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玉彩霞得了令,顿时破涕为笑,慌忙擦干了眼泪,手脚麻利的开始给苏倾洗手净面,伺候着漱了口。

烟罗绸衣,白绫细褶裙,配上蓝粉色洋缎窄褃袄,彩玉她们二人由里到外给苏倾穿戴齐整后,又拿着梳子给她输了个飞仙髻,贴了花环。待这些拾掇妥当后,彩玉又拿出些胭脂水粉来要给她涂抹上,这时,苏倾抬手制止道:“这样就行了,我涂不惯这些。”

彩玉不由在苏倾的面上看瞧了瞧,目光闪过艳羡:“姑娘的肤色真好,瞧着既白净且细滑,就如那出水的芙蓉似的,若涂抹这些倒是将姑娘衬得俗了,也难怪姑娘不愿施上胭脂。”

苏倾微扯了下唇角,并未接话。

彩玉见她谈性不高,遂住了嘴,不再提这茬。

这一日之后的时间,苏倾几乎是怀着抑郁而焦躁的心情度过的。这时时刻刻有人伺候却也有人监视的日子,就犹如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仅能活动在这方小天地里,等着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造访拿回主权的人,那种可能被人随时主宰的感觉,当真是令她过的焦虑而忐忑。尤其是晚膳过后,彩玉她们伺候着她沐浴,苏倾尤为的胆战心惊,神经更是加倍紧绷,唯恐听到外间传来异样的脚步声。

一直到夜深人静,彩玉她们终于给院子落了锁,苏倾方扒着被褥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日,算是安全了……

这样的日子,一晃竟过了十日有余,这么长时间宋毅却一次也未出现在苏倾面前,时间久的让苏倾忍不住生出丝奢望,莫不是那宋毅觉得她不识趣,已经打算放弃了她?或压根早就忘记了她?

且不说那宋毅是否是真将苏倾给暂且给忘了,只消说这总督衙门府上的其他女人,是断断不可能忽略苏倾这个存在的。

总督府靠北的一个偏院中,月娥嘴角噙着抹讥笑看着垂眸抚琴的女子,出言讥讽:“难得此时此刻你还有闲情逸致在此抚琴为乐,想必义父知晓了,也定会对你稳如泰山的姿态赞赏有加的。”

噌的一声,琴声骤然停止。

云舒双手按住琴弦,闭眸长叹:“月娥,你又想干什么。”

月娥剔了剔指甲,狭长的眸子闪过郁色:“自打咱们二人来到这苏州城,大人就神龙见首不见尾,显然是将咱们给束之高阁了。正值双十的大好年华,眼见着就要长长久久的葬送在这不见天日的偏院里,孤独凄凉,孑然一身,你可甘心?”说话间,月娥不由得环视这杂草丛生的偏院,想到当初在京城时因着大人对她格外恩宠,她月娥又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多少大官贵妇都要礼让她三分。如今才不过远离京城几日,大人不顾昔日情分不说竟连义父的情面也不顾及分毫,说冷落就冷落了她,还将她搁在这破瓦烂墙的荒院,让她心中如何受的了这般反差?

云舒听罢,神思恍惚了些,随即摇摇头道:“你我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大人厌倦了,咱们又待如何?”

月娥讥笑着将她上下扫视,带着莫名的意味,嗤笑:“是你巴不得被大人这般冷落吧?想为三爷守身如玉?你也不看看自个配不配!”

云舒倏地站起身,颤着手指向她:“你给我滚!”

月娥却笑得花枝乱颤:“哟哟,恼羞成怒了?行,不让我说也可以,只要你答应明个早晨陪我走上一遭,我就再绝口不提此事。”

云舒冷冷看着她。

月娥慢慢沉了脸:“你愿意在这孤老终身,我可不愿意。而且,你忘记义父的嘱咐了?只要哪日事成,你还怕没有重回京城那日?”

云舒心头一震,转而却有些迟疑的看她:“你舍得离开大人?”

月娥不由抚上自己娇嫩的脸颊,眼神微冷:“我是舍不得大人,可大人舍得我啊……这些日子我算是瞧出来了,大人对我压根没有半分情谊,不过虚与委蛇罢了。与其孤独终老在这异乡荒凉处,我何不搏一搏,拼个京城锦绣繁华来?我月娥生来就应是在那烟柳繁华场的,而非这等凄凉荒地等死。”

想到京城那令她朝思暮想之人,云舒目露哀伤,心中也不复往日平静。抚着琴身,她内心挣扎不已,许久,方似下定了决心道:“此事可以依你。不过,大人既然将你我打发在此地,咱们哪有那么容易出了折扇院门?”

见云舒应了,月娥脸色才好了些,轻移莲步走向云舒,凑近她耳边小声说了对策。

话说这日清早,苏倾刚用过膳食,还没等彩玉他们将碗碟拾掇干净,这会子却听到院里隐约传来些喧闹声。因为近些日子她院里一贯清净,冷不丁传来些喧杂人声,着实令苏倾惊得手脚发凉,唯恐是那宋毅找上门来。

彩玉听得声音忙掀了毡帘出去查看,过了一会便折身回来,对着苏倾安抚的笑笑:“姑娘莫惊,是两个不知是在哪个院里做事的丫头,只吵着说要见您,还说有要事相告,却独独不报上自家姓名,简直是不懂规矩。姑娘莫要理她们,等奴婢回了府里管事,定要好好管教下她们两个,省的再这般莽撞的惊着了姑娘。”

听得只是两个丫头,苏倾暗下松了口气,遂缓了脸色摆摆手道:“倒是没惊着我,犯不着为这点事惊动管事。你说,她们要见我,还有要事相告?”

彩玉忙道:“她们可不是这般说的。说来也奇怪,虽说奴婢和彩霞也是新到府上不久,可因着府里头的丫鬟婆子们不多,奴婢也认了个差不多,唯独从未见着她们二位。且她们模样长得极为拔尖,若真是府上的,不该从未听说过见过才是。莫不是咱府上新买进来的丫鬟?”

苏倾也觉得奇怪,她与这总督府上也素无交集,这府上的丫头又有何要事对她讲?莫不是替人传话?难道是宋府上的?

左思右想,苏倾也想不出个头绪来,索性让彩玉领了人进来,想问清楚究竟为何要见她,对她又有何事要讲?

待彩玉领了人进来,苏倾打眼一瞧,进来的两个女子容貌极为出色,一个肌肤微丰杏眼桃腮,一个面有愁思姣若西子。两人虽做丫鬟穿着打扮,可那举止神态却无普通丫鬟的谦卑,尤其是左边那肌肤颇丰的女子,隐约探向她的眼神中还带出些阴冷来。

苏倾略一思忖,顿时神色一僵,因为几乎是瞬间她便猜到了这两人身份。

“彩玉彩霞,你们去外间候着先。”

听得苏倾吩咐,彩玉有些迟疑,此刻她也多少怀疑这莫名前来的两个女子的身份,这会子要单独留下姑娘与这来历不明的两人独处,哪里能让人放心的下?

苏倾扫过彩玉:“去候着吧,有事我再唤你。”

彩玉只得应道:“是。奴婢和彩霞就在外间候着,若是姑娘有何吩咐,只管应一声,奴婢耳尖听得到的。”

苏倾颔首。

待彩玉彩霞两人出去,苏倾方重新将目光投向来人,淡淡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两位分别是府上的月娥姨娘和云舒姨娘吧?”

闻言,月娥和云舒诧异的对视一眼,随即看向苏倾:“你如何知道?”

苏倾摇摇头:“不说这个。且说说看,今日你们二人来次,究竟是有何事?”

月娥忍不住再次将苏倾细细打量。白绫细褶裙,配上蓝粉色洋缎窄褃袄,这样清透的颜色配上她那不施粉黛的脸庞,加之那眉眼也生的这般精致,肤色也细白,愈发将她整个衬托的犹如清水芙蓉般,通透干净。不仅人长得水灵,如今看来心思也通透,不然大人又哪里会这般抬举这个身份卑贱的丫头?

月娥攥紧了手中衣袖,面上却娇笑着:“姑娘果真冰雪聪明,一来便猜的我们二人身份,也难怪得到大人这般的恩宠。”

苏倾恍若未闻,神色上不带半分情绪。

月娥见她不予回应,心中难免有受冷落之意,脸色便有些难看。她径直走到苏倾对面,拉了椅子坐下,兀自给自个斟了杯茶水饮下罢,脸色顿时古怪,说不清是羡还是妒:“竟是千金难觅的太平猴魁,大人倒是……倒是舍得。”

苏倾看向在一旁拘谨而立的云舒,指指座位:“云舒姨娘,你也坐罢。今个既然找上门来,索性便敞开了说便是,找我作甚?”

第26章 大爷归

云舒苦笑了下,轻叹口气,拉了椅子在月娥旁坐了下来,眉宇间尽是愁态:“姑娘,你还是莫要称我姨娘二字,我担待不起的。”

此话一出,不等苏倾答话,月娥倒是先冷笑起来:“可不是担待不起。外人知道不知道的都说咱们是宋家的姨娘,可又哪里知道咱们别说宋府的祠堂了,就连宋家的大门都没迈的进去,连府里老太太的面都没见上一眼,这又算哪门子的姨娘?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苏倾看向她们二人:“难不成今个二人造访,就是来向我诉苦抱怨的?还是想让我在大爷面前提上一嘴,恳请大爷给二位个正式名分?”

此言一出,月娥倒是没什么,云舒却是蓦地僵了脸。苏倾看在眼里,忍不住又打量了云舒一眼,心里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月娥挑眉看苏倾:“所谓明人不说暗话,我月娥虽不算是个好人,可我有话从不藏着掖着也不拐弯抹角,索性这会子就直言直说了。姑娘的情况我自打听了些,所以姑娘也莫说些提咱们在大人面前说情这类虚的话,因为只怕姑娘自个都恨不得躲得大人远远地罢。”

苏倾脸色一变,陡然看向说话的月娥。

月娥抚了抚鬓发,睨着眼娇笑:“莫要这般警惕的看着我,我能知道这些不是难事,而且知道了这些其实对我也无甚用处,难不成还能拿此来威胁于你?”

苏倾收回了目光,垂眸看着手里的茶盏,指尖摩挲着杯身的纹路。

月娥也收了笑,抬了茶盏凑近鼻尖深深嗅了嗅,然后抬袖将茶水一饮而尽。搁下空茶盏,她扶着茶案妖娆的将身子前倾凑近苏倾,饶有深意道:“你若想出府,我可以助你。”

苏倾也盯视她:“未免也交浅言深了些罢。”

月娥看着她弯唇一笑,又重新落座,吃了一杯茶后,方笑着开口:“信不信由姑娘你。不过谁也不是圣人,天下间没有白做的买卖,此番我也是有私心的。若是哪日姑娘想通了,就在你院子那棵红柳上系上根红绳,届时我自会给姑娘一番安排。”

此话说话后,月娥便拉过云舒起身,道:“说了这么会子的话,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耽搁些,说不定要撞上大人过来的当口,那时候可是有的热闹瞧。今个算是打扰到姑娘了,我们二人就此先别过。”顿了顿,又意味深长道:“来日方长。”

直到她们二人离去好一会,苏倾的脸色依旧难看的打紧,她们二人来意不明倒是其次,她顾虑的是或许因为她们二人的突然造访,多日不见的宋毅指不定今个就要前来质问一番。

她怕的,从来都只有一个宋毅。

巳时未至,宋毅却已大步而来。

宝蓝色毡帘被人从外头掀起来的那瞬,苏倾只觉得自个的心脏仿佛在刹那被人死死攥紧,逼得她瞬间感觉喘不过气来。

高大的身影在屋里投下一大片浓重的阴影。从进了屋那刻,宋毅的目光就狠狠被眼前这女子给吸引住,向来知道她生的好,却从不知她稍微打扮起来竟这般撩人心尖,清清透透的犹如初绽枝头的雏荷,着实撩人的很。多日未见,他觉得他对这小女人的旖思非但不减,反而愈发有野火燎原之状。

彩玉彩霞早在宋毅进来之时便识趣的悄然退下,留下苏倾一个人在房里,整个人僵如泥胎雕塑。

褪了黑貂皮鹤氅,宋毅着一身藏蓝色织着锦鸡妆花缎补子的正二品官服朝着她走来,行动间气势大开大合,带着上位者不容人反抗的威势和气度。

宋毅走到苏倾面前停下,逡视的目光从那漂亮的飞仙髻移到那美丽精致的花环上,再缓缓向下移至那光洁白皙的额头,移到那小巧挺翘的笔尖,那晶莹润泽却因紧张而微抿的唇瓣,最后移上那微垂的精致眉眼,缓缓俯了下/身,盯着她的水润的眸子,低声问道:“最近可还适应?”

那人陡然靠近跟前的那张脸,令苏倾浑身汗毛倒竖,下一刻便本能的仓皇起身,踉跄的连连倒退数步。

宋毅面无表情的直起了身体,紧抿着唇角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盯视着面前的苏倾,一张脸愈发冷的吓人。

苏倾回过神后也知刚才反应过大。虽说她是出于本能的厌恶于他,可在最后撕破脸之前,她也不想彻底激怒他,遂强压下了心底的惧意,蠕动了唇瓣轻声道:“回爷的话,最近一切安好,劳烦爷挂心。”

宋毅的目光从她那张惊吓到苍白的脸庞,缓缓移到那死死抓着椅背略显轻颤的素手,那女人周身传达给他的信息无一不是惊惧、恐慌与抗拒,令他不得不怀疑,这些日子来的怀柔策略当真是一丝效果全无?

本来前几日刚送别了二弟去蜀地赴任,一番离愁别绪下来,他心情就欠佳的很,偏得今个听闻偏院那两个不安分的女人来此寻事,本意特地回来给她做主,却不料见了面话没出口一两句,她却避他如蛇蝎,这让他不佳的心情更坏上了一层楼。胸间郁气难解,他不由得吐口浊气,抬手去送领间的盘扣,却不期然见她愈发惊惧发抖似乎想要夺路而逃的模样,心头的燥火郁气简直要突破胸口!

苏倾一见宋毅抬手解衣裳盘扣的动作,反射性的就想到了那一夜,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抓着椅背的手也骨节泛白,肉眼可见的抖得厉害。尤其是他此刻的脸色愈发的下沉与骇厉,让人见了,心头更是颤栗不止。

宋毅闭眸吐口浊气,下一刻倏地睁眼,目露寒光逼视苏倾:“若是爷非要你此刻侍寝,你待如何?”

一句话,足矣击溃苏倾心里那道仅存的铠甲。

苏倾瞬间瘫软伏地,神色已呈崩溃之态。

宋毅却不依不饶,沉声厉问:“回答爷,你待如何?”

她待如何?听得这般问话,苏倾只觉得可笑至极,又可恨之极。她已是他笼中之鸟掌中玩物,对于他的决定,她又能如何?而他又想听她说出怎样的答案?欣然接受?还是寻死觅活?

苏倾瘫坐在地上,苍白着脸庞努力仰着看向上方的他,声音轻的仿佛在半空飘:“大人,苏州城钟灵毓秀,孕育着不少世间罕见的绝色女子,比之奴婢这等蒲柳姿色强过万倍。只要大人一句话,奴婢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宋毅觉得今日自个的耳朵可能出了问题,或许是他理解出了问题,当真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遂骤然朝她走近了两步,沉声道:“你再说一次?”

因为宋毅前头的精神打压,苏倾此刻的思绪已然有些混乱,乍然听得他这般询问,还以为他对她的提议感兴趣,顿时打起精神急急解释道:“奴婢生的粗拙,人也不甚识趣,大人这般相逼又是何苦来着?若说大人咽不下这口气,打骂奴婢都使得,何必污溅了您的贵体?苏州城里不乏绝色美人,只要大人点头应允,奴婢愿意当大人的马前卒,不出两月,不,半月功夫,就能替大人寻觅的到绝色佳人来,奴婢保证,定能令大人满意。”顿了片刻,又补充:“无论大人偏好什么样的佳人,奴婢都可以替大人寻来。”

宋毅这回总算听明白了。可却还不如听不明白来的顺心!

宋毅又惊又怒又气,这个混账东西,将他宋毅看成了什么人,好色之徒吗?!

他忍怒抑恨,只面无表情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看不出来,你还有拉媒牵线的本事。”

苏倾怔怔的看他。宋毅冷笑,一俯身伸手握住她细滑小巧的下巴,道:“若爷就爱你这般模样的,你也能给爷寻来?”

他一碰触,苏倾就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伸手就要去掰开。宋毅却反手握住她的胳膊一个用力将她从地上拽起,提着她凑近自己眼前,笑得极冷:“就这么不愿让爷宠幸?连这等下作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苏倾这会也多少回过神来,饶是她怎么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是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遂将脸撇过,不再言语。

宋毅抬手摩挲着她冰凉的脸颊,好半会,方俯了身凑近她的耳畔,放缓了声音仿佛带着诱惑道:“爷偏爱你这种不情不愿的模样。若你想让爷放过你,也好说,只要你能依了爷,说不定过上个三五日的功夫,爷倦了,自然会放你走。”

苏倾的脑袋轰了下就炸开了。

宋毅缓了缓站直了身体,俯视她:“即便是你不同意,可依旧反抗不得,爷说的是与不是?”

苏倾也仰头看向他,却觉得眼前人影幻化成无数重影,各个都张牙舞爪,面目狰狞。她就这么看着,恍惚着,一直浑浑噩噩了许久。她甚至不知她在看什么,又在想什么,不知这般过了多少时间,神思恍惚间,她仿佛听到了自己那犹如漂浮在半空中的声音:“多久?”

宋毅听得这两字,只怔忡了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随即眯了眸子俯视着那轻微蠕动的娇嫩唇瓣,冷硬的脸上慢慢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十日。”

第27章 十日约

十日……苏倾神思恍惚的垂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区区十日的功夫,其实掰着手指便可以数的过来。

十日的屈辱换来之后回家的契机,苏倾觉得,她甚至都不必多做权衡便可做出选择,因为她知晓,她根本就抵挡不住这般诱惑。

什么也不能阻挡她回家的脚步。

宋毅见她闭眸颔首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心中反而腾起丝莫名的烦躁。可他毕竟冷情惯了,又哪里会让这点烦躁扰了他的性致?难得久旱逢甘霖,既然此番目的已经达成,敞开了身心痛痛快快的享乐一番才是实在。

猛地弯身一个打横将人拦腰抱起,宋毅踢开了身侧碍事的桌椅,抱着人直奔里间床榻而去。苏倾安静的蜷缩在他怀里,紧闭双眸面容平静如水,看似已然收起了之前的戒备与尖锐,只等侯命运对她接下来的摆布。

宋毅低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提起一抹冷笑,这会子犹如个泥菩萨般不喜不悲的,但愿过会她还是这般平静,莫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才好。

替她脱了绣鞋,将她整个人放上床榻之后,宋毅自行解了官服,搭在不远处的黄梨木屏风上,便大步走向了床榻。

抬腿上了床榻,宋毅随手打落了朱红色的纱幔,在纱幔缓缓荡动的暧昧红晕下,缓缓俯身将她整个人牢牢的压在身下。

身体间的甫一接触,苏倾反射性的就瑟缩了下,尚未等她稍有所适应,灼热逼人的气息便缓缓的扑上她的面庞,濡湿的唇从她的唇角,或轻或重的摩挲过后,便移上了她的耳畔。

随后,苏倾便听到了宋毅那惯有的沉厚嗓音:“爷要开始了,你可准备妥当?”

听到‘开始’二字,苏倾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突然间就有种想要夺路而逃的冲动。可下一刻,对回家的极大渴望便将这种冲动死死按压下。

苏倾握紧手中吊坠,眨了几下眼将眸底泪意逼退,方轻声开口道:“妥当了……望爷言出即行,莫要戏耍奴婢。”

宋毅微微一怔,随即便低笑出声。

他并未再做回答,只是伸手带着几分爱怜的抚着她略显冰凉的脸颊,看着那惶惶不安的可怜模样,反复端凝片刻后,便覆唇对上了那令他肖想已久的粉嫩唇瓣……

外间候着的彩玉和彩霞从巳时到日落,来来回回的统共搬了三次水。

一番□□下来,宋毅只觉得酣畅淋漓。虽说他自诩自制力惊人,可毕竟久旱多年,如今终于得以开荒,少不得将那令他自傲的自制力暂且抛之脑后,畅畅快快的享受一番。

宋毅转头看向床帏间的女人,透过朱红的幔帐隐约见得床榻上的她软弱无力的伏在被褥之上,绸缎般的青丝铺撒了她半边身子,愈发衬得那雪白的肌肤如玉,温润清透。

想到前头床帏间的快慰之感,宋毅难得的扬起唇角露出抹实心实意的笑容来。思及今日定是将她折腾累极,宋毅待拾掇妥当后,便招呼彩玉彩霞进来,嘱咐了一番备些补品候着,待她醒来之后令她吃下。

彩玉虽进府不久,可在牙婆子手里磋磨的时间不短,因而也学到了不少大户人家的规矩。待听得宋毅嘱咐完毕之后,遂小心询问道:“大人,那可需给姑娘备下避子汤?”

闻言宋毅顿了下,随即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一切按照规矩行事。日后也是如此,不必再多加询问。”

彩玉似乎敏锐的感到大人有些不渝,忙慌张答道:“是奴婢多嘴了,望大人恕罪。”

临去前,宋毅往里间的方向扫过一眼,似皱眉思忖了片刻,方又对她们二人嘱咐道:“将人仔细伺候好,若有差池,爷拿你们是问。”

彩玉彩霞忙道:“谨遵大人吩咐。”

待苏倾再次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软,没有一处不无力。恍惚疑惑了片刻后,她猛然忆起其中的缘由,顿时浑身犹如置于冰窖之中,无处不冷,无处不寒。

听得里头动静,彩玉彩霞忙掀了毡帘入内,掌了灯,收拢了层层笼罩的幔帐,垂首垂眸的在床前小心问道:“姑娘,晚膳已经给您备好了,让奴婢伺候您起身,一会子用膳吧。”

问话了好一会,没听的床上人有丝毫应答,彩玉偷偷拿眼一瞧,接着朦胧的光晕,却瞧见了床上侧躺着的姑娘眼神发直的看着她自个紧握的左手,也不知究竟是在细瞧些什么。

彩玉当她是刚醒来尚不清醒,遂又小声唤道:“姑娘?姑娘?”

苏倾用力眨了下眼,缓了好半会,方哑着嗓音道:“再拿身衣物给我吧。”

彩玉彩霞忙应了声,利索的找了身干净清爽的衣物后,便拿到床边,将苏倾扶起后便替她给穿戴上。

伺候着她简单梳洗过后,彩玉彩霞便将宋毅前头吩咐的补品以及汤药端了上来。苏倾没什么胃口,可彩玉彩霞极力相劝,便草草舀了两口补品强自咽下。

“姑娘,您要不再吃上一口?这可是咱家大人特意嘱咐的,说是给姑娘您好生的补补,大人可真是打心眼里心疼着姑娘呢。”

彩玉本意是相劝,可苏倾一听得是那人特意嘱咐,咽下的补品就生生在胃里翻腾。她闭眸深呼吸几口,恹恹的摆摆手,示意彩玉端下去。

彩玉见实在劝不动,也只得作罢。放下补品后,彩玉又拿起在一旁的汤药,有些迟疑的不知该如何开口去说。

苏倾见彩玉端了汤药来,而那汤药的味道刺鼻的厉害,让她忍不住皱了眉:“这是药?做什么的?怎么这般难闻?”

彩玉彩霞对视一眼,均有些嗫嚅,最终还是彩玉硬着头皮小声道:“按照府上规矩,主母入府前,侍妾侍寝后都要赐碗汤药的……”

苏倾瞬间就明了。

她也没多做迟疑,从彩玉手里接过汤药碗,吹了吹,待凉了些罢便端着一饮而尽。

彩玉彩霞忙在旁抚着她的后背,急道:“姑娘慢些,呛着了可怎么办?”

苦涩而刺鼻的药味弥漫口腔,可偏偏在这一刻,这样的苦涩味道反而冲淡了几许她胸腔内那几欲难解的涩意。

搁下碗,苏倾长吐口气,再睁眼时,眸底尽是坚定。纵然是沉痛的代价,可她不会后悔,即便是再选择一次,她依旧还会如此选择,因为什么也抵不住她想要回家的渴望,哪怕是背上对魏子豪的背叛,哪怕是背叛……

第28章 大脸面

宋府寿春厅。

彩锦如意六角香炉里燃着檀香,古朴深沉的香气由雕琢精细的镂空处升腾而起,徐徐散发在整个厅堂中。

紫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一侧,王婆子跪坐在蒲团上,此刻正边给老太太捏着肩,边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对老太太悄声耳语了番。

老太太靠着躺椅闭目养神,倾耳听着其中来龙去脉,始终未置一词。直待那王婆子细细道完后好一会,方慢慢睁了眼,转过脸来似笑似打趣的睨了那王婆子一眼。

“你这婆子,不是号称火眼金睛吗,怎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闻言,王婆子抬手就拍了下自己的老脸,既是懊恼又是尴尬道:“哎呀,老太太快别说什么火眼金睛不金睛的了,可要臊死老奴了。素日瞧那妮子不声不响的,凡给她分配什么活她就做什么,从来勤勤恳恳的做事,既不偷懒耍滑又不推脱埋怨,还当是个乖巧听话的,哪个晓得内里竟是个性烈的辣子!这回真真是看走了眼,老奴这两只老眼,以后别说是金睛,就算说是土睛,都是埋汰了这别号。”

老太太被她逗笑了,摇头笑道:“你呀,就算是眼睛不好使了,可这嘴巴依旧还是利索的。”

王婆子又随着老太太说笑了两句。

之后见老太太面上带有几分迟疑和忧虑之态,伺候老太太数十年的王婆子自知她所虑为何,忙开口道:“老太太且放宽心,荷香那妮子现今安分着呢,打那日起再无寻死觅活之意。昨个晚跟大爷成了好事后,也不哭不闹的,瞧着应该是想通了,想必日后定会好好伺候大爷,再不会闹什么幺蛾子才是。”

老太太面色方稍霁了些。

转着腕上佛珠,老太太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叹道:“毕竟是条性命。上苍有好生之德,要是她因此走了那条死路,那老身便真是作孽了。你是不知,当日听说她愤而跳河,老身的心是又惊又悔,只恨当初未早早察觉她这般不情愿,否则断不会逼她到这份上。”

“老太太慈悲。”王婆子感慨了声,又有几分不赞同道:“只是老太太您这话就说差了,哪里就到逼这份上了?老太太菩萨般的心肠,素来怜老惜贫的,见她小小婢女孤苦无依的,不过想给她一场造化罢了,哪个又想到她这般不识好歹,视老太太的一番苦心为洪水猛兽?一介小小奴婢,平白得了这般泼天造化,可谓一步登天了,不知感恩戴德倒也罢了,还白白的去糟践,这未免也忒狂悖了些罢!府里不知多少人气红了眼,只说要不是老太太仁善,这样不识好歹的贱蹄子就是提脚发卖都不为过。还说最好将她卖去那些个磋磨人的刻薄人家,待到那时,她便会知,咱们宋府是多么慈善的人家,她当初是多么的身在福中不知福。”

老太太叹声:“罢了,既然如今她被大爷收了房,其他的事就莫要再提了,回头你也跟林管家说声,让府上的闲言碎语都收收,别影响了大爷的名声。”

王婆子忙应下。

老太太沉吟片刻,又道:“那丫头之前那般较劲,多半是害怕将来没了着落才慌乱行事的,这事也怪老身当初没跟她说清楚。这般,一会你带上两身衣裳,两套头面以及些许补品拿过去,便跟她说,让她安心伺候好大爷,日后便是大爷不给她安排,老身也定会给她安排好去处。”

王婆子惊且羡道:“那丫头是修了几辈子的大德了,竟能得老太太的亲口承诺,简直是得了大脸面了。”

老太太摆摆手:“难得府上能有个让毅儿瞧得上眼的,只要她能好生伺候着,便是再多给她几分脸面都使得。”

王婆子又是几多艳羡喟叹。

巳时刚过,王婆子就带着几身崭新的衣裳以及几套头面几些补品等来到了总督府邸里,一字不漏的向苏倾传达了老太太的原话。

说话间,王婆子斜睨着眼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苏倾。素日里总见她一身灰扑扑的宽大衣裳穿着,倒是不曾察觉她容貌有多么凸显,如今乍然瞧她一身精细打扮,倒还真让人眼前一亮。瞧那蓝粉色窄褙袄搭配白绫细褶裙,配上精致的飞仙髻,还真是衬极了那干净清透的模样,打眼一瞧,愈发显那小模样如清湖中粉荷般清清泠泠,撩人的打紧,倒也难怪能入了大爷的青眼。

王婆子又挑剔的将她自上从下扫了几回。见她脸色苍白带了几分虚弱,身子也似有几许抑制不住的轻颤,再一稍微联想大爷正值血气方刚的时候,心下便有几分了然。

明知不妥,可她敏锐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往那系的紧紧的领口扫去。饶是那厢今个特意穿了个高领口的衣裳,可其间隐约透出的深浅不一的青紫痕迹却依旧难逃王婆子毒辣的双眼。

心头一跳,王婆子忙移开了目光,暗自唾了声骚浪蹄子。

苏倾如何察觉不到王婆子那毫不避讳的打量?内心却似乎已然是麻木,任由那近乎无礼的目光在她周身扫视,而她自始至终都是垂首站在一侧,面无表情。

王婆子那厢回过神,再次将目光定在苏倾的脸上。见她,见她静立一旁,低眉顺眼的瞧着倒是乖觉。只是素白的小脸上没甚表情,饶是听罢老太太承诺的给她好去处之类的话也没见丝毫欢喜之态,这就让人有些吃不准她的态度了。

一旁的彩玉素来善于察言观色,见此刻她们家姑娘清凌凌的站那一言不发,而那王婆子脸上隐约有不虞之态,暗暗给了彩霞一个眼色后,就赶忙小步快速到案前斟了杯茶,双手端着甚是恭谨的到王婆子跟前,满脸堆笑。

“王妈妈,这大冷天儿的,劳您大老远的赶来,着实辛苦您呐。您这厢快吃盏热茶解解寒,天寒地冻的,切莫着了寒,要知道您可是老太太跟前一等一的得力人,谁人不知老太太身边便是少了谁也少不得您的伺候,所以您千万要保重身子才是。”

彩霞这会已匆匆搬了椅子过来,抬袖在椅面上擦了两遍,便软语央王婆子落座歇会。

王婆子脸色稍霁。却未就势落座,只是接过茶盏啜了口,方悠悠叹道:“说什么得力不得力的,还不是咱作为奴婢的本分?主子肯抬举,那特意是给咱的脸面,哪里能不感恩戴德,不加倍尽心尽力的伺候?便是这般,都要日夜惶恐,唯恐辜负了主子施的这厢恩典。”

说到这她顿了下,然后撩起眼皮飞快的扫了眼跟前不远处站着的苏倾,似意有所指道:“咱这做奴婢的,最要紧的就是要认清自个的本分,若是仗着主子的几分另眼相待就兀自拿乔,甚至还不知轻重的猖狂起来,那未免太过自视甚高了些。姑娘您说呢?”

苏倾沉默了好一会。

在王婆子以为她不会接这话茬,正要沉下脸再说几些重话时,却听得她那厢终于开了口:“王妈妈说的是。”

声音略低,却清凌凌的,亦如她的人一般。

这一开口便意味着她到底是服软了,这让王婆子的脸色好看了些。

“姑娘能这般想就再好不过。”王婆子看着她,意味深长道:“老太太可是说了,只要姑娘这厢能好生伺候着大爷,将来自然少不了您的好去处。老奴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未曾见哪个奴婢能得到老太太这般恩典的,这真真是天大的脸面。姑娘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了,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恰让姑娘您赶上了,可见呐,您也是个有福之人。还望姑娘惜福,莫要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番苦心,日后有您的好日子等着呢。”

苏倾轻声应是。

王婆子又说了几句好好伺候大爷之类的话,见苏倾那厢倒也乖觉的应下,心道她应该是被自个的几番话给慑住,不由生出几分自得和满意来。

待那王婆子终于带着满意离开,彩玉彩霞便赶紧搀扶着苏倾到案前坐下,一人给她捶背捏肩,一人又另外给她沏了杯热茶,好让她缓缓神。

在她们瞧来,老太太身边那王婆子颇有几分苛厉,此番前来虽说是来传达老太太恩典的,可说话夹枪带棒的,颇有几分威慑警告之意,想她们家姑娘柔柔弱弱的怕是从未见过这般架势,刚才应该是被吓住了。且那婆子仗着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说话的语气也阴阳怪调甚是无礼,只怕她们姑娘此刻心里头也委屈着。

握着手中的茶杯,苏倾静坐在案前许久,不悲不喜的,就如那被抽了生气的幽魂一般。

“姑娘?”彩玉担忧的唤了声。

苏倾略微回了神,微侧了脸轻声道:“无事。”

彩玉小心看着她的脸色道:“姑娘可需吃点什么点心,奴婢下去给你端些过来?”

“不必了。此间无事,你们且先下去歇着吧,待有何需要,我自会唤你们过来。”

苏倾说的淡淡的,彩玉猜她是想单独静会,便也不好多言,应了声后,就跟彩霞悄然退下了。只是临去前,手脚甚是麻利的将案几上摞放的衣裳头面等物件拾掇好,一并拿下去放好。

屋内落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苏倾一人孤坐在案前,侧着脸,静静的看着菱花窗户上的斑驳光影。

她就这般坐着,看着。

坐了很久,也看了很久……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挖的坑,含泪也得填完~

第29章 第三日

当夜,华灯初上之际,宋毅大步跨进了苏倾所在的院子。

宋毅进屋的时候,苏倾刚沐完浴,此刻正裹着一件外裳坐在床榻外沿,彩玉彩霞则拿毛巾给她仔细擦着被打湿的鬓发。

因进来前没让人通报,所以乍然从外进来的他,无疑令彩玉彩霞着实慌乱了一番,也来不及放下手里毛巾,就赶紧朝两侧退了两步,跪下行礼。

苏倾下意识的就想抬手裹紧微敞的领口,可下一刻却硬生生的被她止了住。蜷缩了手指在身侧,她垂着头,任由前方投射来的犀利的目光,将她整个人肆无忌惮的打量。

宋毅眯眼看向床榻的方向。

细柳腰肢袅,红裳透玉肌。便是单单这般一言不发的静坐那,她也能透出股与旁人不同的清艳绝俗来。

宋毅的目光在她纤弱细腰上流连一会,紧接着寸寸上移,略有侵略性的在她面上打量。见她脸色清润,鬓发犹湿,本应是我见犹怜之态,偏那紧绷的下颌与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几些不甘与抗拒,令她整个人少了几分纤弱,多了几许清韧。

抬手解了大氅丢到一旁,宋毅淡声吩咐了句退下,一旁跪着的彩玉彩霞二人低声应了,便赶紧躬身退了出去,并轻手轻脚的将屋门仔细关好。

待宋毅自屋里出来时,夜已深,月挂中天。

见他们爷出来,外头候着的福禄赶紧打起精神,几步上前跟随。而亦在外候着的彩玉彩霞两人则忙赶紧垂低了头跪下,可手里托着的补品和汤药却仔细端着,不敢有失。

初春深夜寒凉,宋毅遂抬手随意拢了下鹤氅,冷冽的目光从那汤药上扫过,仅沉声吩咐了句好生照看着,便大步离去。

直待宋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这个小院,彩玉她们二人方敢起身。

端着汤药小心的推门而入,屋内荼蘼气息扑面而来的瞬间,她们近乎是第一眼就捕捉到此刻正无力仰卧于床榻间,浑身濡湿闭眸昏沉的姑娘。

两人垂低了头近前,由彩霞将人扶起,而彩玉则持着汤药轻声低唤了两声。

苏倾勉强睁开眼。

彩玉声音愈发放低了两分,垂着头道:“姑娘,该喝药了。”

闻言,苏倾的目光不由向下扫过彩玉手里的汤药碗,那气味浓烈的浓黑的药汁令她眼里渐渐有了些焦距。

她低声应了,可甫一开口,发出的声音无力又嘶哑。

彩玉赶紧又近前了些,搅动了药匙令汤药凉的快些,接着浮面舀了一勺,小心凑到苏倾的唇边。

苏倾张口就势咽下。

待一碗汤药见了底,彩玉赶紧拿锦帕给她仔细擦净了唇角,接着又端过之前搁在一旁的补品,要喂她吃下。

苏倾微撇了脸,抿紧唇本不欲张口,可待见那彩玉彩霞二人面露惶惶之态,似又要下跪磕头,便也只能且忍住心里不适,一并吃下。

彩玉彩霞二人方暗下松了口气。

彩玉端起空碗退到外间,将手里碗勺递交给其他下人后,又小声吩咐粗使奴仆抬了热水进来。

待她们二人终于伺候好苏倾梳洗完毕躺下,夜已过深更,而早已累及的苏倾甫一沾床,就闭了眼昏昏沉沉的睡下。

彩玉彩霞将屋内打扫干净,赶紧轻手轻脚的退到外间。

两人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彼此眼底深处的些许不安。

大人一连两夜宠幸她们姑娘,可见姑娘无疑是得宠的,然而姑娘却丝毫不在意大人的恩宠,那般的不情愿近乎都写在了脸上,一日甚过一日,就连她们这些笨拙的奴婢都瞧得见,更遑论是心明眼亮的大人?

虽大人面上并无其他表示,可那般尊贵的男人,又岂能丝毫不在意?不说别的,就但瞧今个姑娘的模样,就能猜得到今个晚上大人必定是失了几分怜惜的,否则姑娘身子上那些斑斑痕迹,也不会比昨个初次还要浓厚。

两人皆有些惴惴。大人现今尚对姑娘有几分兴趣,因而方容得姑娘的这般小性,可若待哪日彻底厌了姑娘……只怕姑娘如今的小性都会被视为忤逆,届时失了宠的姑娘,在后院自生自灭都是轻的,就怕将来被后院女主子糟践,发卖到其他见不得人的去处。

她们伺候的姑娘若没了好下场,那她们这些卑贱的奴婢们又岂能得好?光是想想就心里发凉。

翌日,苏倾日上三竿方起。

撑着身子挣扎起身时,直觉腰酸骨软,浑身上下几乎无一处不酸痛。勉强穿戴完下地时,双脚一软,差点瘫软于地。

彩玉她们二人赶紧扶住。

将苏倾扶到屏风不远处的案几前坐下后,彩玉见她明明身子难受,却咬牙兀自强忍的模样,不由心疼道:“姑娘,若您身子不舒适,不妨再回床上歇会罢,统共这会咱院里也没其他人过来,便是多躺会也不碍事的。”

苏倾摇了摇头示意她无碍。

默然坐了会,她微侧了脸低低问了句:“今个是初几了?”

刚给苏倾梳洗罢的两人正吩咐人将早膳摆桌,闻言不由对视了眼,虽不知她们姑娘为何突然出口问时日,可还是赶紧接口答道:“回姑娘,今个初五了。”心里却在暗暗猜测,可是姑娘近几日有何要事要办?

初五。苏倾目光有些恍惚。

第三日了。若算上今日,还有足足八日。

那般久……那般难熬。

想到还有足足八日之久的煎熬,想到那个男人强势的施为,她顿觉浑身冰冷,一股退意骤然从她心底疾速窜出,疯狂叫嚣着让她立刻终止这种难堪的屈辱与折磨。

不,不!

急促喘息了会,苏倾袖中那纤细的手死死攥紧,指甲钳进掌心肉里,那让隐约的痛意令自己清醒些。

不能半途而废。

苏倾闭眸平复自己的情绪。

在当初已经决定踏进了这肮脏泥潭那刻,她就已经没了退路。况且,便是中途抽身离开这泥潭又能如何?难道她就能一笔抹去她身上的污泥,当做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洁净如初?

不可能了。

便是欺骗的了别人,却无法骗得过自己。

既然这般,索性就再忍过剩下几日,完成这桩交易。

就权当这十日的她是个死的罢。

快了,快了,再忍忍,忍忍。

苏倾再睁眼时,眸底翻滚的各种情绪已消散殆尽。

彩玉彩霞皆面露不安的看向她。

苏倾微垂了眼睑,轻声道:“不必担心,我无事。时候不早了,便继续摆桌罢。”

彩玉彩霞轻呼了口气。

欢快的应了声,彩玉忙吩咐下人将膳食赶紧摆桌放好,又让人端了清茶给苏倾漱过口,之后便亲自将玉碗银筷放到她面前。

早膳琳琅满目,甚是丰富,光类目就有数样。几样点心都各有特色,有精致的螃蟹小饺儿,也有牡丹花样的小面果,还有松子鹅油小花卷等。点心中央环绕的是当下时兴吃的芦蒿和枸杞芽儿,做的精致有趣。另外在案桌一侧还摆放着苏州府的惠泉酒,酒盏不远处就是精致的下酒菜,糟鹅掌、糟鸭舌等。

苏倾素手持着玉筷,望着满桌的玉盘珍馐,失神之际便迟迟没有下筷。

彩玉心里有些忐忑,试探的问了声:“可是案上菜肴不合姑娘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