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你能不能放开我?”

郑俊龙毕竟只是个临时被当作试镜道具的助理,不可能有好演技。

和一个充满了出戏感的烂龙套对戏,也是难点之一。

“你不跪着,”段舒妙目弯成可亲的弧度:“怎么跟我好好说话?”

……

不,一般人好好说话是不会要人跪着的。

但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

彷佛与生俱来的霸道傲慢,天下人就该跪着听她发话。原来谦逊好相处的姑娘已然消失不见,被另一个凶恶乖张的灵魂所取代,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不好惹的欠揍贱气。

被压制着的郑俊龙看不见她的表现情,但能听出她的语气,心头不由冒出恼意。

他倏地收起左手——

既然站不起来,右手被反扣着,就出奇不意地往前扑,宁愿拼着脸着地的疼痛都要改变被动的现状。

这一招,纯粹是用体重差距的重力将她往地面一起扯。

然而,当郑俊龙收起手后,一切都没有变化。

段舒单手将他肩往后扳,显然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

开什么玩笑,这种小把戏要是能骗过她,她在末世早被人干掉了。曾经身上每一道伤痕,都是在战斗中犯过的失误。身经百战后,对手反抗时的思路,她压根不用去猜,刚冒出苗头就掐灭了。

她弯腰,长发如瀑泻下,发尾擦过郑俊龙的耳背与额头。

冷厉的中性幽香拂过鼻端,性感莫名。

“想反抗,嗯?”

但他现在一点不敢心软轻视了。

轻轻喀的一声,郑俊龙愣住。

“乖一点,把贝女士的电话号码给我,我帮你接回去,”段舒从后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往上抬:“放心吧,我很温柔,不会痛的。”

郑俊龙现在的姿势,下巴被强迫往上抬时会很难受。

颈项薄皮拉得紧紧的,呼吸困难。

更要命的是,他的惯用手被她卸脱臼了!

“我不会说的,有种你就杀了我。”

郑俊龙想给她的试镜制造麻烦,心脏跳得很快,不过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这始终只是试镜。

没错,只是试镜……

下一刻,她玉葱般的手指流连在他的喉结之上,指甲尖往下戳。

当要害被抵住受压的时候,人会本能地感到恐慌,判断力随之下降。

现代学校教育和法律,将人教育成奉公守法的草食性公民,低攻击性,与人合作才能过得更好,所以面对不法侵害时,即使是壮年男士也很难立刻面对漠视法律的恶意。

“同样的话,我不喜欢说第二次。”

而段舒展露出来的恶意,如有实质,纯度极高。

段舒其实也在苦恼。

虽然不留下后遗症的拷问方法她知道不少,而且大多懂得用,但人家助理领薪水做跑腿,莫名挨顿折磨很无辜,卸个臼再接回去已经是口味最轻的恫吓。他再反抗下去,可能真的会撩起她的控制欲……

她轻微地,失控了。

段舒垂下眼帘,从额到鼻的弧度如锋,戾意凝在视网膜上,冷冷反着光。

“最后一次机会,听话。”

喉结上受到的重压让郑俊龙将那个不字咽了回去。

这一刻无关试镜,他真实地感觉到了来自背后的滔天杀意,彷佛利刃开锋时‘铮’的一声,将因紧张感而几近凝固起来的空气划开,刀尖所指之处,便是他的颈动脉。

求生本能先于算计,郑俊龙颤着嗓报出了老板的私人电话号码。

原本拢在他颈项上的小手往上抬,拧拧他的脸颊,像戏弄可爱的小朋友:“我早就觉得你是个能好好沟通的明理人,果然没让我失望。真乖。”

……?

你恐怕对好好沟通真的有什么误解吧!

男试镜官快要忍不住吐槽了。

下一刻,段舒往他手上捣鼓两下,动作利落地将他脱臼的右手接了回去,从他背上下来,绕回正面伸手要扶他。刚才还一副要取他狗命的霸道凶相,这时她的长发依然垂下,小脸上却是温柔可亲的微笑:“起来吧,刚才不好意思了,有没有吓到你?”

当然吓到了。

惊魂未定的郑俊龙忘了她是女人,毫不客气地借她手臂的力站起来。

当站直身后,他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她这么轻松就将他拉了起来???

他接近180斤啊!

“没事没事,没吓到,”

在男人的自尊心驱使下,郑俊龙打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吓坏了。他定定神,松了松手臂,方才完全使不上劲的手这时又活动自如了,真神奇。

段舒向试镜官们的方向浅浅一鞠躬:“谢谢。”

两位试镜官不出声,不约而同地看向真正拍板做决定的贝丽文。

贝导演她傻了。

不过她戴的眼镜实在太厚实,起到遮挡灵魂之窗的作用。其他人只以为大导演在严肃考虑事情,实则她内心属于少女的那部份已被彻底点燃——太神了!完全就是她想象中的黑猫!美且危险,霸道没人性缺德自我中心傲慢难相处,偶尔还自认为体贴又礼让,是个让人厌恶的角色。

塑造让观众喜欢的角色难,而让观众讨厌又不至于烦到不想看见的人物更难。

在贝丽文的想象中,【黑猫】不能太讨喜。

不是一个说着俏皮话然后被主角干掉的可爱角色,她必须展露出非常实质的,国际通辑犯应有的恶人气质。这是一大难点,因为大部份女明星,即使脾气差不好相处,本质也不是个变态。

良民要演变态,就像是羊想伪装成狼,得先装上一副尖锐的牙齿。

段舒的表演让她很意外。

贝丽文仔细端详段舒,她安安静静的站在试镜官面前,没有多余的小动作,是个有良好教养的姑娘。完全无法想象到,她和刚才那个阴狠暴戾的恶徒是同一个人。

“你以前真没有演过戏?在片场跑过龙套吗?”她忍不住问。

“没有,”

现实是真的没有。

段舒睁着眼睛说瞎话:“大概一周前公司才给我安排了表演课。”

一周……

简直不可思议。

贝丽文暗暗称奇,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没演戏经验不是优点。

何况,那么乖的小姑娘。

即使有武术底子,要演出那种反派角色,只能靠演技了。

“对了,你在简历上写了学过八极拳,你刚刚为什么没用在小郑身上?”贝丽文好奇。

“这个……”

段舒蹙起眉,露出为难神色:“八极拳是杀人的拳法,很难在对方不主动配合的情况下只吓唬不动真格。”

郑俊龙听得后心一凉。

“原来如此。那个电话号码是真的,”贝文丽善意地笑起来:“你在外面等一下。”

“谢谢贝导。”

段舒再次道谢后才离开试镜室。

如果没有别的变数,她应该已经得到这个角色——唇角弯成愉悦的弧度,心头间忍不住感到雀跃,这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全新领域,而现在踏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不过,这角色来得实在巧。

如果段舒刚才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导演心中的黑猫的话……

她仔细回想,那跟杀红了眼的她本人没啥大分别。

看见段舒从试镜室里出来,陈思乐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拉着她坐下:“失败了也没事,咱是来积累经验的,毕竟这次对手都比你厉害。”虽然冯天笑的性格近些年被娇纵得有点幼稚,但她的演技在同梯队小花中确是不错,而且很适合黑猫的形象。

“你这段时间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千万不要被打击到了,”

因为他的年龄没大到可以无视性别差异,陈思乐只拍拍她手上拿着的剧本:“现在想想,你答应那导演拍长片也有好处,可以先感受一下拍摄电影的氛围。”

他絮絮说上许多,心情宛若从幼儿园接闺女放学。

说了一会,发现段舒没搭腔,只静静地看着自己,陈思乐停下唠叨。

“呃,”

段舒偏了偏头:“我成了啊,你在说什么。”

……

陈思乐震惊:“成了?”

“没意外的话,”她旋开保温杯低头喝了口蜂蜜水,润润嗓子:“给了私人电话,让我在这等一会,如果不是觉得我试镜表现还可以想用我,难道是想潜规则我?话说你这么震惊干吗,试镜是你叫我来的,不是冲着成功来的吗?”

“我们中标的可能性很低。”

陈思乐一脸麻木:“谢总和我提的时候,我只是打算让你积累经验,见见大场面。”

“是么?”

段舒淡声应道,似是完全不惊讶,也不为之激动。

陈思乐却淡定不了:“肯定!别说是我,见到冯天笑进来的时候,等候室里很多人都觉得自己肯定是来陪跑的了。没想到……”

段舒问:“怎么不说话了?会说话就多说点。”

她还想多听听经纪人吹自己。

陈思乐叹息:“太开心了,开心得想不到说啥。好可惜啊,我也想看看你试镜时的表现,要是经纪人可以跟进去就好了!啊,你剧本还拿着,回去公司之后可以演给我看一下吗?”

潘秋:“舒姐,我想看看!”

小苗:“我也想看!”

“……”

好家伙,还凑起热闹来了。

段舒和蔼微笑:“不是不可以,但你得和我演对手戏。”

挨个来,一个都跑不掉。

·

最后三人的试镜完毕后,贝丽文更确定段舒才是最佳人选。

另外两位试镜官亦无异。

只是《恶鹰》大制作,女二虽然戏份少,也属于重要角色,所以她不能先让演员签下合同,亲自出去与聚星的经纪人商量大概定下来的时间,请她空出档期:“最早也得在两个月后开机,男主角人选还在谈。如果剧本有改动会随时通知你。”

陈思乐:“谢谢贝导,合作愉快。”

段舒多听少说,只是相貌太出挑,即使不说话,光站在一旁也让人难以忽视。

贝丽文越看越有好感。

离开流星电视台,陈思乐说:“既然在两个月后开机,你那部《阿修罗》最好赶紧搞定,可以吗?”最后放缓了语气。

像这种无名导演拍的片子,能不能发行都是个疑问。

大部份都是赔本追梦的草台班子。

虽然谢总答应投资,剧本不错,但段舒现在是他最看好也最中意的新人,一部不知名的文艺片子,配她着实委屈了。刚吃下《恶鹰》女二这种好饼,也许会心思活络,不想浪费时间也说不定……

不过,这种言而无信的行为,就跟冯天笑没分别了。

陈思乐一时拿不准是希望她功利一点,都是有诚信一些:“要是那部你不想演,又不想做坏人,我可以出面帮你拒绝,说是公司不允许。”

段舒:“不用,我想演。”

她从来不会失信于小弟。

作者有话要说:成了!

(忘了想说啥)(就祝大家三月快乐吧)

上一章断章断得感受到了大家对我的爱(杀)意(意),月哥比心!

☆、第37章 037

试镜成功后, 段舒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每日培训课依然有, 但比起之前恨不得一天24小时将所有演戏基础恶补进她脑子的劲儿是和缓多了。她只需要上六个小时的课,然后做日常维持体形的操课,其余时间由她自己支配。

知道段舒心意已决后,经纪人嘱咐她要赶紧和朋友商定好片子的拍摄时间, 一旦《恶鹰》开机进组, 她是没有时间轧戏的。

段舒点头。

陈思乐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 你有男朋友吗?”

“暂时没有, 你想应聘吗?”

段舒侧过目光来, 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一副从来‘没想到你这小宫女也想侍候朕’样子。这种选妃目光理应是狂妄得招人厌的,但她一闪一闪的明眸挑过来好笑的目光时,他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没有就最好, ”

他松口气,叮嘱她:“有也不要瞒着我, 公司和经纪人都是给艺人解决问题的,我不想在娱乐头版上做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不管你信不信我,有事一起扛, 公关部不是放在那吃干饭的。起步期最好不要谈恋爱,国内对艺人的看法比较保守, 你也没时间谈。就是想谈, 也是聚少离多, 别找粘人麻烦矫情的……那谁你知道不?陈意柔, 她以前找了个小男朋友,冲到公司威胁要割腕,太恐怖了。”

段舒:“继续。”

新人反应太平淡,陈思乐噎了一下,怕她是被说得有小情绪了,仔细观察片刻,确认从她脸上没看见逆反情绪,才继续说:“把持不住的时候,保持私密,不要留下证据,做好安全措施。带套吃药,除非你想我陪你去医院……差不多是这些了。”

“好,”

段舒嗯的一声:“我知道了。”

意外地好商量。

察觉到经纪人先生纳闷的神色,段舒抬手掩住脸,笑意在唇边划开:“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懂事,会做得很小心的。”艳唇微扬,最后‘小心’两个字咬得略重,见惯俊男美女的经纪人先生都不免心脏加速。

……不能被自家艺人撩到!

陈思乐定定神。

在经纪人先生走神的空档,段舒已经低头跟顾渊发微信,告知他自己试镜《恶鹰》成功的好消息。

对于交际自由受限,这点她早有心理预备。

经纪人摊开来讲的态度,段舒没感到被冒犯,反倒对日后的感情生活充满了期待——

不能被发现,不是更刺激吗?

“好像下雨了,”陈思乐稍稍拨开车窗的窗帘,窥见外面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车上有伞,你带一把回去。”

由公司开车将段舒回到公寓后,她踩着轻快的步子上楼,就收到了来自顾渊的电话:“我说你怎么不回消息呢,原来给我打电话了。”她心情正好,每句话都带笑。

“段舒。”

对面稍一停顿,声音比平常更低哑,饱含难以理清的情绪。

将钥匙插进匙孔时,救护车飞驰而过,警示音划开乌云与雨声。

段舒听到了两声。

一声,来自小区外的马路。

一声,来自电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