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轻轻颤了颤,展琳回过头,对着床畔那道修长的身影微微一笑:“原来是森大人,好久不见。”

半张清俊的脸被厚纱层层叠叠裹着,鼻梁以上,那双漆黑色眼眸若有所思:“再见面没想到会是这么种情形,有点可惜了。”手从她额角移开,他直起身:“琳,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上次你说有人想见我。”

“对。而这次,那个人让我把你永远留在这里。”眼睛微微弯起,漂亮的笑容,同样漂亮的指尖转瞬漂亮地旋转出一柄暗色短剑。剑身纤细精巧,只来得及看清一团绚彩随着窗外斜射而入的日光在他掌心绽开,锐利的剑尖,已直指展琳的咽喉。

“好身手。”没有任何动作,展琳静静望着眼前的剑尖:“我练习十年也做不到的流畅,你似乎和它是一体的。”

“我见过你的招式,谁教你的?”收剑,那暗色锐器在他手中一个弧度,顷刻间便不见了踪迹:“退化得不成样子。

“我以为那叫萃取精华。”

随口一句中文,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嘴里的故乡之音居然带上了那么点卷舌音。她看到森安静的眸子里露出一丝笑:

“病成这样还有心思说笑!”

“因为你是来解脱我的,所以不妨在那之前放松一下,免得走得难看。”眼中露出同样微微的笑容,展琳说着,抬手若有所思地在自己苍白的脸上摸了摸。却在刹那间手指暴射而出,一把扣住森毫无防备的手腕,借力挺身而起的同时,将他整个人朝边上重重一甩。

森一个踉跄,展琳趁势跃下床,退到门边。

脚着地的霎那一阵发软,如果不是旋即靠到了墙上,她险些坐倒在地。

“你的爆发力像只兽,即使是病成这种样子。”故意忽略她颤抖的足踝和急促的喘息,森重新站直了身躯,轻挑眉梢:“但你并不需要这么紧张,因为我今天来,不尽是要取你的性命。”

“那么…咳咳…难不成还是顺道来探病的?”

笑:“也许。我只想和你聊聊,琳。聊得让我满意,我可以放过你,毕竟,我们也算是一个国家的人。”

唇角牵了牵,抬眸:“看来我别无选择。”

“的确是这样。”走廊里响起使女送药来的脚步声,森无声地走到她身旁,一手撑在门上,侧头望向她。

“琳小姐,开开门,吃药了。”门被推了一下,没开,外面随即响起使女的声音。

“放在门口吧,”回望着森的视线,展琳稍稍抬高了自己沙哑的嗓音:“等会儿我自己出来取。”

“好的。”门外使女听话地把盘子放到地上,然后掉头离开。并无疑心,因为往常展琳为了避免同她们的直面接触,只要神智清醒力气尚存,她都会这么吩咐。

脚步声渐渐消失。按在门上的手松开,森后退一步,因着展琳眼神中透露出的对这段距离的排斥。他再次微笑,望着她的眼睛:“我一直在找一样东西,从东方的皇陵到这里的帝王谷,找了很久。”

“你找的是什么?”

“天狼之眼,它在哪里?”

“什么天狼之眼…”眼神轻轻一闪,她沉默着望着他。

“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你身上感觉出了它的力量,那种只有在它很贴近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被人所沾染上的力量,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

“我们曾是密不可分的,在被那些愚昧的人强制分开后的日子,我一直不停地在寻找。无数个年头…累了,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

“别让我失望。”

“我的确不知道。”

“你撒谎。”语气依旧淡淡的,漆黑色的眸子里,却一闪而过一丝不太安全的信息。

“信不信随你,再说一次,我不知道。”干净利落的话语,或许因着对方不可理喻的执着和坚持,令展琳被病痛折磨的神经迸发出了一层无法控制的不耐烦。却在这几个字冷冷丢出的一刹,整个人兀然一僵。

她同身后的墙连在了一起,被一把长度是普通剑两倍的铁剑,由肩膀上的旧伤处笔直贯穿。剑在森的手上,他的目光直透她的眼底:“我说过我很累了,我累的时候,通常没有太多耐心。”

一口甜腥在喉咙口涌动,即将从口中喷出之际,展琳笑了笑,把它硬生生吞了回去:“彼此彼此…只是你…相较幸运,我的对手没有那么弱,如此而已。”

眼神轻轻一闪,收手。剑从展琳体内拔出的一刹,带出一蓬微烫的血雾。

展琳再无法支持,一声不吭地跪倒在地上。

“我知道你们都不希望我得到她,不论是敌手,还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剑在空气中发出一种奇特的嗞嗞声响,随森的手锵声点地,通体如墨的剑身上,竟已不留一丝残余的血迹:“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告诉我,天狼之眼,她在哪里?”

“不知道。”

眼前暗光一闪,视线同时因着极度的虚弱和疼痛,突然间一片昏暗。直觉感应到对方冰冷的剑尖直刺向自己的一瞬,脸上忽然飞溅上几点温热的液体。

“叮!”一声脆响,凌厉的风将直逼向自己的剑尖隔挡开的同时,她的身躯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拥入怀。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跳…

“天狼之眼?它追随先王的魂去了地下世界,要找,不如直接去那里找它。”冷冷的声音,却令展琳在瞬间卸去了全身的紧绷。一口鲜血随即从口中喷出,她的弱,惟有在这个怀抱里,是可以恣意放纵的…

混乱的声响。越来越多的脚步声从窗口、或者大门的方向鱼贯而入,然后又追着森迅速消失的气息匆匆跑了出去。惟有抱着展琳的臂膀,由始至终一动不动,紧紧抱着她的肩,用力搂着她无力歪在一侧的头。

“来人!”她听见他失去了平时淡定后带着些焦躁的声音,忽然有点渴望能够亲眼看一看他此刻脸上的表情:“把医师叫来!马上!!”

“王!刺客已过了北门!”

“别去管他了!把亚尔汗萨布带来!还有,让这里所有人在大厅集中。”

“是!”

“琳…”所有吩咐完毕之后,低头,话音悄然转柔:“还能动吗?”

“我想…可以。”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

“看着我!”

“…奥拉西斯,我…”笑了笑,伸手想借机挡住自己无法聚焦的眼睛,只是微微一动,血便如泉水般从肩膀的伤口直涌了出来。放弃,转而揉了揉自己的发:“我…好像看不见了…”

肩膀蓦地一紧,随即,又迅速松开。叹息,他用自己的手和身体将她护入怀里,很温暖,很小心。“琳…”两片冰冷的唇贴在自己后颈上,她听见他略带沙哑的声音:“给我点时间…琳…给我点时间…你会好的…我保证…”

“受台风和暴雨的影响,本市严常路至交洲路口因积水问题而造成严重交通堵塞,提醒各驾驶员朋友注意。现有关部门已采取紧急行动进行排水…”

电视里播报着早新闻,挺大的声音,不过并不影响沙发上牧慧的酣睡。仰头微张着嘴,凌晨三点才回到家的她就这样坐着,端着碗泡面睡着了,也算是种本事。利丝从电脑前探出头朝她看了一眼,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把面拿走。

窗外依旧风大雨大,楼道下水积得跟河浜似的,一撮一撮西瓜皮在黑水上飘,隐隐散发着股腥臭。底楼的小学生停了课,拿着两根木条就当自个儿是水手了,爬在窗台上瞅着下面滔滔水波兴奋地傻笑。

今天…那群记者应该不会特意巴巴地跑过来等了吧?瞥了眼桌上的报纸,利丝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事是怎么给露出去的,特意关照的,连琳都不让知道的事情。漏子捅大了,那女人,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感觉出什么来,不刨根究底,她是不会罢休的。昨天一晚上没回来,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什么去了。

“铃…铃铃…铃铃铃…”一阵急促的铃声,在这样安静的早晨响起,越显响亮。

利丝不由自主吃了一惊。而沙发上的牧慧显然也被惊醒了,身子一抖,她张开眼,茫然地朝电话尖叫的方向看了看,随即望望一旁的利丝。

利丝回过神。

几步走到电话机旁,把它提了起来:“喂,你好。”

“罗扬?对,我是利丝。”

“她…”听到话筒那端报出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正要回答,门突然开了,利丝朝门口处看了一眼,随即开口:“对,她在家,刚回来。”

“好,知道了,再见。”挂上电话,利丝望着门口处仿佛刚从水里走出来的展琳。

手里捏着一团湿透了的白布,她旁若无人地踢掉鞋子,滴滴答答淌着水走进客厅。

“琳,刚才罗扬来的电话,你昨晚去哪儿了?”

眼皮抬了抬。没有回答利丝的问话,她自顾着从牧慧身边抽过条毛巾裹在自己头上,转身走到电脑旁坐下:“你那便携式带回来没?”

“…是的。”

“拿来,和它接一下,帮我查个地址。”

(过客GD0427)对(神)说:“今天雨很大。”

(神)对(过客GD0427)说:“也有点冷。”

(过客GD0427)对(神)说:“我以为神感觉不到气温的差异。”

(神)对(过客GD0427)说:“那只能说明,我是个不太纯粹的神。”

(过客GD0427)对(神)说:“人的命运可以选择吗,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改变历史,还是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过客GD0427)对(神)说:“有点好奇,一个不太纯粹的神…是否还有给予他人选择命运的资格?”

(神)对(过客GD0427)|微微一笑|:“是不是对这个荒谬的选择感兴趣了?”

(过客GD0427)对(神)说:“我更关心这句话你打算在聊天室里挂多久。”

(神)对(过客GD0427)说:“直到愿意做出选择的人出现。”

(过客GD0427)对(神)说:“很久了,这样的人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神)对(过客GD0427)说:“他们在历史和命运之间徘徊,最终弃权。”

(过客GD0427)对(神)说:“我想来做个选择。”

(神)对(过客GD0427)|送上一朵美丽的玫瑰|:“我看着。”

(过客GD0427)对(神)说:“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神)对(过客GD0427)说:“说来听听?”

(神)对(过客GD0427)说:“你信不信平行世界的存在?”

(过客GD0427)对(神)说:“不知道。”

(神)对(过客GD0427)说:“那么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过客GD0427)对(神)说:“第二个问题。做出选择后,我是否可以见你一面?”

(神)对(过客GD0427)说:“你认为是否有必要?”

(过客GD0427)对(神)说:“有。”

(神)对(过客GD0427)说:“那么我的回答是——否。”

(过客GD0427)对(神)说:“回答让我不太满意。”

(神)对(过客GD0427)说:“看上去是这样。”

(过客GD0427)对(神)说:“其实一直想尝试你所说的,当两个平行的世界因某种原因撞击到一起后给人带来的感觉。”

(神)对(过客GD0427)说:“或许你什么都感觉不到。”

(过客GD0427)对(神)说:“或许会愤怒。”

(神)对(过客GD0427)说:“愤怒?为什么?”

(过客GD0427)对(神)说:“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记忆因为平行线的交叉而碰撞到一起,当这些记忆不幸统一,拥有了这段‘完整’记忆的人,或者会失措于那些不知道是虚幻还是真实的意识,我们称之为‘发疯’;也或者会愤怒于那些记忆带给自己的挫败,那种对记忆真实告之自己的、对超越自身极限所感到无奈的挫败。”

(过客GD0427)对(神)说:“而我通常属于后者。”

(神)对(过客GD0427)说:“那不过是种假设。”

(过客GD0427)对(神)说:“见个面吧?”

(神)对(过客GD0427)说:“我给过你答复。”

(过客GD0427)对(神)说:“你信不信天意?”

(神)对(过客GD0427)说:“你不如问问我信不信我自己。”

(过客GD0427)对(神)说:“那么你认为我和你在这里相遇是巧合还是天意?”

(神)对(过客GD0427)说:“你认为呢?”

(过客GD0427)对(神)说:“我觉得也许我们认识,神。”

(神)对(过客GD0427)说:“MM,那是因为我们有缘分。”

(过客GD0427)对(神)说:“嗯。”

系统提示:(神)已离线…

(过客GD0427)对(神)说:“我知道你可以看得见。”

系统提示:(神)已离线…

(过客GD0427)对(神)说:“我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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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琳抬起头,看向坐在正对面一眨不眨对着便携式电脑的利丝:“搞定了没?”

利丝推了推眼镜。

看看屏幕,再抬眼望望一身透湿的展琳,沉吟片刻,她坐直了身躯:“这破规矩了。”

“我知道。”

“总部会有记录。”

“所有后果我会承担。”

“琳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对方的确切位置。”

沉默。片刻,摘下眼镜:“虹口区光林路虹光小区327号501。”

虹口区光林路虹光小区327号501,这是利丝在捕捉到对方IP刷洗出来的精确位置,大约花费不到刻把钟的时间。驱车过去,原本一小时的路程只花了不足半小时的时间,因为路上几乎看不到多少车辆和行人,很顺。然而当顶着风雨驶入小区的时候,三个人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起来。

整个区早就搬空了。

城市规划,这块地方在不久的将来会被大卖场所取代,而现在,则是一只只人去楼空的空壳子。被敲光了窗架的空窗棂无声吞吐着一波波阵风和雨丝,站在327号楼的楼梯口,利丝对着被拉断的电线和电话绳怔怔发呆。

楼道里响起展琳清脆的脚步声。从一楼到五楼,再从五楼返回到一楼,她走到利丝身旁跟着她的视线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地拈起电话绳,检查上面断裂的痕迹。

“可能出了点岔子。”风在空楼群里肆虐出的声音太过张扬,利丝不得不拔高了嗓门:“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展琳朝她摆了摆手。

抬头望着那些沉默老旧的建筑,雨已经比早晨小了很多,风卷着细细的雨丝从半空盘旋着落下。一种熟悉的感觉,在那些风和雨之间,从某个洞开的窗户,某道黑暗的墙面背后,悄无声息地在她身周涌动。

她揉了揉太阳穴:“阿努…”

尖啸的风很快把那一点点略带犹豫的声音吞没,只是突然间那种真实的感觉强烈了,原本即使打开了记忆也不能确定把握住的感觉,沉甸甸的真实:“阿努!!!”

蓦然宣泄而出的嗓音,伴随空旷楼道间刹那回荡出的音波,令一旁准备离去的牧慧和利丝不由自主吃了一惊。

“出来啊!”

“有胆子和那个混蛋一起做出那样的承诺!没胆子出来见我吗!!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