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我家附近?”

顾渊愣住,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快。

然而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稍一沉默,她就作出了判断。在她面前,一切隐藏伪装彷佛都是徒劳,除非与她旗鼓相当,否则心情稍有低落,露出破绽或弱点,就会被她狙至空血。

“你带伞了吗?”她追问得更快,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没有。”

一声无奈的笑透了过来。

顾渊攥着电话的手渐紧,他听到她说:“别挂电话,原地等我。”

·

雨下得很大。

段舒当时挑公寓时选了个较僻静的,小区外寥寥可数的行人打着伞神色匆匆走过,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顾渊。

也很难不注意到他。

一个攥着手机,伫立在暴雨中不打伞的神经病。

段舒跑到他身边举起伞,抬眼看他。

近看更发现,顾渊已经湿得不能再湿了,凌乱黑发搭在额上,幽深如墨的双眼低垂着回望她,默不作声的,连空气都沉静下来。雨珠恣意舐过他英俊的脸,雾气氲氤住他轮廓的锋锐,只余下软和失措如泥泞的部份。

“段舒。”

他又叫她的名字,比上回更哑。

“你声音好哑,”

段舒抬手拭去他脸颊的雨水:“你知道吗?人通常只会在两种情况下发出这种声音,一种是很不开心,很难过,很压抑的时候。”

接着,她不说下去了,只拉着他的手腕往小区里走。

坐电梯的时候,他问:“另一种呢?”

段舒忙了一天,本来打算回家休息的。

这时妆有些糊,使她看上去不如平常容光焕发,流露疲色。

她侧头看他,弯唇:“现在不告诉你。”

好坏。

将顾渊领进家门后,段舒嘱咐他:“你脱鞋在玄关等会,我拿毛巾给你,记得换拖鞋。”

“好,谢谢。”

段舒家中长备许多柔软干净的大毛巾,用一张将他包起来,一张笼在他头上,最后扔给他一次性的酒店拖鞋:“浴室里有新的毛巾,你先去洗澡,别感冒了。安心洗完出来说。”

语毕,见他不行动,段舒挑过去疑问的目光。

顾渊仍然站在玄关,被毛巾包裹成了局促的大小孩:“有毛巾就够了。”

他还没神经大条到可以在女生家里洗澡。

“你会感冒,我们要抓紧时间将你的电影拍好,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养病上,”提到他的电影,顾渊明显地愣住了,段舒迈步走近,搭住他的肩,秀眉一扬:“需要我帮你?……不对,等等……”

她仔细一看,对方的脸居然红了大片。

“你发烧了?”

才下了多久的雨,这么快就烧得上脸,这家伙是纸片人吗……

段舒抬手摸他的额头,他别过脸闪躲,含混不清地解释:“没发烧,我没事。”

他皮肤白,往常总是冷着脸走神,俊得很不食人间烟火。

这时脸红了大片,一路红到颈侧,整个人有了活气,莫名地可爱了起来。

段舒何等机灵,一下子就明白了。

当然不可能这么快烧得上脸。

“你……”

她捧着他的脸,逼他直视自己,稀奇得心情雀跃,一如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你害羞了?”

他不敢太用力挣扎,不想拂了她的面子,只能被迫正对着她。不过他往下看,低垂眼睫将眸光压得深沉滚烫,不知所措:“啊,嗯,你放开我。”

声音中浸泡着难为情的赧意。

你在说什么啊少年!

太年轻了。

这种话,只会让段舒更来劲。

她对原主的身份稍作回忆,确定自己是24k纯单身贵族,是个十足的自由人,早已成年,原则上只要你情我愿,可以做一切不能描述的事情。

“你讨厌我碰你吗?”

他避而不见也有个限度,段舒追逐着他的视线,迫使他一定要看到自己。

她声音温软,软得不可思议。

起码在求生岛上的时候,他没听到过她用这么软的语气。

两人一道回来的时候走得匆忙,她看他淋成落汤鸡就来气,这时连着眼底尽是湿意,美得他不知该作何形容,心脏跳动发热,使他无法说谎:“我不讨厌。”

虽然相处时间尚短,但顾渊知道段舒强势归强势,其实很细心,很注重他人感受。

电话里,他只叫了她的名字一次,她就察觉出他情绪不对劲。

只要他说讨厌,她会停手。

但他说不出口,更不想说,甚至有冲动让她继续……

即使不知道她接下来想做什么,有些恐慌也有些期待。

“我知道你不讨厌,”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段舒弯唇,笑容里有些得意,彷佛一只知道自己有多可爱的猫,肆意用肉垫踩过人类的脸:“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我是不会负责的。”

成年人之间的对话,很多事情不用挑明。

顾渊一秒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以及她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她的炽热得让人仰慕又难以接触。

只有在提醒他的一瞬时,出现了短暂冷意,提醒他要用理智接收这句话的意思。电影人大多心思细腻敏感,他很明白,她对他不过是起了一时的兴趣,可能是因为他淋雨的样子很可爱,或者别的什么。

她不会负责,近期也没时间恋爱。

如果知道这一点,还愿意继续的话……

“我明白,”顾渊抢答:“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讨厌。但我今天来其实是想说其他事情……”

“什么事?”

段舒偏了偏头,迷蒙眼睛闪了闪。

撞进她的猫儿眼里,顾渊心脏漏跳一拍,将原本想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取而代之的,是他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嘴唇。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段舒的凝视下保持冷静?

他做不到。

顾渊:“我不止是不讨厌,”

顾渊:“我对你的兴趣,比你对我的,要强一百倍。”

他扯开衣领,内衬也被雨水打湿,紧紧粘在皮肤上,勾划出精瘦身材。

☆、第38章 038

“你体力和我想象中一样差, ”

折腾到晚上,顾渊全凭意志力在强撑着, 雨水干了就是汗水, 反正整个人湿嗒嗒的,连那双盛着云山雾水的眼睛都润泽起来,看着怪惹人怜爱而不自知。

段舒意犹未尽地咬了咬他的手指:“不过看在努力讨好我的份上,就原谅你吧。”

对于自己的体力,顾渊很有自知之明。

他要是再坚持下去, 可能要力竭晕过去。

而眼前看着身姿纤弱的妖精,实际上可以轻松跑完一个全程马拉松。

“下次……”顾渊从后抱住她:“我会锻炼。”

努力满足你。

他语气乖顺,想的却很不老实——要有下一次, 还想要。

段舒听笑了:“别啊,没关系的,这事情不是持久赛,越久越厉害那是小朋友的逻辑, 咱重质不重量,你已经很棒了。”因为背对着,亲不到他的脸,她抬起与他十指交扣的手, 嘴唇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以示赞赏。

太温柔了。

顾渊没接触过这个类型。

他念书的时候, 因为俊朗外形很吸引女孩子,但同龄女孩不知如何处理感情, 在男神面前把话说顺已经很不容易, 压根没办法变得从容, 只要将自己的一腔热情倾泻出来。十来岁的顾渊对着这滩过热的不明物体,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无法理解也不想接受,只能郑重拒绝。

如果这就是电影里描述的爱情,那似乎没法打动他。

而段舒,她不一样。

她很体贴,举手投足都是游刃有余的温柔,偶尔露出来的放纵享受神色撩人得不行。在求生岛上相处的日子,顾渊发现她总是从容自在,永远有明确的目标,找到猎物和想做的事情时,眼睛闪闪发亮的,很想拍下来。

太可爱了。

“女人是很纤细敏感的生物,比起花里胡哨的骚操作,认真地想要让对方舒服的心情更加动人……”在他漫漫地想着她的优点时,她已经回过头来抚摸他的脸,动作温柔细致:“嗯,也很可爱。”

顾渊钉她一眼,有点不服气:“我为什么可爱?”

“会问‘为什么可爱’这一点就很可爱。”她大笑。

……

说不过她,越描越黑。

顾渊抿着薄唇,不说话了。

然而这副闹别扭的样子落在段舒眼里,逗她笑得快从床上滚下去了,被他一把捞进腰,仗着她笑软了腰没力气反抗,塞进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白皙小脸,无辜的眼睛眨了眨。顾渊抬手摸她眼下的一小片皮肤,低低道:“你才可爱。”

“我?可爱?”

段舒听笑了,倒也不反驳,大方地接受这个评价:“那就可爱。”

这是什么大人方式的应对啊……

被她的从容一对比,顾渊顿时觉得自己幼稚得令人无语。

可他本来就不是擅于斗嘴的人,与她对视片刻,心里温暖柔软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满溢出来。伴随着温情袭来的,是水漫金山的困意。

“困就睡吧。”

他还没说出口,便被她探出的手臂拽进被窝里。

稍一调整,就是让人安心的位置。

因为经年的胡思乱想和职业病,加上居住环境吵闹,顾渊有惯性失眠的毛病,然而这时脸埋在她颈窝间,他的心灵前从未有地平静——有魅力的女人令人疯狂,但让他沉迷的,则是她让人熨贴安心的部份,像一潭温热的极乐泉,溺死在其中也属自愿。

生物钟使然,段舒愉快地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

顾渊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睡得这么好,这么踏实。

清晨的薄光透到床上,他迷迷蒙蒙地醒来,往枕边一摸,发现空荡荡的才猛地坐起来,寻找段舒的身影。他想开口叫她,却觉得这样做有点傻气,会不会被她以为自己一刻也离不得她?其实他没有这么粘人。

“嗯?”

就在顾渊要忍不住下床找她的时候,披散着一头湿发的段舒从浴室里走出来,与他视线对上后,唇畔泛起温温笑意:“你醒来了?正好,帮我擦一下头发。”

她理直气壮地将白毛巾抛给他,在床边坐下。

顾渊动作生涩地梳理起她湿漉漉的乌发,用毛巾将滴着水珠的发梢印干。不想扯疼她,所以每一下擦拭都小心翼翼,比起擦头发,更像是温柔的**。

他很享受。

“你昨天电话里想跟我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段舒忽然问起。

手上一顿,顾渊难为情地拢起眉:“……可以不说吗?”

语毕,他轻吸一口气,做好会被她追问的心理预备,开始打腹稿想着如何把话整理得漂亮些。

“那就不说。”

“……”

嗯?

段舒仰起头,笑弯了的眼如盛着一汪秋水:“待会有什么安排吗?我要回公司上表演课。”

别说朋友了,就算是情侣之间,她都不喜欢逼供。

不想说,就不说。

顾渊的下巴搁在她发顶,能闻到淡淡的果香沭浴露味道。

“《阿修罗》的开拍我会尽快安排,先把女主角的部份拍完。”

“好。”

和一般观众想的略有出入,影视作品的拍摄经常是跳着来的,像一部50集的古代偶像剧,如果开始跟结局在大草原上,那么剧组就会直接一次性将所有发生在草原上的剧情拍完,上午还在表白,下午就成亲了。如果某个大牌明星时间很赶,剧组迁就大咖的时间,他什么时候来,就拍有他部份的戏份。

顾渊吻她脸侧。

因为知道她《恶鹰》试镜成功,猜想自己一个草台班子导演的作品留不住她,不想她为难,替她高兴的同时不免失落,在她小区外徘徊纠结了一个下午这种事……

就算撕烂他的嘴,他都不会说的。

段舒问他是例外。

但她不问……

“段舒,”

“嗯?”

顾渊略哑的声线磨过耳际:“走之前,再做一次?”

“你觉得你又行了,是吧?”

段舒抬手扣住他的颈:“起码两次。”

·

聚星娱乐。

带着手底下另一位艺人去拍完杂志采访后,陈思乐回公司瞄一眼段舒进度。

不瞄则矣,一瞄吓一跳。

段舒刚上完舞蹈课,薄汗缀在额上,本来就精致的眉眼容光焕发,彷佛敷了一晚上的‘前男友面膜’,气色好到爆,连他都想摸一把脸感受一下真正的婴儿肌肤——当然,只停留在冲动阶段。

她旋开矿泉水瓶,昂首咕噜咕噜的喝掉大半瓶。

“你昨晚做了护肤?”

陈思乐好奇,在她边上坐下。

“呃,”

凉意冲刷过喉间,段舒想起来自己昨天才答应经纪人先生不谈恋爱。

不过,她的确没谈。

这么一想,理不直气也壮了起来:“做运动出汗排毒。”

要是换别人,陈思乐会以为她是不想公布护肤秘密,但段舒的运动强度他是知道的,别说是女艺人了,没有刻意操练肌肉的男艺人都不会这么拼。别人做不到的事,她做到了,可能运动确实能使人气色变好:“悠着点,别做太狠把身体做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