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公子远远看了这辆马车一眼,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绕到了一边。

马车慢悠悠出了城,江公子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那位公子也带着人远远缀在后头,像是故意跟着他们。

赵昱撩起车帘,问:“那个人是谁?”

“是卢家的。”江公子说:“我平日里和他素来不对付,今日他见到了我,就想要找我麻烦。”

“怎么个麻烦?”

“他看出我要出城打猎,便说要和我一较高下。”

赵昱摸了摸下巴:“那就让他来吧。”

江公子:“……”

江公子一下子脸色大变:“让他过来?!我才不要和他一起打猎!”

“你不是说北地经常会有比赛吗?今日就我们两个人,比赛要人多才热闹。你不说你是北地里最厉害的,还怕他不成?”

江公子:“……”

江公子只能不情不愿地应了。

等他们到了打猎的地方,那位卢公子果然凑了过来,他的装备也齐全的很,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赵昱巴不得看热闹,见卢公子还带了不少人,干脆便大手一挥,临时举办起比赛来。

他解下腰间玉佩,道:“今日谁的猎物打的最多,我就将这块玉佩给谁。”

能被赵昱带在身上的,当然是好东西。可在场众人的家世也都出众,虽然见玉佩成色好,却也并没有太心动。

那位卢公子道:“听说你是从京城来的,怎么?今日你特地过来,难道不想参加打猎吗?还是怕了我们?不过是一块玉佩,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江公子恨不得冲过去捂住他的嘴!

好在赵昱并不介意,他道:“我自然是参加的,只是我今日没有带太多东西,除了这一块玉佩,也拿不出什么了。”

“我来,我来。”江公子连忙也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看起来十分普通,“这是我爹给我的,是当初太祖赏赐给我先祖的宝贝,今日谁要是赢了,这东西就归谁。”

卢公子带来的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有落下,纷纷从身上找出贵重物品,做了今日的彩头。

所有的彩头被归置到一处,所有人都骑在了马上,唯独赵昱还悠闲地抱着汤婆子站着。

卢公子忍不出催促:“你还不快点?”

江公子脸色剧变,用力拉了他一下。

卢公子满头雾水看过去,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又听一阵马叫声,卢公子转头看去,看见那赵公子还站在原地,坐在马上的却是赵公子身边的那个姑娘。

卢公子:“……”

闻茵高坐在马上,听着赵昱在自己耳边念叨。

“你可别太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小心危险。要是打不到也没关系,我不怪你,玉佩输了就输了,你的安危最重要。要是有人敢不长眼对你下手,你也别客气,打死了算我的。还有……”

闻茵心不在焉地听着,顺手把小皇帝拉了拉衣领。这儿风大,小皇帝畏寒,就算是穿得多,她也怕给皇帝冻出毛病来。

等赵昱念叨完了,闻茵反过来对他说:“夫君记得跟在护卫身边,不要乱跑,无论去哪里,都要让护卫跟着,若是觉得冷,就进帐篷里,等我回来。”

赵昱连连点头。

闻茵莞尔:“听说这儿有银狐出现,我给夫君打件披风来。”

赵昱眼睛更亮,刚要点头,想了想,又说:“还是打红狐狸好,给你自己做件披风,肯定好看。”

闻茵笑了笑,“都依夫君的。”

卢公子嗤笑一声:“你可知道银狐与红狐有多罕见,多难打?”

没人理他。

卢公子又说:“赵公子让一个女人……”

他还想要说点什么,就被江公子急哄哄地捂住了嘴巴。

“你懂什么!”江公子压低了声音,凶狠地道:“人家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没听说过吗?!”

卢公子:“……”

赵昱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朝着闻茵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弯下腰来。

“你可不能输给他们,尤其是那个卢公子。”赵昱严肃地说:“我们京城所有人的脸面,可都交在你手上了。”

不过是一场比赛,怎么还和京城所有人的脸面扯上了关系?

闻茵含笑应下,摸了摸小皇帝的脸,给护卫一个眼神,示意他们把人看好,自己则一拉缰绳,马鞭一抽,身下的棕色大马便踏着白雪朝远处疾驰而去。

江公子等人慢了一拍,连忙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江公子:我真的好难

第96章

北地的雪很大, 积攒了半个冬天, 肉眼所及之处,满目都被白雪覆盖。因着寒冬的冷冽, 多数动物也都选择躲藏在窝中冬眠。

相比起秋狝,冬天反而不同意打到猎物。

但同样的, 因着漫山遍野皆被白雪覆盖, 只要有动物出现, 那一抹异色就十分显眼。

闻茵打定了主意要去打几只银狐回来, 银狐毛色浅淡,本就不常见,在冬天更容易隐藏,比平日里还要更加难打。

卢公子与江公子远远缀在她的后头, 眼见那匹棕色大马一骑绝尘, 将他们甩在身后, 卢公子忍不住对江公子说:“这赵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还有这赵夫人,未免也太猖狂了一些, 说话的口气倒是大,还说要打银狐!”

江公子白了他一眼, “关你何事。”

那可是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想要银狐, 就算是山中没有, 那也得想办法寻来, 给她送过去啊!

江公子在心中打定了主意, 今日自己也要四处寻找银狐, 等打猎结束后送给闻茵, 省得贵妃娘娘在旁人面前落了面子。

要是真让贵妃娘娘丢了脸,恐怕皇上也要不高兴的!

卢公子:“……”

他愤愤拉了一下缰绳,恨恨道:“你等着,今日我可不会放过你们,不管是银狐也好,还是红狐也罢,今天都是我的猎物!”

江公子向来与他不对付,这会儿心中也惦记着狐狸,当即便朝他哼了一声,一句话也不多说,一拉缰绳,飞快地架马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卢公子险些气厥过去。

他也调转马头,带人朝着另一个方向奔了过去。

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那两人赢了!

也或许是老天爷也在帮他,卢公子还没跑多远,就看见雪地之中一抹银光一闪而过,他见之大喜,立刻追了过来,等下一次那只小动物出现在他的眼前时,果然是他心心念念的银狐!

卢公子大喜过望,连忙示意身后众人放晴脚步,自己也拉紧缰绳,让马安分一些,而后手悄悄朝着身后箭袋伸了过去。

大雪掩藏了马蹄声,一伙人静悄悄地躲着,远处的狐狸浑然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自己,锋利的箭头也已经瞄准了自己。

卢公子拉紧弓弦,箭尖瞄准了远处的银狐,哪怕是箭在弦上还未发出去,他已经想到了等此次打猎结束以后,其他人——尤其是那个从京城里来的赵公子目瞪口呆的模样。

真是天助他也。

只听“咻”地一声破空声传来,卢公子还未反应过来,一根箭已经精准地插入银狐的脖颈,狐狸应声而倒,血色一下子浸入底下雪地,它的后腿动弹了两下,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卢公子愣了一下,低头看自己手中,他手中的箭还未发出去。

“谁?!”卢公子恼怒地回头看自己带过来的同伴:“是谁抢了我的猎物?”

他身后众人全都两手空空,满脸茫然。

闻茵骑着马,从另一头走了出来,黑色猎装飒飒,她看也不看这边的人,翻身从马上下来,将地上的猎物捡了起来。她检查一番,正中脖颈,皮毛完好,闻茵顿时满意。

再打几只,就能够凑够给小皇帝的披风了。

她将猎物带上,重新翻上马,调转马头去寻找下一只猎物。

“喂,你等等!”卢公子连忙追了上去:“这是我的猎物,我先看到的,你怎么能抢我的东西?!”

“我追着这只银狐一路到了这,这位公子才是后来才出来的。”闻茵冷静地道:“这儿的猎物不分主人,谁打到了就是谁的。公子若是介意,下回请在我之前打中猎物。”

“你……”

闻茵不与他多说,转头骑马离开,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冰天雪地里。

卢公子气急,却只能看着她的身影干瞪眼。而后他回头愤愤地瞪了身后这些人一眼,在其他人都迅速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之后,他才又转了回来。

“我们也走!”

今日他就和这赵夫人杠上了!

无论这位赵夫人要打什么猎物,他都要抢过来!

闻茵很快便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这一群小尾巴。

她并不在意这些人是否跟着自己,目光仍然在雪地里搜寻着。据说北地的银狐难寻,寻常人打到一只就算是运气好,可她既然答应了小皇帝,总不能让小皇帝失望。

再说,她的运气也不差。

当第二抹银色进入她的视线时,闻茵悄悄放慢了动作。远处的动物低头在雪地里搜寻着食物,或许是浅淡色皮毛给它带来的自信,它并没有小心躲藏,姿态也十分放松。

闻茵从箭袋里抽出一根箭,小心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就在她即将瞄准时,忽然,身后一道破空声而来,她心中一惊,霍然抬头看去,就见一根箭插在不远处的树上,树上的堆雪哗啦啦掉了下来,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不远处的狐狸吓了一跳,后腿弓起,如一道银色流光飞快消失在了原地。

闻茵皱起眉头,缓缓收起了弓箭。

那根箭根本没有瞄准狐狸,分明就是为了捣乱。

卢公子得意地带着人出现,看见了她,故意装作是十分惊讶的样子:“这不是赵夫人吗?这么巧?”

闻茵蹙起眉头,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我好像打扰了赵夫人打猎?”卢公子遗憾地道:“这也没办法,这片是无主之地,我也不知道赵夫人竟然这么巧就在这儿,不巧打扰了赵夫人的雅兴,赵夫人应当不会怪罪我吧?”

闻茵哪里分不清他的意思,更不愿意与他多说,便收好弓箭,朝着银狐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卢公子却不罢休,紧跟着追了过来。

闻茵没有理会他,他还主动说明了自己的意思:“我正巧也要往这边走,这儿也没规定了只有赵夫人一个人能走,赵夫人应当不介意吧?”

眼前的棕色大马仍然在疾奔,卢公子并不介意前面人的冷淡,反而是先前的成功助长了他的兴致,紧追在后头。

只可惜,后面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

沿途他们又发现了不少如野兔之类的小猎物,在闻茵对他们下手之前,卢公子便已经弯弓将它们吓走。他并不瞄准,只要吓走就可以,丝毫也不介意自己如今也还什么都没有抓到。

哪怕是闻茵原先不在意他是否跟在自己的后面,也被他的捣乱而生出恼火来。

她还要给小皇帝打披风,若是再有这样的人捣乱,今日的猎物也就只有先前一只狐狸了。

在卢公子再一次吓跑了一只野兔之后,闻茵还是伸手从箭袋里抽出了一只箭,搭在箭上。

卢公子四处张望了一下,纳闷说:“这附近可没有别的猎物了,赵夫人可别白费功夫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顿时白了脸。

因为那个锋利的箭头正指着自己。而弯弓之人目光冰冷,脸色未变,她拉紧了弓弦,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卢公子咕咚吞咽了一下。他紧张地拉住了缰绳,一动也不敢动:“赵夫人,你……你这是干什么?”

“这山上这么大,我想我与这位公子还没有巧合到这种地步,一路同行。”闻茵淡淡地说:“正巧,我对此次比赛的彩头十分有兴趣,这位公子既然非要跟在我身边,那我也只能逼不得已动手了。”

“你……你胡说。”卢公子声音都在颤抖,眼看她丝毫没有松手的样子,还说得这般轻描淡写,他这会儿连四肢都开始发软:“我、我可没有故意跟着你,这……这又不是你的地盘,我走哪里,与你可没有关系吧?”

“既然是比赛,那这位公子就是我的对手了。”闻茵轻轻笑了一下:“若是让这位公子赢了,那彩头可到不了我手上,不如趁早解决,这样我就赢定了。”

“你、你知道我爹是谁吗?!你要是敢对我动手,我爹可不会放过你!”卢公子色厉内荏地道:“你可想清楚了,你这一箭下去,你自己也逃不了,还有你那夫君,我爹可全都不会放过的!我劝你想清楚!”

他的视线紧盯着闻茵,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惧意。可他失望了,眼前人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那瞄准了自己的弓箭更是连动都没有动。

闻茵甚至还面带笑意:“公子可不知道,这儿雪厚,可是藏尸体的好地方,就算是令尊想要来找,不等到明年春天,满山冰雪褪去,谁也找不到公子。打猎多有危险,到时候死无对证,谁能知道是我下的手。”

“你当我身后这些人是瞎子吗!他们可都知道,他们回去告诉我爹,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那就都杀了。”闻茵毫不介意,轻描淡写地说:“死人可就不会张嘴了。”

卢公子脸色惨白惨白的,几乎要和地上的冰雪一样白。

他哆哆嗦嗦地道:“我们那么多人……”

“我的箭也很多,就是不知道是我的箭快,还是你们逃的快。”

卢公子闭上了嘴巴。

闻茵的箭术,他方才就见识过了,猎物都是一箭毙命,连半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又颤抖地说:“还有……还有城门口的将士,我爹要是调查起来,肯定会知道。还有……对!还有江家的人!这座山里可不止我们两个人!”

“江公子可是我夫君的好友。”闻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江将军掌管北地边防,守门的士兵也都是江将军的手下,公子觉得,江公子是会站在公子那边,还是站在我夫君这边?公子倒也不必担心,这之后的事情,我定然会解决干净,不会有人追查到我身上。”

箭尖一直指着自己,稳稳的,连动都没有动过。

卢公子在心中大口破骂,骂江公子到底是在哪里认识了这么凶残的人!又后悔不迭,方才为什么要和她计较,要是他肚量大一些,躲得远远的,也不会惹来这么多麻烦了。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哪个人下手时会这么毫不犹豫,他听这位赵夫人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说得那么冷静,那么笃定,好像先前就做过不少回。

也是,寻常的姑娘哪里有骑术这么好,箭术这么好,甚至杀气还那么重的!不知道这位赵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看起来竟然恐怖如斯。

卢公子惊恐地看着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闻茵将弓弦拉到极致,尖锐的箭尖闪着冰冷的寒光,她朝着卢公子笑了笑,嘴边的笑意却尽是冰冷。只听“咻”地一声,卢公子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只觉脸颊一痛,一道劲风擦着脸颊而过。他艰难地将自己喉咙深处涌上来的叫声压了下去,好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自己竟然还活着。

卢公子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只觉浑身发软,差点就要从马上摔下去。

闻茵朝着他微微颔首,脸上笑意尽敛去:“下次我可就没这么心软了。”

卢公子呆呆地看着她,后背满是冷汗,好半晌,他才意识到什么,忙不迭点了点头,生怕点少了会让她误会自己是不肯答应。

闻茵这才拉紧缰绳,绕到了他身后去。

卢公子脖子僵硬地跟着她的声音转过了头,便见她从地上将方才射出的那支箭捡了回来,而箭头插在一只猎物的脖颈出,猎物已经浑身僵硬,死透了。

卢公子缩了缩脖子,好像那根箭是插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闻茵骑马离开远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好像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一圈一样,整个人趴在马上,连半点力气也没了。

一阵冷风袭来,将他的脸刮得生疼。卢公子摸了一下脸,却摸到满手血迹。

方才那根箭擦着他的脸过去时,划破了他的脸。这要是再偏一点,可就要正中他了!

卢公子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方才那根箭的冷冽与杀意,险些晕过去。

江公子到底是在哪里认识了这么危险的人物!

“公子……”他身后这群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我们该往哪里去?”

“走。”卢公子指了一个和方才闻茵离开相反的方向:“我们走那边。”

……

赵昱坐在帐篷里面,帐篷里还点了火堆,一点也不冷。

闻茵准备的齐全,知道他要呆在这儿等着的,连小话本都带了过来。这会儿赵昱翻着小话本吃着点心,舒服的不得了。

等他将一本小话本翻完,赵昱才合上书,问护卫:“什么时候了?”

护卫正要应答,便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传来,他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残渣,抱上汤婆子走了出去。

回来的正是他最期待的那一个。

闻茵翻身下马,将马匹与自己带回来的猎物交给护卫,径直朝着赵昱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