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灵芝的牌友廖琴终于决心签离婚协议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到廖琴家的时候，廖琴刚收拾好东西，屋子里本来凌乱地摆着两个人的物品，现在也只剩下一个人的了，堆在角落的行李箱以及拆开的袋子，许灵芝刚想走进去就被廖琴拉了一下，笑道，“还是别进来吧，屋子里乱，你去看过秀林了吗？”
她被廖琴拽着出门，看了眼那凌乱的屋子，摇头道，“我今天上班——没去呢。”
廖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点了根烟，夹在手里，“没想到你会去上班，总算是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了——”
许灵芝啧笑了一声，眯着眼侧着身子靠在墙上，看着廖琴手中的烟火燎原，“怎么？我们之前过的就不是正常人的生活？”
廖琴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出来才对上许灵芝的眼眸，笑道，“正常人应该是有梦想有追求，有工作有爱人也能被人爱，而我们——就像是被所有正常的规律所抛弃的人，没有梦想没有追求带着一身的伤疤，不敢揭开不敢去爱人，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灵芝，其实在我前夫逼我离婚的时候，我曾经打算自杀——”
她有些诧异。
不过很快释然，许灵芝弹了弹廖琴手中的烟，看着那余灰往下飘落，“既然你选择了放手，那就重新来过——”
廖琴唇边的笑意更深，她眯着眼看着许灵芝，“灵芝——你真的跟别人不一样，我知道，你表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并不是因为你是真的不在乎，而是你的心智足够强大，所以才可以俯视他人。”
许灵芝急忙摇头，“别，别这样夸我，你说的我好像就没自杀过一样——”
廖琴看着她笑，笑容蕴含深意，许灵芝不耐烦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什么？笑你猜中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愚蠢的事？其实我当时一点都不觉得愚蠢，或者说我从来就不觉得自我了解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自杀只是对自己生命的另外一种承担。”
“哦，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廖琴掐断烟头，笑道，“明天我就搬出这里了——以后要约我打牌可能没那么容易了。”
“准备去哪？”
“不知道，带个行李去旅行一下吧。”
“祝你洗涤心灵。”
廖琴噗地笑了出来，她伸手揽住许灵芝，抱个满怀，笑道，“我也祝你跟林老师永结同心，天长地久，说来啊，我们五个人，也就你——还算是真找到一个靠谱的能真的将你拯救出来的人。”
许灵芝虚拢廖琴的肩膀。
轻轻一笑，却不言语。
拯救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人跟人身上。
她只是无法阻止林艺然对她的吸引而已。
廖琴说明天要走，许灵芝无法去送她，因为她现在是个有班上的人，两个人又聊了一下，许灵芝告别，廖琴送到电梯口，许灵芝笑着说，“不用送了，搞得好像十八相送似的。”
廖琴摊开手，看着许灵芝走进电梯里，笑道，“看最后一眼嘛——”
许灵芝站在电梯里笑了笑，准备按下电梯门，廖琴却伸手挡住了门，许灵芝疑惑地抬眼。
廖琴摸出一根烟，眼眸清澈，“灵芝，坦白——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许灵芝唇边的笑容淡了——
她知道廖琴的意思。
她耸耸肩，唇角干涩，“好我知道了——”
随即迫不及待地按下电梯关门键——
廖琴松开了手，站在电梯外，用一副看穿她的神情，电梯头顶上的风呼呼地响，许灵芝□□地站直，半眯着眼，看着电梯门关上，只余门上自己那有些冷漠的神色，廖琴是她们几个人活得最清醒的。
可是再清醒又如何。
她也是个背负着过去的人，否则为什么要远走他乡——
所以，许灵芝不认为坦白——会是一件好事。
回到409室，开了门，屋子里还很亮，客厅传来电视声，许灵芝换了鞋，揉了揉脸，笑着走过去，站在客厅的那盏大灯下，笑眯眯地问道，“林老师啊，都几点了，还不睡啊——”
林艺然捏捏眉头，看了看她，含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
许灵芝一看他身边那个近乎怀里的位置，非常爽快地走了过去，一扭腰坐到他身边，紧挨着他的腿，他的手顺势也爬了上来，环住她的腰，一时间亲密无比——
他关了视频，搂着她，把她拢了过来，许灵芝顺他的势，把头靠在他怀里，屋子里很安静，谁也没有出声，但一点都不尴尬，林艺然拉过她的手，在手中翻动着，随即清亮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是不是看过我家的相片。”
许灵芝微仰头，从眼角余光看着他优美的下巴。
她想起，她是曾看过他家的“相框”。后来，那相框也被他收起来了，她从他床上起来的时候偶尔也会想起那天捧在手里，相框里的四个人，他那叛逆期的脸跟许灵杰些许重叠。
“看过——”她点头。
“我是被父母赶出来的——”林艺然下一句话让许灵芝刷地坐直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在这个小区里，万人迷好好先生高材生世纪新好男人——居然是被赶出来的，她脸上明显不信。
林艺然提到父母后，脸色始终严肃，即使许灵芝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可爱，可他没心情陶侃，他环着她的肩膀，道，“我从小就想当老师，但我父母不给，我爸是那种非常固执的人，一旦决定十头牛都拉不住的人，他是做大事业的人，看不起当老师的，所以我们意见不合，当我拿到实习资格证的时候，我就被他一挥手赶了出来。”
许灵芝不知该说什么。
她感觉——所有的父亲似乎都是这样，私自做着自己认为是对的决定。
“那现在呢？”
“他还是没原谅我，所以我只能在这里自生自灭了——”
许灵芝倾身过去，搂住他的腰，道，“会原谅的，你又不是干什么坏事。”
林艺然眼眸里闪过一丝暖意，他抱住她，道，“嗯我知道，我会被原谅的。”
“我是认真跟你交往的，所以我会跟你坦白，并且告知我的情况，除了我被父母赶出来这点以外，我的人生基本没什么糟点了，不过——”他微咳了一声，道，“被父母赶出来已经算是最大的污点了。”
林艺然的“坦白”令许灵芝后背有些发凉。
两个人恋爱，一个人坦白，那么意味着，另外一个人也要坦白。
可是她敢说出口吗？
她埋在他怀里，贴着他胸口，没有吭声没有应没有搭理他的坦白，林艺然搂着她，搂了一会，发现她没有半点反应——
随即低头，看到她闭着眼睛——
像是睡着了。
可是睫毛却微微颤抖。
林艺然的眼眸一缩，眼里全是冷意。
他想从她嘴里亲口说出陈子名知道的“过去——”
可她这个样子明显是不想说。
或者是不打算说。
修长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把她抬起来，他盯着她的脸，看得她再也无法装睡下去，下巴的疼痛尤为明显——
但那不是她忍受不了的，最让她忍受不了的是即使她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他投射在脸上的寒意。
许灵芝狠狠一咬牙，睁开眼，顺势一把推开他。
快速地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过去那种漫不经心的嚣张态度，她微微俯身笑道，“林老师，即使你被父母赶出家门，但他们是因为爱你，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而且你即使被赶出家门了，可是你依然优秀——依然帅气，依然有那么多人爱你——”
“所以？”这两个字从他牙缝里蹦出来。
“所以不要企图用你的坦白跟我交换过去，你是跟我谈现在谈未来，而不是来谈过去的——不过为了回报你的坦白，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只有一个弟弟，没有别的亲戚，我父母已经死了，我老家在农村，但我现在生活在这里，以后也会一直在这里。”
林艺然靠在沙发上。
半眯着眼，冷冷地看她。
听着她说了毫无价值的信息——
他年轻，恋爱经历很少，对喜欢的人的过去，就算不全知道，至少也要知道一星半点，他没打算去调查她，只想从她嘴里知道，想分担她，这个女人明显有着沧桑的眼神举手投足眼眸的风情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
可是她什么都不说——
甚至嚣张地令他咬牙切齿。
林艺然起身，非常迅速地将许灵芝拦腰一扛，直接扛到肩膀上。
许灵芝被扛得七荤八素的，整个人都有些懵，就被摔到床上，手臂还没撑起来，衣领啪啦一下子，扣子乱飞——
她吃力地笑道，“不是吧——你又撕坏我的衬衫——”
整个衬衫的扣子基本报废，许灵芝撑起身子，用力地将林艺然推开，林艺然错愕了一下，许灵芝笑着站起来，一把将林艺然推到床上，他下意识地往后一坐，坐在床上，正想夺回主权许灵芝却趴了过来，艳丽的红唇抵住他的薄唇，轻缓吐气，“我来服侍你吧——林大爷——”
说着她身子跨坐到他大腿上。
衬衫半褪到手臂，她轻缓含笑，慢慢地把衬衫褪下，随即在林艺然的眼眸里，反手到身后，轻轻地把内衣的扣子解开。
一对雪白的胸——弹跳了出来。
[正文 第四十二章]
这一夜，林艺然求许灵芝坦白未果，在床上狠狠地折腾的她动弹不得，就连最后清洗都是林艺然抱着几乎无法睁眼的许灵芝进浴室里，手把手地给她冲刷身子，盯着怀里一直闭着眼身子如比柔软的女人。
林艺然除了咬牙切齿——
有些无能为力。
再把许灵芝抱回床上，时间已经过了他生理钟的一个多小时了，林艺然靠在她身边，把她往怀里捞去，抱在怀里，盖上被子，闭上眼睛进入睡眠——
许灵芝这个晚上没睡好。
她身体是累的，梦里却像跑马场似的一直在跑着那些回忆，坦白两个字如噩梦般——一直在梦里不停地折腾她。
谁会毫无芥蒂地接受她。
接受她那些过去——那些过去——
到了早上，没有闹钟响起，许灵芝却醒了，她睁开眼睛看着搂着她的男人——眉骨清秀富贵相，从那个相框里的父母看来，他的家境绝对只有往上——
那一刻——心脏猛地缩紧。
许灵芝狠狠呼吸了一口气才感觉到胸口的淤血在散开——她含笑着亲吻了下他的额头，随即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赤脚准备下床，腰却被林艺然被搂住，随即身后一热，林艺然贴了过来，他压着她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有个朋友的公司需要招一个助理，最近在招人，不好招，愁死他了，想让我帮他介绍一个人过去帮忙——”
许灵芝的身子僵了一下。
半响，她哦了一声，“你学生那么多，有人毕业可以去——”
说完她拉开他扣在她腰上的手，笑着说，“我去上班了——”
他没放手，呼吸有些重，重得有些不正常，许灵芝拉了两下没拉开，眉头狠狠地敛了起来，“嘿，林老师你已经成年了，不是孩子，别像个三岁孩子一样还赖着我——”
话未完，腰上的手松了，许灵芝松一口气，含笑着拉拉睡衣站起来，朝门口走去，手却被林艺然猛地一扯，她笑着转头却对上林艺然冷冷的眼眸。
她眯起眼——正想说什么——
林艺然清冷的嗓音蹦了出来，“许灵芝，我朋友那边给你留了个位置，你可以去上班，不止可以学习到很多东西上班时间也不会太长，周末都有假期休——”
“怎么？你看不起在超市上班？”许灵芝冷笑地打断他的话。
林艺然愣了一下，眼里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他眯着眼道，“你胡说什么，小超市除了混日子根本不会有什么前途，况且上班时间这么不固定，连吃饭都没法准时吃，昨天就是一个例子。”
许灵芝冷笑着，她是看穿了他。
她双手环胸，低笑道，“林老师，我就喜欢在小超市里上班，我从来就不在乎什么前途，你要是不满意——”她摊摊手，“我就不去上班了——”
林艺然眼眸紧缩，整个人刷地从床上下来，许灵芝眯着眼看着他，眼神在空气中啪啦啪啦——
大战一触即发。
眼前的许灵芝毫不让步，唇边依然带笑，眼眸乃至整张脸的表情却都带着冷意。
林艺然也想冷硬，甚至狠狠地抽这个女人一顿，可是——他想到她愿意为了他一句话而就出门去工作——
林艺然脸色缓和了许多，他上前，想伸手去拉许灵芝。
许灵芝却往后退了一步，站在他摸不到的地方，依然眯着眼，像一只刺猬，随时都可能展开全身的刺。
“灵芝——”他哑着嗓音喊道。
一直冷冷看着他的许灵芝突地身子一颤，她硬生生地撇过脸，随即又转了回来，咬牙切齿地说道，“林老师，我喜欢在超市工作，我不怕辛苦，况且——我也只能在超市工作，如果你看不起我的这份工作，我可以不做，但要我换工作，不可能！”
林艺然再次上前，拉住她的手。
这次她没闪躲，他眯了眯眼，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让你去上班，不是为了让你赚钱，而只是不希望你跟之前那样，漫无目的地生活着，我希望工作能带给你开心，快乐，以及积极的心态，就跟我热爱教师这份职业一样。”
许灵芝盯着两个人交叠的手，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工作带来开心，我天生就没有积极的心态，后天培养也没有，我去工作是因为你想让我去，所以我就去了——这是我做的最大的让步。”
林艺然看着她白皙的脸，知道今天的谈话到了这里基本落下句号了。
纵然心有不甘，可他咬了咬牙，最终默认了她的这份工作，许灵芝吃了早餐后出门，林艺然坐在餐桌上。
久久没有动桌子上的面包跟牛奶。
许灵芝的不坦白成了他喉咙里的一根刺，他认为许灵芝坚持这份工作，跟她的过去必然有着一定的关系。
可是撬不开她的嘴，这根刺就会在两个人之间无限延生。
许灵芝出门后，并没有立即就离开，她站在门外，盯着409室的门牌号发呆，直到408室的门打开的动静惊醒了她，她才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地往楼下走去，而身后，秦梦瑶一身黑色职业套装，棕色的卷发戴着一个大大的墨镜，浑身散发着一种都市白领气质，她走在许灵芝的身后，看着许灵芝一圈圈地转到楼下，走出楼道。
远远地看过去。
牛仔裤白衬衫的许灵芝，跟一身黑色套装的秦梦瑶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许灵芝拐出小区，上了天桥，拦了辆的士去市医院，进的士之前她抬头看了眼站在公交车站的惹眼的秦梦瑶。
有一种气质，是从骨子里出来的。
那是她怎么也学不来的。
到市医院还很早，天色并没有很好，灰蒙蒙的，许灵芝进了医院，到秀林的病房，秀林快好了，也不需要人陪床了，本以为秀林应该还在睡，谁知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按着手中的遥控。
看到许灵芝进来，她微微挑眉，随即道，“我等下就办出院了。”
许灵芝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到她床边，看秀林的脸色，似乎是释然了。
秀林猛地扭头，撞上许灵芝的视线，许灵芝霎时有些尴尬，她笑了笑，摸摸鼻子道，“干什么？是不是还打算赶我出去？”
放在被子边上的手捏了捏被角，秀林冷哼，“我赶你干什么，难道我说的话都是错的？”
许灵芝笑道，“你说得都对。”
秀林又一扭头，哼了哼，眼眸却盯着电视失了神，许灵芝看了眼沙发上的行李袋，道，“东西收拾好了？走吧，我陪你去办出院。”
秀林没有应，反而问道，“廖琴答应离婚了？”
许灵芝站起来说道，“是啊。”
秀林冷笑，“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出轨了还求廖琴放过他，让他去追求幸福，恶心。”
许灵芝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穿着蓝白条纹沾染一身药味的秀林，从高度往下看，能看到秀林那削尖的脸颊，明显比之前瘦了一整圈，自杀过后的秀林多了些愤世嫉俗，完全不同以往的柔和。
她只陪秀林到72号公寓小区门口，便赶着去上班。
秀林拎着行李喊住她，“你在哪上班？”
许灵芝顿了顿，随手指指道，“就在这附近。”随即在秀林那探究的眼神下，朝那间超市走去，临近那间超市，许灵芝扭头——
确认身后没有任何一个熟人才走了进去，今天是老板娘开门，看到她一笑，说道，“今天要整理一个地方出来，摆棉被跟床垫，冬天到了，这些都是必备的，你洗洗手，现在就去弄吧。”
许灵芝点点头，看了眼货架下面堆放的一大堆的棉被。
架子上有夏天的空调被，最上一层几乎落满了灰，她得先打水过来，拧干抹布，随即开始擦拭货柜，又把夏天的空调被搬下来，弄干净，找箱子装进去，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老板娘端着杯咖啡走过来。
靠在另外一个货柜上，笑着跟她聊天。
她一边弄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老板娘，老板娘笑道，“灵芝，你有对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