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就是一男一女相互喜欢后就住在一起了。”

“就像父亲和母亲一样吗?”

“对啊。”

“那我也喜欢哥哥,我也和哥哥住在一起,算不算和哥哥成亲?”

“这个…当然不算。”某人嘴角抽搐中。

“为什么成亲只可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呢?”

“…”保宪的嘴角继续抽搐,这是什么问题?什么叫只能两个人成亲??

“那哥哥,沙罗长大了可不可以嫁给很多人呐?”

“诶…”某人的额头上出现了三道黑线,这真是越问越离谱了。

“哥哥你好笨啊,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会回答…”

保宪擦了一把冷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了,妹妹好像比那些妖魔鬼怪还更难对付啊。

“保宪大人,您在这里,贺茂大人请您过去呢。”一位身穿樱色袿衣的侍女不知何时来到了庭院里,轻声说道。

“现在过去?父亲大人有什么事吗?”保宪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感动得泪光闪动,樱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听说是来了新的弟子。”樱子欠了欠身。

“新的弟子?”沙罗立刻来了兴趣,“是什么人呢?”

“你不许去!”保宪终于找到了一个报复的机会,“乖乖待在这里。”

“我要去!”

“你去得了吗?”保宪轻轻一指,嘴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啊,哥哥,你居然对我用定身术!我要告诉父亲大人!快给我解开!”看着保宪扬长而去的背影,沙罗愤怒地喊了一阵,毫无效果。

“哼哼,保宪哥哥,等着瞧。”她咬牙切齿道。

等她能动弹的时候,这位大小姐早已经忘了新弟子的事情,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去了。

过了几天,她才忽然又想起了这件事,正打算偷偷溜到父亲他们练习阴阳术的地方去瞧瞧,走到半路上,就见到父亲的几个弟子从回廊上走了过来。

“师父怎么会收了那样的孩子做徒弟?”

“你们知道吗,听说他的母亲是白狐呢。”

“什么?这么说他的体内流着妖孽的血液呢。”

“我看,还是少和他来往吧。”

“是啊,他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也让人很不喜欢呢。”

弟子们匆匆而去,沙罗更觉得好奇,父亲收了一个白狐的孩子做弟子?这实在是——太有趣了!怀着疑惑的心情,她继续往庭院深处走去,阳光犹如碎金一般点点洒落在庭院里的莲花池边,只见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边,用池水擦拭着手背。

少年听到她的脚步声,慢慢转过头来。

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沙罗呆在了那里,愣愣地看着他,这,这清雅脱俗,灵动秀逸的少年,不就是之前在岚山上帮了她的人吗?

少年抬头看了她一看,也似乎认出了她,眼中掠过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本冷漠的状态。

“原来是你,上次我还没有谢谢你呢!”她走近了两步说道。

“不用。”他淡淡说了一句。

“原来你就是新来的弟子吗?”她侧过头问道。

少年点了点头。

“我叫沙罗,你呢?叫什么名字?”

“…”

这个少年不但惜字如金,面目表情似乎也只有一种——面无表情,这让沙罗不由有些郁闷起来。

“喂,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少年侧过了头,平静地回了一句:“我是白狐的儿子,你最好不要接近我。”

沙罗愣了愣,这才看清他的长相。他有一双黑色琉璃般的双眼,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光华,清澈通透,丝毫没有沾染到一丝尘世浊气。这个少年就是他们口中白狐的儿子?怎么看都不像啊。

“喂,没礼貌的小孩,你到底叫什么名字?”沙罗才不管什么白狐不白狐,照样不屈不挠地打探着。

“我说,”少年的唇边忽然勾起了一丝狐狸般的浅笑,“没礼貌的好像是你吧,喂喂喂是礼貌的称呼吗?”“你,管不着。”沙罗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那么,我叫什么,你也管不着。”他不笑的时候模样漂亮而清冷,有点不动声色地拒人千里;但笑起来却非常的可爱动人,尽管那是个带着嘲讽的笑容,但随着笑容而浮现的浅浅的酒窝就像微风拂过三月的春水。

沙罗的脸抽动了一下,这个怪小孩,嘴巴还挺厉害。此时的她好像根本没想过自己根本也是个超级别扭的小孩。

“沙罗,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沉稳的男声忽然从她的身后传了过来,沙罗抬眼一看,原来是父亲贺茂忠行。

“师父。”那少年敛了笑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父亲大人,他是谁?”沙罗一脸得意地望着那少年,哼哼,这下还怕不知道你的名字。

“沙罗,这是父亲新收的弟子,他叫安倍晴明,是个聪明的孩子呢。”贺茂忠行含笑看着那个被叫做安倍晴明的少年。

安倍晴明,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沙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唇边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怪小孩,这下可有的玩了…

第18章 白狐之子

在沙罗的眼里,安倍晴明看起来似乎和普通人类也没什么分别,只是性格冷清的他平时很少和师兄们一起出现,似乎永远都是独来独往。如果非要说晴明有什么跟别人不一样,那也只是说他的眉眼长得比别人更漂亮些,目光比别人更清亮些,姿态比别人更淡定些而已。他看起来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待人处事虽然冷淡却很有分寸;手脚非常伶俐而且有程度不轻的洁癖。

“安倍晴明,你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了,知不知道你很无聊哦。”在树上待了半天的沙罗一边吃着牡丹糕,一边朝着树下的少年说道。

晴明也没去看她,只是淡淡道:“有人在树上坐了一个时辰,不是更无聊?”

“你说什么?”沙罗吞下了最后一口牡丹糕,心里不禁有些恼怒,这个怪小孩,嘴上总是不肯吃亏。

他继续在树下默记着今日新学到的阴阳术咒文,不去理会她。

“喂,你倒是说话啊。”沙罗摇了摇树枝,樱花花瓣如飞雪般簌簌落下,洒了他一身。

他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掠过了树枝,嘴角轻轻一扬:“你最好现在就下来吧。”

“我偏不下来!”沙罗噘起嘴,还故意用了用力。

只听“喀嚓”一声,树枝崩断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中,“啊!!”还没等她喊出第二声,整个身子已经随着折断的树枝一起掉落到了地面上。

“好痛…”她支起身子,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部位,瞪了一眼晴明,怒道:“安倍晴明,你见死不救!”

晴明那黑如子夜的眸子闪烁着,带着揶揄。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孩令他的心情有些轻松起来。

“我不是已经提醒你了吗?”

“什么!你说得一点也不清楚!”

“那是你理解不了吧。”

“是你说得不清楚好不好!”

“是吗?”

“安倍晴明…”http://.bookqi./

正在沙罗拼命想找什么话反击的时候,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冰蓝色的身影。

“唉呀,怎么了?”保宪急急走了过来。

“哥哥,我…”她刚说了一半,就见保宪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弯腰捡起了那枝折断的樱花,一脸心痛地道:“可惜,可惜…”

“哥哥,我可是你妹妹哦…你都不关心我一下。”沙罗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算什么哥哥嘛…“沙罗你怎么了?”保宪这才留意到妹妹很不雅观地坐在地上。

“我从树上掉下来了。”沙罗委屈地看着他。

看着灰头灰脸的妹妹,保宪忽然很想笑,当然,他知道如果现在笑出声,后果是严重的,于是赶紧伸手拉了沙罗起来。

“没事吧?”

“没事,都怪安…”她抬眼望去,安倍晴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哥哥,安倍晴明真是白狐之子吗?”她好奇地问道。

保宪眯了眯眼,唇边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道:“那么,你说他像吗?”

沙罗盯着保宪,眼睛又弯成了一轮明月:“我觉得——哥哥比较像!”

“笨蛋!”保宪笑着用桧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春日的平安京,处处弥漫着优雅、平和的气息。

刚从大内里阴阳寮出来的贺茂保宪,此时正坐在父亲的牛车内,往回家的方向而去。望着外面的风景,他轻轻吁了一口气。这几天,大纳言的正室夫人三番两次想召他去家中询问吉凶,刚才好不容易才推脱了这桩差事。

阴阳寮始建于天武天皇时代,隶属于中务省,有阴阳头一名,下面有负责地相占卜的阴阳师六名,培养未来阴阳师的阴阳博士一名,教导历生制作历法的历博士、天文博士、和管理时间的漏刻博士各一名。再往下,就是普通的阴阳师和实习的阴阳生了。阴阳寮每天必须记录时间,编写历法,观测星象,工作真是像山一样多。而且比起别的阴阳师,保宪还会多出一些额外的工作。——那就是经常被那些贵族小姐夫人们召去占卜问卦。按说这种工作轮不到还未曾显山露水的阴阳师,不过如果是阴阳头的儿子,又是个帅到万中无一的帅哥,那又另当别论了。要知道这个时代贵族实行的婚姻制度是访问婚,也就是说妻子并不住在丈夫家,而是做丈夫的晚上乘着牛车到妻子或情人家里去共度春宵。丈夫不在身边,闲得发慌的贵族女性以询问吉凶的名义将阴阳师召来家里打发时间,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了,保宪,你觉得晴明这孩子怎么样?”忠行大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父亲大人,晴明的确十分聪明,学阴阳术也比别人快,就是性格似乎过于清冷了。”保宪笑了笑,他看得出那孩子聪明而早慧,身上有种超越年纪的特殊气质——冷静,淡定;内心敏锐,眼神淡漠。他甚至认为那孩子是所有贺茂门弟子里除自己之外唯一得到阴阳要义的同门。所谓阴阳的要义,就是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外冷静而自信地审视芸芸众生,将它们通通看做万物同本的同一存在——咒。当那孩子竖起双指念动咒语的时候,天地万物仿佛就以一种天然的韵律流转在那低沉而婉转的声线中;那孩子仿佛通晓每一句咒语的涵义和力量,好像天生知道如何恰当运用那一串串玄妙而晦涩的音符。

“他的父亲安倍大人是我的好友,你身为他的师兄,要多照顾他一点。”忠行顿了顿,又道,“这个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让我头疼的孩子又多了一个呢。”保宪持扇浅笑,“光是沙罗,就已经让我吃不消了。”

忠行微微一笑,道:“沙罗再过几年也要行成人礼了吧?”

“是啊,再过几年这个妹妹就会让别人感到头疼了。”保宪笑道,心里开始同情起了未来的妹夫。

“不过,沙罗这性子…保宪,你说我是不是太纵容她了?”忠行大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保宪望向了窗外,深邃的目光穿透了纷落的樱花,低声道:“这样自由自在的沙罗不正是最可爱的吗?那些礼仪,等成人礼过了之后再说吧。”

忠行大人看着保宪,笑着点了点头。

“保宪,听说你最近和平中纳言的女公子走得很近?”

“哦呵呵呵,父亲大人,您从哪里听来的?”

“另外好像你和宫中的女房琉璃…”

“哦呵呵呵,今天的天气还真不错呢。”

“保宪,不要每次都用这一招。”

“哦…呵…呵…呵…”

在庭院里最后一朵樱花凋零的时候,初夏的轻风悄然而至,贺茂家小姐沙罗和怪小孩安倍晴明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改善,令沙罗郁闷的是,她从来不曾在晴明这里占过上风,真看不出平时沉默寡言的他还有那么尖刻的一面。

不过,一天不和他斗斗嘴,好像还会觉得蛮无聊的呢。

这些天一直没有下雨,天气变得格外闷热。平日里最怕酷暑的沙罗早就按捺不住,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房间,想去院子里透个气。

在荷花池边,沙罗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如水的月色下,安倍晴明正凝视着手中所拿的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夏日的夜,微凉干燥的风掠过他脸颊,吹动他一寸一寸的发丝,白皙的脸上完全是装不下笑容这种东西的,唯有惆怅伤感的气氛散布在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沙罗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刚到他背后,他就立刻警觉地收起了纸。但她还是隐约看见了一行字,童子丸吾儿,母有一事,不得不言…童子丸?是谁?

“晴明,在看情信吗?”她在他身边坐下,不放过任何一个取笑他的机会。

晴明凝望着湖面,忽然缓缓道:“那是自然,因为那是我五岁时,母亲离家时留给我的信。”

“你母亲留给你的信?可是你母亲不是白狐吗…”沙罗惊讶地问道。

晴明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我只是好奇晴明的母亲究竟是怎样的…”沙罗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失去了捉弄他的兴致,反倒解释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看到了母亲的原形而被吓得大哭,母亲也不会离开我。”他低低道,抬头望向了很远的地方。月光清冷,碎碎地裂了一地,光芒闪烁在他的眼里,是如此寂寞。

沙罗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忽然涌起了一丝奇异的感觉,似乎有一种想要安慰他的冲动。

“晴明那时只有五岁而已,怎么能怪你呢。保宪哥哥说一男一女相互喜欢就会成亲,我想晴明的父亲母亲也是这样才成亲的吧。光是想想这个,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呢,对不对?”

晴明慢慢转过头来,眼眸里竟是难得的温和:“沙罗,你真是这么想吗?即使我身为白狐的儿子,你也觉得我是幸福的吗?”

“嗯,我想是的。”沙罗低低道,“我的母亲在我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我从来也没见过母亲的样子,可是我都会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知道他们是因为彼此喜欢才会成亲,才会有我的。只要这样想,我就会高兴起来。”

晴明轻轻挑了挑眉,这个小女孩似乎比他想像中更坚强呢。

“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对不对?”沙罗笑道。

“明白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仿佛映日莲花在霞光中缓缓盛开。

“晴明笑起来很好看呢。”沙罗忽然脱口道。

“天色很晚了,我也该回房了。”晴明敛起了笑容。

“晴明,那个名字很可爱呢。”沙罗睨了他一眼。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