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好像是藤本老师。A班的朋友说的。」

我眼前浮现藤本那漫不在乎的脸孔,真羡慕他无忧无虑,也没有烦恼。

「原来如此。不过,我也不太清除,只知道警方并不认为是自杀。」

「嗯……那么,密室之谜解开了?」

惠子的语气虽然平淡,但看她马上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见她也是时刻在思索命案现场的不可思议状况!

「密室吗?警方好像认为凶手是利用备用钥匙,也问过校工阿板很多事。」

「备用钥匙……?」

「不过,目前仍在调查凶手是否有打造备用钥匙的机会。」

惠子似在思索些什么。我后悔自己又说太多话了。

到了车站,进入剪票口后,我们照例左右分开。宫坂惠美似也和惠子同一方向,分手之际,她低声说「再见」,感觉上,这是今天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进入月台,我走到最前端,因为,这样换车时较为方便。油漆斑剥的长椅是老弱妇孺专用椅,我坐在更靠右端的长椅上。

惠子和惠美站在对面月台交谈,惠子边甩动书包,边注视着惠美说话,惠美则始终低着头,只是偶尔搭腔一、两句。

我猜测着她们在谈些什么?不久,她们的电车进站了。

电车离站时,我见到惠子隔着车窗挥手,我也轻轻挥手。

就在这之后,我听到摩托车的引擎声,我反射般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到铁轨旁的路上停着两辆摩托车。我心想难道是……仔细一看,果然如我预料的,一辆是那天和阳子交谈的年轻男人之摩托车,红色安全帽记忆犹新。

问题是另外一辆。骑士和上次来校外的那几个人不同,黑色安全帽、黑色赛车装,体型不像是男人……

我确信那是高原阳子。她说过,曾在这附近飙车。但,在铁轨旁的道路,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大!我眼前浮现她那如标枪般锐利的视线。

骑摩托车的两人在路旁谈了一会儿,不久,阳子先启动引擎。她虽说暑假才考取驾驶执照,但是技术相当不错,眨眼间不见踪影。

戴红色安全帽的年轻男人也出发了,还是那令人反胃的引擎声。

站在我旁边的几个人颦眉。

就在这时,出现一幕不太自然的光景──一辆白色轿车紧追在戴红色安全帽的年轻人后面。

也许纯粹是偶然,但,车速的状况和紧追而行的时间差,都具有某种意义。我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二节

翌日,九月十四日星期六,第三节课结束时,我的预感实现了。

上完课,回到教职员室时,松崎教务主任正和长谷交谈,两人皆交抱双臂,像在思索什么事。

我正想从他们身旁走过……

「啊,前岛老师,请等一下。」松崎叫住我。

「有事吗?」我轮流望着他俩。表情相当凝重!

松崎犹豫着,说:「今天刑事又来了。」

「嗯。」

我知道。大门旁的停车场,停着那辆熟悉的灰色车子──大谷刑事总是开那辆车。

「对方提出稍微棘手的要求。」

「你的意思是?」

「说是想向学生讯问,而且没有教师在场……」

我忍不住望向长谷,问:「哪位学生?」

长谷略带顾忌的看了四周一眼,低声回答:「高原。」

我无意识的叹息出声。心中喃喃自语:果然不出所料!

「刑事为何找高原?」我问。

松崎边搔着没剩几根的头发,回答:「大概昨天从训导处问出她的姓名吧?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

我能想像是怎么回事。刑事一定会问「有学生对村桥怀恨吗?」,而训导处提供几位学生的名单,阳子也列在名单上。

「那么,找我做什么?」我注视松崎。

「基本上,我认为必须协助警方的调查行动,但是,学生接受侦讯,会涉及学校的名誉问题。而且,若知道自己受到怀疑,很可能刺伤高原的心灵。」

「我明白。」我颌首,虽然不太喜欢对方以学校名誉问题为优先考虑。

「所以,我和校长讨论该采取何种方式进行,校长指示先问明刑事的意向……然后再判断是否让对方和学生面对面。」

「原来是这样。」

「问题是由谁先去见刑事?我是希望高原的导师长谷老师……」

「我认为自己不行。」长谷说,「我既未能完全掌握事件的内容,更是第二学期才担任高原的导师,对那孩子的个性仍处于暗中摸索的状态。」

我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了。

「因此,我推荐前岛老师。你是发现者,和事件并非无关,而且又是高原二年级时的导师,最恰当了。」

果然如我所预料的。

这时,松崎也在一旁问:「你觉得如何?」

若是平常的我,一定当场拒绝,因为若这时接下此项工作,今后也会成为学校和警方之间的折冲者,自找麻烦上身。但,这次事件并非与我无关,也许超乎松崎和长谷的想像之外,我还是「当事人」之一呢!

我答应了。

松崎和长谷都表示感激,脸上也浮现安心的表情。

第四节课让学生们自习,然后我走向会客室。内心中有一种被委托某项重要任务的感觉,但是,脑海中想的却是上自习课的学生们之喜悦状。我推开会客室门,进入。大谷露出诧异的神情。大概因为正在等高原阳子吧!我概述包括校长在内的校方的意见,表示希望了解警方的目的。

大谷很难得的穿西装、打领带,但是态度已经和先前显著不同,没有那么严肃。

「我明白。」听完我的话,大谷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昨天训导处的小田老师给我的资料,上面有这三年内遭勒令退学或停学处分的学生名单。」

「就是所谓的黑名单?」

我看着那张纸,上面写着十九个学生的姓名,有将近一半是已经毕业的学生。

「这当然只是参考资料。而且,我也不希望采取这样的手段。」

但,若不重视这些资料,根本也别吃刑事这行饭了。我没有反驳,也不表同意,保持沉默。

「我们也希望采取正常的调查手段,追查被害者的行踪、找出目击者。但是,从这方面却查不出眉目,而,涉嫌者分明是学校里的人,所以……」

大谷的语气很难得带有些许不耐烦,也许是调查碰壁导致心情焦躁,也许是希望尽快从高原阳子口中问出什么吧!

「女性关系方面如何?」我想起他昨天所说的话,问,「你不是说正在找村桥老师的恋人吗?」

大谷淡淡的回答:「调查过了,应该说目前仍在调查吧!我们也调查过村桥老师身边的女性,但是目前尚未发现可疑人物。」

「女老师方面也调查了?」话一出口,我才后悔未免太具体了些。

大谷颇感兴趣的望着我:「你知道什么吗?」

「完全不知。只是,教师和教师结婚的例子也很多。」

没办法!麻生恭子的事只是我自己的假设而已,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刻。

「不错,贵校也有几位年轻女教师,但,昨天我们调查过,却被完全否定了。」

「或许有人说谎也不一定。」

「当然是有那种可能性。只不过,那些人都与事件无美。」

「你的意思是?」

「她们在推定行凶时刻的行动都很明确,有的去熟悉的咖啡屋,有的指导英语会话社的学生,其他人也都有证人证明其行动。」

原来如此……我忘了麻生恭子是英语会话社的指导老师了。这么说,她不可能行凶……我的推测全盘崩溃!

大谷继续说:「以后仍会继续调查村桥老师的女性关系,但,只拘泥于此方向,很可能导致偏差,必须着眼于其他可能性。」

「所以才盯上高原?」我冷冷的问。

大谷毫不为所动,说:「高原小姐是最近接受惩罚的学生,而且是因抽烟被村桥老师当场抓到的。」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只为这种小事……」

这时,大谷很意外的注视着我,唇际浮现那意义不明的笑意,说:「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村桥老师抓到她抽烟后,对高原施加某种制裁!」

「制裁……?」

我是第一次听到。毕竟,以教育方针而论,制裁是被禁止的。

「就是这个。」大谷抓住自己的头发,「她被带至保健室,硬生生被剪短头发。这件事比处罚停学更严重,高原为此非常怀恨,曾对同学说『我想杀掉他』。」

我情不自禁低呼出声了。阳子复学当天,已经剪短头发,当时,我还以为是改变形象,没想到是被村桥……

即使这样,这位刑事是何时、从何处得到情报的呢?听他的语气,似是从阳子的同学口中问出,但,能在极短时间内得知连我也不知道的内幕……我不得不深深觉得这男人的可怕了。

「但,只有这样的话……」

「并非只有这样。」大谷靠向沙发背上,叼了一支烟,「你认识叫川村洋一的男人吗?」

「川村?」我摇头。

「是高原小姐的朋友,骑摩托车。」

「啊……」昨天在月台上见到的情景又复苏了。阳子和年轻男人,还有白色轿车……

大谷点着烟,似在窥伺我的反应。

「川村是尺町的修理工厂厂长之子,每天不上学,游手好闲,是在摩托车行认识了高原小姐……虽不知是哪一方先开口。」

「你想说什么?」我自知声音有气无力。

大谷坐直身子,浅黑色的脸孔挪前:「修理工厂内有氰酸溶液。」

「那又……」我无法接下去。

「虽然严密保管,但,若是川村,要偷拿出一些很容易。」

「你的意思是高原叫他拿出来?」

「这是状况,我只是说出事实。至于是否和事件有关联,见过高原阳子以后才能判断。」大谷口中喷出乳白色烟雾,「能让高原阳子见我吗?」

我注视着大谷。那双眼睛很像猎夫:「你想问她什么 ?」

这句话表示已接受刑事的要求,他的视线稍微收敛。

「不在现场证明,以及两、三个问题。」

「不在现场证明……」我作梦也没想到会听到真正的刑事说出这个名词。

我接着说:「有两个条件,一是我陪同在场,当然我不会说出内容;二是她骑摩托车之事暂时别让校方知道,除非证明她是凶手……」

大谷似未听见我的话,茫然凝视着自己吐出的烟雾,良久,他开口了:「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更冷酷呢?」

「什么 ?」

「算了。我答应你的条件。」他没回答我的话,说。

回到教职员室,向松崎和长谷说明经过后,与他们一起前往校长室。

双眉紧颦听完我的话,栗原校长最后也喃喃说:「这也是不得已!」

虽是第四节课途中,但长谷仍去叫高原阳子。一想到以何种藉口叫她出来,我的心情就无比沉重。

五、六分钟后,长谷带着阳子走进教职员室。她双目微睁,注视着地面,嘴唇紧闭。即使走到我和松崎面前,仍旧面无表情。

我带着她迅速走出教职员室。她跟在我身后,离开两、三公尺。

在会客室前,我说:「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

但,她连点头也没有。

即使和大谷面对面,她的表情也丝毫未变。腰杆挺直、注视着对方胸口一带。

大谷似也知道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照预定问话:「能否说出你前天放学后的行动?」

阳子以沉重的语气回答,看也没看我一眼。

依她之言,前天下课后,她直接回家。

「回到家是什么时刻?」

「四点左右……」

阳子的家距S车站很近,搭电车只有四站。下课后约为三点半,所以四点回到家极为正常。

「和谁一起?或是……」

「我自己一个人。」

大谷似想确认是否有能够证明她的行动之人物存在。问她在电车内是否碰到什么人?在车站的情形如何?在家门口又如何?

好不容易,阳子说出两位证人之名,那是住她家隔壁的老夫妇,回家时。她曾与对方打过招呼!

「回家以后呢?」

「没什么……在自己的房间里。」

「一直吗?」

「是的。」

「你在说谎!」

我抬起脸来,见到阳子的脸色遽变。

大谷的表情毫无变化,仍然保持同样的语气说话:「有人在五点左右看见你在校园里,是某社团的社员,她确定是你。问题是对方见到你的场所,就在那更衣室附近。」

我哑然了。刚才他并未提到这件事,看来是打算以此逼问。但,居然真有那样的目击者。

「怎么样?你回家后又来过学校吧?」大谷的语气很柔和,似极力想制造易于说话的气氛。

但,他的视线很锐利,是猎犬的视线、刑事的视线!

我看着阳子。

她双眼圆睁,凝视着桌上一点,全身如洋娃娃般僵硬。不久,她的嘴唇蠕动:「回家后……发现忘了带一样东西,所以回学校来拿。」

「哦?是什么东西?」

「学生证。放在抽屉里……」

阳子的声音微弱无力。我无法帮她忙,只是注视着这一幕。

大谷接着说:「学生证?这不需要特别回来拿呀!」

他可能认为,只差一步就能抓到猎物了吧!但,没想到这时阳子恢复冷静,缓缓说:「学生证内夹着摩托车的驾驶执照,我不希望被人发现,只好回学校拿。」

如果这是谎言,我不得不佩服阳子脑筋转动的速度!她的回答也说明了为何掩饰回家后又到学校来的原因。

大谷在一瞬之间也怔住了,但,立刻话锋一转:「不错,骑摩托车是违反校规。那么能告诉我你在更衣室附近的理由吗?」

「更衣室……我只是路过。」

「路过?算了,那么后来呢?」

「我回家了。」

「什么时刻离开学校?什么时刻到家?」

「五点过后离开,五点半回到家。」

「有人能够证明吗?」

「没有……」

也就是说,阳子没有确切的不在现场证明。

大谷似认为一切如自己所推测,心满意足的不停在记事本上写着。

之后,大谷的问题几乎全部和川村洋一有关,譬如:交往至何种程度?是否去过川村家等等。很明显是想找到拿出氰酸溶液的可能性。

阳子回答和川村洋一并无多深的交情,只是最近刚认识,彼此适当交往。但,大谷毫不以为意的颌首,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谢谢你,这只是做为参考。」大谷说。然后脸转向我,示意可以离去。

我跟着阳子站起。

「啊,请等一下。」阳子拉住门把手时,大谷说。等她回头,大谷面带微笑,接着问,「村桥老师死了,你觉得如何?」

突然被问到这种问题,没有人能马上回答。阳子略一踌躇,正想开口。

但,大谷又开口了:「不,没什么,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几乎想怒叫:别太过分了!

走出会客室,阳子一句话也没说的回自己教室。她的态度充分显示出对我的抗议,结果,我也不敢开口叫她。

前往校长室,将经过情形告诉他们三人。虽说出她和骑摩托车的朋友交往之事,却未说她自己也骑。而,三个人似也未想到这点。

「不在现场证明很暧昧吗?」长谷叹息。

「很少人会有明确的所谓不在现场证明。」我严肃的说。但,听起来却只像是自我安慰之词,没有人表示同意。

「只好看结果如何了。」沉默一会儿,校长说。这句话等于今天的结论。

松崎和长谷告退后,校长要我留下。两人在沙发面对面坐下。

「你认为呢?」栗原校长边拉过烟灰缸,边问。

「认为?」

「高原是凶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