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身一跳。

第39章

只是一条通知信息,来自中国移动。

倪简坐在地上,半天没动。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倪简揉了揉脸,吸进一口气,扶着**站起来。

这次车祸,她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虽然撞破了头,有轻微脑震荡,但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右手的骨折很麻烦,再加上脚腕扭了,走路很困难。

但她想回去,想得不行。

倪简没有办法了。她去翻邮箱,要发邮件给梅映天。她知道梅映天今年回唐山过年,不该打扰,但现在顾不了这些。

邮箱里刚好有梅映天前一天发来的邮件,问她怎么失联了。

倪简飞快地回了信。

邮件发过去十多分钟,梅映天的短信来了:等着。

凌晨四点,梅映天到了医院。

倪简遇到的所有困难在梅映天面前屁都不算。她大半夜找到医生帮倪简拆掉石膏,改为夹板固定,之后办完了出院手续,带她去机场。

她们乘坐最早的班机,七点三刻出机场。

六点,消防大院的起**号响了。

陆繁早在十分钟前就醒了。他头上的伤没好,队里给他排了假,今天他不用训练,也不用出警。

他躺在**上没动。

其他人出去后,他坐起身。

对面是小徐的**,现在只剩一张空落落的**板,**边的桌子柜子也空了,所有遗物已经在昨天下午被家属领走了。

陆繁低头,摩挲手中的戒指盒。

“陆哥,你说我2月14跟璐璐求婚合不合适?刚好是**节,我戒指都买好了!”

“是跪下来好,还是抱着她说好啊?”

“我还是跪着好,有诚意!”

“……陆哥,帮我……给璐璐……”

言犹在耳。

陆繁把戒指放进兜里,洗漱完,整理好内务。

临出门前,他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

陆繁去了罗亭镇凤凰村,小徐家所在的村子。到村口问了一句,就有村民指了路。

村里人都知道,老徐家的小二子没了,连遗体都不能带回来。

所有遇难消防员的遗体陈列在殡仪馆,在一张张窄窄的手推**上,他们被厚厚的黑袋子裹着,一层一层,严严实实。

据说他们身上有化学品和辐射,所以家属连最后一眼都见不上。

小徐家在村子最东头,新建的两层小楼,外墙还没粉石灰,屋外堆着两大堆粗砂。

一个老人坐在门坎上抽烟。

陆繁走过去,老人抬头望了一眼,混浊的双眼微微睁大。

“徐伯。”陆繁喊了一声。

老人认出了他,颤颤巍巍站起来:“是小陆啊。”

陆繁点头,朝他走近,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墙角,说:“您坐。”

他自己也在门坎上坐下来。

“徐大哥不在家?”

老人摇头:“出去了,跟杨家老大一道去了市里,说要到电视台说去。”

陆繁点了点头,没作声。

老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伸手一摸眼,两串老泪落了下来,哽咽了:“要我说……再给多少钱又有什么用,小二子的命换不回来啊……”

“这孩子打小就犟,我叫他不要做这活儿,从来不听……从来不听……”

陆繁无言。

他们做这样的工作,没几个人能得到家里的支持,也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但小徐十九岁进队,一待就是六年,从没说过要走。

他知道小徐有多喜欢这份工作。

离开前,陆繁留下一个信封: :“队里大伙的一点心意,您收着。”

出了凤凰村,陆繁去了镇上,在街角找到红梅服装厂。

说是服装厂,其实只是十几个人的小作坊,附近村里的年轻女孩和中年妇女只要学了裁缝手艺就能去做工。

陆繁在玻璃门外站着,有几个女孩看到他,有点惊讶,她们看了一会,凑在一起说了几句什么,都笑起来,眼睛却还是往外看。

陆繁走进去,对坐在门边剪线头的女人说:“请问哪一个是刘璐?”

女人抬头看了看他,扭头朝里喊:“刘璐,有人找!”

一个穿着绿棉袄的女孩跑出来。

陆繁说:“我是徐河的战友。”

女孩一怔,眼睛立刻就红了。

陆繁说:“能不能出来一下?”

街边有棵白杨树。

刘璐跟着陆繁走到树底下。

陆繁从兜里掏出戒指盒递给她。

刘璐愣着没接。

“小徐想等到14号给你的。”陆繁说,“现在等不到了。”

离开时,已经是黄昏。

陆繁坐上大巴。身后坐着两个女孩,她们一路讨论**节要和男朋友怎么过。

陆繁无意识地听进几句,想起了一个小时前。

他依照小徐的托付把戒指给了刘璐。

刘璐接过戒指那一瞬就哭了。

在那条尘土飞扬的小街上,年轻的女孩攥着戒指盒哭得不能自抑。

大巴开进市里,天已经黑透了。

七点半,陆繁从汽车站出来,坐公交去医院换药,回去时将近九点。

公交不到门口,他走了一段路。

大院外面停着一辆车,陆繁看了一眼,没多留意,往里面走。

车里,倪简的脸贴着车窗,半天没动。

眼见陆繁就要进去了,梅映天看不下去,打开车门,喊:“陆繁。”

陆繁脚步停下,转过身。

梅映天把倪简抱下来,扶她站稳。

陆繁站着没动,像树桩,定在了那里。

倪简松开梅映天的手,一步步朝他走。

她脚伤没好,走一步疼一下,姿势也不好看,有点瘸。

但她没停下。

他不过来,她只能过去。

倪简走到一半时,陆繁过来了。

灯光照着他的脸,倪简看清他头上的纱布,陆繁也在同时看到她眉骨上方的创可贴。

这个夜晚静极了。

倪简的目光从他的额头移到脸上。她说:“陆繁,我回来了。”

他看着她的脸,唇动了动,没找着声音,也没找到话说。

或许是有话要问,只是一时不知先问哪个。

你的脸怎么了?

脚怎么了?

你等了多久?

为什么回来?

最终,什么都没问,因为嘴被堵上了。

倪简用完好的左臂勾住他的脖子,人贴挂过去,嘴在他唇上印了一会。

陆繁反应过来,捉着她的肩拉开。

倪简疼得一颤,抿着唇没发出声音。

陆繁松开她,人往后退,发现倪简身子歪得快要栽倒,又上前。

他还是扶住了她。手握上她右腕,发现了不对。

“怎么弄的?”没办法不问。

倪简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看。

过了会,她问:“你什么时候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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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很多天。”他答了一句,仍低头看她的手腕,眉蹙着。

倪简说:“好,你进去吧,我等你放假。”

她说完转身喊小天。

梅映天过来,扶倪简走了。

陆繁站了一会,进去了。回到屋里,看到手机已经充满电。

他摁了开机键。启动结束后,一堆未读信息跳出来。

有耗子的,小罗的,倪振平的。

剩下的全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

他从第一条看到最后一条。

每条信息都很简单,没超过十个字。

但他看下来费了很久。

他想起了小徐,想起了在马路上哭得不成样子的刘璐。

他没有给她回信息。

第二天,他去见她了。

...

第40章

梅映天把倪简送回公寓,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找来之前请过的余阿姨帮忙照顾倪简的日常起居,她赶下午的飞机走了。

倪简对梅映天一向无条件信任,事实证明梅映天也的确值得信任,她找的家政阿姨都比一般人合倪简心意,话不多,做饭手艺还不错,倪简晚饭吃了不少。

饭后,倪简看电视,余阿姨收拾屋子。

倪简的手机放在餐桌上,余阿姨擦桌子时,手机刚好震了一下。

余阿姨把手机拿给倪简,倪简一看,眼睛亮了,一瘸一拐地跑去开门,余阿姨追过来扶她,看见她脸上的笑,很是吃惊。

倪简对人不怎么热情,淡淡的,挺有距离感,从早上到现在,余阿姨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明显的表情,不由得好奇是谁有本事让她这么高兴。

到了门边,余阿姨开了门,倪简看到门口的人,笑容扩大。

“陆繁。”她喊他的名字时,声音无意识地柔了几度。

余阿姨瞅了瞅门外的男人,越发惊讶。

她知道这个倪小姐是梅小姐的好朋友,梅小姐很有钱,这倪小姐看起来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孩,单说这间公寓吧,这一片地段好,租金高得离谱,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但这个男的……

好像挺朴素的。

不过模样倒是端端正正,看着挺有气概。

余阿姨在心里疑惑时,倪简已经伸手把陆繁拉进来了。

倪简对余阿姨说:“我丈夫回来了,阿姨你今天可以先回去。”

丈夫?

余阿姨十分惊奇。喔,这个倪小姐居然结婚了。

原来这男人是倪小姐的先生,难怪她那么欢喜。

余阿姨跟陆繁问了声好,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就走了。

倪简问陆繁:“不是没放假么。”

陆繁沉默着。他的眼睛有点黑,看着她不挪眼,眼神莫名显出几分锐利。

他还没从她那声“我丈夫”里缓过来。

倪简捏他的手:“怎么?”

她的手很软,指腹细滑。

她没怎么使劲,只要轻轻一挣,就能从她手里抽出来。

但陆繁没动,任她捏着,问:“你刚刚说什么?”

“你怎么又有假了?”

“不是这个。”陆繁说。

倪简挑了挑眉,不明白。

陆繁说:“我是你的什么?”

“嗯?你是我的什么,你是我的……”倪简顿了顿,嘴角翘起,“心肝宝贝?”

“倪简。”陆繁抽回手,捧住倪简的脸。

他的表情太郑重。

甚至有一点苦涩。

倪简无法视之以玩笑。她敛了敛,轻吸一口气,说:“你是我的丈夫。”

对,你是我的丈夫。

不是纯法律意义那种。

陆繁没反应。

倪简被他的手桎梏得难受,皱了下眉:“能松开我的脸了么。”

陆繁手松开,却没离开,往后一挪,将她的脑袋摁到怀里。

一切痛苦的酸涩的感受都被压到最底下,此刻只想让她靠近。

就她这一句,让他准备了一晚上的那些话全憋回了肚里。

前功尽弃。

毕竟,他本来就舍不下她。

安静地抱了好一会,陆繁松开倪简,双臂一捞,将她抱起,送到沙发上。

他要抽手时,倪简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不动。

她直勾勾地看着他:“陆繁,咱们有账没算清。”

陆繁手一顿,唇抿紧。

倪简扯唇笑了一声,凑到他嘴边说:“别紧张,先算我的。”

她低头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抬起头时目光很平静。

她从去美国时说起,讲到了和梅映天的事,和苏钦的事,那么多年的纠缠,讲出来竟然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末了,倪简神色平淡地总结了一下:“就是这样,我爱过一个男人,他不爱我,我追过他,没追上,完了。”

音落,问陆繁:“你有什么要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