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修迪左臂撑在方向盘上,静静地看着她,眼里黑沉沉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既然不想邀请我上去喝杯茶,我等你把我要的东西送下来!”

小舟茫然地看他,不明所以,“什么东西?”然后看到暗影里他的眼睛更加深幽,像隐藏在黑暗中伺机捕猎的野兽,不由得有点发慌,下意识抿了抿唇,然后又抬手想喝水。

蓦地他俯身过来,吓得她往后缩了缩,他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快去,我等着。”

小舟想起他说的照片,慌乱地推门,矿泉水跌在怀里洒了满身的水。

瞿修迪静静地看着她,她的慌乱局促,紧张茫然,他都看的一清二楚,只是不明白他自己什么时候这般沉静为她着想,没有顺着自己的心意,一再地压抑自己。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想要就出手的吗?从小到大他就如此,可是这一刻是为什么,让他在吻上她唇的时候停下。

小舟慌乱地从车里逃出去,从第一次见他自己就那般狼狈,往后的日子一直如此,就算是他喝醉了,狼狈的也是她。

门已经清理干净,她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自己的衣服蹭过油漆之后就只能做工作服了,只能佩服他们的专业和速度。

进屋找到那张小小的照片,觉得里面的小丫头似乎不像她,柔柔地眼神,天真的有点傻,目光清澈的似浅还深。

“我不想上楼,你送下来吧!”

犹豫的时候收到了瞿修迪的短信。

她跑下楼,站在车门旁,朝他伸手,“瞿修迪,钥匙还我!”

车里没有开灯,他高挺的鼻梁以上没在暗影里,她看不见他的眸子,因为太深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没吱声,两人沉默着,她突然有点害怕。

突然他伸手,猛地将她勾进怀里,扣着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上她的唇。

她一下子懵住,腰间的力道大得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怎么会这样!她挣扎,却被吻得更深。

直到她狠狠地咬了他的唇,然后死命地将他推开,把照片扔过去转身就跑。

瞿修迪钻出车门,却没有追上去,一拳砸在车顶,苦笑,他还是没忍住!

小舟一口气冲上楼,心跳的要飞出来,不知道突然之间为什么会这样!站在窗帘后面,看着楼下的车灯一闪一灭,腿脚发软。

她找到房东电话,说自己工作调动要搬家,明日请他来退房,然后连夜在网上找了新的房子,虽然偏僻一点,但是便宜,又联系了搬家公司。

不知道什么时间收到瞿修迪的消息:记得吃药。

没有只字片语解释他突然的冲动是为什么,更没有道歉。

她还是回了两个字:谢谢!

擦肩而过

她悄无声息地搬了家,然后换了手机号码,号码只告诉了几个要好的朋友,又很迅速地找了一份不起眼的工作,在一家外资企业整理资料。工作很轻松,只需要将资料归档供人查阅,其他时间很空,每日准时上下班。

这日接到李云洁电话,说下班请她吃饭。

下班高峰,她和李云洁各走了几站地去从前常去的一家担担面馆。

“师傅想死我了!”李云洁一见面上来一个熊抱。

小舟柔柔笑笑,看了她一眼,“你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黑眼圈很厉害!”

李云洁立刻苦着脸坐下,“我可能要重新找工作了!”

小舟惊讶地看着她,“你犯什么错误要被炒鱿鱼了?”远航外贸的福利不错,一般除非公司炒鱿鱼很少有员工主动辞职,特别是李云洁这样的新人。

李云洁摇摇头,凑近了点小声说,“师傅,他们都说你有眼光早早地辞职了。听说公司有问题,很多人都要离职了吧!”

小舟疑惑地看着她,“到底怎么回事?”

“师傅,你别问我,我哪里会知道,是听财务说的。要不你问问刘会计?”

小舟点了点头,“吃面,回头再说!”

吃过饭以后她们一起去逛街,陪着李云洁买了两件外套,然后各自回家,路上小舟给从前的刘会计打了电话。

她支支吾吾不是很想说,最后说大家关系不错,况且小舟和总经理关系很亲她也不遮掩了。

元航的公司一直有点问题,她辞职的那个月公司的有一大批很重要的出口货物出了问题,如果国外客户起诉,很可能公司会破产。

她握着电话站在路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自己竟然不知道,而他根本连提都没提,现在居然一走了之。

她请了几天假去了解公司的情况,结果发现本来没那么严重的事情因为元航的放之任之的无作为态度和公司几个人别有用心的推动,便越来越严重。

半夜她睡不着,一遍遍地听着元航从前帮自己买的CD,突然收到张桦短信。

“小舟,我要回去了。”

“木头华,你快回来吧,再不回来,只怕都见不到我了!”她半开玩笑,觉得自己真的可能急死。

“小舟,我和他分手了!”

信息无声无息,小舟却能看得出其中的激流暗涌,分明感觉到张桦的伤心。

“你回来吧,有我陪你!”小舟什么也不说,只是一边流泪一边发着消息。

她认识的张桦,开朗乐观,如今竟然悄无声息地在异地伤心,让她觉得自己的伤心不知道是沉了还是轻了,复杂莫名。

第二天她早早起床去机场接张桦,很意外地在候机大厅看到了罗伊和她的妈妈。

罗伊愣了一下,随即拉着她往外走,“周小舟,你心眼真多,竟然跟踪我!”

小舟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挣开她的手,“我是来接朋友的!”

“是呀,朋友,你在元航的公司里东打听西打听什么?他的公司很多事情是我在处理,你怀疑什么?我告诉你,他的公司创立之初,我妈妈帮他出过钱。你别以为你换了手机号我就找不到你,呶!”她冷冷地盯着小舟,将手机里存储的小舟新号码给她看。

小舟哼了一声,想是她让人从李云洁那里拿到的,“他说过,你借钱,帮过很多忙,我知道。”

“知道就好,不管公司有什么困难,就算是倒闭也与你无关,我们可以开其他的公司!”罗伊说得飞快,气势汹汹,眼神凌厉地逼视着小舟。

“我没想过管,我也没有能力管!我朋友要来了!”小舟错过她,回去大厅,却被谭丽堵住。

“周小舟,我警告你,不要逼着我们和你一般见识!”谭丽鄙视着她。

小舟笑起来,看着谭丽,“我实在不知道你的一般见识,到底要什么样子,涂漆还是找人打骚扰电话?”说着躲开张口结舌的谭丽,走回大厅。

一抬头看着一个瘦削高大的身影走出来,穿着灰色的长风衣,神情忧郁,双眼迷茫地扫视过来,看到她的时候目光顿了顿,面露喜色,朝她大步走来。

“航!你回来了!”罗伊小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元航怔住,转首去看小舟,她已经转身走开。

“你想明白了,对吗?”罗伊开心地笑着,张臂环住他的腰。

元航低头看她,又看了一眼谭丽,“阿姨!”

“什么阿姨,早该改口了!我们你们赶紧把婚礼办了--”

“阿姨,罗伊,我有话想说!”元航下意识地顺着小舟离开的方向看去,见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旅客出来的方向。

“航,我们都累了,先回去好吧?”罗伊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谭丽狠狠地瞅了小舟一眼,“是呀,航,罗伊等你等的吃不好睡不好,医生说她身体比较虚,需要好好调养,你回来,她也就放心了!”

元航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沙哑,艰难地说,“阿姨,罗伊,我想通了,我要和小--”

“元航!”罗伊突然尖声大叫,声音响彻大厅。

“对不起,但是我不能--”

“元航!”罗伊继续大叫歇斯底里地打断他。

谭丽严厉地盯着元航,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元航,我们对你不薄,你就不能顾忌一下罗伊,她身体不好,什么事情都生了孩子再说!”

小舟看着张桦一脸憔悴,颓废不堪地走出来,要不是她那个大大的旅行包几乎认不出来。

“张桦!”她心痛地唤了一声,上前抱住她。

“小舟,什么都别问!”张桦趴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

“木头华,你真丢人,我们回家哭吧,好不好!”小舟不知道是想劝她还是劝自己,声音哽住。

她和张桦相拥着走出大厅乘出租车的时候,看到元航送罗伊上车,然后关上车门,似有心灵感应般,他回头看她,目光忧伤。

小舟咬着唇,朝他笑了笑,然后挥了挥手,随后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

伤心到极处无法用语言说出来,只能是一种连呼吸都会痛的感觉,看着张桦哭得昏天地暗,小舟却只是默默地流泪,等到停下来,嗓子是一样地痛。

害怕张桦有什么不对劲,她打电话请假,经理冷冷地讥讽她不想上班就辞职,她一气之下就挂了电话。

她没问张桦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像她将元航的事情紧紧地藏在心底一样,觉得分享不会让事情改善一点也不会让心里的难过减轻一点,不如就那样深深地埋着,谁都不去碰。

张桦昏天昏地地睡了五天五夜,小舟每日除了看着她就是给她做饭,煲汤,然后自己吃几口倒掉,继续重复。

这天她睡到半夜,被奇怪的声音惊醒,看了看发现张桦不在床上,吓得她一翻身掉在地板上,“张桦,张桦!”她喊了两声没听到回应。

心头狂跳,立刻爬起来开灯,然后听见奇怪的声音从浴室发出来,吓得她手脚发软,心里不断地祈祷。

“木头华,你在里面?我要上厕所!”她敲了敲门,没回应。

“张桦!”她急了,推门冲了进去。

张桦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看着她,“等一会能憋出你尿道炎来?”

小舟见她几乎光着身子,脸上画着精致的妆,耳塞挂在脖子上,手里拿着刀片,日光灯刺眼的光在刀刃上一闪一闪,诡异。

“你干嘛?要去约会呀!”小舟竭力压住心头的害怕,眼睛故意不去看她手里的刀片。

“我都几天没洗澡臭死了,又觉得皮肤很糙,顺便做了个面膜,做完以后保养了一下,不行呀!”张桦白了她一眼。

小舟笑了笑,“行!对了,帮我修修眉毛吧!”

张桦瞥了她一眼,拿着刀片对着镜子自己修眉,“你的眉毛齐整干净,修什么?”

小舟紧张地看着她,傻笑。

“你不是用厕所吗?怎么憋回去了?”张桦翻着眼。

小舟听她说,不想上厕所便也坐在马桶上,没话找话,“张桦,我饿了!”

“哈哈哈!”说完,两个人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张桦抓起一盒化妆棉扔在她怀里,“吃吧,涮涮也方便!”

小舟窘得脸通红,跳起来就去胳肢她,两个人在浴室里闹成一团,一如既往小舟抱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告饶。

“你和元航到底怎么回事?”张桦放开她,漫不经心地去夹睫毛。

小舟心突地跳了一下,“什么怎么回事?还是那样呀?他和罗伊要结婚了,我和罗伊闹僵了!”

“小舟,我们是姐妹不?”张桦瞪了她一眼。

小舟笑了笑,“那你请我吃饭吧,折腾了我五天,又累又饿!”

“马上好,你去挑衣服!”

一小时后,小舟被张桦扒掉了一身保守的衣服,换上淡灰色吊带羊毛衫,紧身皮裙黑色长袜,外面一件系腰带的咖啡色开襟毛衣。

“张桦,我冷,现在可是半夜!”小舟畏畏缩缩。

张桦打扮得艳光四射,拖着她便出了门。

经过小区门口,看到保安看她们的眼神,小舟恨不得把张桦打晕拖回去,“张桦,我们失恋而已,没这么严重吧!”

张桦撇撇嘴,“突然很想喝酒!”

“可是我很饿!”小舟皱眉。

“那就先吃饭!”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厅不好找,最后小舟不得不从小超市里买了块蛋糕慢悠悠地啃。路上很静,车都少见,路灯清冷而寂寞。

鞋跟嗒嗒地敲着地面,风有点冷,小舟抱着胳膊,一边啃蛋糕。

“小舟,我只有你了!”张桦回头,小舟颈下的链子闪烁光芒,晃了她的眼睛。

小舟抬头朝她笑,“所以你要好好贿赂我,请我吃蛋糕,看电影。”

张桦仰头,笑了笑,走回来揽着她的肩膀,“如果我喝醉了,你就可以随便吃,我绝对不会记得钱包里有多少!”

“木头,谢谢你!”小舟眼睛湿润,心里却暖暖的,一直孤独着,就算有元航也是孤独的。

从前因为元航,她忽略了太多,一心想能站在他的身边,只顾得学习从未想要交朋友,一直以为只要有元航就够了。

张桦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陪着自己一路走来。

“我可从不对你说谢谢!”张桦不以为然,揽着她的肩膀往前走,“小舟,我以后要专心赚钱了!”

“有志气,比我强!”小舟抬眼看向前面霓虹闪烁的酒吧门面。

“小舟,元航不适合你!”张桦的声音淡淡的,却诚恳无比。

小舟哈哈大笑了两声,拉着她就跑,“到了,快点!”

如何两情

张桦常说女人的悲伤,就算再重痛过也能走出来,小舟就是个例子。她总是说小舟每日笑也好,面无表情也好,心里都是悲伤的。小舟自然不承认,说她不过是没有那些可以让自己纵情欢乐的源泉罢了。

等张桦恢复过来小舟便回去自己家里,再亲密的朋友也需要独处。

恍惚间她竟然报出了之前的地址,站在楼下很久,当看着阳台上清癯的身影她立刻躲在树后。

这时候收到元航的短信:小舟,你去了哪里?

她转身离开,删掉他的短信。

这些日子不断接到李云洁的电话,告诉她公司的状况,据说那家国际公司要起诉元航外贸。很多员工都已经开始辞职,元航依然没有去公司一切事情交给副总和律师处理。

张桦帮她接了项业务,翻译说明资料,因为很急,她们没日没夜加班干活。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她们才发现彼此憔悴的脸多么像极了自己。

“小舟,终于完工,公司说请客,我们一起去!”张桦又开始帮小舟打扮。

小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我想睡觉。”只有忙碌起来,或者睡着,这一切才好像事不关己任由他们结婚生子。

“再睡就是猪了!”张桦不给她偷懒的机会,而小舟向来拗不过她。

“小舟,快一点,马上有人来接我们。”张桦打扮得焕然一新,见小舟对着镜子睡眼惺忪的笑着给她扑粉。

小舟闭着眼睛躲,这时候电话响起来,看了看竟然是那个罗主管,便扔在一边。张桦看了她一眼也没问,拉着她下楼。

小舟一直以为张桦就是帮人画画,偶尔做做3D动画,因为水平受到认可,虽然不固定工作收入却并不低。今夜宴会上她才知道,原来张桦工作的那家图文公司竟然是永丰集团的一个下属公司。

她因为太累一直昏昏沉沉没什么精神,几个人坐在旁边唾沫星子乱飞,说了很久听到那句“听说总公司的海外办事处最近和H市一家外贸公司起了纷争”她猛地坐起来直盯盯地看着那人,把大家吓了一跳。

张桦打趣说她累坏了,都是业务赶得太急,要他们赔偿,经理应该再给小舟多加加班费,那个经理乐呵呵地点着头,“应该的,应该的!”

直到和张桦回到家小舟还是不能回过神来,本来累得头昏脑胀想要大睡一场,如今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张桦却又呼呼大睡。

外面下起了雪,今年的雪来得早,初冬已经寒意凛凛。小舟过得忘了时间,才发现自己依然穿着羊绒衫和风衣,经过一家饰品店,进去买了一条宽大带流苏的黑底紫花的披肩,付钱的时候听到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进去看看吧!”

“有什么好看的,一家小店,我们还是去金都大厦吧!”女孩子撒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