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好像受了什么蛊惑似的,径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偷偷溜进了拉美西斯的寝宫之后,玛格蹑手蹑脚地来到了他的床边。

拉美西斯睡得很熟,窗外的月光淡淡地洒在他俊美的脸上,他那浓密的睫毛仿佛鸟儿的翅膀随着呼吸起伏,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这个家伙,睡着的样子也那么迷人呢。

“拉美西斯,对不起,我一定要离开了。好好地生活下去,你会成为最伟大的胜利者,你的名字一定会穿越世纪,你是永恒的光明之子,你的身边会有你的王后尼菲塔丽相陪,很快,很快你就会忘记我…”

她喃喃低语,鼻子忽然发酸,心里也隐隐地疼痛起来。仿佛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玛格,要赶快离开,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只是一场梦,就像孟斐斯夜里的黄萤转瞬即逝。

她的心内有不知名的情感在翻腾、涌动,仿佛要撕破身体冲出来。想哭,喉咙却似被什么堵住,只有酸苦的滋味搅得心头说不出地痛。

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他对她来说像空气一样,离不开了…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和他一起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每天都要听着这样的声音。

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如果这声音哪一天不在了,听不到了,她会不会就这样失去快乐呢。

可是无论怎样,她都不可以留下。她是这么这么地喜欢他,如果让她亲眼见到他娶了那个尼菲塔丽为王后,她一定会心碎…下定了决心,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忽然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站了几分钟,这才转身离开。

刚走出寝宫,衣角却被杀敌者咬住了。

“杀敌者,放开我。”她想将衣服扯回来。

杀敌者松了口,却忽然对着她大声吼叫起来,高亢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玛格吓了一跳,也没多想,脱口道:“不许叫!你叫起来我就走不成啦!”

“你想去哪里?”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玛格的身子一僵,缓缓地回过头去。拉美西斯正斜倚在寝宫门口,嘴角似扬非扬。

“我…”她索性把心一横,冷声道,“我要回巴比伦了,请不要拦住我。”

拉美西斯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反而扬了扬嘴角:“玛格,你忘了你说的话吗?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反悔?”她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是谁说我的身边会有王后尼菲塔丽相陪?”

她的脸色变得大窘,原来刚才她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天哪,她还主动亲了他一下,那不是…“我…我是说过,有什么不对吗?我听到你和亚舍的话…”她结结巴巴地反驳道。

“那为什么你还要离开我?”拉美西斯的笑容在月色下格外不可捉摸。

“什么?”她更加不明白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拉起了她的手,脱下了她的手镯,翻了过来,笑道:“你看。”

玛格疑惑地接过了手镯,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一行字:尼菲塔丽——拉美西斯之妻。

“你这个笨蛋,我一直爱着你,你还不明白吗?我想娶的人,也只有你。可是要成为我的王后,身为一个异族人,当然要换一个埃及的名字会更加亲近些,也能让我的人民更容易接受,这个名字可是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他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

玛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第一个反应就是连连摇头:“尼菲塔丽…是我?不行,不行,这怎么可能,你是埃及的王,你怎么能娶我。我…”

“我的尼菲塔丽…”他温柔地将她揽入了怀中,柔声道,“虽然我拥有金子般的撒哈拉,丝绸般的尼罗河;高高在上,享受着大地的供奉,太阳的恩宠。我却只贪恋你的芳心。如果地位的悬殊,令你无法承受,那么我真心放弃一切神的眷顾,只求再次抚摩你美丽的容颜。”

她心里一热,眼里潮湿了几分,可头却摇得更加厉害:“这更不可以,你是埃及的王,我不会同意你放弃一切的!”

“那么就嫁给我。”他的眼中掠起了一丝狡猾的神色,“不然我就放弃一切和你在一起。”

“拉美西斯,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傻傻地踏进了一个设好的圈套里。

“就当是威胁你好了。”他得意地笑着。

“我是巴比伦人,我的父亲是巴比伦的神官,你,你不怕我是奸细吗?”

“我不介意。”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这本医术大全给我父亲!”

“没关系,我送给你。”

“我父亲不会同意的!”

“那么就开战。”

“你——”

“如果这些还是让你下不了决心,那么我想带你去看样东西。”拉美西斯不由分说地拉起她走到了马厩,牵出了马,带着她朝着宫外飞驰。

玛格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带着凉意的晚风令她打了个寒颤,拉美西斯仿佛感觉到了她的微颤,将她搂得更紧,生怕一放手,她就会消失在自己面前…也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终于在俯瞰尼罗河西岸的玫瑰沙岩悬崖附近停了下来。

“我的尼菲塔丽,你看那里。”拉美西斯指着不运处的方向沉声道。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玛格顿时愣在了那里,她有些不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悬崖处居然有一座正在修建的神庙,尽管还没有完工,可那雏形看起来已是气势恢宏,尊贵非凡…“那是我为你而建的神庙,是我将会送给你的礼物。尼菲塔丽,那是只属于你的神庙。”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扬起了一抹笑容,“不过,这还不是全部,等太阳出来的时候,你就会看到我的心意。”

“我的…神庙?”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自己的脸,好痛!看来真的不是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整个天空都呈现出暗暗的铁灰色,好似被笼上了一层难以揭开的面纱。可没过多久,偶尔一两束晨曦艰难刺破那面纱,给大地带来了些许光芒。随着时间渐渐逝去,无数晨曦开始挣破那阴暗面纱,它们争先恐后地在大地上撒下瑰丽无比的玫瑰色光芒,并且虔诚万分地托起了一轮金色的太阳!

就好像太阳神阿蒙驾着金色战车一路披荆斩棘,战胜重重艰辛,打退了黑暗之神的袭击,以辉煌的胜利者姿势来到了这片大地上!

金色的阳光照射在了神庙上,清清楚楚地映照出那刻在上面的象形文。玛格愣愣地盯着那行字,忽然眼角一热,竟然流下了温热的液体。

为了尼菲塔丽的爱,太阳从东方升起。

“笨蛋,怎么感动得哭了?”拉美西斯笑着伸手温柔地抹去了她的眼泪。

“我…我哪有…”

“这可不行,因为将来我会更加,更加地疼爱你,我可不想看到你变成一只爱哭包。”

“我才没有…”

“对了,喜欢我为你取的这个名字吗?”

“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涵义吗?”

“尼菲塔丽——美人中的美人,和你最是相配。喂,你脸红什么…”

“谁…谁脸红了…”

“都这么红了还狡辩,看来真该好好惩罚你…”

在距今三千年的古埃及,在无比明媚的阳光下,年轻的法老满怀爱意地吻上了自己未来的王后。

为了尼菲塔丽的爱,太阳从东方升起。

时光流逝,流年回转,千百年之后,即使相爱的人已经化做了尘土湮没在时间的洪流里,可是,这些爱的宣言将会穿越漫长的时光,永远,永远地流传下去。

——直到永恒。

第16章 妖怪少年

初春的平安京,一派风和日丽。位于京城东面的岚山上的樱花尚未完全绽放,串串花蕾像珍珠般缀满枝头,仿佛只需要再来一点点春风意暖的催发,便会马上绽开一片绝色的妖娆。樱花树上的花苞其实还很小,嫩嫩的柔粉色,一粒一粒小巧玲珑的煞是可爱。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在几棵树之间钻来钻去,伸着手指细细数着已经绽放的樱花,她那半仰的脸被阳光小心翼翼地覆上了一层淡金,在温暖明媚的三月春光中显得格外娇艳。

在不远处的一株樱花树下,一位头戴立乌帽,身穿冷蓝色狩衣的贵公子正坐在树下闭目养神,看他不过是刚过了元服的年纪,乌帽下是一张温雅俊美的脸,密密的睫毛已然垂下,在眼睑处抖落一片优美的阴影,呼吸平静而均匀,仿佛夹杂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那绝色的容颜恐怕连樱花都要自惭形秽。

女孩转了转眼珠,只见一帮侍女们正花痴般地望着那位帅哥的睡颜,根本就没人来理会她,不由心里暗喜,朝自己的贴身侍女青岚使了个眼色,青岚立刻会意跟了上来,主仆两人悄悄地往岚山的更深处走去。

岚山的后面,是片深深的竹林,林风吹凉,阳光和润,竹清叶香,偏染一地芳草,更有流水潺潺,美不胜收。长斜的白光为树木投上阴影,细碎石子铺成的小路蜿蜒在山坡上。四周开满了柔和的小花,随着微风在道旁倾斜,每一朵都宛如阳光的颜色。

“沙罗小姐,这样没关系吗?如果保宪大人发现的话…”青岚眼看越走越深,也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放心,放心,保宪哥哥睡起来没两个时辰可不会醒哦。难得缠着他出来一次,当然要看个遍才不吃亏!”女孩笑着眨了眨眼。这位叫做沙罗的女孩的来头可不小,她的父亲贺茂忠行是当今阴阳寮的长官,也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阴阳师,就连天皇陛下对他也要礼让三分。

“啊,沙罗小姐,你看!”青岚忽然惊喜地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沙罗看到了不远处似乎错落有致地栽种着不少低矮花木,在灿亮阳光下透出一片青葱郁然,可当中却突兀地立着一株高耸粗壮的绿树,累累结实压得树梢都要折了腰。

“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呢。”她转了转眼珠,径直走近树下,熟练无比地爬上了树,伸手摘了一颗果实,剥壳后送入口中,霎时,果肉甜香漫溢在舌尖口腔,她满足地眯了眯眼,还顺手摘了好一些扔给了青岚,笑嘻嘻道,“你也吃啊,真的很好吃呢。”

青岚怎么也不敢放进嘴里,嗫嚅道:“沙罗小姐,你就不怕这果子有毒吗?”

“哈,怎么可能啊!”沙罗得意洋洋地刚说完,忽然就觉得浑身麻木,整个脸就好像被灌了气一样迅速膨胀起来,一个头很快变成了两个大。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青岚被这意外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难不成这果子真的有毒?

沙罗有气无力地捧着红肿的脸叹了一口气:“糟了,我的腿都麻了,一动都不能动,应该是中毒了。”

“啊,小姐,我马上去叫大人!”

“哥哥一睡起来,谁也叫不醒。我看只能等他醒来了。”沙罗哀怨地望了望天,这是不是上树容易下树难呢?

“可是小姐,你这个样子…”

“别怕别怕,我们家什么毒都能解。”果然不愧是阴阳师世家出身,在这种时候,沙罗小姐还难能可贵地保持着处乱不惊的心态。

青岚焦急地东张西望,期望着有什么人经过可以搭救自家的小姐。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沙罗抬眼望去,只见有一男一女正朝着这个方向而来,男子看上去十七八岁,身姿挺拔,穿着一袭螺旋凸纹细桃叶直衣并浓色指贯,近午日光在他背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恍如九天谪仙,一身的风流意蕴难描难画,举手投足优雅无双。而他身边的贵族女子,身穿绿色常礼服,内着浅嫩黄色里衣,肢体柔乏,更增添一份无可比拟的病态美。

青岚眼前一亮,急忙冲了上去,冲着那男子道:“这位大人,请您帮帮忙,我家小姐被困在树上了!”

男子先是一愣,又朝着树上一望,当看到头肿成两个大的沙罗时,嘴角不由挽起了一个弧度完美的笑容:“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恐怕是爱莫能助了。”说完,他拉起那个女子就匆匆而去。

“喂,喂,这位大人…您…”青岚有些气恼。

“大人,您有什么急事?”那贵族女子似乎还有些疑惑。

男子的声音随风飘来:“哪有什么急事!我只是不想帮一个丑八怪,你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没,我怕走得慢我都要呕了…”

被这句话气得直冒烟的沙罗小姐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两个字:“去死!”

“小姐,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青岚忿忿不平地瞪了那背影一眼。

沙罗冷哼一声:“要是让我知道这人是谁,我一定让哥哥好好教训他!对了,一定把那些妖怪们都叫来吓死他!”

青岚无奈地看了看她:“小姐,我去看看大人有没有醒吧,你再坚持一会儿,眼下除了等大人醒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沙罗转动了一下眼珠,表示同意。

青岚离开没多久,沙罗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有人走到了这棵树下。她透过树枝的缝隙往下一瞥,只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端详着这些果实。

“喂,这棵树的果实有毒,你千万别吃!”她心里一急,已经脱口而出。

那少年似乎没料到树上还有人,略带惊讶地抬起了头。

在看清他容貌的一瞬间,沙罗顿时愣在了那里,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清雅脱俗,灵动秀逸的少年,犹如蓝天上随心飘动的云絮,又好似挟带着淡淡叶香的一缕清风,纤尘不染,云淡风清。可如果仔细看,他那双美丽得仿若琉璃的眼眸里,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那少年看到她的模样似乎也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有作声,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就转身往那条小溪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还没等沙罗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那少年竟然兜头洒了她一脸的水。

“喂,你这个家伙!!”沙罗恼怒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忿忿道,“你不帮忙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太过分了!”

“你动了。”少年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亮晶晶的,就好像露珠滑落到竹叶上那般清透。

“小姐,你的脸肿已经退下去了!”刚刚赶回来,因保宪大人还没醒,正愁眉不展的青岚见此情景,惊喜地大叫起来。

沙罗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已经可以行动自如了。她赶紧从树上爬了下来,扑到了溪水边,直到看见清澈的溪水里映照出一张樱花般娇艳的小脸,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正想回头向那个少年说些什么,却已经不见少年的踪影了。

“青岚,那个少年…一定不是人类吧。”沙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出了自认为最有可能的推断。

不过,此时她一定想不到,这个不知是何方妖物的少年,很快又会和她再次相逢。

第17章 阴阳师的新弟子

阴阳寮的长官贺茂忠行的府邸就位于平安京的春日小路上,府邸清幽雅致,庭院里的樱树和枫树上缠绕着绿色的藤蔓,树下挤着一丛丛银钱花,蝴蝶花,百代草,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粉色的樱花花瓣随风飘落在回廊上,让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庭院的八重樱已经开到了第三日,那繁美复杂的花瓣,微风一拂,瞬间抖落出一片花吹雪,空气里写满了艳丽的故事,婉魅而决绝。花树下,一位身穿冷蓝色狩衣的贵公子正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端详,信笺已经折成时下最受女孩子喜爱的立文式,虽然没有像一般肉麻情书那样绑着漂亮的花枝,却手绘了十分淡雅而精致的紫阳花花纹。

“世上无樱花,春心常皎皎。自从有此花,常觉春心扰。”贵公子凝望着信笺,轻声吟着和歌。

“扑哧!”只听一声清脆的笑声从他头顶上方传来。

他一点也没有表示出惊讶,倒是无奈地说了一句:“沙罗,你又躲在那里了,前世你究竟是不是猴子,怎么总是喜欢待在树上,快点下来。”

树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心疼地看着樱花如雨般落下,道:“沙罗,你就不能轻点。”

“保宪哥哥,你的春心被谁扰了?”沙罗从树上熟练地爬了下来,笑嘻嘻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今年刚满十六岁的贺茂保宪,身为贺茂家的长子,天资聪颖的他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成为贺茂家接班人,从小到大,可谓是一帆风顺,不过,唯一让他头疼的,恐怕就是这个妹妹了。

他抬眼看着妹妹,她和早逝的母亲简直长得一模一样,樱花般柔嫩的脸蛋,清澈透明如水晶的幽黑双眸,淡粉如蔷薇的嘴唇,这满院春色里,她恐怕就是最娇艳的那一朵樱花。再过几年,妹妹也该要行成人礼了,那时,应该出落得更加动人了吧。

“沙罗,等行了成人礼,你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他收起扇子抵住额角。

“哥哥,我哪有胡闹,咦?这信折得好漂亮啊!”沙罗一手夺过了那封信,好奇地查看着。自从前年哥哥行了成人礼后,她就经常看到哥哥收到类似这样形形色色的信。

“别闹了。”保宪又将信夺了回去,微微一笑,“不过是我熟识的一位姬君就快成亲了。”

“成亲?”沙罗眨了眨眼睛,“是和哥哥成亲吗?”

保宪哑然失笑,露出了一个别吓我的表情:“当然是嫁给别人了。我这辈子啊,都不想成亲,这样自由自在的不是更好。”

“可是哥哥,成亲到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