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初来北地,对北地了解并不多。”闻茵问:“江公子是北地人,想来应当最清楚北地有什么好吃的地方。”

江公子顿时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这城里头有什么好吃的东西,我最是清楚不过了。”

赵昱咳了一声,又问:“你们这儿的读书人,平日里最喜欢呆在什么地方?”

江公子挠头:“这……我也不清楚。”

平日里与他一道玩的都是狐朋狗友,全是城中的纨绔,好吃好玩的他倒是知道,这哪里好读书的……他就不清楚了。

赵昱叹气:“唉。”

“不拘是读书人,只要是人多的地方就可以。”闻茵哪里不知道小皇帝的心思,解释道:“诸如茶馆之类的,若是能有说书先生就更好了。”

“那当然也是有的,城中最大的茶馆,每日都有说书先生在。”江公子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日子里,说书先生应当说的是我们江家祖先的故事了,若是让皇上听见,恐怕还献丑了。不过没关系,这茶楼也有我们江家的一份,皇上想听什么故事,我立刻吩咐下去,不管是北地这边的,还是京城的,不论是哪儿的故事都有。”

“不要紧。”闻茵温声道:“皇上也不是想听这些。”

江公子:“……”

赵昱更满意了:“你派人吩咐过去,从明日起,便让茶楼里的人开始说朕。”

“说……说皇上?”

赵昱颔首。

江公子满脸茫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皇帝的话,那是能随便说的?凡是到了说书先生的口中,就要变上浮夸几分,更别说皇帝就在北地,若是有个什么不对,他今天刚保住的脑袋说不定就又要掉了。

可皇帝说的十分坚定,让江公子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欲坠。临着把皇帝送出江府时,面上都惴惴不安的。

闻茵先把皇帝送上了马车,夜里大街上比白日里还冷,小皇帝抱着汤婆子,裹着狐裘,哆哆嗦嗦地进了马车就不愿意再出来,饶是如此,冷风依旧能从缝隙之中灌进来。他在马车里连声催着闻茵。

闻茵与他说了一声,落后一步,折回来寻江公子。

江公子小心翼翼:“贵妃娘娘?”=

“既是在宫外,不得暴露身份,叫我赵夫人就可以了。明日江公子也要急着,别暴露了我夫君的身份。”

江公子连连应下。的

闻茵又说:“皇上命江公子在茶楼里宣扬皇上的事迹,是要夸皇上。”

“……”江公子迟缓地眨了眨眼:“……啊?”

“要是江公子不知道该如何夸,就去问我身边的这些护卫,这些人都是从京城里来的,皇上做过什么,他们最清楚。”闻茵说:“皇上做了不少事情,无论是在哪里,都爱听别人夸他。先前江南水患的事情,也是皇上出力最多,北地这儿的百姓对皇上误解颇深,皇上难免会不高兴。”

江公子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提醒自己,连忙记了下来。

江公子又忐忑地问:“可说书先生的话,三分真,七分假……”

“江公子照做就是。”

闻茵不与他多说,怕马车上的皇帝等得急,连忙回到了马车之上。

赵昱怀里头抱着汤婆子,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手,确认她的手并不冷,这才放心地缩了回去。

“你与那个江公子说了什么?”赵昱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事,能比朕还重要?”

闻茵莞尔,道:“我问江公子,北地是否有什么出名的小话本。”

赵昱顿时眼睛一亮:“那他怎么说?”

“江公子说明日就替皇上寻来。今日只能委屈一下皇上,看看从京城里带来的那本了。”

白梦先生那本冒险故事,在京城时,就被赵昱翻了一遍,路上更是翻了好几遍,等到了北地时,又被翻了好几遍。赵昱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了。

他看了看闻茵,悄悄挺直了腰板,故作严肃地说:“朕可是皇帝,从来没有人敢说让朕委屈,也只有你胆子大,还敢对朕说这种话。”

闻茵眨了眨眼,熟练地道:“臣妾知罪,还望皇上责罚。”

赵昱咳了一声,又说:“朕也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念在你认错态度良好,朕倒是可以免了你的罪责。只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他后头的话没有说,只是藏在厚靴子里的脚趾头都心痒难耐地活动了起来,明明马车里不算暖和,可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中汤婆子的温度太高,也或许是他今日穿的狐裘太厚,这会儿脸也慢腾腾地红了,眼睛亮晶晶地往闻茵的方向瞟去……

然后他的手,被闻茵轻轻地握住了。

赵昱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没忍住转过头去。

闻茵眼中含着笑意,赵昱只觉她的手滚烫,明明只是握着自己的的手,可相贴的每一处都如火燎一般难耐。

他反手闻茵的手抓住,差点连手中的汤婆子都拿不稳。赵昱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什么。

闻茵的声音轻柔得在他耳边响起。

“那皇上要如何责罚臣妾?”

咕咚。

赵昱吞咽了一下。

第95章

第二日, 赵昱不出意外地起晚了。

江公子一大早地就赶到了他居住的院子门口, 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走路都还不利索, 可半点也不敢耽搁。就算是他想,江将军也不敢, 一大早与镇国公出城前, 就一脚将他揣出了门。

院子门口守着好几个护卫, 江公子昨日刚被这些人打过, 今日也心中惴惴不安。

他在门口徘徊了片刻,不敢进去,先问守门的护卫:“皇……赵公子他起了吗?”

护卫们都是镇国公府的亲兵,都是随镇国公在战场上刀山剑雨中拼杀过来的, 光站在那儿就自有一番唬人的气势。江公子搭话时,他们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沉声应道:“没有。”

江公子心里怵得慌,也不敢乱闯进去,只能在门口转悠着。

这个时候的北地无论是什么时候都的冷,清晨更是冻得人受不了,江公子在门口徘徊了好几圈,连怀中汤婆子都冷了下来, 才受不住地又去问:“这位大哥, 劳烦你帮我去催一催……”

护卫终于有了动静, 面无表情地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江公子咕咚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心中打了自己一巴掌。

谁敢催?

那可是皇上!

皇上要赖床, 那能叫赖床吗?!

他问:“这位大哥,你看我能不能进去等?”

护卫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好在这个时候闻茵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他喊了一声:“江公子?”

江公子眼睛一亮,连忙拔腿狂奔过去:“赵……赵夫人,赵公子他起了吗?”

“我夫君还在睡着。”闻茵说:“外面天寒,江公子到里面去等吧。”

江公子等的就是她这一句话,连忙点了点头,朝着里面走。他没走两步,见闻茵往外走,连忙又退了回来:“赵夫人去哪里?”

闻茵好脾气地对着他点了点头,说:“我夫君昨夜睡前念叨着要吃羊肉汤饼,这附近就有一家汤饼铺,我去给他买来。”

江公子砸吧砸吧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要先感叹皇帝的早膳竟然吃的这样简单朴实,还是要感叹堂堂贵妃娘娘还要亲自去跑腿。

他连忙又说:“赵夫人别动,我去让人买吧。”

“不必麻烦江公子,我也是顺路。”

江公子也就不说什么了,缩着脑袋进了里面,在前厅开始等待起来。

他等了没多久,闻茵便带着羊肉汤饼回来了。在来北地的第一日,闻茵就雇好了厨子,除了羊肉汤饼之外,厨子另外也做了十分丰盛的早膳,满当当摆了一整桌,就在江公子的眼皮子底下,令他的肚子也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江公子抱着肚子,满脸通红:“这……我就是出门太早了……”

闻茵又拿来一个托盘,按着赵昱的口味与饭量,每样都挑了一些,而后对江公子颔首:“江公子请便。”

江公子呐呐点头。

看着闻茵的人影消失在了转角处,他才挠了挠头,满头都是疑惑与茫然。

……

屋子里。

炕烧了一整晚,到了清晨时,早就已经不热了。

闻茵出门之前给炕底下添了把柴火,这会儿屋子里还十分暖和,小皇帝昨日辛苦了一番,这会儿还睡得香。他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只露出脑袋来,怀里抱着一个枕头,是闻茵起床时塞到他怀中的。

直到羊肉汤饼的香气出现在了屋子里,又或许是被开门的动静吵醒,赵昱才迷迷瞪瞪清醒了过来。

他还没睁开眼睛,熟练地往旁边一摸,果然摸了个空。

赵昱并不睁眼,果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自己,等闻茵靠近时,他忽然伸手把人拉住,翻了个身压在了床上。

“你怎么又不等朕,一大早就起来了?”赵昱不满地睁开眼睛:“侍候朕起床也是你这贵妃的分内之事,若是下回再这样,朕就要狠狠责罚你。”

闻茵莞尔,道:“皇上昨夜睡前说要吃羊肉汤饼,臣妾去给皇上买来了。”

赵昱闻言,眉头舒展了不少,可仍然还有些不满;“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做就是了,哪里需要你亲自去,这外面这么冷,把你冻着了怎么办?”

他一边说着,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炕上是暖和的,可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赵昱伸出了脚,又哆哆嗦嗦地缩了回来。

“皇上若是不快些,羊肉汤可就冷掉了。”闻茵说:“江公子一早就来了,在外面等了许久。”

“那就让他等着。”

“皇上难道忘了,今日江公子还要带皇上出门玩的。”

赵昱这才慢吞吞地起床了。

穿上厚衣裳,吃了热乎乎的羊肉汤饼,赵昱才抱上汤婆子,慢悠悠地踏出了屋子。

在这个时间里,江公子已经吃了一顿早膳,喝了两杯茶,以及三块点心,站的两腿发麻——他屁股上的伤还疼得很,坐也坐不下,已经站了一早上了。

总算是见到皇帝出现,江公子如临大赦,连忙上前去:“赵公子。”

赵昱哼了一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不屑地应答。

江公子了然,立刻道:“今日我想带赵公子去茶楼里看看。”

茶楼?

赵昱顿时来了兴致,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接着说。

见他这副样子,江公子便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对了,连忙道:“今日茶楼里说的故事,赵公子可一定要听听,说书先生准备了一晚上,保准是十分精彩!”

“哦?”赵昱明知故问:“什么故事,能比京城里的还精彩?”

江公子连忙扬声道:“是从江南传过来的故事。”

听他这么一说,赵昱便知道这是什么故事了。他又故作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江南我也去过,那儿茶楼里的故事,我也都听过了。”

“这……”

“不过同样的故事,到了北地,说不定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赵昱勉为其难地道:“既然你都这样邀请我了,那我也就勉强陪你去看看吧。”

江公子长舒一口气。

要出门了,闻茵又去给他拿了一件大氅过来,依旧是毛领子,今天的赵昱穿了一身黑色,相比起昨日的翩翩公子,今日便多了几分威严,就算是毛绒绒的毛领子也减不了他的气势。

江公子早就准备好了,茶楼里的雅间,特地去北地最出名的点心铺买来的点心,连说书先生都是找了最好的那一个,昨天夜里加急培训过,把江南发生的事情倒背如流。

赵昱跟着他进了雅间,打开小窗往下看去,见底下大堂坐满了人,更是满意的不得了。

他又提了一句:“若是你这儿说得不好听,我就打你板子。”

江公子连连应是。

他给下面打了一个手势,底下正在说故事的说书先生便立刻开始收尾,没多久便讲完了故事下台去了,换了另一个过来。

这个便是江公子连夜准备的说书先生了。

惊堂木一敲,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赵昱也忍不住探头往底下看去。

这个不愧是茶楼里最厉害的说书先生,哪怕是赵昱自己的亲身经历,又在江南与京城的茶楼里听了无数遍,可这会儿听起来依旧引人入胜,赵昱听得如痴如醉。

底下大堂里也不时有叫好声传来,连夸赞皇帝的议论声都变得多了起来,这让赵昱更加满意。

他听得心满意足,再看江公子也顺眼不少。

江公子长舒一口气,又连忙殷勤地道:“赵公子听了那么久,看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不如一道去用午膳,我知道一家食楼,味道好的很!”

赵昱矜持地颔首。

马车又按着江公子说的到了食楼门口,连点菜也都是听了江公子推荐,一顿饭下来,果然是吃的肚皮滚圆,心满意足。

赵昱再看江公子,觉得他比昨日顺眼多了:“这样看来,你也不是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赵公子说的是。”江公子点头哈腰:“这要是说吃喝玩乐,整个北地都没有比我更精通的了,可惜江公子不能出城,要我说,还是城外比城内好玩许多。”

赵昱想起他昨日说的那些,不禁有些意动:“那什么滑雪,冰球,这样好玩?”

“可不是嘛。每年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可都是出城去玩,城中也就只有青楼赌坊好一些……咳,城中能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拳脚都施展不开,我们北地还经常举办比赛,我每年可都是拿了头名。”江公子说起来还有些得意。

赵昱不禁向他侧目。

“滑雪,冰球,都是头名?”

“可不止呢,就算是去打猎,我也是打中猎物最多的。赵公子别看我这样,我的箭术也是我爹亲自教的,我爹能百步穿杨,我也没有差多少,去年我还打了一头熊瞎子!”

赵昱微微惊讶。

他上下打量了江公子一眼,好像是第一回 见到他一样。

看江公子的年纪也没有多大,与他差不多,可去年秋狝时,他也就打中几只灰兔子,那还是侍卫帮着追捕下来的。赵昱不禁戚戚然。

江公子厉不厉害,他也不清楚,只是他知道闻英是京城里最厉害的,往年秋狝,闻英总是在京城少年之中拔得头筹,先皇都夸过不少回。这也是赵昱讨厌闻英的一个地方。

但是现在……

他悄悄问闻茵:“你怎么样?”

闻茵颔首:“跟我爹学过,也去城外打猎过,尚可。”

那就是很不错了!

他就知道,闻英都这么厉害了,那他的闻茵更不会差到哪里去!

赵昱与有荣焉地昂起头,顿时来了兴致:“你说的比赛,何时会有?”

“这……”江公子犹豫地朝着闻茵看去。

毕竟他昨日提出来的时候,可是被贵妃娘娘反驳过的。

闻茵倒是知道赵昱的意思。

小皇帝好面子,偏偏不擅长打猎,要是真的与一个得了头名的人一起去打猎,肯定要输。丢脸肯定不是皇帝要干的事情,可偏偏又对打猎好奇的很,先问她的意思,便是要让她代打了。

只要皇帝不是亲身冒险,闻茵都不介意。

闻茵问:“你们打猎的地方,与大宁乡离得远不远?”

“远,大宁乡在北边,我们去南边。”江公子连忙说:“赵夫人放心,那边安全的很,我每年都在那边打猎,从来没有出过事,那边的猎物也都很温顺,是专门圈出来供人围猎的。”

闻茵这才朝皇帝点了点头。

赵昱拍板,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准备出发去打猎了。

打猎也得有不少准备,赵昱去换了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裳,闻茵也换了猎装,其余的自然有江公子来准备,等众人收拾妥当以后,便在城门口集合。

为了给皇帝准备好今日的零嘴,也怕把皇帝冻着,闻茵准备的多了一些,等到城门时,江公子早就已经在那等着了。

赵昱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咦了一声:“怎么还有一个?”

闻茵也探头看去,果然见江公子身边多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在与江公子说着话,远远看上去气氛不是很和睦的样子。

见到他们,江公子才连忙说:“你看,我都说了,我早就有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