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端黎的嫁妆在库房,钥匙在许氏手中,不过苏嬷嬷这边也有,当下就禀过顾知语,找了丫鬟去开库房拿东西过来摆上,画工精美的茶壶茶杯还有精巧的绣屏,动静颇大。

顾知语含笑看着,目的倒不是在开库房上,主要还是想要清点嫁妆,方才她可听苏嬷嬷说了,这伯府中,可有蛀虫呢,顺便也清出去才好。

要不然天长日久掏空了伯府,她们就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了。

苏嬷嬷那边一开库房,许氏就得了消息了,本来想到顾知语的要带走的大笔嫁妆,她正心疼呢,就得了这个消息,当下就起身往荣和堂去。

语盈院丫鬟进进出出忙活得厉害,老夫人和许氏就到了,浩浩荡荡的直接就进了顾知语的屋子,丫鬟根本拦不住。

老夫人看到她靠在榻上眯着眼睛养神,看模样比她还惬意。本还斟酌着用词的她顿时就顾不上了,“知语,你这是做什么?”

顾知语起身行礼,满脸疑惑,“祖母,二婶,你们来了。孙女不明白哪里又错了?”

许氏语气里的心疼不似作伪,伸手指着周围刚刚摆上的物件,痛心疾首,“这些都是你娘的嫁妆,你怎么能随意动用,要是打坏了,你可就连念想都没有了。”

顾知语并不反驳,“二婶说的是,只是我这几日想娘,就想要找些东西出来看看,还有,这东西是死的,若是我娘知道我过得简单,而这些东西在库房吃灰,只怕会心疼我。”

老夫人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安定伯府亏待了你了?整个京城谁不知我们安定伯府上上下下的节俭,偏你受不了,我们顾家祖上都是农户,老祖宗都留下了话,过日子不能浪费,要不然到了灾年要饿肚子……”

说这话时,她一直注意着顾知语的脸色。往常她若是暗示顾知语不像是顾家的人,她都会急忙忙否认。比如当初苏端黎去了她来收走屋子里的摆设时,也是这么一说,那时年纪还小的顾知语立时就将屋子里的摆设全部撤去了库房。

“孙女不敢。”顾知语后退一步,“只是我怕舅舅派人来,要是被他知道我屋子里的摆设,只怕……”

和方才顾知语在荣和堂讨要苏嬷嬷一般,凡事只要提起她舅舅,老夫人和许氏就不敢纠缠了。

许氏面色不太好看,“那嬷嬷不经主子允许随意动用库房里面的东西,日后若是嫁妆单子对不上,我岂不是说不清楚?”

顾知语心里冷笑,不经“主子”允许?

嬷嬷去库房搬东西是顾知语默许的,只怕在许氏心里,顾知语已经不是这些嫁妆的主子了。

顾知语垂下头,敛下眼神里的异样,轻言细语道,“既然如此,二婶,若是您怕担责,不如现在就清点一番嫁妆,反正苏嬷嬷动用的东西全部都在这院子里,如此也好证明您的清白。”

许氏气急,库房里面的东西她确实想动,但有苏嬷嬷看着,她根本不敢。且老夫人说的安定伯府上下简朴不是假话,实在是老太太过惯了苦日子,见不得浪费,她自己屋子里的摆设都尽量简单,就怕被丫鬟碰坏了。就算是当初顾光宗打天下时上面分下来的赏赐,也没有拿出来,好东西都在库房里呢。

顾知语这番话明摆着就是不相信她。许氏一甩袖子,冷声道,“清点就清点,我们家好歹是伯府,还能吞了你娘的嫁妆不成?”

老夫人在听到顾知语说要清点嫁妆的时候面色就不对了,听到许氏的话后气得一拍桌子,“清点什么?像什么话?你意思是你二婶吞你娘的嫁妆?我们可是伯府,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我们伯府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苏嬷嬷适时上前跪下,声音压低,“老夫人,其实……不只是我们夫人的嫁妆,府上的库房关了多年,其实都应该清点过一遍。前几天我还看到荣和堂的安嬷嬷女婿鬼鬼祟祟往外去了,奴婢刚巧看到,我既然随小姐嫁入伯府,自然就是伯府的人,看到他遮遮掩掩不甚大方。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对您不利,悄悄跟了上去,发现他去当铺……”

老夫人本来恼怒她一个奴婢面对她们时不够谦卑,又听到她话里话外暗示荣和堂安嬷嬷一家图谋不轨,就跟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有什么区别?立时气急,“你这老货,别以为你身契不在我手中就可以为所欲为,不能发卖你,我难道还不能赶你出去?”

顾知语上前两步,伸手去扶她,“祖母,您别生气,苏嬷嬷说话直,但她也不敢胡说对不对?”

老夫人的怒气并没有减少,哪怕她身边的人不老实,但这错处不能由苏嬷嬷指出来。要不然,岂不是南城苏府也知道她压不住下人?

不过顾知语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苏嬷嬷再有苏府护着,她也只是个奴婢,这种胡乱攀咬别人的话若是没有证据是不敢乱说的。老夫人缓和了面色,语气也柔和了点,“我们是一家人,你想要清点你娘的嫁妆完全可以和我们商量,不能这么胡说八道。安嬷嬷一家伺候我们家这么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今日之事若是被她知道,该有多伤心?”

许氏也着急了,无论是哪边库房的东西,在她眼中,这些往后都是顾知厉的,看苏嬷嬷言之凿凿,她也心慌起来。“娘,要不,我们就将府上的库房全部清点一番?”

许氏并不是想要如顾知语的愿,只是清点库房这种事情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提的,且大库的钥匙她手中没有,都在老夫人手中呢。现在顾知语已经提出,刚好是个机会。再者说,方才苏嬷嬷可说了,那去当铺的是老夫人身边安嬷嬷的女婿,老夫人为了自己的面子,很可能会回去暗地里清点,哪怕安嬷嬷一家真有问题,她也会将事情按下,要是银子追不回,那吃亏的可是她……

老夫人瞪她一眼,许氏不管这么多,扬声道,“来人,清点库房。”至于钥匙,砸了锁就是。

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但如今许氏是安定伯夫人,等闲的事情她不愿意拂了她面子。当下一挥手道,“我累了,回去歇了。得了消息过来禀告一声。”

意思就是若是安嬷嬷一家真有问题,得禀过她才能处置。

许氏眼神微闪,低下头应是。又规矩的送她出院子,苏嬷嬷适时跟了上去。

安定伯府清点库房,库房那边一片忙乱但却很安静,尤其是发现大库中的器物少了些,更有些很新的替换了原来的之后,来往的下人更不敢吭声了。许氏的脸色冰冷的站在库房门口,捏着泛黄单子的手指微微颤抖,嘴里不停念叨,“大胆刁奴,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们怎么敢……”

当天夜里清点到了凌晨,许氏一直守着,等算清楚府中失窃的东西价值几何,已经是翌日晚上了。安嬷嬷一家除了她,其余的全部都被许氏捆了起来。其中还包括府上的管家,管大厨房采买的是安嬷嬷的女儿,许氏也是才发现,他们一家人,占据了府上各处肥缺。

“奴婢喜桃,奴婢喜柳,见过大小姐。”

语盈院中,顾知语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规规矩矩福身的丫鬟,问道,“你们原先在何处?”

两人并不起身,眉眼低垂,温声道,“奴婢们都在大厨房。”

顾知语含笑点头,“你们先找个屋子住下,往后这语盈院的事情,多问问苏嬷嬷。”

两人福身退了下去。

顾知语看向一旁的苏嬷嬷,问道,“库房那边如何了?”

苏嬷嬷笑容绽开,“那些人再是胆大,属于夫人的库房却是没有人动过的。看守夫人库房的是当年跟随老爷的属下,因为脚受了伤不能再留在军中,被老爷留在了府中,为人最是忠诚,且只听老爷的吩咐。有几次伯夫人以查看库房的名义想要进去,都被他拦了下来。”说到这里,她有些迟疑,“其实,当初府上许多下人都只听老爷夫人的吩咐,只是后来二夫人做了伯夫人之后,换下了许多,好些都被她打发到了庄子上去了。大库那边的看守的人已经被老夫人放了身契了,如今看守的似乎是安嬷嬷的亲戚……”

顾知语闻言,心里了然。

上过战场得封安定伯的是顾光宗,如今的安定伯顾耀祖说白了就是个得了哥哥遗荫的农家子,府上的下人都不太服气,更别提外面的人对他的看法了。

许氏连夜审问,却只问出来几百两银子,她有些不甘心,正琢磨着想要将人送去府衙,就得了消息,原来安嬷嬷一家还在京城和京郊置办了房子和庄子,不过是落在一个远房表弟头上,那人却找不到,早已没了消息。

伯府在京城中勋贵中虽算不上什么,但是将本就属于自家的房契改回来还是很容易的。

老夫人因为此事大受打击,一病不起。顾知语本以为此事过后伯府中会安静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日许氏又让人来请。

苏嬷嬷从外面急匆匆进来,靠近她低声道,“威远侯府来人了。”

第五章 婚约

顾知语眉梢微扬。

此时已经是三月末,离她当初碰上柳成延已经过去了四五日。这几日安定伯府外面看不出什么,但内里可说是安静得过了头。下人们战战兢兢,做好自己份内之事后,巴不得缩到角落主子看不到。

她这边顾着清点苏端黎的嫁妆,还暗地里琢磨去往苏府的信那边会是个什么态度,也没打算去找老夫人请安,毕竟清点库房是她苏嬷嬷提出的,老夫人那边没了脸,难保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应该说一定会迁怒。罚站什么的,她才不会自讨苦吃,只说养病,免得过了病气给老夫人,谁也不能说她的不是。

那天在街上遇上柳成延,她心里盘算过后,觉得威远侯府和她应该扯不上什么关系,自然就把这事情抛到了脑后。这个时候威远侯府来人,不用说都知道是柳成延为了孙怡菁,来商量退亲一事了。

按理说如今婚嫁之事都是遵从父母之命,她父母不在,合该老夫人做主。无论是定亲或是退亲,应该都不会过问她的意思才对。这来找她,事情有些奇怪。

定亲的话,顾知语当然不会由着她们做主。但是现在还没退亲呢,定亲一事,且早着呢。

“来的人是谁?”既然许氏有请,她去去也无妨。不过这来的人是谁,是很能看出来威远侯府的态度的。

苏嬷嬷扶着她,轻声道,“威远侯老夫人带着威远侯夫人。”

顾知语有些惊讶,“老夫人也来了?”

苏嬷嬷没答话,她知道顾知语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稳稳扶着她,“大小姐,此时不同寻常。威远侯府那边对我们没必要这么礼遇。”

是的,退亲而已,威远侯夫人亲自上门,就已经很够了。毕竟这边是女方,要是遇上个暴脾气的,很可能会把人打出去,到时候可就丢了脸了。这样的事情本就是自己没理,丢了脸还没法讲道理,只能自己吃亏。

荣和堂里言笑晏晏,顾知语脚步轻巧的步入,对着老夫人微微一福,“祖母。”又给旁边的许氏见了礼,余光看到许氏已经恢复往日的笑容,看来库房中失窃的东西和银子都追回来了。

老夫人伸手一引,笑着道,“这是威远侯老夫人,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

顾知语又对着她福身,“给老夫人请安。”语气温婉,动作再标准不过。

余光看到屋子里没有顾知沅和那俩小妹妹,越发肯定今日她们是为了她和柳成延的婚约而来。

退婚一事,并不是不可以商量,只要利益足够,足够她们牺牲整个安定伯府姑娘的名声,那这亲还是能退的。

也就是说,威远侯府这一次得大出血。

威远侯老夫人看着顾知语落落大方的动作,满意之色毫不掩饰,“一晃眼,知语都这么大了,这些孩子渐渐地成年,我们也就老了。来……”她伸手拉住顾知语的手腕,“这个是当年老侯爷和我定亲时的信物,今日我将它给你。”

事情不对啊!分明应该是退亲才对。但这镯子一套上,基本上就是默认结亲,而且是最近就要走六礼的意思了。

眼看着镯子就要套到手腕上,顾知语手一缩,巧妙挣脱之后,退后一步,福身道,“多谢老夫人厚爱,只是这……太贵重了,知语不敢收。”

若是威远侯府那边还没有退亲的意思,她这边却也不能答应这门婚事的。那柳成延和孙怡菁两情相悦,心里只有彼此,她这边没死成再凑上去,就真的是嫌命长了。

她倒不是怕剧情惯性,只是不想纠缠到别人的爱

恨中,能够好好活着已经不易,何必去找些事情来烦?

威远侯夫人脸上笑意盈盈,“知语,你这就是太客气,老夫人这是喜爱你才愿意给你。”

顾知语心里一动,按说这么重要的东西,象征着威远侯府儿媳妇的镯子,为何没有给侯夫人而直接越过她给自己?

若是她没听错,方才侯夫人那话,似乎有点酸溜溜的感觉。

见她不收,威远侯老夫人倒没有生气,只叹息道,“这屋子里也没外人,有些话我就实说了。”看到顾知语知机的想要退出去,她忙招呼道,“知语,此事和你有关,你也听听。”

听语气就知道,威远侯府老夫人这是要说亲事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还是她自己的婚事,她若是还在,怎么都感觉不合适。但老夫人唤住了她,这是……想要劝她?

顾知语定住,反正她若是想要继续这门婚事,她不会愿意。哪怕今天她们来的原因不是退亲,往后顾知语找个机会也会退了的,不过,柳成延为了孙怡菁,应该比她更急才对。

老侯夫人语气叹息,“我们两家的婚事,起先是我那儿媳和先伯夫人定下的,只是前几年有高僧批命说成嵇命格不好,恐会早殇,怕亏待了知语,这才改成了成延。她们两人是闺中密友,可惜都红颜薄命,如今……”老侯夫人语气微顿,看向顾知语,“知语,我此生做人自问问心无愧,昨日我去澜山寺求见慧文大师,他说,成嵇如今有一线生机,就是为他寻一个对他有助益的女子成亲。”

她看向顾知语,语气柔和带着脆弱,温声道,“那个女子就是你,你们的八字相辅相成……”

老夫人和许氏满面惊讶,显然她们事先是不知情的,就是前几日柳成延和孙怡菁在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亲近,在她们眼中大概也不到退亲的地步。所以,今日威远侯府老夫人和侯夫人一起上门,且从她方才的种种动作来看,分明就是看如今顾知语年纪到了,想要开始走六礼的意思。

本来嘛,男子成亲之前有几段风流韵事都是正常的。柳成延和孙怡菁两人那点动静根本不算什么,这才哪到哪,那孙姑娘身份不高,往后的威远侯世子大半会是柳成延,一个威远侯府二夫人对她来说都不够格,更别说世子夫人了。所以,柳成延若是真放不下,纳回来做个妾室也就是了。却没想到老侯夫人今日打着换人选的想法来的。

惊讶过后,老夫人和许氏脸上都带上了怒意。柳成嵇虽贵为世子,前几年被批早殇之命,但大部分人都以为当初那所谓批命的高僧说的话大概是无稽之谈,勋贵人家,有时候为了继承人的位置什么招都能使,那所谓高僧若是骗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前段时间柳成嵇在郊外受了重伤,可是直接抬着回侯府的。当时好多人都看到他浑身鲜血人事不省,要是一命呜呼也不是不可能的,这才有人想起当初的高僧批命。

如今威远侯府想要将顾知语的婚事换成柳成嵇,老夫人和许氏生气,倒不是多心疼顾知语往后很可能守寡,而是婚约说换就换。此事很明显就是威远侯府没看得起伯府。

老夫人气怒,面色变幻,到底是忍不住,唰得起身,冷声道,“此事不必再提!若是你们侯府不满意知语,婚约之事作罢,我们伯府的姑娘没那么不堪,由得你们挑挑捡捡!”说完,扬声道,“安……绿柳,送客!”

老太太还没习惯安嬷嬷被抓走的事,好在改口得快,威远侯老夫人她们倒是没注意这个,听了老夫人的话忙起身上前两步,“老姐姐别生气,你且听我说完。”

侯夫人也忙上前,“老夫人别怒,凡是都可以商量不是?我们为人父母的,就想要孩子平平安安,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们好,对不对?”

老夫人不看她们,却也没有催促门口的绿柳送客,就是想要听她们解释的意思。

顾知语低着头,心里暗暗盘算。剧情从她醒来后好好养身子,也没被柳成延打击地吐血将死就已经变了。

如今威远侯府居然替侯府世子上门提亲,还是冲喜。是的,老侯夫人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让她和世子成亲就是为了冲喜。都说是去求大师,只有一线生机。很明显那世子已经药石无灵,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如此的情形下,没有足够的好处,安定伯府这边绝不可能松口。

那么……她呢?

如果侯府真给了伯府足够的好处,她是不是就得嫁去侯府守寡?

顾知语垂着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要是没冲好,那世子还是死了,那她往后在侯府的处境可想而知,很可能比她如今在安定伯府还不如。她才不会让自己落到那样的境地。

顾知语对着她一福,“多谢老夫人厚爱……”

很明显拒绝的意思。

老侯夫人慈爱的看着她,“我已经细想过了,哪家的孩子都是宝。只要你答应,就是帮了我们侯府大忙。成嵇若是还是不行……我们侯府也不怪你,会收你做干女儿,上我柳家族谱,两年之后也不拦着你婚嫁,会把你当做我们侯府正经的姑娘置办嫁妆。”

上族谱的话,确实算是正经嫡女了。要知道,好些出身不好的庶女还上不了族谱呢。

顾知语微怔,老侯夫人已经看向那边的老夫人和许氏,“听说皇上最近会在京郊建立机关营,里面的人选全部都得从各军中挑选拔尖的人才……”她语气微顿,才一字一句道,“听说府上的大公子如今已十八,若是能在里面谋个一官半职,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十八岁就如此,起步不错,前程一片大好。”

闻言,许氏眼睛一亮,老夫人神情微松。

第六章 交锋

顾知语没管她们,只低着头盘算自己的利益。侯府老夫人如此意思已经很明白,她对这门婚事势在必行。

也是,如果真是什么高僧批命,那八字应该不是谁都可以合得上的。

目前来看事情对她还算有利,都说一嫁从父母,二嫁从己愿。她这一嫁出去,安定伯府这边就管不了她的亲事了。道理是这样,但伯府这边一个孝字压下,她想要反抗就颇费功夫。

讲真,如今安定伯府能拿捏她的就只有她的亲事了,且婚事这样的事情顾知语若是不想听从的话,还挺棘手。

不过,此事只是口头上说明,她并不太相信。

老夫人面色松动了些,“此事我们需要商量一下。”

老侯夫人含笑起身,“那是自然。关乎孩子婚姻大事,一辈子呢,应该多想想,也和孩子商量一下。”

老夫人面色更加和缓了,吩咐道,“知语,送送老侯夫人。”

说是送人,其实就是和她们一起往门外走,老侯夫人并没拒绝,一路上拉着她的手不放,语气诚挚,“知语,此事只要你答应,往后我当你是亲孙女。说到做到!当然了,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或者是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还能提条件的意思。

侯夫人金氏闻言,笑吟吟道,“知语,我们家老夫人可疼爱你了,无论你嫁成延还是成嵇,都妥妥的是我们柳家的媳妇。”

老侯夫人闻言,扫她一眼,那一眼颇有深意,顾知语刚好看到,心里微动,来不及多想,就听老侯夫人吩咐道,“回吧,往后我们的缘分深着呢。”

这是再一次表明对这门婚事的决心。

顾知语站在荣和堂门口,看着绿柳引着老侯夫人往门外去,侯夫人明显比老侯夫人轻松得多,对于她由二公子的未婚妻变成世子夫人,似乎乐见其成。

想起方才老侯夫人说她儿媳和伯夫人一样红颜薄命……顾知语觉得,她很有必要好好问问威远侯府的情形,包括各主子的关系。

顾知语正想抬步回院,院子里又出来个丫鬟来请她进门,说是老夫人有事情吩咐。

顾知语嘴角微勾,看来老夫人和许氏比她急得多。

她一进门,刚福身呢,就听到老夫人急切的问,“知语,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顾知语立时跪下,“多谢祖母方才对孙女的维护。威远侯府欺人太甚,我们两家是有婚约,虽然没有信物,但此事是两家长辈心照不宣的,前几年突然要换成二公子,如今世子重伤濒死,又想要换成世子,孙女再是孤女,但好歹还有二叔二婶做主,若是问我愿不愿意……”

她抬起头,看着老夫人,“祖母,孙女不愿!”语气决绝。

许氏有些着急,“知语,虽然世子很可能……但是你以后会是威远侯府的姑娘,他们会给你置办嫁妆,以威远侯府的门第,往后的亲事也不会差,这么多年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如今……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大哥,还有我们伯府以后的传承。为人子女,应该为家族荣光考虑,你也十四了,该懂事了。”

顾知语面色丝毫不变,“二婶,威远侯老夫人不过那么一说,若是她不兑现承诺,到时候我冲喜不成,他们反而怪我克死了世子,又该如何?”

别到时候亲戚没攀上,反而结成了仇。

许氏怔住。

老夫人若有所思,问道,“那依你的意思,应当如何?”

顾知语笑了笑,“祖母阅历丰富,相信您心里早有主意,孙女就不操这个心了。只是……让我嫁世子,绝不可能。孙女再年纪小也知道,寡妇不是那么好做的。”

许氏急了,虽说威远侯府很可能不兑现承诺,但如今人家已经许出来了,也就有了可能不是,她不愿意放弃,“知语,世子已经昏迷,你嫁进去之后也不能圆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想要再嫁,你后面有威远侯府和安定伯府撑腰,人选肯定不会差。再说,如今京城中多的是寡妇再嫁,就连皇上也颁了旨鼓励……”

顾知语抬眼看她,语气冷淡得没有一丝感情,“二婶,我第一次的婚事都弄成这样,谁知道下一次又有什么样的等着我。”

老夫人听到这句话,抬眼认真瞅了一眼地上的顾知语,语气微沉,满是不悦,道,“那若是我许你下一次婚嫁由你自己做主呢?”

顾知语没抬头,只道,“您许我没有用,到时候我身在威远侯府,婚事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老夫人立时接话,“那我就跟侯府说清楚,你上了族谱成了柳家养女之后,婚事由你自己做主。他们不得干涉,为妨以后反悔,侯府那边须立字为据!”

顾知语垂着头,嘴角却不易察觉的勾起,语气却没变,冷淡得很,“我娘的嫁妆,我得留个念想,必须全部带走。还有,本林是我爹留下来的唯一男丁,我嫁人之后,爹娘膝下难免空虚,我想要将他记到我娘名下,改名顾知瑜。苏家的外孙,合该读书科举,伯府得送他他去澜山书院求学。”

顾知语的话一出口,许氏虽觉得难以接受,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苏端黎只有她一个女儿,嫁妆全部带走说到哪里去都是有理的。但是顾本林……

“嫁妆可以带走,改族谱一事绝无可能。”许氏一口回绝。

顾家的嫡孙只有顾知厉,也只能是他一人。

这伯府的爵位是顾耀祖从哥哥手中接过来,也是因为先安定伯府顾光宗没有嫡子才落到他身上。怎么都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也是因为这个,安定伯府递上请封世子的折子好几次都被压下,一点消息都无。顾知厉身为顾耀祖的唯一的嫡子,却还不是世子,许氏这边早已发愁许久了,这一次送他去机关营,也是想要做出些功绩,然后顺理成章请封世子继承伯府。

顾知语轻笑一声,“我娘的嫁妆本就是我的。那我嫁个将死之人,却一点好处都无,我爹娘还没了子嗣,我还是一头撞死,死了也还能是他们的闺女。”

她嘴角带着浅笑,却看得许氏脊背都生出了一层寒意。

老夫人抬手,止住许氏将要出口的话,在老夫人面前,许氏不敢乱来,顿时憋得脸通红,死死瞪着顾知语。

老夫人不看许氏,只看着顾知语,语气沉沉,“你娘的嫁妆你带走,知瑜的族谱择个良辰吉时就记上。侯府那边承诺的契书我帮你拿来,如此,你该满意了?”

顾知语浅笑加深,“还有你们承诺我往后婚嫁自由的契书,再有,伯府这边的嫁妆得按照公中的来。期间若是让我不满……祖母,我知道这府上许多事情我都做不了主,但我自己的性命的我还是能做主的。”

老夫人眼睛凌然的看着她,顾知语不闪不避与她对视,丝毫退步都无。

突然,老夫人笑了,“这么多年,竟是我看错了你。我就说,苏府的外孙女,不应该是个软弱的性子。”她一拍手,“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得说到做到。老实备嫁,别出那些幺蛾子。”

顾知语含笑点头,“既然如此,为表诚意,二婶是不是应该把那些铺子的账本和库房的钥匙送到语盈院?”往后也别再沾手了。

老夫人也笑,不理会一旁许氏难看的脸色,道,“一会儿就给你送。”

若是没有屋子里两人言语之间的交锋,还以为这祖孙俩感情多好。

荣和院的事情,该知道的人很快就知道了,比如顾知沅。

顾知语回到院子,小睡了一下,苏嬷嬷就端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了钥匙,还有些账本。

顾知语撑着头等脑子清醒,就听她道,“大小姐,这些是今年的,往年的奴婢收到了书房,您现在要看吗?”

比如往日的亲近随意,此时她的语气里多了恭敬。

顾知语一笑,“放着吧,这么多年有你看着,应该不会有大错。”

苏嬷嬷面色顿时就放松了。

外面丫鬟的声音响起,“小姐,二小姐和二公子来看您,都到了门口了。”

第七章 初见