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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跟曾毅勋打了招呼,又给单位请了假。一个人坐着长途汽车去了延平,虽然每年都去两到三回,可这次感受却不同,也许是心境稍稍有了改变。

从花店买了一捧白菊,冒着小雨赶去公墓,一路上寂静而肃穆,初夏时节,两旁的花草已经到了繁茂期,在雨水的浇灌下,花瓣沉甸甸的,石阶上湿漉漉的一片,遥望山侧的阶梯悠远深长,隐隐的能听到哭声,稀稀疏疏的拜祭者从身旁走过。

桑家珉的墓碑落了些灰尘,被雨水冲刷的半面清晰,半面模糊。很久没有过来祭扫,但从前的事情却总是历历在目。墓碑上桑家珉的照片,微微泛黄,只是笑容依旧。

当年桑父拿了一笔赔款,却没舍得花上一笔钱给死去的儿子弄一块像样的墓地,原本甚至要埋在村头的小山坡上。她还记得当年慷慨买下镇上公墓位置的,是李鼎一。印象中,他一直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却是个关键时刻总会出手的人。

“家珉,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骄阳打着伞站在墓碑前,就像从前聊天时一样,“我和曾毅勋在一起了。”

“当年,你一直不喜欢他,我也觉得他太不成熟。很长时间里,小打小闹,却始终没把他当做能发展的对象。不过这两年,他真的帮了我很多。不管我多失意,多落魄,他始终陪着我。这两年的日子,真的很难熬,看着周围的朋友越来越发达,越来越美满,而我却始终看不到幸福在哪,也许我总忘不了你,但是这一次…”

“这一次也未必是幸福。”身后冷不丁冒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她的话,错愕的回头,看到李鼎一站在不远的地方,一身黑衣和一把黑伞。

“是你?”

“我就知道你会来看家珉。”

“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总之是实话。”

“不敢苟同,不劳费心。”

“谈不上费心,只是偶然知道的真相而已。”

“我知道你现在是惠佳的太子,而一直以来,恒茂和惠佳是生意上的死敌,你对曾毅勋没有好感我理解。”骄阳轻描淡写的回答,将一捧小白菊放在墓碑前。而李鼎一带来的却是一个大花篮,抢眼而体面。

“看来我现在在你眼里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

“立场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这两年来,真的能值得我信任的男人,只有曾毅勋。”骄阳转身,从他旁边错过去。

走了几步,背后隐隐有一声轻叹:“知道家珉的死因吗?”

骄阳下意识的停下脚步,脑袋里微微一乱:“你认为我会忘?”

“你所知道的,一直都不是真相。”

骄阳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胸中无可遏止的激动,转身看着李鼎一:“我也想穷根问底,也质疑过真正的责任人,可是连桑伯伯都不想知道,一个儿子的性命换来了上百万的赔偿,你没有看到,他们一家很满足。桑伯伯亲自我求我不要追究,他说即使官司赢了,家珉的命也换不回了。事实上,他的意思就是,既然已经失去了,就要把损失降低到最小,因为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他们缺的是钱,不是儿子!”

“我知道你委屈。”

“我是替家珉委屈!”

“跟我去见一个人,我还一个真相!”

“你能知道什么是真相?!现在知道真相还有什么意义?”骄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旧事重提,总是心酸泛滥。

“以前的我,没机会知道真相,但是现在身份不同,我只要想知道,就有机会让许多人帮我查。这个真相,对你意义重大。”李鼎一言之凿凿,言语中,这个真相似乎相当具有诱惑力。

骄阳被他开车带到延平县城的一家咖啡馆,一路走进贵宾包间,屋里香气宜人,带着舒缓优雅的格调。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坐在包间里,看起来像等候已久。待骄阳和李鼎一进来,他才客气的站起来招呼了一句:“李总,齐小姐。”

“王副总?”骄阳这才看清眼前的人,竟然是前段时间曾毅勋所说的,刚被惠佳挖走的技术部经理王锐。从前共事的时候,骄阳也认识王锐,只是交情尚浅,一直见面只是点头问好。

“他就是我要带你见的人。”李鼎一的介绍恰到好处,“他会负责跟你解释有关两年前,威泰电力公司发生工伤事件的来龙去脉。”

“开什么玩笑?王副总一直是恒茂的员工,怎么会对威泰电力公司工伤的事了解?”骄阳似乎认为不可置信,疑惑的看着李鼎一。

“齐小姐,威泰和恒茂是合作单位,恒茂一向是南陵用电高耗企业,包括恒茂一大部分的电力资源,一直是威泰输送。齐小姐当年一直作客服,对这些大约了解不深。”王锐接过话题,讲的不紧不慢,“也就是这样,恒茂的高层和威泰那边的领导一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利益的牵扯,必不可少有双方内部人士在协调。”

“这种事情和工伤有什么关系?”骄阳莫名的插话询问了一句,王锐的介绍让她如坠五里雾中。

“两年多前,我受恒茂负责人的委托,和威泰谈继续合作的事项,这其中有个小插曲,当时赵秘书找我私下谈了个小事,说曾总的一个远房亲戚,原先在修车行工作,想换份工作,让我如果有机会,在这次洽谈当中和威泰的负责人提一提,方便的话,安排个差事。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位所谓曾总的远房亲戚,叫‘桑家珉’。”

骄阳觉得眼皮猛然跳动了一下,心里纠了一个结,混乱而迷惑。

“威泰一直把恒茂看做大客户,这种小事当然是应允的,没过多久,我的印象中,桑家珉就去了威泰工作。这个事情我一直没当做大事,不久也就遗忘了。后来威泰对工伤这种事捂得很严实,何况出工伤的人年年有,谁也没多想,恒茂也不乏先例。只是这中间我知道有一次,威泰有几个厂房要上新设备,本来这也不归我管,是在一次酒桌上,听到威泰的老总提到过,当时曾总,曾少爷,和两个副总也都在。”

“不过后来据我所知,这一批设备还是恒茂赞助的,当时威泰资金出现了些问题,设备陈旧,企业效率不高,甚至有亏损负债。新设备价格昂贵,威泰负担不起,换了两台高新设备,都是向恒茂借债。”说到这里,王锐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顿了顿,“不过我要说明一下,和威泰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当时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他们公司会计部的一个女孩,她现在是我老婆。我当时和她恋爱时,去威泰找她,在他们公司的派遣公告上,看到调任学习操作新设备的几个技术工名单里,有桑家珉的名字。”

桑家珉去了电力公司不久,被派去学习操作新设备,这些骄阳也是知道的,当时的确有一丝纳闷,这个名额极其有限,通常是练功尖子才有机会,同时工资和在普通车间也有很大差距,是很多人争取的出头捷径,怎么桑家珉这种新人竟然也弄到了名额。

她只知道当时桑家珉很开心,兴奋地告诉她,在新车间拼命工作不到一年,就能把房子的首付凑齐,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当时他是信心满满的,从他的眼里,骄阳仿佛就看到了他勾画的蓝图,只是没想到,进了新车间的第二天,就传来了工伤的噩耗…

“后来我老婆跟我八卦过,说那天桑家珉连顶了一个白班和一个夜班,早已经累的脱了形,进操作间的时候脸色发白。实际操作的时候,有人让他休息会,让他五十几岁的师傅先下去,不过到后来,他还是第一个进去了,也许是求功心切吧。后来结果大家都知道了,半个身子都电焦了…”

“别说了!”骄阳害怕再回忆看到桑家珉尸首的那一幕,可怖和心疼,腕的她整张脸煞白。

王锐转头看了一眼李鼎一,他微微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说下去,才重新开口:“当天在场的三个人,出来后都一口咬定桑家珉违规操作。威泰还召开安全教育大会,讨论重申安全条例。那两台机器自那以后,打回厂家重新修理。不过有一次,我和我老婆一起参加他们公司年终联欢会的时候,那晚桑家珉的师傅,那个快退休的郑老头喝多了,也许是说走了嘴,说桑家珉其实根本没有违规,那两台机器在检修中,发现重大安全漏洞。”

“我老婆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也知道这事有问题,当时问他为什么要撒谎,郑师傅说这两台机器,是后面的大领导亲自进的,里面的猫腻,谁都说不清,说清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也就是那个联欢会回来的两天后,我暗暗去翻了合同记录,还偷偷的影印了一份,从前在恒茂时一直没敢亮出来,如今,我已经不是恒茂的人了,原来那两台机器,不是威泰的领导进的,而是恒茂代理的。”

王锐将一叠A4纸从包里拿出,正过来递给骄阳。她接过来的时候,感觉脑袋嗡嗡作响,手也不自觉地打颤,一页页的翻过,最后一页落款双方签字的地方,甲方的位置上显示着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名字:

曾毅勋。

第十六章

回南陵的路上,骄阳觉得自己整个人呆滞了,打开车窗,让疾风从窗口钻进来,吹乱她的头发,胸口的气闷,因为对着风口才能稍稍缓解。脑袋里一直是刚刚王锐的话,还有那份合同单。

“因为我总觉得,曾少爷绕这么大圈子,处心积虑想整一个人,似乎说不过去,但是从合同来看,引进这两台机器,确实是他一手代办的,中间还费了不少心思。其实我本人并不能确定曾少爷是因为对电力机械不够精通导致进了有隐患的机器,还是他执意这么做。”王锐的话一直浮现,一直重播着,扰的骄阳整个人乱极了。

她一直没听曾毅勋提到过关于这两台机器和威泰的事情。印象中他一直是毫不知情的状态,除了适时的安慰她,在需要的时候帮她。

骄阳一直对曾毅勋怀着感激,在看到那本杂志上说:女人不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选择信的过的人,也是一种幸福。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曾毅勋。即使他没有援引这句话来向她表白,她还是会想到他。可是现在,她觉得有股看不见的阴谋正悄悄朝她逼近。

“曾毅勋很早就喜欢你,你也是明白的。而桑家珉无异于是他感情路上的绊脚石,我早就说过,曾毅勋这个人,不是你想的这么单纯,如果真的是这样,恒茂就危机了。怎么样除去绊脚石,他一定要深思熟虑过,不然做的不会这么不着痕迹。”李鼎一边开车边跟旁边的骄阳分析,“你一直对他太放心了,几乎出了坏事就没朝他身上联想过。殊不知杀人不见血的,正是你从不曾怀疑的人。”

“停车!”骄阳吼了一句,捂着胸口觉得气闷的难受。

“怎么了?”李鼎一将车减速,缓缓停在路边,侧头询问她的情况。

“晕车。”骄阳扔下一句,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出去。

李鼎一也跟下车。停在盘上公路的一侧,看着山谷里的景色和傍晚的雾气渐浓,空气清新而泛着湿漉漉的感觉,空旷开阔。骄阳对着幽深翠绿的山谷站着,情绪不断翻腾。

“为什么?为什么我忽然觉得,所有人都变得那么不可信?!”骄阳心里酸酸的,逐渐蔓延到鼻子,眼睛,眼前的景象随着泪水上涌而逐渐模糊,“我曾经以为家珉对我一直坦诚,但我始终不知道,他是怎么会调到电力公司工作的,他一直让我信他,信他一定能出人头地,一定能发财,可结果呢?

“我曾经也是相信你的,我以为咱们俩是好兄弟,是知己,你肯吓我,肯哄我,肯关心我,我觉得这关系应该是比情人更稳定才对。可你总是神出鬼没,让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两年没有行踪,一出现,你已经摇身一变成了惠佳的太子,我不知道该怎样像从前一样和你交心。”

“骄阳,这两年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不是不想和你联络,而是没有办法。”李鼎一忽然觉得这些实在无从说起。

“你去了外星?”

“我…”

“找阿凡达去了?”

“我知道你觉得不能理解。”

骄阳摆摆手,长舒了一口气,吸了吸塞塞的鼻子:“你的做法,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但你也许有你的道理。不过曾毅勋的事,我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这些日子,我真的打算和他开始新的生活了,他让我感觉看到了新的曙光,我还以为…生活有了转机,可是现在…”

夕阳已经掩去了半边颜色,通红的映照在山谷里,慢慢在她哭的红红的眼睛里晕开。骄阳觉得很累:“其实,这几天,我真的觉得,我有点喜欢曾毅勋了…”

重新坐回车上的时候,骄阳两只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不堪,早晨出门前的淡妆已经冲刷不见了,头发也被风吹的凌凌乱乱。一路走在盘山公路上,夜色微暗,她想到两年前,也是从延平回南陵,也是自己和李鼎一,自己的心情犹如今天一般,可李鼎一却不同了,当年的北京吉普早已经变成了豪华越野车,落魄男孩成了头顶光环的富豪。

骄阳这才知道,原来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在变,只有自己在原地踏步,所以当自己知道真相的时候,是那样难受。

口袋里的手机,今天已经响了无数次,都是曾毅勋打来,他一定是着急了,骄阳自从知道了合同的事,不知该怎么面对他,是指责?憎恨?怨毒?或者是麻木和慌张?一次次的按下了拒绝键,而后是更加猛烈的手机铃声。

“我猜曾毅勋急的已经快拆楼了,你不如接了算了。”李鼎一掌握着方向盘,适时的提醒她。

骄阳愣愣的攥着手机,一言不发,红红的眼睛涩涩的,脑袋里快麻木了。

夜路深长,骄阳这次却一点睡意都没有,车灯照在几十米外的距离,宽广辽阔。前面的牌子上指示前方到达忻州,她知道这里是南陵和延平的必经之路。在收费站的前面,映着明亮的路灯,她看到了曾毅勋的车…

“为什么不接电话?”曾毅勋显然是极力压制怒火,可看到骄阳平安,心里也算舒了一口气,“你哭过了?”

曾毅勋转念想到骄阳这趟是来拜祭桑家珉,料想是触景伤情:“过去的事情,别太放在心上,哭多了会伤身体的。”

“曾毅勋,我这次不是为了家珉哭,而是为你哭。”骄阳站在风口,脸上的泪水早已经被风干了,只剩下眼睛肿胀酸涩。

“我?为什么?”曾毅勋一脸诧异的神情,看着眼前的人,情绪和前几天有了根本的改变,一瞬间,他心中泛起一丝慌乱。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我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我还以为,在我认识的所有男人里面,只剩下你是最可信的,到今天我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我一直都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的团团转,还高高兴兴的答应和你在一起!”

“到底怎么了?!”曾毅勋着急的质问,顺着车灯的方向,看到停在路边的豪华越野车,李鼎一打开车门,下来站在一边,神情泰然。

曾毅勋脸色铁青泛紫,顿时心中明白了些什么:“是不是这家伙让你误会我什么?”

“我是这么容易随便误会别人的吗?如果没有确凿的事实证据,我永远都不会相信你会做这样的事!”骄阳觉得嗓子打颤,声音中带着呜咽。

曾毅勋抓住骄阳的肩膀,却几次被她挥开,情急之下猛然拉住她的胳膊:“到底什么?不管姓李的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要相信!他只是想对付我!想一步一步达到他的目的罢了!你不要受骗上当!”

“是你让我受骗上当!上当了两年!”骄阳发狠一样甩开曾毅勋,“从前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是我手把手教了你,我现在自作自受,来尝尝自己种的恶果,真好,真好…”

曾毅勋胳膊上被骄阳的指甲划了两道口子,渐渐泛起红印,但手上丝毫没放松,凑近了压低声音:“姓李的给你灌得迷魂汤,药效看来真不浅!但你知不知道,他一直都不是好人!前段时间你问我为什么没查出他最近两年的行踪,其实我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我想留到最后当做关键时刻的杀手锏,现在你逼我,我只想告诉你,他两年前参加了一次丽港城郊的械斗,因为故意伤害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要不是李老爷子派人查出他就是自己失散的孙子,替他动用了多重关系,争取提前释放,他现在应该还在牢里!”

骄阳怔了片刻,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几秒钟,重新恢复了先前的神情,嘴角甚至多了一抹自嘲:“你不该提前告诉我,你该留到最后…”

李鼎一开车绕到曾毅勋前面的时候,稳稳的停在了当口,脸上几乎看不出半分异色。曾毅勋的眼神扫射过去,红红的夹带着愤恨。风,冷冷的吹进薄薄的T恤,心中早已燃起熊熊烈火。

这一幕让他想到了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这种氛围,不过吵杂一些,区别只是那晚开着豪华跑车出来一脸得意和怡然的是曾毅勋,站在外面满脸愤恨的是李鼎一而已…

曾毅勋握紧拳头,青筋爆出。忽的忆起当年那晚李鼎一浑身伤痕,闻讯赶来的警车,还有他最后的那句:“相信吗?有一天,咱们俩的位置会完全颠倒。”

那是当年他开着车绝尘而去前听到李鼎一的最后一句话,他觉得可笑极了。

“你和曾毅勋早就认识?”骄阳被李鼎一带走的时候,坐在车上从后视镜里看着一直僵在原地的曾毅勋,像一尊塑像,静静的立着。

“老相识了,他没跟你提过?”

“完全没有,你上了新闻发布会的那次,我以为曾毅勋第一次见到你。”而当时骄阳看到他的表现,也确乎像第一次见面的情状。

“这小子道行不浅,不愧是你的徒弟。”

“他早已经高出我太多了,我现在早就退化,旁边的人是大灰狼还是小红帽,我已经傻傻的分不清了…”

“包括我吗?”

“你是最让我分不清的一个。”

李鼎一沉默了良久,始终没有直面她的话,静静的开车。骄阳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他关于为什么会参加械斗,在监狱的两年里是如何度过的。

或者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太多,自己恍然知道了太多从前掩藏在表象下的秘密,似乎不管是桑家珉,曾毅勋,还是李鼎一,内心深处都有张不为人知的底牌。搅得她很疲劳,很混乱。

想起刚刚的时刻,曾毅勋拉住她,让她跟着自己上车,一脸恳求和无奈,眼神里的慌乱和害怕几乎把他平时的痞气全淹没了。有一瞬间,骄阳真希望自己完全不知道真相,索性当一回鸵鸟,继续被他欺骗,活在这几天的甜蜜里。他说想给她一个新家,这个新家一定是桑家珉给不了的,说的自信满满,说的美丽动人。可她还未及看到这个美好的新家,就听到了这么残酷的事实。

冰凉的合同还在随身的口袋里,她站在曾毅勋的面前,脑袋里满满的再也塞不下任何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转身走回李鼎一的车里的,只觉得背后被一种浓郁的忧伤笼罩。她明白曾毅勋站在原地没有动,也许心里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有绝望,有愤恨…

第十七章

接连的几天,骄阳的手机快被曾毅勋打爆,从延平回来的那天,李鼎一问她现在住哪。骄阳想了好半天,竟然发现没有合适的去处。原来的公寓被房东收回了,曾毅勋那里也不能回去。

“我替你安排个地方吧,保证舒适安全,免受骚扰。”李鼎一的语气像个房产推销员。

“什么地方?”

“我那里。”

“让我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没那么严重。”

“我看也许比我想的还严重。”

“我那里是我自己买的,平时我住爷爷那里,自己的小宅子空着,每个星期还要雇用钟点工打扫,白白浪费,你住在里面,每月我要收租金的,顺便你也负责打扫卫生,这样我从纯赔本变成循环收益,于你于我都有利。”

“你很会做生意呵。”

“一般一般。”

“租金多少?”

“六百。”

骄阳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成交。”

不过骄阳被送去李鼎一的房子时,才发现六百块的租金只是他卖给她的一个人情,复式的错层套房,整体格局显得相当大气,比别墅的面积小,却更让人觉得别致,也许是装修风格极尽简单,摆设也朴素。干净的同时,竟然让骄阳觉得缺少一点生机,整个房间甚至连衣盆绿色植物也没看到。她想起那年他住在丽港的巷子里,那间房子的摆设风格,竟然和这里惊人相似。果然都是和尚庙。

她知道李鼎一这里也并非长久之计,自己必须快些物色好新的住处。经过曾毅勋的事情,骄阳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轻易付诸感情了。即使会,那也应当是找个陌生的人,从未参与过她过去生活的人开始。

李鼎一进入接待室的时候,毫无意外的看到了曾毅勋坐在正当中的皮沙发上,整个人透着不耐和敌对。秘书说他已经来了很久了。

“我知道你会来。”

“李鼎一!”曾毅勋语气也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暴怒,“从前咱们俩的恩怨,完全可以都在生意场上解决,你来这种阴损的只让人鄙视罢了。”

李鼎一看到他怒气横冲的神情,不屑的“嗤”了一声:“你从前对付我的伎俩,难道你认为都是光明正大的?”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这就是你的双重标准?从前你可以阴损,现在却要求我光明正大?”李鼎一直视曾毅勋,眼里映射的火光灼人,“何况我只是告诉了她真相而已,她是成年人,自己有分辨能力,怎么会轻易受我的误导?要不是你处心积虑铲掉情敌,她怎么会看清你是这么不择手段的人?”

曾毅勋怔了一下,一种被戳中软肋的无奈,死死的盯着李鼎一,整张面孔充满恨意。

“这么看着我,想打架?别忘了,十几年前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是个只会叫上一帮没用的弟兄玩群殴的孬种!”李鼎一近距离的瞪着他,夹带着一丝挑衅,“从前的帐恐怕咱们还得慢慢算…”

“李鼎一,今天你敢这么说话,还不是觉得有李老爷子这么个靠山?我可告诉你,惠佳可不一定是你的,你爷爷现在早已经日薄西山,说的难听点,半条腿已经踏进棺材了。再看看你名义上的奶奶章佩云,最近几年对公司的事大包大揽,大有要垂帘听政的架势。别忘了还有个章修年。最后被踢出局的,很可能不是别人,正是你这个所谓李家唯一的香火。”曾毅勋看着李鼎一若有所思的表情,毫不避讳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差点忘了,如果你父亲当年没跟你母亲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没被赶出家门,没变成瘸子,你一出生就是少爷的话,也许情况早就不是这样。不过晚了,你再能蹦跶,即使上蹿下跳的想整我,也难以改变你面临的状况,我等着看你重新被打回原形的样子…”

李鼎一恼怒的反手将曾毅勋的胳膊拐到身后,将他整个人按在栗色实木的长桌上,脸扭曲的贴在桌面上。他努力的想挣脱,但被李鼎一按得死死的。

“惠佳的归属,我的前途,都不劳你操心。但我看到你今天气急败坏的跑来,就知道你对齐骄阳有多在意,我知道这个就够了!”

曾毅勋被几个保安请出去以后,隔着门还能听到他的咒骂声。李鼎一一直没出接待室,坐在窗口,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点了支烟,感觉周围的空气混搅得压抑极了。

值班秘书敲门探进头来,提醒他过会开会的事项,他只是轻轻点点头。

脑海里下意识的蹦出许多从前的片段,早已经被他埋在心底的部分像被搅开的浑水。

那年父亲将积攒了很久的钱交到他的手里,送他进了市里的重点高中。开学仅一个星期,由于众口相传他是七班有名的帅哥,立即受到极大关注,意外的收到了一堆来自不同班级的女生的情书。几乎每天到校,桌洞里必有各色各样的信封信纸。从前在县城里的学校,同学间家庭背景和心思都较为朴实,即使有萌动的情绪,也只是停止在心里的自我YY阶段。而大城市的情况似乎颇为不同,直白和前卫开始时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从前没人告诉过你,其实你很帅吗?”他记得当初班上有个泼辣的女孩惊讶的问过他。

当时李鼎一只是懵懂的摇摇头,在那之前,几乎没有人对他讲过关于相貌的问题。每次有女生从他身边路过投来异样的目光,他都不知该如何回应,别扭而尴尬,最后低着头默默走过去。

自那以后,“七班那个一讲话就脸红的害羞帅哥”,成了冠在李鼎一名字的必要前缀。也是那个时候,校花胡娜逐渐走进他的生活。

不过自从李鼎一在学校名声大噪以后,风头渐渐压过了原本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这个人就是曾毅勋,焦点的转移,让原本顺风顺水的曾败家颇为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