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和赵佑琛一样想她,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倪简何时在意过别人的眼光?

这个晚上,倪简把陆繁搞糊涂了,也把她自己搞糊涂了。

她松开了陆繁,从他身上退开,一个人往前走了。

陆繁站在原地,看着前面单薄的身影,目光浓得化不开。

他的脖子上还残留她的温度,这一方空气也有她身上的香气,但她就这样松手走了。

她从来都是这样,走得毫不犹豫,从不回头。

让他想喊一声都无从开口。

这就是倪简。

她现在本事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安安静静等他的小丫头。

她想走的时候,连挽留的时间都不会给他。

第22章

倪简早上七点醒来,外面天光大亮,屋里又只剩下她一个。

她懵头坐了一会,记起昨晚与陆繁的不愉快。

即使闹僵了,她还是同陆繁一道回到这里过夜,只是,陆繁整晚都没进房间。

倪简想起昨晚出去上厕所时,看见他把那张好一阵没用过的折叠床又拿出来了。

他这么主动地分床睡,倪简也没什么好说的。

厨房里依然有陆繁做好的早饭,但倪简一口也不想吃。她到阳台上把衣服收了,装好就走了。

陆繁中午回来时,屋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拎着菜走到阳台,发现她的衣服都不在了。

倪简在家窝了两天,周五下午去南区供电所见倪振平。

倪振平请好了假,跟倪简一道去了医院。

复查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没什么问题。

倪简把倪振平送回去,到了楼下,倪振平叫她一道上去吃了晚饭再走,倪简找了个借口拒绝了。

小区外面不远处有一条小街,那里有个花鸟市场,上次回去时陆繁骑摩托车载她从那里经过。

倪简凭着印象找过去,挑了盆仙人掌。

倪简住的屋子除了她没有其他生物,以前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怪怪的感觉是这两天才出现的。

大概是太冷清了。

她想起陆繁家阳台上那棵种在破碗里的仙人掌,每天晾衣服收衣服时她都会看两眼,拔根刺玩玩。这两天没看着,似乎有点不习惯。

所以她自己买了一盆。

倪简拎着仙人掌穿过小街,看到那头巷子里走来两个人。

倪简认出拎着红书包的是倪珊,她旁边有个穿黑t恤的男生,黄头发,个子挺高。

倪珊很生气地说了一句什么,拎着书包就跑,那男生两步就追上了她,拽住她的手,倪珊立刻甩开了。

男生似乎也生气了,突然抢去倪珊的书包,往里头塞了个东西,丢给她,志得意满地笑起来,在倪珊低头翻书包时,他凑上去,飞快地在她额发上亲了一下,转身跑了。

倪简看到倪珊冲着男生的背影跺脚,接着猛擦额头。

倪珊转回身,一边在书包里翻找,一边往回走。

她看到倪简时,手正好摸到了包里的手链,脚步顿住。

“你怎么在这?”倪珊收回手,把书包抱在怀里,脸色不太好看。

倪简看出了她眼里的戒备和敌意,淡淡说:“路过。”

倪珊看了她一会,有点不相信,说:“你去我家了?”

倪简说:“没去。”

倪珊不说话了。她把书包背回背上,走到倪简身边的时候,说,“你刚刚看到什么了?”

倪简:“你说呢。”

倪珊咬了咬嘴唇,硬声说:“你不许告诉爸爸。”

见倪简没应,她顿了顿,又说:“你要是说了,我就把你跟陆繁哥哥的事说出来。”

倪简一愣。

“我跟他什么事?”

倪珊挑衅地看了她一眼,“你们不是在谈恋爱么?”

谈恋爱?

倪简扯了扯唇,差点笑出来。

她跟陆繁在谈恋爱?

倪珊这眼神是有多不好,除了睡过,他们什么时候像在谈恋爱?

倪简也不想跟倪珊解释,正想走,倪珊又说,“你们偷偷摸摸的,不就是怕人知道么,你都没跟爸爸说过吧。”

倪简有点儿好笑:“知道我多大了么,我谈恋爱需要跟爸爸交代?你确定要拿这个威胁我?”

倪珊被堵住了话,张了张嘴,又闭上,脸都憋红了。

最后,她冷着脸丢出一句:“反正你别多嘴,你又不是我亲姐,没资格管我,也没资格跟我爸告状。”

倪简眯了眯眼,笑了一声,“说的跟我多想做你姐似的。”

她说完转身走了。

倪珊站在原地,恼羞成怒地咬紧了嘴唇。

倪珊回到家时,李慧已经做好了晚饭,她正在跟倪振平商量给倪珊买钢琴的事。

“昨天沈老师又打电话,说珊珊的钢琴还是不要荒废了,她有这个天分,那几年在沈老师那儿学得也挺好,现在的女孩子多点才艺吃得开,珊珊自己又喜欢,那时候沈老师走了,没法子,珊珊偷偷哭了几回,趁着现在手头还有点钱,我看要不就先把琴买了,我前两天才透了个话影儿,孩子听了都挺高兴的。”

倪振平半晌没吭声,面色有点严肃。

李慧摸不清他的心思,又问了一遍:“振平,你看呢?”

倪振平说:“过几个月吧,年底我工资应该够了。”

李慧一愣,想了想,试探着说:“那天……倪简不是没要那钱么?”

她这话一出,倪振平脸色就变了。

“那钱不能动。”

李慧怔了怔,脸色也不好看了:“珊珊也是你女儿,你不能这么偏心,你瞧瞧倪简,出国读书,高材生,又会画画,这不是培养出来的吗?你怎么就不为咱们珊珊考虑考虑,倪简赚钱那么容易,赚得又多,你没看出来么,她根本不在乎这点小钱,你好歹是她亲爸,用一点怎么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

倪振平也火了:“我说了不能动,就是不能动,给珊珊买琴的钱我会攒,这不是咱们的钱,你别打这个主意。”

李慧气得抹泪,指着他说:“倪振平,你老实说,你这么一门心思为倪简,你是不是还想着她们母女俩呢,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当年那女人可是毫不留情地给你戴绿帽子,倪简不也是跟她走了,你看看她们母女是怎么对你的,你再看看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太过分了!”

倪振平一听她又说这些,烦躁得不行,“够了,你别每次都说这些,我跟程虹的事都过去了,这跟小简一点关系都没有,小简怎么说都是我的女儿,你不要在这胡说八道!”

倪珊在外头就听到了屋里的动静。

她赶紧开门进屋,一进去就看到倪振平吼得脸红脖子粗,李慧被他骂得哭。

倪珊刚刚听见了倪振平提到“小简”。她就知道一定又是因为倪简。

倪珊本来就是窝着气回来的,看到这副场景,烦得不得了。

“你们又在吵什么?”

李慧看到她,哽咽着喊“珊珊”,倪珊没心情说什么劝架的话。

她把书包丢下来,走过去对倪振平说:“爸爸,你有我跟妈妈还不够吗,为什么你非要让一个外人来破坏我们家?我不喜欢她,妈妈也不喜欢她,你能不能不要再跟她联系了?”

倪振平一震,难以接受倪珊居然这么说。

他皱着眉,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告诉倪珊,“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女儿,是你姐姐。”

“她不是!”倪珊吼起来,眼睛发红,“我妈就生了我一个,我哪来的姐姐?你看看我,我身体健康,她是一个聋子,我哪里来了一个聋子姐姐,她比我乖吗,比我听话吗,她哪里好了,你干嘛这么稀罕她,她就是个聋子啊!”

倪珊的话音还没落,一声响亮的“啪”打断了一切,紧接着就是李慧的惊叫。

倪振平惊愕地盯着自己的手。

他被那一连串掷地有声的“聋子”砸痛了心,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倪振平最不能容忍别人喊倪简“聋子”。

倪简小时候有一阵总被大院里的一群男小子嘲笑,倪振平每回听到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别管上一刻心情多好,总是立刻就被激出了火,拎着骂人的孩子直接送到对方家里,骂得整个大院都能听得到。几回一闹,谁也不敢当面欺侮倪简了。

这会儿倪振平就像突然回到了那时候,听到这些不能触碰的字眼就昏了头。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倪珊。

是李慧的骂声和倪珊的哭声让他清醒过来。

倪珊捂着脸跑进了房里。

李慧跟进去。

倪振平站在那,手足无措。

倪简有三周没有见过陆繁了。那天她从他家离开,把衣物都带走了。

他没有发来只言片语,她也没有联系他,只是偶尔会看手机。

但什么都没有。

她晾衣服的时候,盯着阳台上的仙人掌看了一会,不知怎的,心里空的厉害。

她不想承认她有点想陆繁了。

但这好像是事实。

倪简是怎么确定这个事实的呢?

很简单,她已经连续三个晚上梦到他了。

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她上一次这样频繁梦到的人只有一个,是苏钦——她此生永远过不去的劫难。

倪简难得的有一丝心慌。

但倪简素来是个行动主义者。当她第五次梦到陆繁之后,醒来后,她就去找他了。

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他的摩托车上已经坐上了另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倪简认识。

倪简在超市见过她,还听小罗提过她。

倪简清楚地记得她叫孙灵淑,是电视台的记者。

看到那一幕时,倪简心里诡异地冒出一句话——婊。子无情。

她想了想,笑了出来,明明她才是那个婊。子啊。

第23章

30秒的红灯时间一晃而过。

静止的一切瞬间结束,陆繁的摩托车涌入车流。

倪简坐在出租车里,闭了闭眼睛。

她一直没有说话,于是司机一路开到湛江路消防大院。

车子照例在门口大树下停了。

“到了。”

司机扭过头,“哎,姑娘,到啦。”

倪简低头掏钱,付了车费就下来了。

门口岗亭里依旧站着挺拔的哨兵,传达室门口有两个中年妇女,拎着鼓囊囊的袋子。

倪简站了一会,无意识地走过去。

年纪大的那个主动对倪简笑了笑,问她是不是也是来探亲的家属。

倪简还没说话,传达室里已经有人伸头出来:“咦,是小陆的对象吶,小陆不在啊!”

倪简点了点头,把手里两个纸袋递进去,里面的人看了一眼,问:“给小陆的?”

倪简顿了一下。

在那人要接过去时,她的手突然收回来。

她什么都没说,笔直地走到几米之外的垃圾箱,把袋子丢进去,大步离开。

陆繁送孙灵淑去了医院。

医生给孙灵淑检查了一下,说她的脚伤没有大问题,给她开了止痛剂。

陆繁取了药,送她回家。

看她进了门,陆繁把药递给她。

孙灵淑说:“进来坐坐吧。”

“不用了。”

陆繁拔步要走,孙灵淑伸手拉他,“我分手了。”

她拽着他的手,又说了一遍,“陆繁,我跟谢庆分手了。”

陆繁没吭声,他毫不迟疑地抽回了手。

孙灵淑心突了突,有点凉了。

那天在石元村,她暗示得那么明显,他应该看明白她的意思了,但这几天他的态度却始终平淡疏离,甚至比不上之前在超市意外碰面那一次。

他待她是客气的,这种客气和消防队的大伙儿一样,是纯粹把她当作来做采访的记者,没有任何其他的。

就像今天,如果不是陈班长开口,他不会主动送她。

她离开两年,再回来时,他还是一个人。

她以为还有机会,但似乎不是这样。

跑新闻做传媒的人最不缺敏锐的嗅觉,孙灵淑知道,一定是有哪里不对了。

她平静地看了陆繁一眼。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真像一棵树。

在北京的那两年,被谢庆伤透了心时,孙灵淑总会想起陆繁。

第一次采访他时,她就被他这个样子吸引。

她那时25岁,跟着他们消防队整整半个月,大暴雨天在山间辗转,深夜出警救火,记下他们的每一天,那个记录片播出来时引起不小的轰动。

采访结束后,她还是频繁地往消防队跑,打着找素材的名头接近他。

后来,他们的确有了一点进展。

陆繁话不多,但他对她很好。

在她打算表白的前一天,台里给了她一个机会。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陆繁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苛责的话。

孙灵淑想起她走的那一天。

陆繁没有来,她在机场给他打电话,他低着嗓子说:“在那边好好的。”

她一瞬间就哭出来了。

但她并没有回去找他,她擦干眼泪上了飞机,在北京打拼了三年,跟谢庆分分合合,最终放弃在那边的一切,重新回到了这里。

孙灵淑想,如果重新来一遍,她不会选择离开。

不是不后悔的。

孙灵淑眼神渐渐暗了,对陆繁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没等陆繁回答,她把话接下去,“不管你信不信,这几年,我经常想起你。”

陆繁默然,看她两秒,淡声说:“不要说这些了。”

孙灵淑有点委屈了。

她很少哭,但陆繁这一句就让她的眼睛泛红了。

“为什么不要说?我在说真心话,你已经不稀罕了是么。”

陆繁:“说这些没意义。”

“为什么没意义?”孙灵淑固执地看着他,“你还是一个人,我现在也是,我想跟你在一起,不行么?”

陆繁没回答行不行,他只是低声开口,指出她的错误。

他说:“我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