱而不安的样子让人更多怜悯,于是便又垂头吻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眼看着又要哭起来,他就用身后的斗篷将两个人围到一起,不让别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我若是早一点想起来就好了,想起吉萨之战、想起尼罗河庆典、想起孟斐斯集市……那么之前的很多事情,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别哭了,好吗?”

每听他多说一件事情,心绪就更加乱去。紧紧地抱着他,不住地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有些为难地开口,“薇……”

她不明所以地昂首,只觉得他的面孔在灯火下显得格外虚弱。只觉得腹部感到温热的液体。艾薇下意识地松开手,却看到自己白皙的手臂上染满了狰狞的鲜红。再一抬头,他英俊的脸庞已经因疼痛而微微扭曲了起来。

那一刻,她怔住。

痛苦的记忆宛若凝重的潮水涌上头来,之前所有的一切仿佛变成了虚假的梦境。她颤抖地放开抱住他的手,踉跄地后退了几步。一次次梦到他记起了一切,而每次醒来之前都是以他的死亡进而告终。被现实背叛了太多次,心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可就在这时,手腕被他紧紧地握住,炙热的温度深深地嵌入了她的皮肤里。

那一刻,空气中缥缈的血腥味道是如此真实。

他轻轻地说,声音宛若悬丝,“我不知道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担心,但是我不会离开你……”

她突然惊醒一般,抬起头来,叫道:“孟图斯将军!孟图斯将军在哪里?”

拉美西斯被送进埃及边境军队主帐的时候,已经近乎昏迷,而手却仿佛坚硬的石塑,紧紧地抓住艾薇不放。军医战战兢兢地解开他身上的铠甲,再用刀裁开他的内服,侧腹的位置已经是鲜血淋漓。他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止住血,血污稍微干净,伤口诡异而狰狞,就好像谁的手曾经将他的身体刺穿。

脑海里自然地联想到了一个黑暗的影子,然后她拼命地摇头。

孟图斯说:“陛下遇刺那天几乎丢了性命,昏迷了足足七天的时间,而每次意识稍有恢复,便是着令旁人找寻艾薇公主的下落。”他顿了顿,“伤口根本没愈合,但是听说公主您在亚述,就立刻带着人往下埃及赶。”

他继续说,“刺伤陛下的是赫梯的使者,但是因为没有捉住所以没有证据。”然后他顿了好久,“殿下,属下随着陛下南征北战很多年了,从未见过陛下对谁好像对您一样……恳请您,不要再做让陛下担心的事情了。”

月色被初升的朝日渐渐吞噬,天空由暗夜的深蓝渐渐过渡到了清晨的橙柔。

因为拉美西斯的伤势,整个塞特军团在西奈北部边境地带驻扎。艾薇就坐在拉美西斯的身边,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于是她也就不放开,冰凉而白皙的手也覆盖回他的手背上。

很久以前他说过,成为年长国王之子,就要付出与常人不一样的努力。

每天品尝一点毒药,与埃及最强大的战士练习剑术,与朝中最有智慧的臣子谈论政事。即便如此,还要提防着暗杀、陷害、政变……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心中仿佛正经历着痛苦的回忆。小心地展平他的眉头,随着温柔的表情,眼泪掉落了下来,摔在他的脸颊上,再缓缓地滑到深灰色的床单上。

拉美西斯在傍晚的时候终于醒了过来,艾薇安静地趴在他的身边,金色的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宛若柔软的光线,倾泻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身体一动,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直到指尖都已经没有了感觉。松开手,她白皙的腕部已经是一圈深深的红印,压在另一圈似乎被灼烧的痕迹上,宛若变成了一副淡淡的镯子。

他轻轻地伸手过去,小心地碰触她的头发,丝丝分明的触感摩挲过他的手指,她真实的样子令他几乎难以呼吸。突然,她均匀的呼吸被打断,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看到他的脸,先是一阵迷茫,然后紧接着,好像想起什么一般,立刻转向屋外呼唤军医。医生匆匆忙忙地走进来,看到拉美西斯醒了,又是一番感激神祇的呼喊,紧接着就开始为他换药、包扎。

为了不妨碍他们,艾薇就乖乖地站到一边,看着被众人围住的法老发呆。

他有些不耐地等着众人整理他身上的伤口,军医刚刚做好包扎,他就转头对艾薇说:“薇,到我身边来。”艾薇又是愣了一下,然后走过去,被他一下拉着坐到了床边。

“吃东西了吗?”

“好像没有……”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震惊了,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们出去拿些吃的进来。”

几个侍者应承着走了出去。

“冷不冷?”

“……还好。”

他就又将她揽紧了一点,用自己身上的被单将她一起裹了起来。周围的军医实在是如坐针毡,纷纷拜礼然后争先恐后地溜走。他就继续说:“都不错的话,收拾收拾,我们就回去吧。”

艾薇歪着头,“但是你的伤口怎么办?”

他轻笑,吻上她的发梢,“我想早点回去,举办我们的婚礼。”艾薇点点头,可紧接着,眼神又变得黯淡了起来。他顿了一下,随即问:“怎么了?”

艾薇顿了好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结婚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听到这句话,他的脸极快地沉了一下,而随即又是那一副淡淡的样子,嘴角带着几分难辨真意的笑意,“怎么了?你和我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不嫁给我,你要怎么办?”

艾薇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一下,然后水蓝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重复了一次,“以后再说吧。”

他蹙了蹙眉,终于抿住嘴,不再提这件事情。

谈到结婚,就要面临很多现实的问题。奈菲尔塔利王后、卡蜜罗塔、他的女儿、他的情人,还有在结婚之后她又会扰乱历史的麻烦事情……关于过去有很多美好的回忆,但是一旦从梦里走到现实的光天化日之下,就变得复杂得令她不知所措。虽然在脑海里幻想了很多次有一天他们重新在一起的画面,但是事实的袭来令人措手不及,她真的做好准备,忍受这个历史里既成的一切吗?

本能地,她想逃避这个所谓的真实。

凭着他想起来的碎片,欺骗自己,以给自己一个留在她身边的理由。

但靠着幻想,可以支撑多久呢?

就算她想如此逃避,他呢?

一行人先是到了孟斐斯落脚,一到行宫,他就消失不见,撑着伤连开了三天的会,然后就又带着她一路向底比斯赶去。经过半个月的奔波,他们总算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熟悉的底比斯宫殿。虽然为了照顾法老的身体,行军的速度十分缓慢,但是在马上颠簸了这么久,再加上艾薇一路上都很兴奋地和拉美西斯聊过去的事情,到达底比斯宫殿的时候,艾薇骤然觉得自己累了。艾薇转身往关了自己好几个月的熟悉的寝宫走回去,却突然被他拉住。

“怎么了?”她一边揉眼睛,一边糊里糊涂地问道。

“你走错方向了。”他回答着,半拉半拽地迫着她跟自己走。

“没错啊?”艾薇看看自己正在行进的方向,又回头看看他,“我住在那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