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撑在榻边,忽的一下,看着榻上躺的那人,双目合着,睡得安稳极了,不像是有醒来的迹象。

施子讪讪的摸着手腕处。

犹豫了一会儿,坐在榻边轻轻执起那个男子的一只手,放在膝盖间,探手把脉。

门却在此时砰的一声开了。

“小公子,会把脉?”青梓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走得这叫一摇二摆,扭得惨不忍睹。

施子扯嘴,忍住笑意,偏头想了一会儿,一本正经的说,“不会。”

“有模有样,装得到挺像的。”青梓点头,撑著身子不露痕迹的往施子身边挪了挪。

施子抬眼笑着,丝毫不介意他无礼的话,只是身子疏远的往后挪了一小挪,侧身望一望缩在床角的那个俊雅的公子,神情有些忧虑,“青梓…为何不替你表哥找位大夫,若是银子的问题,我可以去哑伯房里找找的。”他说得缓慢,像是斟酌着,思量着如何说,怕话里伤了人。

执着脉的二指,不觉得又压了力度,施子低头复杂的望了榻上那个俊秀男子一眼,手掌也瞬时间改为握着他的。

这个受伤的公子的气息稳不稳倒是不知道,不过体温倒是很低,手腕也是冰凉凉的,有些不大正常。

青梓笑着,不动声色的伸出一只的搂上了施子的腰,手腕一转,便把施子带进了怀里,“不碍事的,他装上瘾了…信不信,小公子只须数到十下,我表哥一定醒。”

上瘾?什麽上瘾?

咦…

咦咦咦,出什麽事了。

一阵昏天暗地的,施子就被压在了床上,身子斜躺在白衣人的旁边,扭头便可见那人莹白的半边脸颊,鼻梁挺立,红唇盈润…真是美得清雅绝伦…

突然冰凉的柔软的触感贴在施子的耳畔,震得他身子一颤,青梓斜著眼风流无比的说“小公子,我表哥好看麽…瞧你,看得这麽入神。”

施子脸轰的一下红透了,说什麽呢…我又不是情窦初开的二八姑娘家,怎麽…怎麽可能看一个男子入神…

“青梓,可否起身,你压得我胸疼。”

青梓不理会施子,只是手撑著木榻,俯身著身子望著他,“小公子,你叫什麽…”

施子手足无措,不知道青梓为什麽贴他这麽近,不知道为什麽自己心会跳得这般快…想来只有见著外面的漂亮小女子才会这般怦怦直跳。

他有些不适的挪著身子,他退一步,青梓便近一步…於是不知不觉中他便被挤在青梓与白雩二人之间,他的手只要稍微移动,就会触到青梓那如水般滑腻的布料和那柔软无骨的身子,可往後缩缩便要…触到…那个神仙一样的白衣男子,可是青梓这时却还一个劲的挪著身子,黏著他问,“小公子,你叫什麽…告诉我该唤你叫什麽。”

施子急得面红耳赤,呐呐的说,“我…我…”

怎麽感觉自己有点像在大街上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突然一只白皙莹润的手伸进他们二人之间,毫不犹豫的将青梓拨开,一个声音若游丝般却像是天籁般,缓缓响起,“梓儿,不得无理。”

“哦。”青梓悻悻然的起身,俯身间温热的唇却暧昧的擦过施子的耳畔,激得施子一哆嗦,青梓眉眼一稍,“这会儿信了吧,表哥真醒了。”

咦…

那个神仙一般的人醒了?!

施子手并作脚的,匆促的爬起身,却对上一双清眸,那眸子的主人也怔怔的望著他,那双目仿佛池中被搅乱的月影,泛出令人沈醉的光芒。

施子被迷去了大半魂,直到青梓狠掐了他一把,才把他疼醒过神来。

那人躺在榻上却也轻灵出尘,他笑容文雅明亮,轻声说著,“多谢公子搭救,我叫白雩,不知公子怎麽称呼?”

“施子。”

酉时。

“白公子,喝点药…小心烫。”施子用布垫著药碗,舀出一勺,犹豫了一会,轻轻吹著,递到白雩唇边。

白雩躺在榻上,脸上挂著淡定的笑,只是专注的望著施子,并不喝。

施子脸上挂不住,讪讪的笑著说,“虽然青梓说你无大碍,可是你身子这般凉,我便托哑伯捎了一些进补的方子。”

话还没说完,施子拿著勺子的手一抖,他愣怔的看著白雩伸出手轻轻握著他的,那修长莹润白皙的指尖抚在他的手上,凉凉的。施子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白雩俯著身子,乖顺的将勺子里的药汁喝掉,那席青丝随著动作如水般倾泻在肩头,些许发梢落在药碗里,沾染著苦涩的药汁,可是周身却散发著清冽逼人的淡香。

一碗药,整整喂了半个时辰。

施子叹一口气,将药碗放在榻边,白雩的手却仍轻轻握著他的,力道刚刚好,说紧不紧,但要是想缩回去…是万万做不到的。

“白公子你…”本想说你能松手麽,可望著眼前这个仿佛神仙般的却病弱的人儿,话却说不出口了。

“是我逾越了。”白雩轻笑著缩回了手,“施子别介意,我只是想探你的体温。”

啊?探我的体温…我又没有病。

施子暗自想著,又不好说,只是收拾了碗去找哑伯。

寂静的卧房里,四周空荡荡的。

白雩躺在榻上,“出来吧。”

一席青色的影子从屋檐下盘旋而下,一阵风似的躺到白雩身边。青梓媚笑,风流万分,他身子歪斜的靠在白雩身上,那青衫下的两条腿柔弱无骨似地的,以常人难以做到的程度缠在白雩身上,他脸上浮现一丝红晕,“我现在总算知道了,当初为什麽你要把自己弄得满身是血,白雩…让我装病好不好,我也要装。”

白雩斜他一眼,云淡风轻的说,“他是我恩人,你瞎搅和什麽。”

“可是替你许诺报恩的人是我,似乎当初有人被救了之後还想仿若无事的走人…”青梓一个媚眼斜飞入鬓,他凑著头过去,与白雩颈相交,他们闭著眼脸庞相互轻轻摩挲著。

“白雩…”

“梓儿,不许你打他的主意。”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施子一脸吃惊的望著榻上,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重叠在一起,二人交颈,身子贴得很近,脸庞暧昧的摩挲著…

他,他他他们…

在干嘛…

第四章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虽是这麽说可是如今不该看得也看了,更何况还被撞个正著。

施子站得笔直,眼虚著四处瞟,却不经意撞进青梓眼中,只见这人身子慵懒缓慢地往後一倒,撩着袖子,用手弹着胸襟前那压根就没有的灰,宽大的长袖顺势往下滑,如水般润滑的料子遮住了原本裸在外头的肌肤,那青衫的一角,还被早已正襟危坐的白雩不知情地压在臀下,青梓低着头,虽是在弹灰,可那指尖却把前襟的衣服勾着,故意挑开…那身姿这叫一个勾人,背倚在墙上,媚眼如丝,眼中含笑,死死盯著施子。

这…

算是背着相好,偷汉子么?

施子脚一软,有些站不住了,稳住身子,脸上讪笑,“那个,哑伯已经忙活摆宴了,公子们一个时辰後便可开饭了。”

他说完还像做错事儿一样,还拿袖子蹭着脸上的汗。

其实,在门外偷看不是好习性。

只是他们俩像是什麽也没发生似的,倒是…我像是做了什麽下作的事。

施子愈想愈烦,胸口有些躁意。

“这般打扰,真是让人过意不去,劳烦施子。”白雩含笑,风雅极了,这一笑,宛若和煦的春风般,令人浑身舒畅极了。

这人…

真是极美极美。

这美人终究是发现了一旁正不安分地相好红杏出墙的事儿了,他好看的秀眉蹙着,也不知道探出的是哪只手,一眨眼的工夫,一阵风…还带着淡淡的清雅的香气,便将青梓的衣衫体面的合上了,他谦谦徇徇的笑着,“表弟不懂礼数,还望施子不要介意。” “那是自然,白公子你客气了。”

“哪里哪里。”

青梓慵懒的靠在榻边,斜著眼扫一下依旧含笑的白雩,既而再望向有些呆愣的施子,撇撇嘴。

一阵刻意的嘘寒问暖后,施子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是埋着头杵在房中央,眼观鼻,鼻观心,心观眼,眼再观地…

青梓无聊至极的伸个腰,抚顺褶皱的衣袍,弃下躺在榻上的白雩,站起身迈著步子,风情万种的朝著施子得走了过来,青衫翩跹,毫不风雅,可真谓是一扭二摆,令人…令人…

施子偏著头,白皙秀气的颈脖浮现著红晕,他咳嗽一声,暗自想著,这人…大男人的为什麽每次走路,都这般妖娆…真是,真是也不害臊。

“青儿,好些走路。”

唔唔唔,白公子,你也知道你相好走起路来晃悠的厉害?

是要好好教了,免得他出门勾引小公子。

青梓横一眼躺在榻上的白雩,媚意十足的眼梢带著一丝嗔意和怒,“这这这…破东西…”他哆嗦得指著身子下处,既而说道,“本来就不好使,都是你害的,软绵绵的,如今该怎麽好些走。”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

呆愣掉…

软绵绵,一身软绵绵。

石化,呆滞中。

这算男人间的打情骂俏麽,原本只在一些古籍禁书里才遇到的断袖私密话,如今亲耳听到…还真让人浮想联翩。

施子低下头,脖根,脸处红得蒸虾似的。

“喂,施小公子,你头垂得这般低是为甚…”青袍翩跹,极轻软的料子随著走路的姿势徐徐泛著波纹,一看就是上等人家穿的。

轻轻一口气,吹在施子耳旁,倏然吓了他一跳,抬头仰望,却正对上青梓黠促的眸,“你偷偷一个人瞎想什麽,脸红成这样。”

还不是想你…和他…

俩个这个那个的啥。

施子虚著眼左瞟瞟右瞄瞄,装得这般镇静,只是脸粗脖子红,做贼心虚。

一声轻微地咳,白雩从榻上支起身子,颇费气力地说,“青儿,我们只是做客,别令施公子为难。”

施子一震,慌忙摆手,“没没没,白公子,别这般说,你们想住多久都没关系。”

不知为什麽,一听著神仙似的人这般客气的说著话,就有些难受。

况且,两个情人伪装成表兄弟出门在外,又遇到追袭,怕是沦落在外,又要遭欺负了,光是想著,就有些心软。

“当真住多久都没关系?”青梓斜一眼,躺在榻上若有所思的白雩,暧昧至极的环臂勾著施子的肩,身子一软依靠在施子身上,妖媚极了的脸上笑意甚浓。

“嗯。”

晕乎乎的被他吃著豆腐,却依然没反应的施子颔首,一本正经的说,“青公子的身子真的无大碍麽,不用我帮忙请大夫?看著你身子软软的,还需倚旁人站著,白雩已经病了,若是你也这样该如何是好…不成…我还是亲自去请大夫。”

“…你,”青梓收敛笑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站稳了身子,讪讪的笑著,收了不规矩的手。

“施子,我表弟劣性十足,成人起便这般随意,不正经走路,话也愈发轻佻,你别介意。”

白雩掀了被褥下榻,衣袂飘逸,步履沈稳,他踱至施子面前,整个人谦谦徇徇,风雅极了,却不像是个患了重病的人,他专注望著施子温柔的笑著,却转头朝青梓,横一眼,“好生做人,再不然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啊,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看著白雩这麽温柔的公子,却对他的情人这般凶。

哼,青梓闷声抱怨了句什麽施子也没听得清楚,只是回过神来时,自己的手已经被青梓稳稳握著,“施子,要不…你教我走路?”

啊啊啊啊

啥?

走路还要教?

这麽大的人了,这般认真的说这话,还真让人有些忍不住想笑。

施子顺势往後一退,扬眉说,“那,你再走一步试试。”

白雩侧著身子,倚在窗前望著柳枝,目不斜视,嘴角却隐约勾著笑意。

青梓倒是大大方方的站直了,左脚刚迈出一步,身子便不自觉地朝右斜倾,玉佩流苏叮当作响,这往前走了十几步,腰臀的愈发也扭得欢快了。

这个…

施子咳嗽一声,忍俊不禁。

终究耐不住性子向前几步,把那比女人还女人的青梓环住,拍拍肩,“我知道了,你是故意作弄我。”

哪有人身子软成这样的…除非是没骨头了…

青梓倒是不吭声,身子僵硬住了。

“来,这儿…”施子的手挪到他曲线美好的背部,顺著柔软滑腻的料子移至欣瘦的腰部,微用劲一拍,“这儿都挺直了。”

嗯,站著倒是挺爷们的。

施子满意的颔首,“再走走。”

青梓犹豫著,迈一步,斜一眼施子,却见他含笑点头,於是愈发胆大…终於又成功走成了招揽客人的青楼女子的模样…

施子终於忍不住了,蹙眉,俯身把青梓的腰稳住,闷声闷气地说,“继续走…别停。”

没见著这样的男人,平日里书中描写的断袖之人也不会这般女人气啊。

这要是给哑伯瞧见了,怕是会挥著扫帚把青梓赶出去吧,他向来不喜欢我收养一些猫猫狗狗的,如今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宅里留著断袖之人,後果更是不敢想。

当务之急,就是把青梓这乱扭的习性给改了。

其实施子到现在才知道,一个男人的腰劲可以大成这样,用手稳牢他的腰,都能被他人震开…真是非扭不可非扭不可的架势啊。

一左一右。

晃悠得这叫厉害。

施子後退一步,挽著袖子,望著那走得正欢畅的人,一时间恶从胆边生,原本覆在他腰上手顺势往下滑,来到股间,用了八九成气力一掌打下去。

青梓身子一震,硬挺挺往前走了几步,这叫一个爷儿们。

“不错,就这般走。”施子望著他那英姿飒爽的背影,这个感慨万千。不料青梓却徐徐回头,那作势捂著臀部的手一松,极美的细眼微眯,笑意随了眼波妩媚流转,“你摸我…”

摸…

哪有,明明是帮你矫正步姿,打了…臀一下,呃…

“你就摸了青儿,摸得我好疼。”

汗一个,你情人白公子在这儿莫乱讲。

施子悻悻然的抬头望一眼白雩,他倚在窗前专注的望著施子,依旧云淡风清的笑著,不言语。

这个…

惹得一身骚啊。

第五章 荡舟

施子劳师动众地从里屋拖来席子,平铺在庭院里,大大咧咧的盘腿而坐,挽著袖子将哑伯采来的南烛树叶如数全倒入木盆里,洗得哗哗作响。

青梓趴在门栏处,远远的观望,那表情格外好奇欣喜,这个意兴盎然的挽著袍子便想过去,却在看到施子身後那席白身影後,便悻悻的缩回了头。

施子却不知,埋头舂著南烛树叶,忙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