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的是搬来这里时所购买的公寓,虽然只有两房两厅的格局,但因没有孩子,感觉上不会很窄!

脚步沉重的爬上公寓阶梯,按门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晚回家了。

链锁和门锁的声音响起后,门开了。

「回来啦?」裕美子和往常一样的说。

室内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心情些微平静下来了。我将发生的事件告诉裕美子,她惊讶得停下筷子。

「自杀吗?」

「这……详细情形还不清除。」

「明天看报纸就知道啦!」

「嗯。」

但,内心却颇怀疑,因为警方也无法当场判断是自杀抑或他杀。眼前浮现大谷刑事锐利的视线!

「他的家人……一定乱糟糟的。」

「幸好他是单身汉。」

我考虑是否该告诉裕美子也有人想狙杀我的事,但,还是说不出口。如果说出来,也只是让她担惊受怕而已,于事无补。

这一夜,我辗转无法成眠。不仅是脑海中村桥的尸体忽隐忽现,而且,在思索他死亡的意义时,神志更清醒了。

村桥果真是被人杀害?

若是他杀,凶手又会是谁?

凶手和想狙杀我的人是否同一人?若是同一人,其动机何在?

身旁的裕美子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熟睡了。对她来说,从未见过面的丈夫同事之死,只不过和一般三版社会新闻毫无两样?

我和裕美子是在以前任职的公司认识,她从来不化妆、沉默寡言、朴素。和她同期的女职员喜欢和单身男职员打网球、郊游等等,但她除了上司之外,几乎不曾和男职员交谈过。对我也是一样,只有端茶给我时,寒暄个一、两句话。

「那女孩没用!请她来,她也不来,即使来了,也根本没什么意思。」

不久,有人开始这样批评她。

结果,她连年轻人的聚会也都不参加了。

因为这样状态,有一次我约她时,内心已认定她会拒绝了。

「下班后,要不要一块喝杯咖啡?」

没想到她点头了,一丝踌躇的表情皆无。

在咖啡店内,彼此几乎没有交谈半句。时而,我说话,她点头,至少,她并未主动说话。但我开始发现:自己追求的就是能共度此种时刻的女人!能让自己心情平静的女人!之后,两人正式开始有了交往。但,也只是有了两人面对面相处的时间而已,不过,似乎彼此藉此已能相互了解。

记得我曾问过她:「第一次约你喝咖啡时,你为何会答应?」

她回答:「我想和你约我是相同的理由。」

这大概是彼此皆为不引人注目而相互吸引吧!

我辞掉工作当了教师后,两人仍持续交往。裕美子除了对我稍微会多说几句话之外,一切和以前并无不同。

三年前,我们举行了小婚礼!

我认为这三年内生活非常平静,也很平凡,只有一次,两人之间有所冲突。那是结婚约莫半年后,她怀孕了,很兴奋的告诉我。

「还是拿掉吧!」我毫无感情的说。

她的笑容凝住了,似乎一时不解我话中之意。

「现在不可能有孩子……我一向很小心,但是,为何会失败呢?」

不知是我的口气刺伤她,或是「失败」两字刺伤她,她的泪水夺眶而下。

「那是因为我最近经期不正常……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

我更加歇斯底里了:「不行就是不行。必须等有自信抚养再说,现在……太早啦!」

这天晚上,她整夜啜泣。

翌日,两人前往医院。虽然医师苦口婆心想说服我,却改变不了我的意志。表面上的理由是生活困难,但,真正原因却在于我不想当父亲。一考虑到一个「人」诞生,其人格的形成深受自己所影响,我对当父亲就产生莫名的恐惧感。

我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因这次事件而产生明显的变化。她经常啜泣,我的心情也一直很不愉快。之后的一、两年,裕美子常在厨房或客厅茫然沉思,到最近,才仿佛恢复开明,但,或许她至今仍未原谅我也未可知!

不过,我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现在,我的想法是:尽可能不让她为我的事操心!边想着这些,直至凌晨三点过后,我才总算昏沉沉地睡着。但,连续的噩梦却让我的精神无法休息──是被一只白色的手追逐之梦。

我极力想看清楚是谁的手,但,影像却模糊不清。

第三节

九月十三日。

「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临出门前,裕美子边看着月历边说。

我不由自主的也看着月历说:「真的呢!看来今天最好早点回家。

或许我的语气太严肃,裕美子浮现奇妙的表情。

挤在电车内,手拉住吊环时,背后听到有人说话:「村桥……

我勉强回转脖子往援看,见到熟悉的制服。

是三名学生。其中一个我认得,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她应该也认得我才对,却像是没注意到。

她们说话的声音逐渐转高。

「坦白说,你们不觉得轻松多了吗?」

「也没什么!反正,我本来就对他的话听若罔闻。」

「真的?我被村桥骂了三次,叫我把裙摆加长呢。」

「那是你自己笨嘛!」

「是吗……」

「说真的,少了那对色迷迷的眼睛盯着我们看,你们不觉得愉快多了?」

「嗯,不错哩!」

「他一副高级知识份子模样,其实却好色!」

「对呀!我很清楚他那种『饥渴』的心理。我有一位学长,她是穿得比较暴露些没错,但,村桥上课时却盯着她的大腿看,她只好用书本遮住,结果,村桥急忙把头转开了。」

「真是讨厌!」

三位少女毫不忌讳周遭的视线,尖声笑了。

电车进站后,我跟在她们身后下车。瞥了她们一眼,发现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想:如果死的人是我,她们会怎么说呢?

我开始害怕她们那种天真无邪了。

关于昨夜的事件,今晨的报纸有简单报导:

女子高校教师自杀?

冠上问号,似表示警方尚来下结论。对于命案状况的说明也很简单,并无特别重视的部分,当然也未提及密室的事,予以一种「很寻常的事件」之印象。

一想到到学校后可能被问及各种问题,不知何故,心情就沉重了,同时,步伐也缓慢下来。

推开教职员室门,立刻见到几个人围住藤本,正在低声交谈,旁听的还有长谷和掘老师。最奇怪的是麻生恭子也在场!

藤本见我坐下,立刻离开长谷他们,走过来,低声说:「昨天辛苦了?」

虽无平日的笑容,却也不像昨天那般愁眉不展。

「那位叫大谷的刑事又来啦!」

「大谷刑事?」

「不错。我虽只是在校工室看了一眼,但确实是昨天的那位刑事。」

「嗯…… 」

不必想也知道大谷至校工室的目的。一定是想知道女用更衣室门锁之事吧?他很可能想要迅速突破密屋的障壁,而这也意味着警方倾向于他杀的论调?

开始上课前,教务主任有所宣布──还是一样唠唠叨叨、不得要领的方式。概述其内容为:关于昨日的事件、完全委托警方处理;传播媒体方面由校长和教务主任负责、其他人绝对不可多嘴;学生们情绪可能不稳,必须采取教师应有的毅然态度。

教职员朝会结束之后,导师们马上前往各教室,目的是监督第一节课开始前的早自习时间。

我今年没有当导师,却也和他们一起离开教职员室。当我走出教职员室时,麻生恭子已站起来,一见到我关上门,立刻走至藤本身旁,似在说些什么。从她那严肃的表情,我直觉认为与昨天的事件有关?

我提早离开教职员室,是想去一个地方──校工室。我希望知道大谷询问些什么事!

阿板正在校工室准备割草的工具。他头戴草帽、腰间挂着毛巾,一身打扮看起来相当顺眼。

「早啊!阿板。天气很闷热吧!」我说。

阿板深渴色的脸孔绽出笑容,回答:「是很热。」边说,他边用毛巾拭着鼻尖的汗珠。

阿板在本校当校工已经十几年,本姓为板东,但是,几乎已经没有学生知道了。他自称是四十九岁,不过从他脸上的深邃皱纹来看,可能已将近六十岁。

「昨夜很糟吧!」

「嗯,我是第一次碰到那种事。工作一久,难免会遇见各色各样的事情……对了,前岛老师你是发现者?」

「是呀!刑事也问了我许多事。」我装成若无其事的,设法诱他主动开口。

「今天早上,刑事也来找我。」他马上上勾了。

我装出惊讶的表情:「嘿?问些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和保管钥匙有关的事,问是否能不经我的手就拿到钥匙。当然,我回答说那是我的工作,一定确实保管着。」

阿板的认真工作态度一向出名,在钥匙管理上也一样。校工室内有钥匙的保管柜,但是柜上也有牢固的锁头锁住,锁头的钥匙他带在身上。要借用更衣室等的钥匙时,必须登记姓名,确认姓名和本人无误后,才会借予钥匙。

「此外还问些什么?」

「谈到备用钥匙之类的话题。

「备用钥匙?」

「问说更衣室的锁是否有备用钥匙?」

「然后呢?」

「我说当然有,否则没钥匙时就麻烦了。这时,刑事问该钥匙在何处!」阿板以旧报纸当扇子扇风。他在夏天里,一向只穿一件汗衫。

「你怎么回答?」

「我只说保管在应该放置的地方,问他是否想知道地方?他面露微笑,表示只要我保证绝对无人拿得到,就可以不必说出来。那个人不是好应付的?」

我也觉得确实相当不好应付。

「刑事只问这些?」

「还问到拿出更衣室钥匙之人的姓名。我查过登记簿,只有掘老师和山下老师两人。」掘老师和山下老师是利用女更衣室的两个人。

「刑事只问这些……前岛老师,你也在乎这件事?」

「不,也不是这样……」

也许我太深入追问吧!阿板的眼中浮现讶异的神情。

我说:「我是发现者,所以想知道警方有何种看法?」

之后,我转身离开。

第一堂是上三年B班的课。即使是平日不看报纸的她们,也知道昨日的事件,也许是惠子说出来的也不一定。我很清楚她们等待我聊及此事,但,我却比平常更认真上课。事实上,我不希望以村桥之死为话题来谈论。

授课之间,我偷空看了惠子一眼。昨夜分手时,她的气色相当差,今晨倒是没那样严重了,只是虽然眼睛望着这边,视线却似凝视着远方?

让学生上台解答习题时,我站在窗畔,眺望着操场。操场上正有些班级上体育课,在女学生面前示范跳高动作的是竹井老师,他刚从体育大学毕业不久,也是现役的标枪选手。在学生们之间,他很有人缘,还被取了个「希腊」的掉号,可能来自他投标枪时的僵硬表情和结实肌肉,有如希腊雕像吧?

正当我想将视线收回教室内时,眼角见到一个人,那魁梧高大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势,一看即知是大谷刑事。

大谷走在隔壁教室大楼后面。往该方向去,就是更衣室了。

我心想:他一定打算向密室挑战?

大谷问阿板有关钥匙保管的很多问题。亦即他基本上认为掘老师锁上门后,凶手以某种方法打开侵入,然后再上锁。虽然,尚未明白是利用何种方法。

「老师……」

这时,坐在旁边的学生叫我。是黑板上已经完成答题,但我并来注意到,所以才叫我的吧?

「我们开始说明。」我故意大声说着,走上讲台。

不过,脑海里的思绪尚未转换过来──大谷此刻在更衣室调查些什么呢?

下课后,我的双腿自然而然的走向更衣室。我希望再看一次现场。更衣室里无人。外面围着绳索,上面贴着「禁止进入」的纸条。我从男更衣室入。朝内看。潮湿的空气和汗臭味如前,地上多了在村桥倒卧位置处用粉笔划出的白色图形。

我绕至女更衣室入口。门并未上锁,大概是警方将锁头带走了吧!

我心想门上会不会有机关呢?就试着将门开关、抬高,但,很坚固的门并无任何异状。

「没有机关布置吧!」突然,后面有声音。

我像调皮捣蛋被发现的孩童般,情不自禁缩缩脖子。

「我们也调查过了。」大谷手扶着门,说,「男更衣室门自内侧以木棒顶住,女更衣室则上锁。那么,凶手如何入内?又如何脱身?这简直像推理小说一样有趣,不是吗?」大谷面露笑容。

很令人讶异的,他的眼中也溢满笑意。真搞不懂他的话究竟有几分出自本心!

「你说凶手……那,果然并非自杀,而是他杀?」我问。

他还是保持微笑,回答:「是他杀应该不会错。

「为什么?」我问。

「村桥老师没有自杀的动机;而且就算是自杀,也找不到为何选择这种地方的理由;另外,即使要在这里自杀,也没有必要布置成密室。这是第一个根据。」

我觉得更无法确定他的话有多少是出自真心。

「那么,第二个根据呢?」

「那个!」大谷指着更衣室内。正确说,是指着区隔为男女两边的墙壁,「墙上有人爬过的痕迹!那上面满是灰尘,却有一部分被擦掉。所以,我们认为凶手是从男更衣室爬墙至女更衣室。」

「原来如此……但,为何这样做?」

「大概为了脱身吧!」大谷淡淡的说,「亦即,凶手以某种方法打开女更衣室门锁,再至男更衣室和村桥老师见面,乘机使对方喝下掺毒果汁予以毒害,把门用木棒顶住后,爬墙至女更衣室,从这边逃走。当然,这时会将门再度上锁。」

边听着大谷的话,我边在脑海中描绘每一项行动。确实,皆非不可能做到之事,但,问题只在于:如何将女更衣室的门锁打开?

「不错,这一点最令人头疼。」大谷说。不过,表情却无丝毫苦恼妆,「当时钥匙是掘老师带着。那,是否利用备用钥匙呢?首先,是凶手打造备用钥匙,但是,这必须要先拿到钥匙才行,所以我调查是否能自校工室拿出钥匙来……」说到这儿,大谷似乎想起什么的苦笑,搔搔头,「却被那位……是板东先生吧?……被他推翻了。」

我颌首,问:「不能利用锁头打造钥匙吗?」

「有些锁头可以利用灌入蜡或什么的来打造钥匙,但是这次的锁头不行,详细说明在此省略……」大谷从口袋掏出香草,叼了一支,但,慌忙又放了回去,大概是想起这里是在校园内吧!「接下来想到的是保管于校工室内的备用钥匙,但,板东先生肯定不可能被拿走。如此一来,剩下的就只好怀疑!借用钥匙的人了,但,依我们的调查,只有掘老师和山下老师两人借用,而且锁头又是第二学期以后才更换的,凶手不可能很久以前就准备好了备用钥匙。」

「这么说,掘老师她们有嫌疑?」

「没有这回事!再怎么说也不会这样推测。目前我们正在调查这两位老师借用钥匙后,是否曾交给什么人?同时也派人至附近锁店查访。」大谷的神情仍充满自信。

这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问:「但是,也许不必拘泥于女更衣室的钥匙吧!譬如,凶手也可能是从男更衣室这边逃走。」

「哦?你说指从外面顶住木棒?」

「不可能做到吗?」

「不可能!」

「譬如,用线绑住木棒,自门缝隙间将木棒伸入……」我说。

但,大谷打断我的话,摇摇头:「这是古典推理小说可能运用的诡计,不过,不可能。第一,要怎样才能把线拿出来呢?第二,木棒虽只是单纯的角材,却毫无绑过线或什么之类的痕迹。最重要是,要以那种长度的木棒顶住门,即使自内侧,也要用相当力气,无法以线或铁丝之类的东西来摇控操作。」

「你说『那种长度』……和长度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了。如果木棒超过必要的长度,顶住门后容易松开,唯有在最低必要长度时最为牢固,也最不需要出力。但是,这次的木棒在顶住门后约呈四十五度角,需使用相当气力才能将门顶牢,所以,木棒前端和门框上都留有凹痕。」

「是吗……」

警察毕竟是职业高手,应该早已调查过这类情事了。

「不能自指纹上查出眉目吗?」我边想起电视上的刑事剧情,边问。

但,大谷仍摇头:「锁头上只有掘老师的指纹。门上虽有相当多人的指纹,但最新的也只有你和藤本老师的指纹。女更衣室门上采集到掘老师和山下老师的……而木棒是旧木头,无法检测出指纹。」

「这么说,是凶手擦拭掉了?」

「凶手很可能戴着手套,或是在指尖涂抹上浆糊之类的东西,使其硬化,而不会留下指纹。凶手既然知道这种事和自己生命有关,至少也会很注意的。」

「纸杯……调查过了?」

「你和记者差不多嘛!」大谷讽刺的一笑,「纸杯、氰酸液和目击者,全部正在调查中,但坦白说,尚无线索,一切都得等以后……

踌躇片刻,他接着说:「只是,昨天鉴定人员在这更衣室后发现一件奇妙的东西!虽不知是否与事件有关,但,我总觉得有些不能释然。」

他从西装内口袋拿出一张记事本大小的黑白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是直径约三公分大小的廉价锁头。

「这几乎是实物大小,所以应该是只有几公分长的锁头,上面黏附些许泥土,但是毫无诱蚀或脏污,可知掉落该处的时间并未经过太久。」

「会是凶手丢掉的?」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你见过这东西吗?」

我摇头。

大谷一面收起照片,一面说正对此进行调查,之后又说:「对了,从被害者衣服。袋内也找到一样奇妙物件。」

「奇妙?」

「就是这个。」大谷以拇指和食指绕成圈状,脸上堆满笑容,「是橡胶制品,男性使用之物。」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